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北方连降大雪,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山东登州府登州城外,却有十数万人马在围城,而城内沒有一点过年该有的喜庆,只有呼呼的北风吹打着那残破的城头,城头上那被风干血迹,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登州城内,依旧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屋断垣。一脸憔悴的李芳远行走于满是伤兵的大街之上,双眼之中尽是忧愁。因为明朝方面不但调集了重兵前來围剿,两天前还带來了几十门火炮,不停地对着城头轰击,登州城迟早都是要被打破。
而登州城内虽然有十数万人,不过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六万多壮丁之中,有过半不同程度带伤,这种情况下,连突围的能力都沒有,这就是彻底的绝境了。李芳远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听了几句怂恿就兴兵入山东衅明。
不过,李芳远也知道,此时后悔已经太晚,他曾派人向明军主将请降,可是明军方面却要李芳远自缚出降,李芳远怕明朝不守信用,一直不敢出城,此时明军天天对着登州城发起炮击,李芳远再想请降,明军都不受了,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的。
“殿下,水城镇守柳廷显來见。”
“快传。”李芳远忙道。
水城,离登州城只有几十米距离,称之为水城,其实是一座海港,是元明两朝很重要的海运港口,所以垒石筑城。李芳远派近臣领三万人马镇守水城,其实是在守住退路,虽然朝军沒有战船同,不过他的心底还是幻想着北平军海军能來打救他。
很快,柳廷显就來到了李芳远面前,一通跪拜行礼之后,才道:“北平军海军司令有言,渤海湾结冰封冻,战船与商船皆无比出航,难以來救。现已急调位于外海的船队,只是逆风逆水,恐怕要十数日才能赶到。”
“十几日才能赶到?”李芳远更是心慌,这登州城再被明军轰上十几日,只怕连渣都不剩了。
“殿下,登州城难以为守,我方何不拼死突围。此时黄河已经结冰,只要越过莱州,就能过黄河,北上进入北平行省境内。”柳廷显建议道。
“突围?!”李芳远看了四周的妇孺一眼,摇头苦笑道:“城外有十数万明军,我方却带着如此多老弱,何以突围?又何以长途穿越莱州府?”
“殿下,与其抱着一起死,不如拼死求得一丝生机。殿下带着精兵突围,不必再理会其他。”柳廷显低声道,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甩包袱,把这些老弱病残都扔下不管。
李芳远看了看四周的伤兵残将,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只是徒步登上城楼,遥望着城北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又扫了一眼城东南那一连绵数里的明军大营,一阵绝望之情不际油然而起。
“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只要殿下逃出升天,他日定能复国兴邦。”柳廷显还劝。
“好吧,你下去传令,把精锐人马集中起來,今夜子时突围。”李芳远一咬牙,眼中就满是绝决,又道:“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南,以为疑兵,吸引明军主力,主力再借机向西突围。”
“属下领命。”柳廷显告辞而去。
寒冬腊月,日短夜长,日落之后夜幕就降临了,朝军正在积极准备着突围,而他们沒有发现,几十艘大船就在外海约二十几里的海面上停着,如猛兽蛰伏。而这一片海是由北平军海军绝对控制的,能在此出现的,必定是北平军。
其实,刘文秀一早就派出军长李承乾,带着一支船队在山东沿海观望,相机而动。而朝军多次向海军求救,李承乾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就是不救,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刘文秀的指示:只救难民,不救朝军。
当然,难民也包括朝鲜妇孺,只是不包括朝军那些民壮。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磊指示刘文秀:尽量救些朝鲜妇孺,不要救朝鲜兵。因为对北平军而言,朝鲜兵永远是威胁,而妇孺不是,只要把这些妇孺打散了安置到各处,只要过上几年,他们就会被同化成“汉人”。
另外,北平行省男女比例虽然协调,不过娶一妻多妾的人多,以至于部分下层百姓还光着,弄些朝鲜女人回來,也算是为老光棍们造福。
李芳远不知道北平军打上了朝鲜女人的主意,还在忙着甩包袱和突围,为了自己逃命,他连自己的妃嫔都不顾了,只是带上了正嫡妻和儿子们,至于那些庶出的儿子女儿,全部弃之不顾。
子时一到,原本紧闭的城门打开,一支数千伤兵组成的疑兵队就冲出城來,向东南方向急冲,城外的明军见了,马上合兵围剿,一阵冲杀之后,这支疑兵队就全军覆沒,而就在明军抢割人头记功之时,又一支朝军急闯出城,向西猛冲。
督战的明军主将见之,大呼上当,马上调兵去拦截,不过那边的将士们抢人头正抢得欢,根本就沒几个人愿意去追,而朝军却如蛮牛一般,死命却向前冲,几道防线很快就被撕开,然后扔下伤兵,只顾着四散飞奔而逃。
看着这支数千人朝军逃了出去,明军主将怒极,马上派精锐骑兵去追。而与此同时,也下令炮兵继续开炮轰击登州城,争取在天亮之前,砸破这座城池。
炮声隆隆,几十门火炮对着城头发炮,再坚固的城墙也是成片成片地坍塌,而登州城内已经沒有了精兵保护,甚至于领导都跑路了,连个指挥都沒有,城内自然乱成一锅粥,很多人拼命地向水城的方向挤去,因为水城三面临海,还能多撑一会。
朝鲜人多挤进了水城,登州城很快就变成一座空城,当天空现出一片鱼肚白之际,明军的炮击终于停了,不过朝鲜人却沒有时间庆幸,因为如潮水一般的明军已经向登州城涌过來,而水城虽然还有一些守军,不过在这种攻势之下,只怕守不了多久。
明军大兵压城,朝鲜人已然陷入了绝望之中,他们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和奸.淫,沒有谁能打救他们。而一些不甘心受辱的,已经开始跳海了。
而就在这时,水城中响起了一声惊呼:“船,大船,海上有大船!”朝鲜人听到这一声惊呼,都不约而同地向海上望去,果然看见有几十条大船在缓缓驶來,而小船更是有几百艘之多。
“救兵來了,我们有救了。”水城内一声欢呼,不过,这些高兴过了头的朝鲜难民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这些大船在离水城一里的地方停了下來,看它们这满吞吞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來打仗的。
正当朝鲜难民们从希望变成绝望之际,一条小船靠近水城,船上之人还高喊道:“各位,我们是來救人的,不过明军转眼就杀到,我们无法靠岸,你们想办法,自己游过來吧。”
一听说这些战船是來救人的,朝鲜难民们一声欢呼,不顾这海水的冰冷,纷纷往海里跳,一些不会水性的,还找來了木板,趴着也往海船的方向游去,一时间,海面上全是争先恐后地逃命的人。
这些难民之中以妇孺居多,一些受了伤被抛下的男壮也想逃,不过他们刚跳入海水中,伤口处被盐水一泡,就疼得直咬牙,再加上他们身上本就失血过多,大多数伤兵只游出了几十米,就晕沉入海。而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是不会有人去救别人的。
一里的距离,也就是五百米,这一段生与死的距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身体好的,勉强能扛住冰冷的海水游过去,身体差的,游到半道就手脚冻僵,沉海而死了。
而在这种生死考验的时刻,女性的极限忍耐力确实比男性要强,能活着游到船边的,以女性居多。而且很多女性还是拖儿带女的,大多都咬牙游了过來,反倒是那些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壮男,大多因为身上有伤,体能下降而都沉了海。
朝鲜人正在下海逃命,而明军这时已经攻入了水城,看到属于自己的“人头”都下海逃命了,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沒下海去追,毕竟这是寒冬腊月,下去非被冻死不可。
明朝小兵们望洋兴叹,而督战的明将见到此景,却是勃然大怒,因为來船是北平军,北平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朝鲜人了,也不是第一次对明军使坏了。
“施将军,不能放这些贼人走,他们一逃上船,说不定又会在哪处登岸,再次为乱。”明军主将身边的一位幕僚咬牙道,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无道理,朝鲜贼说到底,就是北平军运來的,而北平军这一次也可能是帮他们转移。
“把火炮拉上來,给本将狠狠地轰。”明军主将咬牙切齿地下令,而他万万不会想到的是,北平军既然搞了这么一出,就是巴不得明军开炮。因为那些大船根本就不是战船,而是货船,水手们还离开了,船上只有那些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