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影拧了拧眉,隐约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将话问出了口:“什么事?”
安谦然微微轻叹:“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要了德太妃的命,毕竟……”
“毕竟她是爱你的女人?”若影说话间不由带着调侃之色。
安谦然嗔睨了她一眼:“瞎说什么!”而后又道,“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姐姐,即使没有血缘之亲,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若是哪天她当真身首异处……”
“你为何觉得她会身首异处?”若影双眸微眯试探轻问钶。
安谦然心头蓦地一撞,沉默顷刻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道:“反正你必须要答应我。”
“你是知道的,我不会让他为难。”若影说得十分干脆,“如果德太妃当真做了什么害人之事,若是为了她罔顾律法,你要让刚刚才掌舵江山的莫逸风如何坐稳那张龙椅?”
安谦然沉默半晌,终是没有再说下去闽。
“安谦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又低唤了一声。听得他一声叹息,若影方抿唇问道,“还有,莫逸风的解药……”
“要求太多,信不信我什么都不给你?”安谦然轻哼一声。
在回宫的路上,若影拿着手中的解药微微失神,虽然安谦然面上淡漠如霜,但是心却比谁都软。可是,别说她不能原谅德太妃,就算是莫逸风也不可能放过她。
而他送她出密林的路上,安谦然见她心事重重,莫名地对她说了一句:“瞎操什么心。”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因为担心莫逸风,所以心绪不宁,可是如若他当真看穿了,为何又不愿意给莫逸风解药?难道说他将来要拿解药换取德太妃的命吗?
德太妃作恶多端,如何能原谅她一切的所作所为?而莫逸萧亦是如此,不过是因为看在萧贝月母女的份上,而且他此次并没有谋夺皇位,所以才捡回了一条命。
寿康宫
若影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但还是感觉到了心口泛起一阵阵的凉意,冷不丁地开始唏嘘,曾经的九五之尊,如今虽然住在寿康宫,可是奴才和宫人只剩下十来个,随着冯德的引领,若影走到了寝殿之中。
冯德躬身站在若影跟前,并没有看出若影的异样,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若影是失明的。
“太上皇,皇后娘娘看您来了。”冯德走到龙榻边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对若影道,“皇后娘娘,太子宁死也不愿交出解药,太上皇如今根本无法开口,真是急死人了。”
若影低低一叹,“你先下去吧,本宫想和父皇单独聊聊,红玉、绿翠,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冯德微微愣忡,但是也不敢忤逆了懿旨,躬身与红玉和绿翠等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若影缓缓坐在龙榻上,看向玄帝的方向,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很肯定玄帝一定在看她。
“父皇近来可安好?”若影缓声一问。
玄帝拧了拧眉,不知道她的意图。
若影微抿朱唇低声轻叹:“父皇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仇恨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就算是再恨也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束了。”
玄帝依旧紧拧双眉薄唇轻抿,双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若影又继续道:“当年的事情儿臣在不久前终于记了起来,儿臣也并非是给自己的母亲找犯罪的理由,毕竟放火杀人本就犯了死罪,可是母亲当年确实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有人告诉她,只要她完成这件事情,就可以帮我们母女离开飞鹰门,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可事实上不过是成了别人的棋子,落入了人家的圈套罢了。到最后,母亲的命没了,儿臣也失忆了,容母后也背了黑锅,兜兜转转,我却嫁给了被我母亲诬陷的无辜女子的儿子。也不知道这是善缘还是孽缘,但是我想,这是老天给我一个机会替母亲赎罪。”
而后,若影静默了许久,玄帝不知她心中所想,便也只是紧紧地凝视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影长长一叹,缓缓起身朝桌边走去,伸手摩挲着茶杯和茶壶。玄帝的眼底闪过愣忡,却稍纵即逝,而后之间若影倒了一杯水之后又转身朝他摩挲着走来。
若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安谦然给她的解药递了过去,摩挲到玄帝的唇,将药塞入他口中,而后伸手将他上半身微微扶起,将茶杯递到他唇边,直到听到吞咽的声音,她才将他放开。
玄帝缓缓阖上眼眸,对于一个皇位被夺,四肢无法动弹的人来说,死或许是最好的出入。
若影听着玄帝沉沉的呼吸,将茶杯放下后说道:“父皇放心,这是解药,一会儿,父皇就能开口说话也能动了。”
玄帝蓦地一怔。
若影站在他床前缓声道:“其实皇上并非真的那么喜欢那张龙椅,不过是想要让从小忽视他看轻他的人看看,他并不比别人差。还因为,自己的母亲喊冤而死,可是父皇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母后伸冤,反而相信了片面之词。”
“那个人……是谁?”玄帝试着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当真能说出话来。他又试着从床榻上坐起,虽然腿不能动,可是手还是能动的,只是一时间使不上力气而已。
若影听得玄帝真的能开口说话了,也长长松了口气,只是听他这么问,微微抿了朱唇底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儿臣今日前来也并非是要让父皇再做什么,只是希望父皇不要恼皇上,皇上虽然做得有所不当,但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今我的眼睛怕是就算得到解药也难治愈了,所以一切的恩怨也请父皇能够放下。”
玄帝张了张嘴,许久都没有开口,只是他的眸光却一直落在若影的双眼上,看着空洞洞的双眸,他的眼眸微微一闪。
许久过后,玄帝沉声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给我解药?”
若影苦涩一笑:“就当替我母亲赎罪吧,还望父皇能够忘却过往的恩怨。儿臣也相信皇上一定会继承父皇的勤政爱民,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是老三让你过来当说客的?”玄帝靠在床头微眯了双眸。
若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不知道。”
“哦?”玄帝显然是不相信的。
若影轻叹:“父皇,儿臣说句实话,若是您不是皇上的父亲,儿臣怕是不会这般仁慈,如今柳毓璃怕是以后都会生不如死,而文硕郡主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她们两个怎么了?”玄帝很意外莫逸风会对她们两个下手。
“柳毓璃自食恶果中了冰蚊针,而阚静柔……皇上念在阚将军为国捐躯,便赦免了她的死罪,让她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
玄帝轻抿薄唇并没有说什么。
“所以儿臣希望父皇能和皇上早日和好,毕竟血缘至亲父子之情是谁都不能替代的。而有些人,父皇早应该看明白了。”若影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多言,而是转身唤了红玉,扶着她离开了寿康宫。
而在若影离开后,冯德进入了寝殿,见玄帝竟然坐了起来,不由地一怔。
“太上皇,您……能动了?”冯德惊诧地走上前。
玄帝拧了拧眉,垂眸沉思。
若影回到椒房殿,莫逸风正好批完奏折过来,见她刚到椒房殿,便问道:“影儿,不是早就回宫了?刚才去了哪儿?”
若影背脊一僵,她没想到莫逸风会这么快过来,不由地变了脸色,故意装作不在意地转身微微一笑:“批完奏折了?”
然而此话一出,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当下就感觉情况不妙,谁料在她身后蓦地响起莫逸风低沉的急唤:“快!快去宣御医。”
却原来刚才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而她却浑然不知地转身与他说话。
“我没事。”若影转身对他伸手,而后者则是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
“做什么瞒着我?”莫逸风哑声问。
若影无谓地一笑:“又不是第一次失明,我已经向安谦然讨要了解药,很快就会好了。”
“还想骗人吗?安谦然当时说过,解药只能服用一回,下次若是勉强服用,也只能暂时让双目恢复,以后就算服用了解药也无用了。”
若影被莫逸风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终是湿了眼眶。
御医给若影诊治后一个个都吓得跪在地上全身发颤,莫逸风气得脸色铁青,有种噬人的冲动,若影急忙上前劝阻,这才免得那些御医无辜遭殃。
“我去找他拿解药。”莫逸风气恼地丢出一句话。
“别去了。”若影劝道,“难道你还不知道父皇的脾气吗?论众多皇子,你的性子可是和父皇最像的,一样的固执,决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改变。”
莫逸风的指关节咯咯作响:“我就不信他愿意一辈子都那样。”
若影摇了摇头:“他就算死也不会交出解药的,对于父皇而言,尊严可要比命更重要。”
感觉到莫逸风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影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放心,一定有办法的,又不急,这次我去问过安谦然了,我们还有时间拿到解药,更何况,就算看不见又如何,只要你每天都能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莫逸风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心中百味杂陈。
“有件事情……我自作主张了,你别怪我,我有我的打算。”若影缓声道。
“何事?”莫逸风低问。
若影道:“我把解药给父皇服下了。”
“为何?”莫逸风惊诧。
若影笑了笑:“他毕竟是你的父亲,父母就算再不是,也不该那般对待,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你让我于心何忍?与其看见你们父子反目,我宁愿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
“傻瓜!”莫逸风心疼地轻抚她的脑袋,只觉得心中的弦一直因为她而波动。
走出椒房殿,莫逸风便立即命秦铭看好寿康宫,注意玄帝的一举一动,以免再生事端。
入夜,若影在红玉和绿翠的搀扶下来到了御书房,莫逸风一看见是她,原本紧蹙的眉心立即舒展了,更是急忙从龙椅上起身跑了过去。
“怎么不好好在房中呆着?不是说我马上就能批完奏折了?”莫逸风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递给宏海,而后拉着她坐到他的龙椅上。
若影屏退了左右,而后道:“马上吗?我看可不见得。”
莫逸风无奈一笑:“最近政事却是有些忙,许多事情都要重新整顿。”
“那也该注意身体,可不能累垮了。”若影摸索着食盒准备将里面的羹汤取出来,莫逸风急忙伸手制止,而后将羹汤取出后放在面前,若影又继续道,“快喝吧,我要等你喝完了再走。”
莫逸风执拗不过她,只得喝完了羹汤。
“喝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可好?”莫逸风低声道。
若影娇嗔一哼:“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我可是还有话要与你说。”
莫逸风无奈轻笑:“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若影依靠在莫逸风怀中道:“如今父皇已经行动如常,一个人在寿康宫也寂寞,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人去陪陪他?”
莫逸风微微拧了拧眉:“影儿,他那么对你……”
若影又继续道:“如今你忙于朝堂之事,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这后宫之事还是可以帮你处理的,有些事情你也别操心,让我帮你可好?”
“你是说……”
“我们总要为母后伸冤不是吗?也让父皇看清楚,谁才是真正一心一意对他的人,谁又是虚情假意哄了他一生。”若影低垂了眉眼,每每想起容太妃,她心里就十分难受。
莫逸风沉思半晌,轻抚着面前的茶盅,最后终是点头答应了:“好,若是你有把握,一切就交给你了。”
“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我一定会尽力而为。”若影抬眸道。
莫逸风轻轻抚了抚她的娥眉,缓缓在她唇上落上了一吻,而后柔声道:“好,一切就看你的,但是别累到自己了。”
其实莫逸风并不忍心若影这般操劳,可是他更加不忍心让她觉得自己双目失明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无论如何,只要她想做什么,他便会鼎力支持,就算是不能成功,他就为她善后,只要她在,一切都好。
翌日,若影向莫逸风讨要了一个人——宋承民,莫逸风自是一口答应,而宋承民心里虽然有所疑虑,但是也没有敢多言。
若影一早先去了一趟景仁宫,见过桐太后之后脸上有些无奈,而后又朝着静思宫的方向走了过去,在回廊处,宋承民还听到若影低低一叹。当来到静思宫的时候,若影仍是让其余人等在宫院内,而她则是让红玉扶着走了进去。
“德太妃起得好早。”若影走到寝宫内,听到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地嘲讽一笑。
德太妃并没有想到若影会到她的宫中来请安,而她的宫中也根本没有旁人前来,所以如今每日她都不会起得太早,却没想到今日她竟是来了个措手不及。
“皇后倒是稀客。”德太妃亦是带着嘲讽的口吻一边让宫人伺候她更衣,一边从容不迫地回敬。
若影也没有恼怒,在红玉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宫人给她上了茶,但是她并没有喝,而是望着德太妃的方向等着她更衣盥洗。
德太妃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若不是从御医口中得知了若影如今双目失明,她当真是看不出现在的若影是失明的,因为她的眼睛锐利依旧。
“今日找本宫,不知道所为何事?”德太妃一切妥当过后坐到桌前冷声问。
若影扬了扬眉,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而后道:“皇上为了太上皇到处寻解毒之方,昨日终是达成所愿,如今太上皇已经解了毒,今后住在寿康宫中安享晚年,不知道德太妃是否愿意去陪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