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湮斋外的气场略显不妙,罹湮与容轩四目相对,一人傲得漠然无情,而另一人则笑得万种风情,那一幕在这深夜里亦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分外怪异。
“与其好奇这无关紧要的问题,我看罹湮公子还是多想想待会儿要如何应付七皇子吧!”容轩冷然而笑,对罹湮并未抱有丝毫的同情。
而罹湮只是微微眯起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色,而后他轻柔地笑了起来,如过往一般绝色倾城,“多谢容轩公子指点。”言下他淡然颔首,看似是真的在对容轩的提醒表示感激。
容轩闻之,轻轻地扬起了唇角,那嘴角边的一抹笑意带着些许讽刺,除此以外竟让人辨不清真正的含义,只听他用淡漠的口吻低沉而道:“罹湮公子客气了,今日便不再打搅,容轩告辞。”语毕,也不顾罹湮的回应,疾速与之擦肩而过,绝尘而去。
至此罹湮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秦隽朝着容轩离去的方向望去,又想起之前容轩的话,不免有些心惊,“主子,七皇子在里边呢,您打算怎么做?”
罹湮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还能怎么做?怕是今夜难逃一劫。”他望了一眼天边的明月,而后说道:“别愣在外边了,进去吧!”
罹湮带着秦隽走进中堂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前端太师椅上的漫罗,那人的面色看上去不太好,似乎显得很是疲惫。
见罹湮归来,漫罗才稍微振作了些,然后冷漠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她微笑而问:“怎么?主仆俩总算是回来了吗?上哪儿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罹湮和秦隽纷纷俯下身来请安,继而罹湮答道:“漫罗等了很久吗?之前不知您今夜会过来,所以就带着秦隽在府里四处逛了逛,不料时间过得挺快。”
听着罹湮的这番解释,再看他那一脸媚色的笑容,漫罗不禁扬了扬眉,“哦?是吗?”上扬的音调带出一股散漫的味道,继而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却慵懒地吐出一番惊人之语,“其实也没等多久,我大约是在安宁郡主死了一个时辰以后才到这儿的。”
此话一出,罹湮和秦隽皆是一惊,只是他们所惊讶的内容不同,罹湮的惊讶不过是伪装出的一种情绪,而秦隽则是惊讶颜漫罗当着他主子的面提到安宁郡主之死的用意。
“安宁郡主死了?”罹湮大骇启口,口吻中尽是不敢置信。而漫罗却淡然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方才问道:“你不知道吗?”
漫罗的这一场心理战术打得极好,沉默的那一会儿,周遭寂静无声,谁都只字不言,却是越发的让罹湮心里无底,他不知道漫罗为何会在深夜造访他的云湮斋,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恐慌,就怕是对方发现了什么。
垂下头,罹湮郑重地坦言,“罹湮不知。”
漫罗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阴森,“这就奇怪了,你刚才说你只是带着秦隽在府里四处闲逛,可是安宁郡主被杀如此大事,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她故意做出不解的模样,然后伸出两指在身侧的茶几上轻轻敲打,“我很好奇,皇府里有哪块地方消息那么不灵通,能将那些下人们的吵闹声都给阻隔了?”
罹湮大骇地抬首,在对上漫罗的双眼时忽而一怔,糟糕,他露馅了,颜漫罗是故意在套他的话,逼他自己承认他今日出了府。
猛然屈膝跪倒在地,罹湮惶恐地道:“七皇子恕罪,今夜罹湮确实是出了府,之前……之前说了谎,只是因为害怕您责罚。”
秦隽在他主子跪下的那一刻也一同跪了下来,待罹湮话音落下,秦隽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对着漫罗恳求道:“七皇子殿下,您要罚就罚奴才吧,此事与主子无关。”
漫罗微微勾起唇角,那一抹笑容带着一丝邪气,“真是主仆情深呀,上回还是小罹为了救你这奴才而担下一切罪名,这回你算是报恩吗?”她如是而问,继而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站起身迅速走到罹湮面前,她蹲下身子望入对方的眼中,“那次的罪受得还不够吗?小罹,你让我很失望。”
罹湮没敢看漫罗,自顾地垂下眼睑,继而强硬地启口,“罹湮愿受一切责罚。”
伸出食指抬起罹湮的脸,漫罗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是老规矩,你只要说出你今夜去了哪里,我就可以恕你无罪。”
固执的人漫罗不是没见过,可是像罹湮这么固执的,倒是确实少见,只见他认真地对上漫罗的双眸,说道:“您还是罚我吧。”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顿时落在罹湮的左颊,使得那块皮肤突然如火烧般滚烫,“你还是不愿说是吧?”漫罗冷冷地笑着,“好,很好。”说着,她站起身,对着外面唤道:“来人!”
一声令下,从门外走进两个下人,漫罗回到座位上,对那二人下令道:“把秦隽押下去,打到死为止。”这一道命令可不比当初“重杖五十”那么简单,如今这句“打到死为止”意思再明了不过,便是摆明了要断了秦隽的命。
罹湮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七皇子饶命。”膝行来到漫罗身前,他磕了一头,复又启口,“七皇子,今日这事是由我而起,就算要以命来抵,也应该是罹湮的命。”
“不是,是我的错,七皇子殿下,您杀了我吧,但请放过主子。”此刻被两名下人押着的秦隽亦尖锐地出声。
漫罗听着心烦,沉声厉喝道:“全给我闭嘴!”顿时,四处沉寂下来,如万物寂灭一般。漫罗深深地呵出一口气,却又显得分外决绝地道:“罹湮,你听清楚了,今日除非你说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不然秦隽必死无疑。”
“七皇子……”罹湮忽又扬声欲说什么,然而刚起了个端便被漫罗截断了话锋,“你不用为他求情,也不需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究竟是谁的责任我自有分寸,只是我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若是今日秦隽死了,便是你害死了他。”言下,她手一挥,秦隽便被带了下去。
“不要!”眼见秦隽渐渐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罹湮尖锐地叫出声来,惨烈的叫喊带着整条声带在颤动,泪水顿时划破眼角,“求求您,不要这么做,求您……”
有一股心酸在心头渐渐漫开,漫罗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似在隐忍些什么。俯下身,她凑近罹湮,嗓音显得有些暗哑,“那么告诉我,一直以来你总是背着我私自离府,究竟是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罹湮看着漫罗,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他不能说,如果一旦让颜漫罗知道了浅笙的存在,他的身份便会遭受到怀疑,再来就连浅笙也会受到牵连,他不希望浅笙有事,所以……哪怕今日需要牺牲秦隽,他也必须咬紧牙关,保护浅笙。
漫罗见罹湮依然沉默着,终是又叹了一口气,“好吧,罹湮,你会后悔的。”她突然站起身,迈开缓慢的步子就要离去。
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才刚走了两步,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就感觉脖间被一把锋锐冰凉的利器抵着,有个沙哑中带着柔和的嗓音在她耳畔说着威胁的话语,“往前走。”
漫罗知道那是罹湮正拿着匕首在掌控着她的性命,从未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也会狗急跳墙。遵照着他的指示漫罗走到中庭,继而又听罹湮命令道:“让他们停手,扶秦隽回房。”漫罗依然照着做了,随后挟持与被挟持的两人又回到中堂,罹湮正在考虑下一步要如何做,突然感觉手腕被一股大力扭弯,而后身前的那人一个侧身躲开了他手中的匕首,下一刻漫罗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向罹湮的腹部,对方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匕首从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落地响声。
漫罗飞快地拾起,随后一脚踩在罹湮的背脊,愤怒地低喝:“你好大的胆子。”那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方寸不断,反是当事人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一番动作,分明就已表现了漫罗会武功的事实。
而正当此时,有个来自抚容苑的下人匆匆赶来,漫罗见其匆忙的模样,便对他招了招手。那人来到其耳畔轻声耳语一番,继而只见漫罗脸色大变,打发了那小厮之后,她垂首望了一眼一派狼狈的罹湮,再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匕首,终是无情地问道:“这,就是杀死安宁郡主的凶器,对吗?”一阵冷风拂过,将这个夜打得分外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