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东麓,有山名昆吾。
山上有观,观中三千道。
道以采炼为生,所练丹药,服之半月不思食。
所产丹丸,朝廷固期密取之。行军对仗,不费粮草,一日千里,战无不胜。
我是昆吾观中小小道童,不知来历,跟随在苍遥殿七师父身边采药,师父们都唤我“阿囡”。
常年居隐深山,那云芨深处、悬崖峭壁,都能不费气力,轻轻跃上。
遇见阿风那天,山上大雨,我费力折了片蕉叶,背着药篓,跑到昆吾洞避雨。
洞前横着个十来岁的男孩,满身泥污,任凭怎样喊也不见转醒。于是掐他人中,又挤了些草药汁喂了,雨歇时,他方恍惚醒了过来,张开眼睛,竟一只生有重瞳。
问他是哪位师父门下的道童,他也不语。扶起奄奄一息的他回到观中,九师父说,那是他门下的阿风,十多天前采药时迷失了踪迹,还好命大,被我救了回来。
九师父很忙,门下人也顾不上照料阿风,每日都是我煎好了药汁,拿去喂他。
阿风的脸被山洞中的虫蚁噬伤,坑坑洼洼冒着浓水,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九师父也是凭着多年印象才识出他来。
我用冰蚕茧混泉水为他敷面治伤,浓虽止住了,可那些虫噬的洞痕却难以复原,基本上算是毁容了。
阿风因跌落山崖撞伤了脑袋,复原以后变得有些呆傻,连九师父也认不得了。
七师父见状,便留他在我们苍遥殿做些打扫之类的杂活。
师兄师姐看见他那张被虫噬的脸,连饭都难以下咽。我自制了张面首送他,他接过去对我说了声“谢谢”。
有时我一人去深山采药时也会带上他,阿风话不多,整个人呆呆的,但干起活来很麻利。
"阿风,山下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站在云芨之巅,我有意无意问。
"不知道啊。"他刨着黄精懒洋洋作答。
一天,我与阿风发现一只受伤的仙鹤,阿风小心翼翼的为它涂上草药,又将伤口仔细包扎。从那之后,每日相约去水塘边看鹤,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竹马青梅,大抵就是如此吧。我习惯了身边有阿风,为我劈荆斩棘,伴我深山采药。
多少次风里雨里,峭壁悬崖。多少次命悬一线,他拼命呵护。还记得有次与他采药晚归,倚在一棵青松旁歇息,他指了指天上朗月道:"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阿风定会像那一轮明月,默默守护你,照耀你一生一世。"
"阿风……"我感动的哭了起来,从未有人待我这样好过。
他竖起小指,与我拉勾盟誓。
三月初七,我十三岁的生辰。
七师父选在这天,升我做了苍遥殿的丹童。从此我不用去深山采药了,跟随在师父身边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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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阿风逮了好些萤火虫送我,还破天荒采编了一支花环。隔着面首,他那只生有重瞳的眼睛,闪烁着乌亮的光芒。
"生辰快乐。" 他说完,竟面红了一下,"以后年年生辰都送你礼物。"
阿风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以前总觉得他好木纳。 我觉得阿风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我们都长大了。
观中七十二殿,除外我们苍遥殿,如没有什么事,其他殿是不可以随便去走动的。我不去采药了,阿风也就恢复了清扫大殿的闲活。
师父师兄姐都很忙,只有阿风陪着我。他的性子逐渐变得开朗顽皮起来,上树捉鸟,下溪逮鱼。除了晚上睡觉,白天基本上都与我寸步不离。
炼丹虽不费体力,却比采药麻烦许多。
我努力研习那些丹书,无奈识字不多,总不得要领。阿风见了,便凑过来跟我说,他来帮我。
阿风以前总是呆呆的,我也不信他能领悟更多。他看了几遍,也就比我多认识几个字。那也很好了,比我至少还强那么一点点。
朝廷每季固期来取制成的丹品。再部下下季的任务。所需数量增多时,我们便知道,朝廷又要开战了。
忙不过来的时候,好在有阿风帮我。时光如白驹过隙,又三年过去,我十六了。
阿风替我拂去飘落肩头的梅花说:"阿风这张容颜毁尽的脸,你可否嫌弃?"
"为什么嫌弃?你的心是那样美!颜值能与一颗善良勇敢的心去比吗?"我认真道。
他偷着一笑,转首目光渐远。
"当初你是怎么拜在九师父门下的?"我问。
"想不起来了。"他摇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