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到脑袋”这个借口百用不倦, 似乎只要用上它,沈知弥所有的异常都能够被解释了。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太子的人来碰头的薛怀重意识到不对劲,并未冲动地靠近有官兵把守的城门, 而是飞快原路返回了。
太子殿下一向守时, 更何况早些时候已经说好这个时候碰面, 现在还没来, 只有一个原因。
他们被人拦下了。
夏生和薛怀重是大缙在逃通缉犯, 薛怀重不可能会鲁莽出现在官兵面前。
夏生立在窗边,看见薛怀重的刹那,病恹恹的脸上绽放出惊喜, 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很快他就发现回来的只有薛怀重一个人。
薛怀重合上门,夏生道:“皇兄人呢?”
“属下无能, 未看见太子殿下。”
没想到夏争这么大胆, 竟敢真的对皇兄下手。
放在窗台上的手倏地攥紧, 骨节都泛了白,夏生稍稍平静了情绪, 冷静道:“等。”
“等?”
薛怀重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干净利落道:“是。”
这倒是冤枉夏争了,夏争现在被关在夏羣临时落脚的地方,怎么也逃不出来。
夏争扭了扭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绳索一动不动, 完全没有被他挣脱开的征兆。
在这期间, 他已经想了好几个问题。
难道他的计划就要因此被迫结束了吗?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已经被带到这里了?吴丰这么对他不怕他出去找人做了他?
令他陷入囹圄的罪魁祸首, 就是夏羣。
如果没有夏羣……如果没有夏羣, 他早就太子!卫国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就算还有嫡子, 那个废物一般的夏生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吴丰面对着门,听着屋内挣扎的声音, 负手踮着脚尖前后摇晃,轻声道:“何必做无用的挣扎呢。”
要不是三皇子差点跑出来,他怎么会让人把身娇体贵的三皇子绑在椅上。
屋里夏争气急败坏:“吴丰你这个狗杂碎!赶紧放了本皇子!否则等本皇子出去了,有你好受的!”
吴丰耸了耸肩,无畏道:“随你。”
他们敢这么做,自然有原因,不然谁敢动受陛下宠爱的三皇子。
外界的消息被封得死死的,别说远在大缙京城的夏争,就连还在卫国的几位皇子也不清楚,他们的父皇早就病得没有意识了。
而宫里的嫔妃也被一一找了借口,软禁了起来。
皇位俨然已经成了太子殿下唾手可得的东西。
只要太子殿下返回卫国……
话说回来,快正午了,为何太子殿下还未接回六殿下?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归来了。
三皇子在屋里骂骂咧咧,丢尽了皇家的脸。
不愧是宫女所出的皇子,改不了骨子里的低劣。
吴丰眼里写满了轻蔑,招来一个护卫,道:“太子殿下还未归来,你去城外看看。”
三皇子在他们这里,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他们,太子殿下也没让人回来示警。
“是。”
这里是大缙的地盘,大缙上位者也知道他们来了京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监视,夏羣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让人去找吴丰。
杨意从宫里回来之后,径直找到夏羣。
两人遣退了人,就连梁质也没被留在那里。
现在还不知道大缙左相到底想干什么,梁质心里焦急。
眼看他们殿下就要苦尽甘来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现任何岔子。
但是他多虑了。
杨意和夏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像是商议好的什么似的。杨意把他们送到府门口:“殿下保重。”
夏羣颔首:“保重。”
其中真意,只有他们知晓了。
沈知弥借着身体不太舒服的由头,让孙鸢和沈廉离开了。
经过早上那件事,和沈廉单独走到一起,孙鸢心里觉得尴尬。她拢了拢衣袖,问道:“王爷这是要回府了?”
孙鸢希望听到沈廉说的是“是的,马上回”,但是沈廉道:“不了。”
不了?孙鸢眼角抽了抽,他不回去留宫里能干什么?沈知弥现在还病着,沈廉作为太傅的用处就没了。
孙鸢现在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
孙鸢没忘今早找沈廉的目的,但是她已经知道沈廉重生回来是为了那个孙鸢,他不可能会和沈知弥合作,来要她的命。
说到底,现在想要她的命的人,只有沈知弥一人。
沈廉又道:“不如太后和臣弟走走?”
这是沈廉第一次用臣弟两个字。这两字脱口的时候,不仅沈廉眉头皱紧,孙鸢听到也不舒服。
……它们就好像在刻意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
孙鸢沉默了会儿,看向她的宫人,良久道:“好。”
答应了。
沈廉松了口气。
碍于还有外人跟着他们,尽管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沈廉还是挑拣无关紧要的问:“明日使臣就返回了?”
有这个顾虑的还有孙鸢。
三年前孙鸢突然出现在宫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她和沈廉之间的关系,就连秋景和春岚也不知道。
孙鸢道:“往年使臣都会在大缙停留一个月,但先皇才薨逝不久,今年使臣明日就要离开。”
沈廉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夏羣挑了个好时间来。要是夏羣来得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不是时候带走夏争。明日和使臣大部队一起离开,正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想在宫里活得长一点,就得有眼力见。太后和端和亲王谈话明显顾虑着她们。秋景和春岚对视一眼,带着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孙鸢耳力好,在她们转身的时候就感知到了,但没有阻止。
她们留在这里也只会打扰到她和沈廉,离开了反倒是好事。
“卫国太子来京城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孙鸢道,“今早你就是去看着他们去了?”
沈廉不可置否,他没接孙鸢的话,而是道:“夏争不会乖乖跟着使臣离开。”
夏争执意挑起大缙和卫国之间的战争,这次来了京城,怎么会轻易离开。
所有知道的人心里都明白。
所以夏羣来了。
“探子说卫国皇帝已经快不行了,各宫的嫔妃也被软禁,几位皇子中,能干出点事情的全都来了大缙。”沈廉道,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事倒了出来。
孙鸢有种错觉。似乎她找沈廉说明白之后,沈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想带走她的心思似乎一点没变。不然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她。从他的举动中可以看出来,沈廉似乎想快点终结这些事。
虽然说不上完全信任,但是孙鸢还是觉得沈廉没必要骗自己。她说道:“所以夏羣对皇位已经胸有成竹,所以才敢放心在这个当口离开卫国。”
“确是如此。”沈廉颔首道,“卫国的局势已成定局,唯一变动的因素就是夏争。”
“前些年探子便来报夏争意欲吞并大缙,但他的提案并未被群臣认可。”沈廉道,“这些年大缙虽有些衰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打起仗来虽然国库会出现亏虚,但是兵力国力都远远比不上大缙的卫国会出现更严重的动荡。”
这些和他们想的不谋而合。孙鸢道:“为了不让卫国在这个关口再生事端,夏羣便不会让夏争留在大缙惹事。”
“没错。”沈廉道,“但他们还为了另一个人……”
“是夏生。”孙鸢淡淡道,“夏羣带不走他。”
沈廉明白了。
早晨他跟踪夏羣时,杨意带走了他们。刚才杨意和孙鸢一道来的长乐宫探望沈知弥,但没停留过久就请辞了,想必就是为了趁早回府上见夏羣,和他谈谈有关夏生的事。
上辈子在杨意那里吃过不少亏,沈廉不可能不知道杨意嘴的厉害。所以让杨意去和夏羣谈,夏生绝不会被夏羣带走。
其实今早去找沈廉的时候,孙鸢就该和他说起这件事的。但是她一意识到沈廉……就没憋住,找了个借口回宫了。
这件事一说完,沈廉和孙鸢都沉默了。
沈廉意识到孙鸢有些抗拒自己,却找不到原因。
难道是因为早上他说的那些话?但他自问没什么问题,想来想去没找到其他原因。
这个时候孙鸢和沈知弥才发现他们不经意间竟然走到了冷宫附近。
前不久出了张乘那件事,冷宫还被不少侍卫把守,现在解决了,冷宫又恢复了冷清。
这里死过不少人,就连宫人也嫌晦气。
孙鸢脚步一顿,道:“回去吧。”
沈廉略略点头:“嗯。”
没有人会经过这里。
沈廉突然道:“你还记得以前我给你说的那个好友吗?”
孙鸢一愣,他怎么突然开始说起以前的事了?他们重逢一来,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提不问。
本不想回应,但她开口时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嗯。”
虽然不太记得沈廉是否真的和她说过有个好友,但是她看过原文,知道沈廉虽然朋友多,但能被他本人称作好友的只有一位。
不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卿榆么?
沈廉道:“他知道我有个心仪的女子。”
孙鸢终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沈廉继续道:“昨晚他说他要成亲了,想让我带心仪的女子去他的成亲宴上。你——愿意和我一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