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跟六叔这么一拉呱,宗贵心里也舒畅了。
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下一步就是如何跟儿子说这事了。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在讲清事理后儿子是不会固执己见地,建华不是那种撞上南墙不回头的人。
晚饭后,一放下碗筷,陈建华就想往外走。
陈宗贵适时地开口了:“建华。”
“哎。”
儿子站住了。
“等一会儿再出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
建华想出去,他想去找田玉清。
陈宗贵没有回应,慢慢地站起来离开餐桌,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建华一看这势头,爹说的事儿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完的,只好去了爹的房间。
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坐下吧!”
建华就坐下,心想是什么大事儿啊,爹如此严肃。
“建华,你已经不小了,今天爹要告诉你,一个男人做事要稳妥,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草率行事。”
我做错什么事儿啦?建华心里犯嘀咕,嘴里还得应承着:“是的,是的。”
“要有度量,不能鸡肠狗肚的,肚子里盛不下东西。要能吃能咽,能进能退。”
可能是爹的话说得过于严肃,儿子心里有些忐忑,就试探着问:“爹 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爹的语气轻松了。
“爹,我出门有事啊。”
“我要告诉你,承包果园的事。”
建华心里想,啊呀我当什么呢?
“爹,这事儿不急,以后您老再慢慢地教我,时间长着呢。”
“不,现在必须告诉你。你心里要有数,有思想准备。”
“爹,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果园从管理到销售,我和老刘都做了认真地准备。”
“那些事儿不急了,现在是要谈承包的事儿。”
“承包的事……?这都定下啦,还有什么事?”
“现在有变化,有人写小字报。”
“啊呀,爹,不就是张小字报吗?管他呢。”
“有人告到党委啦!”
“告到县委也不怕,公开叫行,公平竞争,党中央的政策允许的。”建华觉着理直气壮。
“你少跟我说政策,中央有中央的政策 ,地方有地方的政策。”
“对啊,叫行承包这就是我村里的政策规定啊!”
“你要知道,现在有好多人告到党委,党委能不管吗?最后村里不是还要听党委的?”
“爹,他们告到党委,党委也应该调查呀。最起码应向你们村支部进行调查吧?支部应该如实的向党委反映回报,党委应该相信支部吧?”
建华的一番话说的有理,爹没法反驳。
陈宗贵想了想说:“有些事是讲不清的,很多事情你慢慢就会明白的”
陈宗贵的语气变得舒缓,“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这一次参与叫行是件好事,年轻人就是要有闯劲,最起码证明了你还是有能力的。”
建华对爹的这番赞许,感觉心里暖暖的。
陈宗贵很少对自己的儿女进行表扬,在家里是这样,在外面也是如此。他对的儿女,包括家里所有成员都是严格要求。
“我还要提醒你,这件事你做了,尽心尽力地做了,这已经成功啦!果园最后归谁就不要管啦,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
建华在深思爹话中的含义,他预感到有事情不利的结局。“爹,你就直说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这次叫行承包不算数了,要重新叫。”
“谁说的?支部的决议说变就变?”
“看看吧,我就怕你沉不住气。不管大事小事要稳重,知道吗?要稳重,不能冒失。”
“爹,要推翻了,总得给个说法吧?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啊!”“你要什么说法?所有的事都有说法吗?要说法也容易,党委
定的,这就是说法。”
“爹,党委也要讲道理嘛。再说了,你们支部也不能一声不吭。”
“一句话讲不清,这件事就这样吧。你听我的,高高兴兴地服
从。把钱退回来就等于没有这件事儿了,听见没有?”
陈宗贵逼问儿子。
“这让我怎么高兴?我是软柿子吗?就这么随便捏?”
“每一个人都是软柿子,能屈能伸大丈夫!建华,这件事你就
听我的吧!下一次叫行,我们就不参与啦。”
“为什么这一次不算,下一次难道还不算?有人一告就推翻?
那我看看到时候党委和你们支部怎么收场!”
“你还是年轻了,这样吧。这件事你听我说,咱不争啦。默默
地接受下了,好吗?”
“好,我听爹的;但是我要到支部去问问,让他们给我个说法。”
“你也别问啦,我知道一问必然会有冲突,你就把精力放在农
技站吧。闹起来对咱不好,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那下次叫行爹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我们做了这么多的准
备工作不就竹篮打水了?”
“听爹的吧,我估计下一次你一定捞不得叫行啦!”
“为什呢?”
“不要这么较真,凡事都要问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要不信到时候你看看,到时候你就明白啦! 记着爹说的话吧!”
“好,我听爹的;我要出去走走。”
“好,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要记住,心里的疙瘩必须自己解,别人没办法解开你心头的疙瘩。”
“知道啦。”陈建华答应着出了家门。
他现在迫切地想见到田玉清。
只有把这件事告诉了田玉清,他的心里才能安静。
他要把自己的内心全部掏出来,免得存在肚子里发酵。
他没法直接到玉清家去,他怕让田嘉禾知道。
一旦田嘉禾发现跟他女儿走近,那也就意味着事情的结束。
田嘉禾自认为在田庄,他是高人一等的;不但他自己高人一等,就连她女儿也高人一等。
当然,他只把自己的老婆尚美芹看得比村里的其他女人稍微优秀一点,这优秀也就是表现在一张脸和一副身段上。
这一切村里多数人是看得清楚的。
夜色中陈建华在街上徘徊,等待着田玉清的出现。
田玉清家的大门响了,陈建华立马盯着大门口。他看见是田玉清出来,他心里开花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样子迎着田玉清走去。
田玉清看见是陈建华走来,也就主动迎上去,本来她就是饭后出来随便走走。
“玉清。”
“建华。”
“我等你好久啦。”
“有事吗?为什么不到我家去找我?”
“……,不方便。”
田玉清一想也是不方便,因为她跟建华来往的事也是背着父母的,尤其是背着爸爸。
田玉清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不能让爸爸知道,但是口头上还是说了句:“没什么不方便的。”
“今晚上我要你陪我走走!”
陈建华的语气很果敢,好像是田玉清必须这么做似地。
“那好吧。”
田玉清犹豫了片刻,还真顺从了。
“去西河堤吧,哪里清净。今晚上没什么风,暖和。”建华说。
“哪里太偏僻了,很吓人的。”玉清说。
“怕什么?你还信鬼神?”
“不是的,我才不信什么鬼神呢!”玉清不承认自己有迷信思想。
“那更不应该说怕,咱这里也没有野兽,顶多是个黄鼠狼和刺猬什么的。”
“别说了,我怕刺猬……”
其实田玉清是怕黄鼠狼,她担心一说怕黄鼠狼,建华会说她迷信。这怕刺猬没什么,就如同很多女孩子怕毛毛虫。
“玉清,什么也别怕,有我呢。我是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面临危险时就应该勇敢冲上去保护女人。如果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应该不惜生命。”
建华说得很是英雄气概。
“嘻嘻,说得像是真有其事一样。”玉清听着心里很舒服。
“说到做到,我不是那种敢说不敢做的人。你不信到时候你看我会怎么样。”
说着建华一拍胸脯,“会勇往直前!”
“今晚上你找我就是为了向我表达忠心的,向我表示你对我的忠贞不渝?”
“哈哈,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不是在做戏吗?你是不是读爱情小说读多了。”
“我哪有空读小说呢,也就是偶尔翻翻杂志刊物。”
“一个人的坚贞与忠诚是不需要用语言来证实的,关键是在于行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行了吧,唱什么高调?就是嘴甜,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嘴甜心苦腰间藏着小斧。”
“哈哈……”
“怎么样,揭穿了吧?”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啊,你敢骂我?”说着田玉清在建华的手臂上拧了一下,并追问,“说实话,今晚上是不是……”
“玉清,我们到小桥上头坐坐吧。”
“好吧,反正是上了你的当啦。我一个人又不敢往回走。”
“我约你出来是因为有心事,想找个人诉说。”
“有心事可以找别人啊,为什么偏偏找我。”
“你让我怎么回答?”
“照实说话就行啦,说真心话。”
“我现在心里很乱,只有跟你诉说,跟别人怎么开口呢?”
“看你说的,跟真事似的;怎么,失恋啦?”
“除了你之外没有跟任何一个姑娘私下相处过,更不要说恋爱啦;哪来的失恋?”
“在单位上工作不顺心?”
“在单位上很好,领导、同事都很好。”
“哪……?”
“你还没听说过?叫行承包果园的事。”
“不太清楚,只听说有人在支部大院钱贴小字报。”
“还有人告到党委,我爹说,我这次承包没戏啦!”
田玉清沉默了。
“我爹还说要重新叫行。”
“那你再参加,说不准还能叫到。好事多磨吗,再来一次。”田玉清鼓励建华。
“我爹不让我参与了。”
“为什么?一次不行就第二次吗?”
“我爹说,下次很可能我就没资格啦。”
“不能吧,怎么会呢?”
“我爹说,让我放弃。他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相信他,我爹办事还是有谱的,他让我放弃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就听你爹的吧,他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比我们有经验。”
“只是这样轻易地放弃了,我不甘心啊。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地干一件事,我雄心勃勃地。开始就把什么事都考虑得很周全,准备得也很到位,我爹都夸奖我。”
“我也听村里人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很能干,说你初生牛犊,我也都很佩服你。”
“可是现在呢?眼看着就彻底失败啦,你想想这对我能不是一种打击吗?”
“也不要这么想,你敢干这就很了不起,村里这么多青年谁能?出来参加叫行的,还不是村里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参加了而且叫到手,这就证明了你了不起;要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是姑娘家,跟我们男子汉不一样。”
“男女都一样,你还重男轻女吗?”
“我说的是客观现实,男女不一样是说各有各的优势。太阳和月亮,一个是光明热烈,一个温和柔美。”
“那你就是太阳,我就是月亮啦?”
“哈哈,玉清,你说得太好啦,这样就组成了一个美好的家………
世界。”
建华本来是要说“一个美好的家庭”;但是忽然又把“庭”
字咽到了肚子里了,变成“美好的世界”。
玉清知道建华是忽然改口的,如果是真的说出来,她也不会反感。
玉清说:“你就是太阳,我也不会做绕着你转的月亮。我想做一个独立地自我,不会是别人的附属品。”
“我也不是大男子主义,我愿意做个爱美人的英雄。”
玉清想了想说:“咱两人这都说哪去了?还是说说现实的事吧,你有何打算?”
“你给我出出主意吧,我爹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我是有点舍不得。放弃了就是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啊!”
“我说不准,还是多听听你爹的意见吧;上了年纪的人做事稳妥。”
“我也想过了,坚持参加叫行再叫到手别人还是要眼红的。一定会引起纷争,我爹他这么多年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跟别人争抢的。……我不想让他生气,他一辈子就为了个名声。”
“该退的时候就得退。”
“好,那就激流勇退吧!”
“建华,其实做事就是要能进能退,撞倒南墙不回头,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对,乘风破浪是需要勇气,急流勇退更需要勇气。”建华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你决定啦?”
“决定啦,一心投入到农业广播大学的学习和农技站的工作中。其余全部抛弃,一干二净!”
“你心里就这两件事?”
“是的,其他全都置身事外。”
“我走了,该回家了。”玉清假做出生气的样子。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工作,生活中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
“感情啊,人是感情动物。人的身体在为工作忙,人的心是为感情忙。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也不能没有你啊。玉清你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玉清很高兴,娇嗔地说:“小嘴儿抹了蜜,就是会说。”
“玉清,我爱你……”建华的声音回荡在小河的夜空中。
“小声点!”玉清很幸福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