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裴靖渊养在王府里这件事, 叶檀慢慢也就习惯了,她向来是个心宽的人,在师父没找过来或者是社长没兴师问罪之前, 她宁愿顺着本心好好享受一番。
须知当刺客的时候可没这么优越的待遇, 更何况伺候她的人还是裴靖渊呢。
“诶, 你说, 我家老大是不是忘记我这茬儿了?这么久都没动静, 该不会是暗戳戳把我除名,默认组织里没我这号人了吧?”
裴靖渊正坐在桌旁给她剥坚果,闻言轻飘飘望过来, 笑容微妙:“你盼着你家老大找上门来?”
“那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太反常。”她更加奇怪,为什么小白明明刺杀失败了, 却也迟迟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 莫非皇帝已经取消委托了?
“假如你老大找到靖王府来, 你要留下还是跟他走?”
出乎意料的问题,但又在情理之中, 叶檀顿了一顿,迟疑着回答:“你先前保证过,要想到两全办法的。”
“本王会的。”他把剥好的一捧果仁全都递给她,顺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过如果真到不得不选择的时刻, 你总得象征性支持一下本王啊。”
她俏生生横他一眼:“你不是神通广大么?那时就该证明给我看, 推翻统治, 大赦百姓, 和江湖人化敌为友什么的, 才叫真本领。”
他不禁失笑:“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你这没心没肺的才敢说。”
“切, 你敢说自己没动过抢皇帝天下的心思?”毕竟在她心里,像裴靖渊这样的男人没道理甘于平淡,况且还要被皇帝猜忌压制着。
“你觉得本王为何要抢他江山?”裴靖渊剑眉微挑,“换句话讲,若是本王有朝一日当真坐了皇位,你还会接受本王吗?”
叶檀托着腮呆呆想了半天,略显犹豫地摇头:“大概不会了吧,我是江湖人,哪里进得了皇宫?进去了就像笼中鸟,还不得窝囊一辈子。”
她当初也是这么回复皇帝的,只不过彼时心境和此刻全然不同,毕竟诉说对象不同,如今面前是她所喜欢的人——然而,她也不愿意为此放弃底线。
裴靖渊很温和地笑了:“对啊,所以本王永远不会去争抢皇位,即使是为了得到你。”
殊不知,他风轻云淡的话语往往能戳中她心底最深处。叶檀定定注视着他狭长幽深的眼睛,半晌,突然毫无征兆地倾身上前,在他侧脸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笑嘻嘻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以后要是出尔反尔,我准保想法叫你当太监去!”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主动得甚至让裴靖渊有些措手不及,他扯住她欲收回去的手,用力一拽将其拽到了自己怀里,低头覆上她的唇,心满意足重新占据了主动权。
“你也真舍得啊。”
她被他吻得喘息连连,佯装生气地推开他:“去去去,该说正事了,明天就要去陪皇帝打猎,你准备好了没?”
“最好的弓,最快的马。”他含笑瞥她一眼,“还有最中意的人。”
叶檀抬手用果仁丢他:“我不要最快的马,我要最稳当的。”须知她的骑术可不怎么地道。
“这没问题,本王给你挑一匹性情最温顺的。”
“另外,那这张脸怎么办?”她揪着自己的脸给他看,“皇帝眼又不瞎,肯定能认出来,就算我穿男装贴胡子都没用。”
裴靖渊笑了笑:“这有何难?伪造□□的技艺,本王倒也学过几分。”
这男人简直全才啊!抱他大腿绝对是修了三辈子的运气,她算捡着宝了!
叶檀眼底冒着星星,抓着他手臂一个劲儿地摇:“给我弄得帅一点!最好比你还要帅,玉面公子举世无双的那种!”
裴靖渊从善如流地点头:“可以啊。”
但事实证明,裴靖渊阳奉阴违的本事堪称一绝。
他当夜就把□□制出来,很细心地给叶檀贴好,并捎带着夸了一通她有多么英俊潇洒。而当后者喜滋滋走到铜镜面前看时,下一刻即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叫嚷声。
“……裴靖渊你个天杀的混蛋!这还有人样儿吗?你带我出去辟邪吗?!”
镜中那个贼眉鼠眼,塌鼻厚唇的丑八怪是谁?说好的翩翩公子呢?
裴靖渊显然早料到了她会有此反应,在旁不紧不慢回答:“本王觉得很不错啊,这下肯定没人认得出你了。”
“你个骗子!就知道欺骗我感情!”
“本王不敢把你化得太漂亮,否则过于惹眼反而适得其反。”他振振有词,“毕竟本王也不确定,皇帝是否还有断袖之癖。”
叔侄俩都这毛病,无论说什么事,最后都不忘踩对方一脚。
叶檀余怒未消,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她一把扯下面具,用枕头把裴靖渊赶出了房间:“滚!今晚不想见到你啦!”
“真的?你今晚要一个人睡?”语气意味深长。
“少废话!在没遇见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睡的!”
在关上门的刹那间,她清清楚楚听到裴靖渊微笑着说:“可遇见本王之后,你就再也无法一个人睡了啊。”
她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因为裴靖渊在她吹熄蜡烛之后,在门外悠悠然讲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鬼故事,字字清晰绘声绘色,直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实在憋不住,连外衣都没穿就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混蛋!进来睡!”
裴靖渊计谋得逞,笑着打横抱起她上床去了。
当然,至于府中下人们事后传言,自家亲王多了深更半夜讲鬼故事的兴趣爱好,就是后话了。
秋日晴好,碧空如洗。
正所谓暮云空碧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身处长垣围场放眼望去,但觉满目苍翠,天地广阔。
按理讲像秋狝这样的重要活动,皇帝是应该带着文武百官气势浩大一起狩猎的,可他偏不走寻常路,只带了一队随从,很明显是专门邀请裴靖渊,傻子都知道他心怀鬼胎——连叶檀都看出来了。
她叼着一根草忿忿望着皇帝和裴靖渊的方向,那俩人正并肩骑于马上,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但估计也就是你来我往笑里藏刀,说点客套话隐藏真正的心思。而她最不爽的是,为什么自己要和一群同为随从的大老爷们待在一起,还被调戏!
“小哥,新来的啊?看你身板这么瘦瘦小小,也不适合当王府护卫啊。”
她无声无息瞄了那人一眼,懒散地应着:“啊,对,生活所迫么不是。”
她才不会告诉对方,就这还是往自己衣服里塞东西了呢,否则看上去更不硬气,用裴靖渊的话来说,即“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雏鸟”。
“怎么,像你这样眉清目秀的,居然还没成家?”
卧槽你哪点看出来我眉清目秀了?都伪装成这样儿了竟然还能昧着良心夸赞,大哥你真不是眼瞎吗?
叶檀干笑两声,只好装作四处看风景:“我那个啊……还不太想成家。”
“咦?说说原因呗!”
“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决定用一道惊雷迅速结束这一话题,“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啊。”
对方的神色一瞬间复杂莫名。
嘿嘿,害怕了吧?被吓到了吧?知道厉害了就赶紧闭嘴。
然而叶檀终究是低估了这世间的复杂性,因为下一刻她就听得那人欣喜万分道:“果然,我一看你就不喜欢女人!”
“……”
那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诚恳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小哥,以后跟着我混吧,有我罩着你,咱俩比翼双飞共同为亲王效力,也是美事一桩。”
比翼双飞是什么鬼?合着关于皇帝是断袖的猜想没实现,原来断袖就在自己身边!
叶檀一脸黑线地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结果他力气大如牛,根本抽不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放弃洁癖咬他一口,岂料一枚石子破风而至,不偏不倚正砸中那名护卫的后脑。
“……谁?谁敢砸我?!”
叶檀总算成功脱身,但放眼望去却并不知晓是何方神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她见远方裴靖渊和皇帝已经废话完毕,各自策马准备进入密林深处了,连忙一抖马缰也跟了上去:“先别找了,赶紧保护王爷,出了闪失谁负责?”顺利转移话题。
那护卫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而也带着其他人一并出发,但爱慕的小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叶檀。
所以说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但是逃避现状不久之后,叶檀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中。
四面都是枝繁叶茂的树木,风声阵阵空气森寒,偶尔一声鸟鸣都透着神秘莫测的意味。
她:“……”
谁能告诉她正确的道路该怎么走?光线这么昏暗,连辨识前方都困难,更何况她自己还落单了?
环顾周围也没个头绪,她懒洋洋趴在马背上,任由那匹红鬃马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密林深处缓行,只盼着赶紧遇到同路人,好带她离开这鬼地方。
也不晓得裴靖渊怎么样了,在皇帝那边能不能搞定,万一……诶?什么声音?
叶檀“噌”地直起身体,警惕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这好像是……野兽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