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弟

我有个弟弟,他比我小两岁,我们俩的性格有所不同,所选择的路自然也不同。

但我们彼此之间,从来都保持着最本质的那份初心,从未变过。

如今转眼多少年悄然划过,往日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和弟弟一起成长的岁月和时光,依然静静的待在那里,谁也无法撼动。

如今的略显成熟已经取代了当年的天真,但不可否认的是,长大是一件又好又坏的事情,我们在接受着,同时,也在抵触着。

小时候的弟弟性格比较执拗,内向的他的情绪容易被激起,但如今我知道了,那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自我保护。

我记得有一次,那年的我俩还在上小学,我五年级,他四年级。中午放学回到了家,爷爷在院子里打着麻将,奶奶煮了一锅鸡蛋面条。

我和弟弟的肚子早已饿扁了,兴致冲冲的便跑进了厨房,奶奶已经在碗里盛好了面条,我和弟弟每人一碗,正当我端上碗准备开吃的时候,弟弟的脸却莫名的耷拉了下来。

我疑惑:“你怎么不吃?”

不问还好,一问他就怒了,他指着我手中的碗,再指着他的碗,生气的说道:“为啥你碗里都是鸡蛋,我这碗里没有呢?”

奶奶赶紧劝解道:“你哥哥碗里的面条是最后舀的,所以上面都是一些碎鸡蛋,你扒拉扒拉你碗里的下面,全是大块的鸡蛋呢!”

然而弟弟动也不动,只一味的生气,其实在他的碗里下面的确有着很多大块的鸡蛋,只是被上面的面条盖住了,他看不到而已。

我一时也生了气,偏不将自己的碗让给他,因为我当时觉得这是弟弟不懂事的表现。

情况越来越严重,弟弟开始撒泼,甚至将奶奶递给他的馒头扔在了地上。

我彻底生气了,便对他动了手,我大吼大叫着凶他,连着踢了他几脚,现在想起来,当时踢他的力气还是挺重的,他不敢动了,只撕心裂肺的哭着,不敢还手。

我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很后悔的,真的后悔,不该对他如此动手。

踢了弟弟几脚之后,他显然安静了许多,但爷爷奶奶也都被惊动了,爷爷吵了我一顿,并和奶奶一起安抚弟弟赶紧吃饭,可弟弟依旧倔强着,不肯吃饭。

我看着弟弟哭红的双眼,我当时就后悔了,心也软了。便做着每次争端之后一样的处理方法,我将自己的后背摆在了弟弟的身前。

“你打吧!我让你还回来!你打完就吃饭行不行?”

弟弟生气的鼓着嘴,紧攥着拳头,噼里啪啦的在我后背上捶上那么十多拳,他就消气了。

他下手也挺重,在他每次落拳的时候,我的身子都忍不住向前倾,但毕竟是在后背上,不至于太疼,我能忍住一声不吭。

等他消气了,也就安安生生的吃饭了,当然,还是他的那一碗面条,那一碗下面埋藏着很多大块鸡蛋的面条。

从那之后,我和弟弟的争吵同样时有时无,毕竟我俩那时候还小,充其量来说还只是个孩子。

而弟弟执拗的性格,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记得那一次,那是元宵节的那天晚上,正月十五,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没有赶回家来过年,于是那一年的春节和元宵节,我和弟弟就陪在爷爷奶奶的身边。

当然,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春节和元宵节,是落寞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和弟弟也不大,也是在上小学的年龄。

元宵节的那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展露着喜悦的气氛,小伙伴们吃着好吃的,放着好看的烟火,在村里乱跑乱叫,庆祝着这一传统的节日。

爷爷给了我和弟弟一共五块钱,让我俩去街上买点烟火拿回家里来放,我和弟弟很开心,飞快的就上了街。

买回来了一大把的烟火,有小型的呲花筒,有带笛音的冲上天,还有一些零星的小火炮,总而言之,很丰富,我和弟弟也很开心。

可就在这开心的外表下,弟弟却因为很快放完了分给他的烟火,就此赌气了。

我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分好的烟火,是你放的太快了,没有了,为什么要生气?我不解。

可弟弟已然钻进了堂屋里,躲在了一个大立柜的角落里,死活都不出来了,噘着嘴,双手抱着膝盖。

我根本不明白弟弟生气的点在哪里?于是我去喊他出来。

因为爷爷的腿脚不好,根本不能陪着我们放烟火,但爷爷又想我们可以像其他家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过元宵,所以,我不想在这个节日里,再与弟弟置气,从而伤了爷爷的心。

我不停的喊弟弟,可是他依旧对我爱理不理,自顾自的生着莫名的气,我甚至都愿意将我的烟火送给他玩,他也不愿意,依旧生着莫名的气。

我如今想来,可能是我哪里不小心惹到他了,但至于是哪里,我也说不出来。

哄他的话,我说遍了;凶他的话,我也说遍了;甚至,我还与他讲了不少道理;但是,他的倔,终于还是让我爆发了。

我没有打他,而是转身离开,走到院里的大木门处,用着自己的拳头,狠狠的捶着木门,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悦,大木门被我捶的“咚咚”作响。

爷爷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竟然落下了眼泪。

我看到爷爷哭了,心里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我也忍不住想哭,但是我忍住了,于是我不顾发肿的拳头,再次折回堂屋里去,好生的劝说着弟弟,跟他说起爷爷哭了。

他听到了爷爷哭了,似乎也有所动容,终于肯从角落里钻出来了。

但是那一个元宵节,我们过的再也不开心。

当然,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着诸多的感慨,也当是我们那时候都小,不懂事,完全按照性子来,倒也理所当然,没有人会认真的当回事,是吧。

后来,我和弟弟慢慢的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发生小时候那般可笑的故事。

我甚至在离开村子,离开家,去往县城上学的时候,很舍不得弟弟,我害怕他自己一个人在村里受欺负,我害怕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玩,我害怕他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会恐惧。

于是,在县城上学的那些时日,我每天都在等着放假的到来,可以快些回到家里陪弟弟玩。

那时候家里没钱,很穷,但我每次从家去县城的时候,爷爷还是会给我带上几块钱当做零花钱,当然这个零花钱的意思,在于买些油笔,买些书本。

然而我总会在放假的那一天,攒着两块钱。

五毛钱两包的辣条,我会一下买上两块钱的,一共八包,有时候小卖部的老板还会多给我一包,然后我会很快速的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坐着校车,带回家。

带给弟弟吃。

每次看到弟弟吃的很开心的样子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的问:“弟弟,你觉得哥对你好不?”

“好!好好!嘿嘿!”他总是笑着这么说,喷出一嘴的辣条味道。

我听到他这么说,我就会很开心,哪怕我明明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

后来,弟弟也去了县城上学。

年纪又长了几岁,弟弟小时候的执拗性格逐渐变得平和了许多,只不过他的内向性格却还一直在,怕见生人,不善于与人交流。

然而在县城的校园的大环境中,弟弟仿佛像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随着人群而出,随着人群而没。

我起初有些担心他,总不时的去他的宿舍里看他,生怕别人觉得他老实就欺负他,然而并没有,也正是因为他老实,其他同学也愿意跟他玩,这让我很是欣慰。

而且,随着后来年龄的长大,弟弟和我都变了许多。

弟弟很节俭,很少花钱,学习上也特别的刻苦,而我,却走向了另一条路。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我的学习成绩开始日渐下滑,直至到了高二下半学期辍学。

我记得,我高二的时候,弟弟上高一,和我在同一所学校里,我总会在晚自习放学之后,带着十多个朋友,一起去弟弟的宿舍里看他,如同上初中的时候一样,我怕他被别人欺负。

总以为我带着十多个朋友,可以“震慑”住那些想要欺负弟弟的人。

然而,我总是多虑的。

弟弟的为人很好,他平时沉默寡言,甚至在见到我带着十多人去看他的时候感到羞涩,以至于后来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弟弟总警告我,不要让我再这样去看他了,他不喜欢这样。

总觉得我像是一个“小混混”一样。

也许吧,我当时的心态,已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小混混,不然,也不至于在高二没有读完,就被老师建议辍学。

说起弟弟的节俭,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

记得也是在高中的时候,那一晚,我又是同样带着十多个朋友去弟弟的宿舍里看他了,然而不巧,弟弟晚自习放学还没回到宿舍里来。

我就在他的宿舍楼道口处等他。

片刻之后,远远的,我就看到弟弟跑着回来了。

弟弟并没有看到我在二楼上站着,我于是喊了他一声,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后,机警的将一个东西藏在了自己的背后,但是尽管他的速度很快,显然我已经看见了,那是一包方便面。

等他上楼后,我问他:“你背后拿的什么?”

他羞涩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哥,你咋又来了?快回去睡吧!我没事!”

他显得很仓促。

我有些生气,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子,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偏偏撑过夜自习后吃包泡面呢?为什么?”

他有些不安道:“夜自习的时候我不饿啊!再说了食堂的饭不好吃!”

我以为,他是性格内向,不愿在食堂里守着那么多人吃饭,他会感觉那样很羞涩。

其实我错了,他只是不愿多花钱。

一包泡面一块钱,食堂一顿饭最低也要两三块钱。

当我后来知道的时候,最羞涩的那个人,却是我。

我想起自己拿着爸妈给的钱,请着朋友们喝酒吃肉,过着拥有七层蛋糕的生日,装模作样的学人抽烟,网吧通宵上网……

弟弟却因为饭钱,在纠结一块钱和两块钱的差别。

我如今想来,甚至有些想要痛抽自己一顿,可无奈,时光永远无法倒流,我对于弟弟的爱和恨都埋藏在了静默的时光里了,永远无法撼动的摆在了那里。

如今,我和弟弟都已然长大,自然也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

我从高中辍学之后便开始学着经商,做起了生意,弟弟则是刻苦求学,直至今日考上了研究生。

然而没有变的,我花钱依然大手大脚,弟弟依旧节俭如初。

我抽烟喝酒,弟弟不会抽烟,更是很少喝酒,或者说他不会喝酒。

我的造型在不停的变,弟弟却还是当初最朴素的那个,天真无邪都写满在了他的脸上。

我有时候都在想,若是时空可以转换,他当哥哥,我做弟弟,后来的结果会是怎样?我曾想象过,也许有些事情会变,也许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

会变的,也许是我俩的性格,以及一些为人处世的态度上。

永远不会变的是,我们是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彼此疼爱着彼此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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