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白色窗帘照进来, 手塚就醒了。耳边传来海浪的哗哗声，海洋特有的干净咸湿的味道随着风飘进来，让他本来有些迷糊的思绪渐渐清醒。侧头看了眼睡在他臂弯里有着海蓝色头发的女子, 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才轻轻起床。
这是手塚在洛杉矶的临海别墅。美国西海岸总是充满了热情灿烂的阳光, 小柔对这里极为喜欢, 所以第一次拿到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冠军后, 就在这儿置了房产。这几年，满世界奔波，追随那颗承载了他许多梦想的黄色小球辗转了大半个地球, 内心满足自是不必说，但近来却常常不由得生出些许疲惫。
手塚走进厨房, 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开始思考要准备什么早餐。许多年前他是从来不喝咖啡的, 清茶才是合他心意的饮料，但时间的威力正在于潜移默化的无孔不入。看吧, 他现在不也已经那么习惯咖啡的味道？
看看表，时间还够。手塚拉开冰箱门，拿出材料，决定要做鳗鱼茶。修长的手在各种菜码间忙碌，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唇边慢慢勾起清浅的弧度, 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教给她做鳗鱼茶的情景。可惜在厨艺上没什么天分的人至今也只能算勉强学会, 却还总能理直气壮的说, 有他做给她吃就好, 她会不会那种事根本一点不重要。
将菜码放入锅里，用文火慢慢煨着, 手塚来到客厅，从门缝里捡起报童塞进来到报纸。坐在沙发上随意翻了翻，思路还是不能集中。今天早上的他，似乎相当多的感慨。
卧室里的人还在睡。前两天刚到的美国，时差还没有完全调过来。手塚看了眼房门方向，平静温暖的感觉自心底浮现。果然只有小柔陪在他身边，才能让他有这样的心情。但其实，小柔是从来不肯陪他参加各种比赛的。用她的话说，是希望也能有属于她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以前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事实上还曾经暗自骄傲于小柔的决心和毅力。虽然聚少离多偶尔也让人不太情愿，但高强度的训练和赛程很容易就消磨了这份不甘。直到几个月前，他偶然发现，小柔就算顶着他手塚国光未婚妻的名分，也还是追求者众多如过江之鲫。在那时手塚才觉得，放小柔一个人在日本，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聪明的事。
知道有人追求小柔，是相当偶然的。小柔大学毕业后，就与真田千秋成立了属于她们的杂志社，这些年一步步将《Nirvana》拓展成如今规模。近年来除了主营杂志，其他周边报刊也陆续推出。小柔虽然号称业界最年轻的总编，整个人却完全没有架子。某次顶替生急病的记者做一个人物专访，对方是当红小生，具备了一切朝国际巨星进军的潜力，在日本红极一时。见面后对方高调宣布对《Nirvana》的年轻总编一见钟情，随即展开猛烈的追求。栖川家和手塚家的关系，在日本上流社会，几乎无人不知。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对媒体放话说只要一天没结婚，他跟手塚的机会就是平等的。类似闹剧的追求并不值得两方家族出面干涉，哪怕这件事在日本的确闹得很大。而手塚当时正专注于法网，毫不知情，直到相熟的队友拿来杂志，疑惑的问他那女子是不是小柔，他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压着一股子火回到日本，气愤的心情已经许多年不曾体验。但对上小柔清澈的蓝眸，手塚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的确，订婚了又如何，有这么不合格常年飘荡在外的未婚夫，小柔又年轻漂亮优秀，有人追求是多么正常一件事。手塚所有的怒气到最后堆积成对自己的不满，他恼怒他竟然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出现的可能。哪怕相信他与小柔许多年的感情不是随便谁就能轻易介入的，但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让他心里不痛快极了。
所以美网开赛后，他想尽办法，才终于说动小柔来美国与他会合。但美网就快结束，一段平静的假期后，他接着奔赴澳大利亚，小柔继续回日本为她钟爱的事业打拼。他们俩又将相隔一个太平洋。
手塚合上报纸，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揉揉眉心，才刚见面两天，就开始为两个月后的分离烦恼，这种心情还真是让他纠结。和小柔在一起，快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成长为闻名世界的所谓网坛冷帝，也让小柔褪去青涩纯真，散发出成熟女子的优雅魅力。对女人来说，26岁，正是一生中最精华璀璨的时间，就算小柔的爱情全部给了他，也挡不住如影随形的爱慕视线。看看周围的朋友，还没有走入婚姻殿堂的，只剩下他们一对。迹部家的小孩已经快上小学了，连不二也传来好消息，只有他们，还常常隔着整片海洋，靠电话和网络维持他们的爱情。
手塚突然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相当不妙！他不着急，小柔也从来不提，还替他顶住双方的家族压力。他是觉得还年轻，想专注于比赛，那小柔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些年他们总在参加朋友的婚礼，难道小柔不想也披上婚纱，在神的面前，听他许下承诺？
这样的揣测让手塚本来就颇纠结的心思更乱成一团麻。将手边已经半凉的咖啡喝完，从柜子里拿出网球包，整理一会儿比赛时要用到护具。东西并不多，就算是全部拿出来再一一放回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窗外天色大亮，从客厅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海面在阳光映照下跳跃的波光。鳗鱼茶做好了，手塚随意吃了点，把剩下的温着，开始轻轻按摩左臂肌肉。
赛前进行肌肉按摩也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嗯，准确的说是从国三全国大赛结束那年开始。手塚深褐色的眸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唇角又微微翘起。那年与真田的比赛又一次毁了他的左手。在赛场上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想赢是他唯一的念头。直到走下场，才略微有几分心惊，才恍然意识到也许他的网球生命就要终止于这一次比赛。其实他是并不遗憾的，用尽全力的比赛值得用心记住，就算不能再打网球，也并不代表会放弃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唯一觉得愧疚的，是又让小柔伤心，对他的手，总有人比他自己更为介意。
刚开始小柔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表情正常，蓝眸依旧清澈，不要说眼泪，连一句对比赛的评价都没有。只全心全意忙碌着陪他治伤。直到医生宣布痊愈有望，只用耐心复健定可以重返赛场，小柔压抑了许久的愤怒才全部爆发！手塚明白，是因为他那刻对重返赛场显而易见的欣喜激怒了小柔。向来极少在他面前发脾气的女孩，火爆的问他，是不是旧伤还未好，就酝酿着什么时候让手再毁一次？然后在他的目瞪口呆中，推开门愤怒离去。
接着是整个暑假的闭门不见。到后来手塚甚至辗转从其他人嘴里听到小柔说要退婚的消息。那时的心慌现在还历历在目，虽然后来证实只是一句‘绝对不要嫁给残疾人’的玩笑话，但那份心情还是让他每一次回想起来就满心复杂。
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就快到出门的时间了。今天是美网决赛，他知道小柔不会去现场观看。两次亲眼目睹他的手在她眼前崩溃后，小柔就坦白告诉他，她绝对无法再承受第三次。所以这么多年，哪怕是电视转播，小柔也极少关注他的比赛。
手塚推开卧室的门，声音极轻，床上好眠的人还是幽幽醒转。
“要走了？”小柔刚睡醒的声音里有种慵懒的性感，字字充满诱人魅力。
“嗯！”手塚轻轻点头，在床边坐下，轻抚那让他爱不释手的海蓝色长发，“下午就能回来！”
小柔又眯起眼睛，在枕头上蹭蹭，“早点回来，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手塚本就没期待小柔去看他比赛，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人在家里不会无聊？”
“我会睡到下午你回来。”
手塚好笑的倾身吻吻她的颊，才低声说，“柔，美网结束后我就退役，好吗？”
小柔的蓝眸睁开，十分诧异，“怎么会突然想退役？”
“啊！”手塚不想多做解释。其实他从好几个月之前就有这念头了。在网坛奔波这么些年，成功失败巨大的荣誉和内心的满足，他都一一经历了。热爱网球怕是一生都无法改变，却不一定非要再执着于脚下那片土地。
小柔推被起身，定定的看了手塚一会儿，“你是认真的？”
手塚点头。小柔偏头想了想，“也好，反正你也毕业了，回日本正好接老爷子的班！”手塚这些年在网坛虽然盛极一时，身上毕竟还肩负着家族重任。所以六年前他就考入芝加哥大学，慢慢修着学分。由于情况特殊，基本上只在学期末回校参加考试，虽然年限拉长，但今年总算完成所有学业。
“柔”，手塚组织着语言，“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小柔眨眼，“挺好啊！我有什么不满意？”
手塚觉得挫败，他要如何完整表达他希望她能真正成为他妻子的心情。
小柔奇怪的看了手塚一眼，起床进入浴室洗漱。手塚跟着起身，靠在门边看着在镜子前忙碌的她。“听说迹部家的小孩快上小学了？”
小柔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从镜子里对手塚笑笑，“是呢，很漂亮的小男孩，五官长得像迹部，眼睛的颜色像飒，可爱极了！”
这样的形容让手塚心底泛起某种不知名的心情，他不由得想象，如果有个孩子，长得像他和小柔，那定是一件相当美好的事，“柔，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小柔愣了愣，转身看向手塚认真的表情，意外发现他耳根飘起的淡淡绯红。一刹那小柔什么都明白了，那些关于退役关于孩子的种种。调皮的抿唇一笑，“那么，手塚国光，你是准备要娶我了吗？”
“啊，不对，应该说，手塚国光，请问你愿意娶我吗？”
手塚无奈，这种话应该男人来说才对吧。走上前，轻轻拥住她，在她漂亮的唇上印上一吻，“今天下午，等比赛赢了，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婚礼什么的回日本再补就好，给她冠上手塚的姓氏的心情，在这一刻让他迫不及待。
小柔轻笑，“那如果比赛输了呢？”
手塚拥住小柔的手臂慢慢收紧，直到两人契合再找不出一丝空隙。
缠绵的吻逐渐加深，低低的呢喃在吻的间歇逸出，“……没有那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