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人,客厅的灯却亮着。
安妮单手扶着墙壁,脱掉脚上的细高跟后,随手把鞋扔到了地板上。
茶几上放着一个苹果和一盒酸奶,酸奶下边压了一张纸条。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弟财力有限,小小礼物略表心意,希望姐姐笑纳。”
安妮瘫在沙发上,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文字,笑骂了一句,“死小鬼。”
苹果很新鲜,红色的表皮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泽。
十五年前,苹果在安妮所在的那家孤儿院里,绝对是稀罕东西。
似乎只有逢年过节,院长才会买来一些苹果,分给孤儿院里的小朋友。
那时安妮和乔伊,还有另外一个人小姑娘,住在一个房间里。
孩子多的地方,争抢在所难免。
乔伊心眼多,知晓好东西要偷偷摸摸的吃。领到苹果以后,拽着安妮和那个小姑娘的手,急匆匆的跑回房间,锁上门。
一个苹果,用刀切成四瓣。
乔伊一瓣,安妮一瓣,那个小姑娘两瓣。
小姑娘嘴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乔伊和安妮都会多分给小姑娘一点。
小姑娘是第三个搬进这个房间的,又因她年龄最小,安妮和乔伊给她起了个小名——小三。
在民风淳朴的当初,小三这两个字的意思很单纯,一般指代一个群体中排行第三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
总之,一言难尽。
好在,吴老师来到孤儿院以后,发现好多孩子都没有正式的名字,于是找来一本《外国人名大全》,花了整个下午,逐个给孩子们挑选名字。
名字都很洋气。
苏珊,乔伊,安妮,林恩。
对了,还有凯森。
安妮难得回忆起过去,在很久之前,她便把童年一切不愉快的记忆打包封存在一个箱子里,永远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可乔伊的婚礼,却像一把钥匙一样,开启了封存的箱子。
衣不蔽体的冬天,饥肠辘辘的夜晚,以及每个孩子脸上孤苦无依的表情,走马观灯般闪现在安妮眼前。
这次安妮没有逃避,乔伊的婚礼,给了她勇气。
都说,童年带来的心理影响,将会贯穿整个人生。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从小缺乏父母关爱,在极端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通常会有性格缺陷,多数孩子长大会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可事实恰好相反。
乔伊念了大学,成了漂亮能干的面馆老板娘,并成功勾搭上一个高大英俊的帅哥,如此爱情.事业双丰收,简直人生赢家。
林恩是被拐儿童,从孤儿院离开后,找到了亲生父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夫妻二人把林恩视若珍宝。
凯森成了知名偶像明星,名利双收,粉丝众多,发张自拍都能上热搜。
除了永远留在十五年前的苏珊,每个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孩子,都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安妮拿起苹果,放在手中把玩。
“小三,不对,……”
顿住,换了个称呼,“苏珊,乔伊今天结婚,婚礼很盛大。”
“每个人都在向前看,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踟蹰不前。”
思绪有些混乱,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见到了吴老师的女儿,她叫吴斯。”
“她的性格,怎么说呢,有些单纯,又正直善良过了头。”
不讨喜的性格,偏偏很对安妮的胃口。
“苏珊,我也该有个新开始了。”
……
法制组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没有节假日和休息日之分,周日下午,安妮奉命到电视台加班。
节目录制这方面由李启负责,吴斯并没有出现。
安妮的任务,是帮助主持人熟悉台本。
主持人五官端正,一身正气,非常符合大众对法制节目主持人的期待。
台本对完之后,化妆师开始给主持人化妆。
遮瑕扑粉打阴影染眉毛,程序繁琐,不比明星模特们简单。
哪怕是法制节目的主持人,也得靠脸吃饭。
“美女,新来的?”
安妮点头,“你好,我是吴斯的助理。”
主持人正在吹头发,不方便转动脑袋,他盯着镜子中的倒影,对安妮说:“你好,我叫赵飞,是《揭露》节目的主持人,年薪不算外快大约四十万,有两间房子,一间全款,一间贷款,家里……”
安妮错愕,这什么情况?
化妆师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用粉扑捂住赵飞的嘴,对安妮说:“别理他,想结婚想疯了,逮着个新来的就开启相亲模式。”
赵飞抬手,把粉扑挪开,语气愤然,“我一大龄未婚男青年,想结婚怎么了,合理合法,受法律和道德的双重保护。”
化妆师一时语塞,她一靠手艺吃饭的人,还真说不过靠嘴皮子吃饭的赵飞。
赵飞一脸得意,呲牙冲化妆师做了个鬼脸,“词穷了吧,嘿嘿,有种你反驳我啊。”
作为法制组的成员,每周按时观看《揭露》这档节目,是安妮的必修课。
可是她没想到,荧幕上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主持人,私下里竟然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货色。
化妆师冷哼一声,负气离开。
把化妆师气走之后,赵飞趾高气扬的挑着眉毛,活像一只斗赢了比赛的大公鸡。
“美女,来说一下你的兴趣爱好吧,说不定我们爱好相同。”相亲模式继续开启。
为了能成功娶到老婆,赵飞广泛涉猎各种知识,美术音乐电影这些最基本的先放到一边不说,哪怕姑娘的爱好是微积分,他都能以一个知识点为基础,和姑娘聊整个下午。
赵飞有自信,不管安妮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他都能深情款款的接一句,“好巧啊,我也喜欢。”
安妮微皱眉头,手摸着下巴,假装认真思索,“我的爱好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没事,说出来听一下,万一咱俩志同道合呢。”赵飞这几天刚拿下航海证,自信心膨胀的有些过分。
安妮,“我喜欢女人。”
赵飞按照原计划,望着安妮,略微有些惊讶,“好巧啊,我也喜欢。”
不过,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反应过来安妮话中的意思后,赵飞差点没咬到舌头。
废话,他一笔直笔直笔直的帅哥,兴趣爱好当然是女人。
不对,这不是兴趣爱好,应该叫本能。
赵飞眼中来不及褪去的深情,与脸上的懵逼形成了鲜明反差。
安妮笑了一下,“看在你叫我美女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我要是你的话,绝不会在半边眉毛没化好的情况下气走化妆师。”
赵飞闻言,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眉毛只染了一半。
染了一半没什么,把染过的眉毛擦干净就好,他一眉清目秀的大帅哥,最不惧的就是素颜上镜。
拿张纸巾,沾点水擦一下。
靠,居然擦不掉。
再拿张纸巾,改用卸妆油。
靠,居然还擦不掉。
跟综艺部化妆师一抓一大把的情况不同,新闻部服化组的成员相当贫瘠。
刚才给赵飞化妆那位,是法制组唯一的化妆师。
她要是不把赵飞的另一条眉毛补上,赵飞今天就得顶着这幅样子上镜。
心里五级预警。
化妆师正坐在沙发上休息,赵飞起身,冲到化妆师身边,不顾形象的抱住化妆师的大腿,“姐姐,我就是个智障,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主持人衣冠不整算播送事故,台里要罚钱的。”
主持人冷哼一声,“你赚那么多钱,罚点怎么了。”
赵飞声泪俱下,“那都是我攒的老婆本,一分钱都不能动。”
……
演播厅正在进行最后一轮测试检查,苏琳负责现场,李启负责调整机位。
苏琳戴着耳麦,站在演播厅正中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条不紊的指挥观众入场。
一般的法制节目都不设观众席,吴斯接手这档节目以后,特意跟台里申请增设观众席,邀请观众参与录制节目。
受邀的观众无一例外,都是政法大学的学生。
安妮混在学生当中,坐到观众席上。
离节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安妮拿出手机,给吴斯发了一条微信,“斯姐,法制组的主持人赵飞试图和我搭讪。”
吴斯回复很快,“关我什么事?”
安妮,“瞒着你我心里不舒服,毕竟……”
吴斯,“毕竟什么?”
安妮,“毕竟我在追你。”
吴斯一如既往的冷淡,“滚。”
安妮发过去一朵玫瑰花,“遵命,我的斯姐。”
……
“是在和斯姐发微信吗?让我看看。”苏琳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安妮旁边,试图抢安妮的手机。
没打招呼,没征求同意,就那么毫无心理负担的硬抢。
安妮当然不会让苏琳得逞,她把手机藏到口袋里,转头问苏琳,“你不组织现场,窜到我这里干什么?”
苏琳义正言辞,“工作哪有八卦重要。”
说完,上下其手的在安妮身上搜寻手机。
安妮也没躲,只是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的对苏琳说:“警告你,我可喜欢女人,你这么摸我,要是摸出反应来,你得负责。”
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苏琳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随即像通了电一样,一个激灵抽回手,环住前胸,警惕的看着安妮,“我的身体连带精神都是属于我家凯森的,谁都不可以亵渎。”
这种脑残粉的追星日常,安妮见怪不怪。
苏琳松开手臂,对安妮说,“信息互换,你入职时说好的,不许抵赖。”
安妮入职时,答应过苏琳,如果她想从苏琳这里咨询有关吴斯的事情,必须第一时间,把她和吴斯在感情上的进展通知给苏琳。
安妮,“好,你先来。”
苏琳清清嗓子,对安妮说:“吴斯自幼父母双亡,亲人只剩一个年迈的爷爷,这位爷爷可不简单,你应该财经新闻上听过他的名字,总之是个大鳄。”
“唯一的亲孙女,爷爷肯定疼爱,可是吴斯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老人家非常反对吴斯和女人在一起,说她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还把她赶出了家门。”
苏琳喘了口气,继续说:“当然,老人家只是吓吓吴斯,没真想和她断绝关系,可吴斯当了真,说性向是天生的,想让她嫁给男人,除非弄死她举行冥婚。”
“偏巧,吴斯的妈妈因同样的事情被老人家赶出家门后,出意外死在了一个乡下孤儿院里。”
“老人家怕历史重演,嘴上说和吴斯断绝关系,背地里却时常帮衬她。”
“所以,你和吴斯在一起这件事情,阻力肯定是有的,不过你放心,看老人家的意思,只要你人品过得去,他是不会横加阻拦的。”苏琳写台本写习惯了,末了必须总结一下。
总结完,还得感慨,“如果父母少一些控制欲,多一些宽容,那这个世界上因家庭而产生的悲剧,能直接减少一半。”
感慨的时候还不忘扯上她家凯森,“你看我家凯森的父母,都是外国著名大学的教授,思想开放,从不干涉我家凯森的想法。”
安妮,“你怎么知道凯森的父母是大学教授?”
苏琳,“他的经纪人说的,每个粉丝都知道。”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凯森从小在外国长大,英文说得特别棒,可以独自接受外国记者的采访。”
总之,在苏琳眼里,她家凯森就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最优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