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月菲白仍然不曾反抗。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松开薄相思一点点,那些人就会钻进一切空子,抢走她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宁愿就这样抱着她,即便刀子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身体,也无所谓。
上官权的命令是不杀月菲白,那么这样乱砍他,又没将刀子贯穿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杀。
月菲白身上的白衣很快就成了血红色,他仍然死死地抱着薄相思,即便他已经奄奄一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怀中人低声的哭泣。月菲白很想说,相思,不要哭……可是他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已经昏过去了。
幽暗的灯光,腐臭的气息,月菲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醒过来的。
“相思,相思……”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找薄相思,可无论他叫了多久,都没有人回应他……这是一个独立的牢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薄相思。
最后月菲白颓丧地靠在墙壁上,身上大大小小地布满了伤口,可身上就算再痛,也比不上心上的痛。相思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特别想知道,但是却不得而知。
牢房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不少的虫蚁,月菲白待的这间也不例外。那些虫蚁钻进他的伤口里,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月菲白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将这个虫蚁给赶跑,可他刚刚站起身子,铁牢突然传来了几声闷响。
月菲白大喜过望,连忙大声叫道:“相思!是你么!是的话再敲一声!”于是,铁牢又响了一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些了。薄相思的声音被上官景用毒药弄得沙哑过,即便再大声喊,也不能有正常人喊叫的效果。而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月菲白,她还在。
声音的另一头,薄相思苍白着脸色,披散着头发,活像一个女鬼。幸好她前世物理没有学得太烂,直到声音传播途径,固体传播最快,因此才想了这个办法。
即便上官权将他们一个关在这一头,一个关在另一头,可铁牢到底是连在一起的。这一头轻轻敲打,另一头就会听到。
薄相思的身上仍然穿着月菲白给她披得那件衣裳。这不染纤尘的白衣,此时已经脏乱不堪了。她的双腿是红色的,因为之前,鲜血浸染了她两条腿。
那是什么血?会流那么多?因为,那是一条生命的血啊……那是一个人的血啊……
想到这里,薄相思的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就这样没了,就这样白白地没了……曾经,月瑶趾高气昂地到她面前,说她有了月菲白的孩子……她也有孩子的!
薄相思还记得,玉枕告诉她,早点和月菲白生个孩子,月菲白也说过,想要个孩子……可到底,孩子有是有了,但却就这么白白地葬送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可不是么,是她亲手害死的孩子……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打上官权,上官权又没打过她……而且,如果她不一时任性,恐怕也不会得到上官权那样的对待,继而流掉孩子吧……
流了这么多血,而且没有及时得到医救……这以后,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怀上孩子了吧……薄相思悲凉地一笑,眼泪从眼角溢出,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到腿上,那斑斑血迹中。
薄相思慢慢低下头,将嘴伏在腿上,一口一口地,细腻地舔着那些鲜血。那是,她的孩子的血……
在这牢房里,过着不分日夜的生活。每一天,薄相思和月菲白,只能靠敲铁牢来联系。当某一天,薄相思习惯性地敲铁牢时,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薄相思心里慌乱了一下,但随即,便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不定,他是出去了呢……即使死掉的几率比出去的几率大太多。但她仍然执拗地认为,月菲白并没有死,只是离开天牢了……
曾经她笑话上官权,宿儿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要得到冰棺,得到《薄家医经》,来救宿儿,这也太自欺欺人了。可当差不多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时,她却发现,上官权真的是迫不得已……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谁又会愿意走上自欺欺人这条可笑的道路呢?
在铁牢的另一端,满是鲜血。这些鲜血,预示着刚才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情况。
曾经的银月公子,以完美著称,现在断了一条手,不知道可还完美?
上官权断了他一条手臂,放了他。
不过在牢房中待了几日,出来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景象了。月菲白满身是血,衣裳脏乱不堪,抱着自己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往宫外走去。
那些宫人见了他,全都避之不及。果然啊,人就是这么势利的东西。
转过一个弯,月菲白见到了第一个熟人。月若迎。
月若迎一身雪貂皮绒,不知是不是为了刺激月菲白,所以她没有穿自己最爱的那些鲜艳明丽的颜色,而是穿了月菲白最喜欢的白色。
月若迎巧笑着慢慢走过去,月菲白亦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手中的胡椒粉突然掉了下来,准确无误地全都洒在月菲白的背上!
一个宫妃,为什么要在手上端一小盅胡椒粉呢?更何况还在冬天。不用想,都知道月若迎这是在报复!
胡椒粉渗进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月菲白深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去。
“哎,弟弟,见了姐姐,就这般陌生么?”月若迎笑着说道,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件披风,施舍似的丢给月菲白,“这是姐姐准备拿去给狗暖被窝的,不过看弟弟这么落魄,就赏给弟弟好了。”
说罢,她便巧笑着走开了。她在报复,报复他不管深宫中的她,为了薄相思,竟然与她狠心地恩断义绝!
月菲白看了看他面前的披风,面无表情地踩上去,踏着它,继续往前走。
银月门阀看门的那两个人,仍然是那两个书生。他们不停地张望着前方,似乎在等一个什么人。直到看到月菲白的身影缓缓走近,右边书生连忙撞了一下左边书生的手肘,焦急地说道:“你看,那是不是咱们公子?”
左边书生定睛一看,虽然形象完全没得比,但那张脸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两人大吃一惊,连忙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跑上前去裹住月菲白。月菲白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艰难地从皇宫一路走到银月门阀,伤口被洒了胡椒粉的情况下。
阿佞说,其实主人早就该昏倒了,可他硬是凭借着意识,没让自己闭眼,一路艰难地走了回来。
望娘说,公子走之前和我们约好了的,只要他十天内没有回来,我们就去救他。可是眼看着,还有两天就到十天的期限了,他为什么不等下去?他在急什么?宁愿断一条手臂,也要提前回来!
冥幽和冥拟说,我们是异瞳子,眼睛有奇效。将我们的眼睛各挖出来一只,剁成浆糊,糊到断掉的手臂上面,就可以将手接回去。
冥幽和冥拟才说完,立刻就遭到了阿佞的强烈反对:“绝对不行!如果你们失了眼睛,就是废物!即便只是一只眼睛,可你们就再也不是异瞳子!顶多算是武林高手而已!银月门阀最隐秘的一支力量,武林高手还远远不够格!”
冥幽和冥拟沉默了。
“我来吧,”望娘思索了一会儿,站出来道,“主人不可以没有手,把我脸上的皮剥下来,剁成浆糊,同样也有和异瞳子的眼睛一样的效果。”
“剥你的皮还不如直接掏我的心脏,一样有这效果!”阿佞暴怒道。他是这里唯一的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和小孩冒险?
“可是你没有心脏就死了啊,”望娘皱着眉,话语已经带了哭腔,“我没了皮,顶多还能活着……可你没了心脏,是会死的啊!冥幽和冥拟还小,所以,让我去!”
谁不知道,望娘最得意的就是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若是没了容颜,她就算活了下去,那也是生不如死。
“我来吧,”良久之后,冥幽突然站出来说,“让我一个人来,挖我的两只眼睛,冥拟就不用出眼睛。这样的话,只是失去了一个异瞳子而已,仍然存在着另一个。所以,这是最小的损失了。”
“不!”冥拟立马尖叫着反对,“冥幽,你疯了是不是!如果挖我们两个人的,我们都只是堕落成武林高手而已!可如果你一个人失去了两只眼睛,你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啊!还是个瞎子!”
“不,冥拟,你不要激动,”冥幽摇着头,沉着冷静地说道,“佞叔望姐,你们也听我说。佞叔是绝对不可以死的,因为佞叔是我们这里的核心人物。望姐也不可以有事,望姐,有男人在,你一个女人就好好待着吧。冥拟,你是我弟弟,我有责任保护你。”
“更何况,佞叔,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让两个异瞳子变成一个武林高手,或者单单只牺牲一个异瞳子,哪样更划算?几百个武林高手也敌不过一个异瞳子。”
“佞叔,望姐,冥拟,答应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