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 夏乐希都会找借口去洗手间待一会儿,然后假装摸摸索索忙活,但是她没啥好忙活的, 所以显得十分刻意。
临亦霄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随口问道, “在医院憋了十天, 是不是闷了?”
夏乐希紧张地看着他, 眼珠子转了转,连忙点头,小声“嗯”了声。
抛开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三天和逃去马尔夫代的一天半, 她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这间两百平的大病房里。
他醒来之后, 这间病房就成了他居家办公休闲养伤谈情说爱之地。
“爷爷昏迷半个月了, 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醒了。他如果醒来, 我就奖励你,带你出去玩。”他将手里的书放在腿上, 唇角微扬,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满宠溺和柔意。
“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八个人撤走?”夏乐希指着床边和门口的八个大汉,一脸无奈和期待。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我不习惯。”夏乐希努唇。
这八个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想找机会实施计划都不可能。
“看来他们还需要多待些时日。”他说得漫不经心。“至少得待到你习惯他们的存在,直到你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为止。”
夏乐希努唇皱眉。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坚决。他却不知道她的决心。
正当她苦恼走神之际, 屋里的座机响了。
那个座机直接连通着ICU病房。
座机响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临家老爷撑不住了, 一是临家老爷终于醒了。
夏乐希突然激动地朝他靠过去, 像只好奇地猫一样蹭到他耳边。
“临总, 临老爷醒了。”
夏乐希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她就知道, 这么可爱的老人家一定是好人有好报的。
她心里压抑了许多天的愧疚感终于消减了些。
临亦霄突然将她抱起来,一阵猛亲。
“走吧,我们到楼下看看。”他抱着她走出房门。
她看着走廊外站着的七八个医生护士注目自己,顿时觉得尴尬,嘟囔道,“你放我下来,你的手伤还没好呢。”
“我不放,我高兴,想抱你。”他说着,脚步非常轻快。
夏乐希穿着防护服,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来到老人的病床前。
老人睁开眼,看见他孙儿,脸上的紧张瞬间消失。他又看向圈着他孙儿手臂的那个小姑娘,看到她那双纯净明亮又充满喜悦和关切的眼睛,顿时喜笑开颜。
老人眼睛咕噜转着,明显有很多话想说,嘴巴上带着氧气罩,想说也说不得,不由得懊恼。
临亦霄突然弯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快叫声爷爷。”
夏乐希愣了愣,突然有些担心,小声道,“万一我叫了,他突然太兴奋,又……怎么办?”
“你不顺他意,他醒来了,躺在病床上都会变成一只牛魔王,决不会安心休养。”他坚定道。
夏乐希看着床上的老人家,想起这对祖孙性情极为相似。
为了不给临亦霄和医护人员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她走到老人家面前,低头朝他微笑,“爷爷,你要安心养病,快快好起来。”
老人家眼角滑落两滴泪,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您头部开颅了,伤口肯定很疼,就不要乱动了。”夏乐希说完,被临亦霄拉着离开。
他非常满意,毕竟在他爷爷眼里,他说一万句话都是屁话,抵不过夏乐希的两句叮嘱。
他们刚往门口走没几步,门外进来一个探望的人。
夏乐希圈着临亦霄手臂的双手突然一紧。姬秀婉来了。
这是她甩自己两巴掌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姬秀婉冷冷地看她一眼,视线移到临亦霄脸上。“我听说爷爷醒了,赶紧过来看看。”
姬秀婉从他身边走过,脚步从容。
临亦霄转身看着她,眼神很平静。
夏乐希紧张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她从马尔夫代回来后,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姬秀婉打她的事,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已经跟他说了。
夏乐希看了看ICU医务室,发现医生和护士都在忙,寻思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我想去厕所。”
临亦霄垂眸看她,沉默几秒后,点头,“去吧。”
夏乐希转身去问护士,洗手间怎么走。
她来到女士专用的洗手间,看到洗手间挂钩里挂着一个袋子,连忙将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女护士服,利索地换上。
衣服很合身,假发也很真,增高鞋很合脚。
姬秀婉很会安排,将她这身伪装搭配得很好,完全改头换面。
她站在洗手槽前,看着半身镜里的自己。
她发现,真要离开的那一刻,原来自己比十天前更加痛苦和不舍。
洗手间的门打开,有个中年女清洁工出现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她,声音有些粗哑低沉。“夏小姐,准备好了吗?”
夏乐希看着这个陌生的清洁工好一会儿,猜到是姬秀婉的安排,她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就走吧。”清洁工将垃圾箱盖打开。
夏乐希愣了愣,“姬秀婉不是说让我扮成护士,从后门走吗?”
中年女清洁工表情绷了绷,眼角的皱纹突然深了几分,“计划临时变了,快进箱子里吧。”
夏乐希想着在走廊外等候的临亦霄,心像撕裂成碎片一般痛苦。
她犹豫了,本能告诉她,她不能离开临亦霄。
理智在本能的压迫下,越来越弱。
“我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别等了。”中年女清洁工见她想反悔,眼神突然一阴,手里拿起抹布,用力捂住她的口鼻。
夏乐希大惊,看到朝自己扑来的中年女清洁工眼神里浓郁的杀意,挣扎着想喊救命。
抹布里浓烈刺激的气味钻入她鼻子和嘴巴。她根本来不及挣扎,当即晕了过去。
姬秀婉从ICU那个VVIP床位走出来,见到门外临亦霄还在原地等待。
她表情有些惊讶,小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夏乐希呢?”
临亦霄眼神很平静,表情看起来也很淡定。“我以为你知道她在哪儿。”
姬秀婉抬眉睁大眼,故作不解,觉得他这话好笑,笑道,“我刚才一直在跟爷爷说话,哪里知道她在哪儿。”
“她这几天在洗手间里鬼鬼祟祟给你打电话发信息,说了什么内容,我很清楚。”他眼神依旧平静,多了几分深冷。
姬秀婉收了脸上迷人的笑容,安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委屈道,“她想离开,想我帮她。”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笨蛋。”他语气冷三分,“竟然相信你会帮她。”
姬秀婉皱眉,眼神里怒火幽幽,语气有些不稳,“什么叫‘竟然相信我会帮她’?现在全世界最愿意帮她的人就是我,她想走,我想她走。她为什么想走,你比我清楚。”
临亦霄表情突然很冷,“因为你不会帮她,你恨不得杀了她。”
“临亦霄你什么意思?”姬秀婉的语气突然尖利,激动地嗓音都大了几十分贝。
“这里是ICU,不要吵到需要安静修养的病人们。你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那还不是从小跟你学的?!”
姬秀婉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想要你,她不要你。我想嫁给你,她不愿意嫁给你。她离开,把你让给我,这不是正好吗?!”
他的语气虽冷,但还保持了几分余地,“立刻让夏乐希乖乖回到我面前。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这次任性。”
姬秀婉怒瞪着他,两行清泪落下,绝美的容颜此刻楚楚可怜,是人见了都会疼惜心软。“我只是帮她准备了一套护士服,让她走后门的员工通道了。”
临亦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几秒后,语气已经平静。
“秀婉,不要试图伤害夏乐希。虽然这二十八年来,我从来没错过,但这次我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你是我妹妹。”
“如果是真的,我不会留任何情面。”他平静地警告。
这是他第一次警告,也是他最后一次警告。
姬秀婉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的脚步匆忙,步子迈得很快很开。
她抹掉不断涌出的泪水,表情清冷而决绝。
“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为你付出这么多,竟然抵不过跟你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夏乐希吗?你真的好狠心。”
临亦霄出了ICU就给医院的院长打电话。
“从现在开始封楼封院,只准接收病人不能办理出院。任何探访家属出院都要经过安检。保安戒备,调取监控,立刻通知所有医院员工,给我找一个叫夏乐希的笨蛋!”
十分钟过去,他没有等到夏乐希的消息。
二十分钟过去,他依旧没有等到找到夏乐希的消息。
他感觉到预感正在变成真实。
姬秀婉被他安排的八个壮汉严密监视着,她坐在病房的沙发里,委屈地哭泣着。
三个小时过去了,院长一脸焦急,满头大汗,忐忑地看着他面前脸色阴沉,浑身杀气的男人。
“临总,医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甚至太平间我们都仔细搜过了,还没有找到夏乐希小姐。要不要报警?”
临亦霄离开监控室,走进隔壁的员工休息室,来到姬秀婉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她,语气森寒,眼神如魔,冷厉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夏乐希被你藏到哪儿了?”
姬秀婉眼泪滚滚,无比委屈,摇头哭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他的眼神像激光一样,冷冷审视她。他突然皱眉,对着身边两个大汉命令道,“把她给我提起来。”
姬秀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临亦霄,你难道还想杀了我?!”
临亦霄解开她大衣的纽扣,伸手朝她腰间摸了一圈。
“你天天挂在腰间的那个翠玉娃娃,今天怎么没带?”
姬秀婉愣了愣,“忘了。”
“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语气极冷。“你从来不会忘记的。”
他不再理会她,搜遍她的衣兜口袋后,打开她的包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袋。
他将布袋打开,拿出一个翠玉娃娃。
这个翠玉娃娃不再如当年那样纯净无暇,通体大大小小十几道可见的裂缝,裂缝变成了红色,像极了人的血管系统,此时此刻正散发着浓郁的异香和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