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帝下了旨意,让程阁老一家按照端王府的要求赔罪,那程阁老就不敢不遵照质疑行事。
他把赔礼的事情交给了程夫人,程夫人之觉得这日子已经没法过了,但是权衡轻重之后,还是决定让府中管事妈妈带着八色礼盒去端王府问问。
她想着有皇帝的面子在,料想端王府也不敢做的太过火,毕竟,他家也是阁老家。
转过天,程阁老府上的管事妈妈来传话。
薛重光白日不在家,就是在家,这样的管事妈妈,他也是不想理会的。
芳华本想让张嬷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说的,但自己在家呆着也无聊,于是让人把那管事妈妈带到了正院的偏厅。
听了那名管事的话,芳华笑了,问,”我们要程府如何赔罪,程府就如何赔罪?”
管事妈妈不敢隐瞒,道,“是皇上的口谕。”说这话的用意,也是隐晦的提醒芳华,皇上给你们脸面,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芳华想了一会,微微笑着说,“你们二爷以前就冒犯过我,我也没认真计较,这次又跟着来添堵,我也大人有大量,本是不想追究的,但皇上下了口谕,我就不得不从。
王府总不好让程阁老或程夫人过来赔罪,就让当事人来吧,也不要他做什么,就让他清心寡欲的过上半年,不要让人看到他出现在任何的花楼画舫暗门巢子里,我会派人跟着他的。
我是真的为你们府上好,你们阁老不是没子嗣么?让你们二爷好好的给阁老生几个嫡子出来过继……”
“……”管事妈妈不敢搭话,心里却腹诽着:也没认真计较?一次两次,您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了,还不叫认真计较?
这下,又让二爷清心寡欲的过日子,生嫡子,那不是要了二爷的命吗?
芳华道,“你回去吧,把我的话如实转告。要不要照着做,明日给我个回话。”
管事妈妈当即回了程府,自是一个字也不敢隐瞒。
程二爷一听,当场就闹了起来,让他不能去找女人?还让他生嫡子?他连个正妻都没有,让他生嫡子?
程夫人连忙安抚道,“又没让你这半年就生出来,我们大可以慢慢的挑一个你可心的媳妇,只是这半年,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门去了,要说,这也是好事,外面那些狐狸精,只会让你坏了身子……”
程二爷不耐烦的打断了程夫人的话,“什么坏了身子,这么多年了,我哪里坏了身子了?不是好好的?你们就是帮外人,不帮我……”
程府是闹的不可开交,端王府里,芳华却是在悠闲的养胎。
天冷了,她就在点睛堂的院子里走几圈,就回房歇着。
薛重光晚间回来的时候,芳华正靠在榻上,用细棉布做衣裳,他走上去,抽走针线,“这些让下人做就好了,你现在身子重,好好歇着。”
芳华见他回来,问他吃过没,薛重光在屏风后换衣裳,“下衙门的时候,碰道了舅舅,在酒楼里坐了坐,已经用过饭了。”
听说他碰到了阮昊源,芳华惊喜的问,“舅母他们好吗?没有责怪诗琪吧?”
薛重光失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携着她坐到软榻上,“没有,舅舅是来感谢我们把事情都揽到身上,没把表妹抛出去。”
“那不是应该的么?”芳华笑盈盈的,又把白日里程府来人的事情和他说了。
“见那些人做什么?心里能舒坦?”薛重光拿过毯子盖在芳华的腿上。
芳华笑了笑,“就当是解闷了,再者我就是随口说一说,程二照不照做还不一定呢。”
薛重光见她无所谓的,也就随她去了,转而问到别的,“近来可有频频送帖子要见你的人?”
“一直都有啊。”芳华道,“我都是看长史行事的,你没来往过的人,我就一概不见。
平时你来往的,有大事小情,我都让长史,管家他们去随礼了。
至于内宅,你也知道,我走动就是阿莲,舅母她们那些人。”
薛重光知道她一直都坐的很好,不过还是道出了为何会有这么一问,“这段日子,不少人想方设法的走门路,花银子,想让我给个一官半职的。”
原来是有人想要行贿,芳华笑了,“放心,我日后会更加留心的。”
“那些人是铤而走险,还是受人唆使?”芳华好奇的问到。
薛重光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许,“都有。”
受人唆使,意图行贿的,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程阁老的手笔,亏得程阁老想出这种拉人下谁的法子。
要是有心借官职捞银子,还尽心打理手中产业做什么?
王府刚建的时候,皇上赏了好几个皇庄,端宁大长公主送了好几个铺子过来,其他的王爷也都有表示。
薛重光是通通都收下了,等到芳华进府之后,全部交给了她打理。
而他当初闯荡江湖,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否则,他哪里来的钱培养暗卫?
芳华看到他的私产的时候暗暗咂舌,不说富可敌国,但让王府的人不事生产吃上五代也吃不完。
只是他从来不在人前露白,兴许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他会贪财,想着法子送钱过来。
两人惬意的窝在软榻上,腿上盖和暖融融的毯子,边上摆着放着果盘的小几,薛重光递给她一块用银签戳着的水果,芳华懒得伸手去接,把脑袋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薛重光见她不愿意伸手接,举着让她吃完,然后给自己戳了一块放到嘴里。
夫妻两个说了一阵子话,转去洗漱歇下。
*
第二日,程府来人了,说程二爷愿意按照芳华说的来做,只是这生嫡子的事情,急不得,毕竟程二连个正妻都没有。
芳华自然是知道的,她倒是没想到程家会这样的爽快,意外之余,自然是同意让程家慢慢的给程二照媳妇。
如果不是程阁老坚持,程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照做的。
虽然口头答应了,可是转身,他就偷偷的溜了出去,金陵城这么大,他就不信端王府的人有通天之眼,能发现他。
只是,人要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
端王府与程阁老府有矛盾的事情金陵城都知道,程阁老家要怎么赔罪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开了。
“阁老!”
程阁老休沐日,和门客在书房里商量事情,他的随从常安从门外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程阁老皱了皱眉头,只见常安说,“二爷的事情不知为何传开了,现在大家都在看好戏,看二爷是不是能和端王妃说的那样,养身半年。”
程阁老目光转眼之间转寒。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外面的人一收到消息就禀报过来了,具体是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程阁老靠在椅背上,虽然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也不光彩,他好不容易压了下来,端王府他相信肯定不会说出去,毕竟最开始打人是他们府上的。
那又是如何传出去的,这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在一边坐着的门客张清开口道,“老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传开也就传开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动了动身子,手忍不住的挠了挠。
程阁老见他这样,蹙着眉头说,“你那疹子还没好?都多久了?”
张清尴尬的说,“这个属下也不敢去找大夫看,怕被人说是传染病,只能偷偷得抓点药来吃。”
程阁老很多事情都是交给他去办的,见他这样难过,于是道,“那我给你找个太医看看吧。”
张清听了感激不已,“属下先谢过老爷。”
程阁老忽然看向常安,“去看看二爷在不在,如果不在,赶紧去找回来。”
常安愣了一下,程阁老厉声道,“快去。”
等道常安离开了,程阁老揉了揉眉头,只希望二弟还在府里,不要这个时候溜出去。
他一辈子精明,隐忍,好不容易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没有倒在敌人的手里,别最后却栽在自己的亲弟弟手上。
皇上既然下了口谕,那程府就是奉旨赔罪,无论端王府出的什么条件,都要遵守。
消息没传开还好,私下处置,可现在消息传开了,全金陵城多少眼睛盯着程府?
芳华说了让程府赔罪的条件后,就把这件事情丢开了,对于这件事情已经在金陵城传开了,那还是肃王妃上门说给她听的。
“你怎么能想道那么促狭的条件?让程二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花楼画舫度过的人修心养性,杀了他还容易点。”
肃王妃忍俊不禁,果然,端王把她宠的很好。
芳华也没想到事情会传开,她压根就没把这个事情当成大事,毕竟,当时薛重光和她爹已经把程二爷打了一顿。
她没有刻意替程家隐瞒,也不会大肆宣扬,不过,这事情传开了,确是有点奇怪。
不过,程阁老做了那么多年的首辅,肯定有不少的敌人,想要让他丢脸的人肯定很多。
等到肃王妃走了后,芳华转了转眼睛,唤来了七杀,“你让手下的人注意一下程二是不是偷溜去了那些花街柳巷,如果去了,你就……”
www ●тт kán ●c○ 七杀挑着眉梢,眨了几下眼睛,全然不顾规矩,看了芳华一眼,明明还是那个端庄的王妃,只是吩咐他做的事情怎么这么邪恶?
不过,他到底不敢听芳华的,把芳华要他做的事情禀报给了薛重光。
“王妃说让属下去看看程二爷有没有偷偷的溜出来,如果有,就让我找个人把他的头给蒙了,吓唬他说要把他送回到上次那个乞丐群里去玩玩,如果他怕了,就把他放了,如果一点都不怕,就把他真的把他扔回去……”
薛重光眉梢飞动,“王妃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用再来禀报我了。”
七杀闷闷的看了看薛重光,确定自家王爷是真的无条件宠着王妃,只是,王妃到底是如何知道这种事情的?
没过几天,金陵城里就传出了程二爷撞了邪了,程家忙乱了一夜,才将程二爷救了回来,自此添了个小便失禁的毛病。
程二爷病倒,让程阁老一夜间仿佛老了许多,连上了三道请病假的折子。
芳华不好意思的问薛重光,“程阁老要告病,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自然是要同意的,总不能不让老臣养病吧。”
“他要养病,那内阁肯定又要乱一阵了吧?下面几位阁老肯定都想做这个首辅。会不会连累到你?”芳华皱着眉头说。
“这些事情无趣的紧,不用我们操心,是皇上操心的事情,你只管养好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薛重光拍拍她。
说到孩子,芳华满心喜悦,虽然,他们俩彼此都有这命定的缺憾,一些人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一些血脉亲情是至今也不曾享受过。
但会有儿女们,代替他们重新活过。
她相信,他们一定都会极为疼爱孩子,会将命运对自己的亏欠,在孩子身上弥补。
是疼爱,不是宠溺,不是骄纵。
薛重光留意到她出神,捏了捏她的手,“想什么呢?”
芳华眼睛弯弯一笑,“不告诉你。”
薛重光的手摸索着要探入她的衣裳里头,“说不说。”
芳华拍开他的手,“只是想以为的事情罢了。”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芳华只得告诉他。
薛重光却笑着说,“我们要多多得生才对。”
芳华望天,她又不是母猪。
薛重光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芳华睡着了,薛重光坐在边上看着她出神。
自心底,他特别盼望第一胎是个女儿,他与她都是有着缺憾得人,尤其是她,自幼失怙,父亲不曾给于她应有得宠爱,虽然现在严二爷对她很好,到底,晚了这么多年。
他明白她心底得那份失落,明白她想从孩子身上变相弥补自己太过长久得失落,
因为明白才更心疼。
某一天,从衙门回来得薛重光,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阮明那家人是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认亲宴上的吗?”
“你查出什么来了?”芳华问他。
说起来也是凑巧,那天芳华让七杀注意程二爷的事情,结果真的在一家画舫上发现了正楼着花娘快活的程二爷。
于是,他派了个帮闲去把程二爷叫了出来,照着芳华的吩咐,蒙了头,只说那个乞丐头还在到处找他,要把他送到乞丐头那里去,还没说两句,程二爷就抖成一团,瘫在地上,小便都流了出来,人也翻了白眼。
程二爷晕倒后,自然是有人要去程府禀报的。
当日程阁老不在府里,于是他的门客张清去了画舫接程二爷回府,恰巧,七杀带出去的人,是那日跟踪庆元侯三叔公去田庄的人。
他听到张清的声音,就听出是和三叔公见面的那个青衣面具男。
而程府当晚鸡飞狗跳的请了许多的太医过府给程二爷看病,都知道程二爷之后会添一个小便失禁的毛病。
其中一个太医说,“这程府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二爷中邪了,他们府上还有一个浑身长满疹子,怎么治都治不好的人。”
这话自然是传到了薛重光的耳里,两厢一对比,薛重光哪里还会不明白,那个阻扰芳华认亲的人,就是程阁老。
虽然下了追踪散,可没想到那人竟然不敢去找大夫看病,这让薛重光派下去守在医馆的人一点收获都没有,曾经一度让薛重光怀疑自己得药失效了。
却没想到那人竟然那样得能忍!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芳华疑惑得问道。
她和程阁老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无法认亲,能让他得到什么呢?
薛重光眯了眯眼,“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知道了当初对程二下手的人,是我。他在报复我们。”
程阁老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门生遍地,爪牙也不少,总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虽然他并不惧怕这些,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有妻子,马上还要有孩子。
薛重光手指慢慢的捻着,应该重新部署一下了。
程阁老家出了热闹事是肃王妃来探望待产的芳华时告诉她的。
程阁老称病在家,不但没能得清静,反而被家人闹得不得安生。
程阁老年岁不小了,膝下无子,眼下若是为着子嗣纳妾,不免成为言官借题发挥的一大理由。况且,程夫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根本就不允许他纳妾。
再说,年纪大了,能不能让纳回来的小妾怀上又是一个未知数。
没儿子,那就过继一个,人选自然就是程二爷原配留下的儿子。
原本以为是很顺利的事,程二爷却如何都不答应,说想过继他的儿子也行,先帮他出了被薛重光毁掉脸的那口气再说。
程阁老气的不行,他虽然是阁老,可薛重光还是端王,更不是透明王爷,是昭庆帝看中的王爷,长辈。
否则,昭庆帝如何会见都不见告状的程二爷,直接让府上去赔罪?
更何况程阁老自己都称病了,哪儿还有能力给二弟出气?
就算有,那也得慢慢来,不是么?
程夫人则骂程二爷忘恩负义,到了此时,竟全不顾兄嫂对他多年来的扶持。把儿子过继到长房,于谁没有益处?偏生他脑袋不开窍得了失心疯,竟连轻重都分不清。
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难听,而吵架这回事,男子大多是吵不过女人的。
程二爷被长嫂气极了,索性带着儿子搬出了程府。
他虽然添了个小便失禁的毛病,但人还是好的,和程阁老闹僵了后,也不管答应了芳华的条件,又回到了当初那混不吝的性子,到处找人喝酒。
然后就说兄嫂本就待他生分,什么事都遮遮掩掩不跟他说,眼下分开住也好,那个长舌妇若是还没完没了,把他惹急了,断绝兄弟情分的事也不是做不出的。
芳华听了大笑不已,程夫人竟变成了小叔子口中的长舌妇。
肃王妃和芳华笑成一团,“你个程二爷说,皇上让他来你们府上赔罪,都是他兄长害的,他现在不想认了,要赔罪,让程阁老来赔。
“那程阁老呢?”芳华问道。
肃王妃道:“程阁老自然是不希望兄弟反目,好几次请人去说合,偏偏程二爷不给面子,每次都让说合的人吃闭门羹。
程阁老没办法,只能亲自去了程二爷的宅子,苦口婆心地劝弟弟回家去住,说父母已不在,兄弟就该齐心协力,如何也不能分府单过。
程阁老还是不予理会,说不帮他出了那口恶气,他是绝不可能回去的。”
芳华是恨不能程阁老家闹的更热闹才好,既然能做出阻扰她认亲的事情,那就不要怕造报应。
不,应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恶人还是他的亲弟弟,肯定更让他难受。
不过,程阁老现在肯定是恨死程二爷了,只是怕颜面扫地,才这样苦苦挽回兄弟情分吧。
对于程阁老,她实在是没法高看了。
过了一段时间,程家的事情,又有了信的进展,程二爷闹着和程阁老分家,程二爷知道了徐阁老手里有很多的银两,要一分半走,如果程阁老不给他,那就让程阁老好看。
结果是程阁老被整的灰头土脸的。
芳华满心的幸灾乐祸,如果程二爷当初没有冒犯过她,她会觉得这个人很可爱,能把一个阁老折磨成这样。
最难解决的事情是家事,最难调合的争斗是窝里斗。程家这一桩公案,要让人们看上一段时日的热闹了。
芳华心里到底是有些疑惑的:程二爷品行不端固然是事实,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拆兄长的台,能落到什么好处呢?若是能得到好处,不外乎是有人许给了他更大的利益。
一定有幕后推手。
别的想上位的阁老?应该不可能的,程阁老已经病退,不具有威胁,这些人争位置都来不及,如何会打压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如果是薛重光,那更不可能,程二爷都要恨死薛重光了,怎么可能听从摆布接受诱惑?
她很想问薛重光,不过,自从知道程阁老是那个阻止她认亲的人之后,他就忙碌了许多。
而她就把疑问留在了心底。
程家的闹剧越来越热,俨然将寒冷的金陵城弄的空前热闹。
芳华一面心安理得的幸灾乐祸,一面疑心程二爷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全然不顾兄弟的脸面。
冬日的金陵城飘起了雪花,芳华在家里等着薛重光,只是薛重光没等到,却见王管家冒着雪到正院禀报,“英王来了。指明要见王妃。”
芳华满腹狐疑,薛明睿有何事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