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所言,正是这位女施主。”
“老身宣布,”沈妈妈突然提高了嗓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略微颤抖着大声公布:“老身代表苏州无柳街54家楼馆宣布——此次苏州‘百花盛宴’的花魁得主是天香楼的玉凝姑娘!”
“砰——”话音刚落,顶棚正中的巨大彩球被拉开,花瓣彩带漫天飞舞。掌声、欢呼声随之响起,整个百韵楼弥漫着节日般的喜庆。
唐寅、祝枝山反应不算过激,恢复了轻松的谈笑。我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心情压抑到不可思议,被负罪感笼罩的压抑。花魁是玉凝的,可这个花魁却是我连蒙带唬,连骗带抢从艳情手里硬生生夺来的。且不说代玉凝上台,就在写选票时,祝枝山本也要投给艳情的,却被我忽悠成了玉凝。否则何须那色和尚粉墨登场,艳情早已两票的优势胜过玉凝,取得了花魁美誉。
面无表情的看着舞台,那里和现代选秀公布结果后一样,各楼参赛美女争先恐后上前祝贺玉凝,把她团团围住。个保个一脸的姐妹情深,就差相互拥吻了——没办法,谁叫古代不兴这个呢。我在心中叹息,却见一个羽衣倩影靠近了玉凝。
艳情?!她该不会是要戳穿我们吧?可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检举揭发时机,现在说还会被误解为输不起,聪明如她该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才对。可今日有太多的不可预料、不可想象,我没把握做出正确的判断,只能紧张地盯着艳情的一举一动。
艳情淡淡笑着,对玉凝附耳低语。玉凝神色微变,马上笑颜如花,无懈可击。艳情没在说话,抬头朝我的方向鬼魅的一笑,虽知从她的角度看不到3楼雅间里的我,可我做贼心虚的下意识朝里一缩身,一个不稳,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唐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刚想开口询问,被祝枝山的大笑抢了先,“哈哈,瞧把嫣儿激动的,都坐不稳了!”
我傻笑两声,顺势下了台阶。
唐寅轻笑一下,收回手臂。我坐稳身子,视线回到了众星捧月的舞台,热闹非凡。到底是素质不同,二楼、三楼雅间里的宾客相对沉稳许多。我当然不会傻到有钱有势,就有高素质,但不可否认他们中大部分人属于上层建筑,比较善于隐藏情绪。
玉凝在众美女的簇拥下,戴上了象征花魁的纯金“百花王”桂冠。奢侈!百花冠体积不大,只将头轻轻箍住,但质地是比万足金还纯的纯金,且雕工细琢美轮美奂,甚是精巧。想不到如此宝贝竟出现在青楼选美中,还能说什么,自己纵容了世风日下,为淫靡颓废的社会生活创造了一个符合男性心里的契机。
我没有善良到肠子悔青,倒是更多的为明朝腐败的社会风气感到惋惜,最终因此受苦遭罪的还不是咱们普通百姓?
沈妈妈又按照票数高低宣布了艳情等9位“花中仙”,逐个戴上造型各异,象征“花中仙”身份的金花步摇。
祝枝山轻拍我下,我一惊回过神儿来。只听他道:“嫣儿在想什么?叫了你两声都没应呢!”
“该不是在想一场青楼选美却搞得声势浩大,劳民伤财吧?”
我被唐寅看穿了心思,不好反驳,选择沉默是金。
祝枝山再次淋漓尽致的发挥了他“粗纤维”特质,顺着唐寅说:“确实是浪费,不过咱们苏州府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嫣儿若是不高兴,也该去怪那个提议举办这场‘百花盛宴’之人!如今既来之,则安之,何苦错过最后的精彩?”
这话说的,太诚实了,里外里统共就怪一个人——我自己。
我努力扯动嘴角肌肉,露出一丝苦笑,“是啊,全怪我,不,怪她自作聪明。哎,可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如今看来,用错了方法。”
“嫣儿在嘀咕什么?”祝枝山问,“伯虎,你听清了没?”
唐寅摇头。
“没说什么,祝兄别介意!”
“可我听着嫣儿似乎认识组织此次‘百花盛宴’之人?”唐寅见我开始打迷糊,重新把话题绕了回来。
“伯虎多心了,我的意识是说,那个组织了‘百花盛宴’的人,未必会料到有眼前这般豪华奢靡的盛况,她的想法是简单的也不一定。”
“或许吧。”唐寅低头喝了口茶,没再说话。
我暗自松了口气,为了避免话题再次绕回来,故意把话题扯到了抽奖上,加重语气。
祝枝山被我搞怪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嫣儿何时变得市侩了?”
“我一向很小市民的,是祝兄为人太宽厚。”
“何谓‘小市民’?”
我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犯的错误已经够多了,怎么又整出个现代专有名词?满脸假笑地胡编道:“我是想说自己和市井之人一样贪图小利,也不怎的一个口误就说出这么个词儿来。”
唐寅轻转茶盏,打趣道:“原以为酒会醉人,难道茶也会醉人?”
“呵呵,”我傻笑,“很可能哦,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嘛!加上乱花迷眼,仙乐飘飘舞姿摇,才胡言乱语的。”
“哈哈,嫣儿真是讨人喜欢,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真像!”
“祝兄怎知我见过世面?我一介布衣,哪里开过这般眼界。”我矢口否认。
“可嫣儿给我的感觉绝非等闲,且不说你小小年纪就敢独自一人走南闯北,单那做出来的诗句文章也精妙得很!成天嘻嘻哈哈,骨子里似有那么股劲儿让人想靠近,想跟从。”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魅力?若当真如此,回现代非竞选个总统当当不可。呵呵,遗憾啊,政治这玩意脏兮兮的,偶不喜欢。于是谦虚道:“祝兄真会夸人,嫣儿会不知所谓的。”
“我看祝兄说得有几分道理,嫣儿虽是文人,却侠骨柔情,的确难得!”
我没想到唐寅也会夸我,更觉不知所措。好在这时台上的“闲杂人等”都被清场,即将进入抽奖环节,我借机把话茬引到了舞台上。
祝枝山抬眼望去,“可不!这次‘百花盛宴’真是新鲜透了。先是民主选举,又搞个抽奖活动,誓要把大家的精力吸引到底啊!”
由于大会采用的是实名购赠票制,入场来宾在大会处都有记录,然后按座次级别分配选票。入场券在入场时已被回收,便于抽奖使用。对此,我没给二楼、三楼特权,原因是我认为一个男人连逛窑子都要别人买单,未免太恶心了!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扭着加肥加大版的水蛇腰走到舞台中央。向众人福身道:“老身首先代表无柳街54家楼馆,感谢诸位贵宾对‘百花盛宴’的关注和支持,更要感激诸位百忙之中赴会的盛情美意……”
我越听越耳熟,这台词儿不是前几日沈妈妈求我写的吗?当时为了图省事,随便应付的,敢情是给别人预备的呀。给别人倒无所谓,你也找个差不多的啊,整这么个中华文明五千年沧桑全写在脸上,穿红戴绿老妖婆上来,有碍观瞻程度和刚才的金老爷有一拼了!
“……为答谢各位贵宾,本次苏州‘百花盛宴’设有如下奖项:‘百花幸运奖’……最后,是我们今晚最大的奖项,‘百花回馈奖’,获奖者将得到54楼免费提供的超豪华免费服务3天!”众人一听真个有奖顿时热情起来,尤其是1楼站票席更是吆喝个没完。我不得不腹诽,这要是换成我,肯定更具煽动性……
“呵呵,朱妈妈背得挺熟的,怎奈一听便知不是她平素的言谈风格。”祝枝山飘来一句。
“她是谁呀?”我眨着无知的凤眼。
唐寅看了我一眼,“嫣儿当真不知?”
“当然了,她很有名吗?和个老巫婆似的。”
“扑哧”两人同时喷笑。祝枝山好心解释道:“这位朱妈妈人不打眼儿,名气却不比沈妈妈差。她是‘十六楼’中鹤鸣楼的老板,是‘十六楼’的核心人物,她的想法直接左右到‘十六楼’的意见方向。”
“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她竟是无柳街上的风云人物!”
“可不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的。”唐寅别有深意的说。
我没敢答腔,也许是心虚,总觉得唐寅从后院回来后就一直针对我,倒是没有恶意,反而像是猜测或试探。这几句话的工夫,楼下已掀起了一个小□,原来是第一轮中奖名单公布了。那位朱妈妈正在宣布获得“百花幸运奖”优惠名帖,俗称8。5折卡的东东。
我全无兴趣,莫说8。5折卡,就是最大的回馈奖我也是无福消受啊!却也在听,生怕唐寅撞大运被抽中了。这小子本就爱玩、敢玩的,若是他被抽中,我岂不是要找块豆腐撞死。
幸运的是8。5折卡没有他的份儿,当然也没祝枝山的。之后又上前4个花中仙,抽了5名“百花快乐奖”,还是没有。我偷偷松了口气,最危险的过去了,要是没记错,就剩下4个获奖名额,却有6、7百号人等着呢!我就不信能轮到唐寅。
艳情轻扭纤腰走上前来,看得出是在模仿我的猫步。像不像,三分样,更何况艳情那么机灵,能有个8、9分样了。我不禁惊叹于她的学习能力,换我是无论如何达不到的。
福身施礼,缓缓从票箱中抽出3张选票,全程保持优雅的笑容,仿佛今日夺魁的是她而不是玉凝。或者是她演技太好,或者是她本身的修养就好,但我也从中看出众人对艳情的重视,同样是花中仙,连带夺魁呼声很高的洛尘在内,其他8个人共抽取了两个奖项,15人次;艳情一人抽了1个大奖,3人次,这大概就是无冕之王的特权吧。我没有不满,没有妒忌,艳情该得到的远比这要多得多。
朱妈妈又在一阵起哄声中读出了3个陌生的名字。我差点没乐出来,没有唐寅,欧耶!我倒不信最后一颗雨点能砸在他脑袋上。
新花魁玉凝在阵阵掌声中莲步轻盈的走上前,挂着清新的笑颜,略施一礼,慎重的从票选中抽出一张入场券,礼貌的交给朱妈妈。
我咧嘴一笑,真不愧是玉凝,一点谄媚的迹象都没。
朱妈妈展开入场券,用她没有多少磁性的嗓音宣布道:“此次苏州府‘百花盛宴’最大的奖项,特别回馈奖的获奖者是,是3楼丁字号雅间的张嫣,张公子!老身再说一遍,是三楼的张嫣,张公子!”
汗,暴汗,望庐山瀑布汗!
“扑——”这回换唐寅喷茶了。祝枝山张大了嘴巴,角度之大,不免让人担心他的下巴会掉到地上……他磕磕巴巴的地问:“伯,伯虎,我,我没听错吗?是嫣儿得奖了,是不是?”
唐寅随意擦了把嘴,木讷的转向祝枝山,机械式点点头,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说话的能力。不对呀,我入场凭的是“工作证”——百花牌,压根儿没用到入场券,如今从哪生出来我的入场券还得了大奖?太离谱了吧!我可是买彩票连末等奖都没中过的衰人类,怎么可能突然转运,还转大运?
石化了几秒后,我雷击般清醒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冲,祝枝山忙拉住我,“嫣儿要去哪儿?领奖吗?还没到时候!”
“领奖?开什么玩笑,我要走了啦!”
“不领奖?这可是今晚最大的奖项,多少人梦寐以求!”
“可惜我不是‘多少人’!我就是我,谢绝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我故作冷淡,说得义正严词,其实是在为自己的心虚造势。我可是那种爱占便宜的小女人,换作往常,早乐飞了,可现在低调做人更重要。
“嫣儿正直我们是知道的,可不领奖委实可惜!你刚刚不是念叨希望得奖吗?难道是假的?”祝枝山不死心,依旧拦在我身前,一句话把我问“没电”了。刚才为了转移话题我的确说过。但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入场券,不想又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我求助地看向唐寅,期望未发一言的他能站在我这边。
唐寅收到我的求助信号,沉默半晌才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算了,祝兄也知道嫣儿的性子,他要是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祝枝山见唐寅和我同一战线,只得怏怏作罢。唐寅转过身,装出不满的样子,“还不走?等着人家上来邀请你是不是?”
明知是他故意吓唬,可我还是紧张兮兮地应道:“走,这就走!”
“祝兄呢?一起吗?”
祝枝山道:“哎,该看的也看了,你说嫣儿不急,我急个啥呀!我也一起走,省得一会儿结束黑压压的人挤人,挪不动步。”
“祝兄若觉得遗憾,改日我做东请你和伯虎大吃一顿,只是,只是……”
“只是不能去喝花酒,对吧?”祝枝山替我说出了后半句,随后“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快走吧,免得我后悔哦!”
我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有祝枝山在才是真正的好,他总是那么单纯的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不像是个结了婚,有家有室的大男人。
就这样,在唐寅、祝枝山的双重“掩护”下,我顺利的离开了百韵楼。说是掩护,其实没啥技术含量,无非是拦住了上楼寻我的龟奴,“好心”的给他们指挥了错误的方向。
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清冷的夜风吹来,瑟瑟凉意让我打了个寒战。我苦笑,这才是真正的古代,百韵楼里的繁华盛景不过是我一手导演的梦境,虚无缥缈。
“笑什么呢?”
唐寅替我开了口,“当然是在笑能‘逃出生天’了!”
反正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我便顺着唐寅的话说了下去,“是啊,难道你们不觉得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吗?”我双手举过头顶,仰望星空,伸着懒腰,感叹道:“知道吗?天大、地大、我最大!这才是精彩的人生!”
“呵呵,伯虎听听,嫣儿好大的口气!”
唐寅不置可否的笑笑,我无所谓的耸耸肩,不得不承认,一出百韵楼就倍感轻松。笑谈中,过了皋桥,我和唐寅回家的方向与祝枝山的不同,就在这儿分手了。祝枝山还和唐寅约定明日一起去看发榜成绩。他走后,唐寅才问我去不去。
我倒是不介意才被想起,碍于先和玉凝说好了,再说唐寅童试结果我早已知道,去不去都是一样的。便道:“我和朋友约好了,就不陪伯虎了,但晚上的庆祝可少不了我!”
“庆祝?”唐寅反问,旋即会意,发出清爽的笑声。“嫣儿对我当真充满信心呀!若我明日真如嫣儿所言独占鳌头,怕是以后不拜菩萨拜嫣儿好了!”
“话不能这样说,伯虎对自己没信心吗?”
“有,当然有!尤其嫣儿一旁鼓励,我更是对明天的放榜充满信心!”唐寅笑得幸福,笑得惬意。
“‘在家’庆祝吧,我回来时顺路添几道菜,记得再叫上祝兄他们。”除了刻意强调“在家”二字,我的语气胸有成竹。
唐寅早习惯了我的笃定,随我道:“在家如何能尽兴,我看约上祝兄去外面吧!”
“伯虎贪玩的性子又犯了!伯父、伯母十分关心此次童试,他们为你默默付出不比任何人少,这等大事喜事理应先与他们分享。况且我见伯父对祝兄的印象非常好,彼此熟识,一桌吃饭不但热闹还显亲切,何乐不为呢?”
“呵呵,罢了,罢了!嫣儿总有道理,听你的便是。不过,我不想邀其他人来,嫣儿也知家父在我择友方面要求很高,我的同窗没几人能与他那般‘老古董’处得来的。”
“伯父遵循礼教,是有些古板,但却明白事理,哪有伯虎说得那么夸张?”
唐寅笑笑,没有反驳。我想着回到唐家,少不得要过唐广德、邱氏那关,也不再言语。随手看了眼表,说是深夜,却没到11点。哎,入乡随俗吧,谁叫爱迪生还没出生呢!
虽然我叮嘱唐寅提前知会下唐广德今夜晚归,可11点显然超出了唐广德的底线。哎,果然如我所料,我们一进唐家,就碰到了守在正厅的唐广德和邱氏。唐广德劈头盖脸把唐寅一顿狠骂,我听得别扭,这事我也有份,而且是罪魁祸首,忙上前打圆场。
唐广德道:“嫣儿也是的,怎么竟和伯虎一起混玩!”
“都是我的错,只是盛宴难得,百花争艳,却没料到这些姑娘一比就比了3个时辰。伯父不要怪伯虎了,我们以后绝不会贪玩到这么晚!”
“老夫不是在怪嫣儿,只是伯虎生性贪玩,老夫无能,没教好他,只求他能有几个像你这样懂事的朋友,老夫也能少操点心。唉,老夫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啊!”
我心说,你家唐寅要不是钢,那这个时代真就只剩破铜烂铁了。嘴上道:“伯父多虑了,伯虎的为人您比我更清楚。他天性洒脱,本质甚佳,更是一身的才气无人能敌。可能是年纪轻,容易被些新鲜事物吸引而已。”
“嫣儿别总为伯虎说话,谨慎他骄傲自满!”邱氏这话又是在帮唐广德又是在护着唐寅,为人妻、为人母,做个古代的女人真不容易。
唐寅还是一副没事人样,仿佛我们的话题从不涉及他的内容。唐广德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唐寅,无奈的摇摇头,又教育了一大堆,直到再也说不动话了才放我们回房睡觉。
我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眼表,才5点而已,又重重倒回了床上。记得好友芷嫣说过,晚上睡得越晚,第二天醒得越早。虽然我是被噩梦惊醒的,却无形中验证了这个理论。
从枕头下摸出小镜子照了照,还好没有黑眼圈,要不可丑啰!既然睡不着,我便下床开了窗户,换换新鲜空气,躲回床上做起了瑜伽养生。
做完瑜伽,我状态大好,连带肚子咕嘟咕嘟叫了起来。收拾下房间,晃了晃,磨了一盏茶时间才去吃早饭。
早饭后,唐寅没去书院,等待午时去阊门外看放榜成绩。
“伯虎,你,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饭粒吗?”从一早见面就怪怪的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害我早餐都没吃顺当,只好鼓足勇气去问。
“不,没,没什么!”唐寅极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担心放榜成绩?”
唐寅浅笑,恢复了常态,“这大概是如今我唯一不担心的事。”
“我想也是,那你担心什么?还有,你瞅我干嘛,眼神还那么奇怪,有点淫淫的……”我越说声越小。
唐寅自然没听清,问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我是……”我不好意识大声问一遍,便转移话题,“我,我要出去了,伯虎记得要和祝兄晚上回家吃饭哦!”
唐寅笑着点头,“放心吧!我记下了,晚上再把征明也约过来。”
文征明哦?怕是来不了。名落孙山的和金榜题名的同桌而食,姑且不论可行性与否,就文征明那才子心气也接受不了呀。
“嫣儿在担心征明吗?你不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该知他虽然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为人却极有正义感,还乐于助人,相信你们会有共同话题的!”
我赔了个傻笑,这事用不着担心,反正今晚也见不到。
扭头看向窗外,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太阳升得挺高,估计过9点了。以玉凝的习惯,不但起了,还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兴许早在等着我的出现。为了避免她变成“望夫石”,赶忙向唐寅告辞。
“去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好!”我爽快的应下,蹦蹦跳跳出了唐家。
“……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我们说的话,让世界都认真听话。纽约苏珊娜,开了间禅风LoungeBar。柏林来的沃夫冈,拿胡琴配著电吉他。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嘴里念的说的开始流行中国话,多少年我们苦练英文发音和文法。这几年换他们卷著舌头学平上去入的变化,平平仄仄平平仄,好聪明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话……”
我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往天香楼去。
无柳街近在眼前,我刚想加速,岂料未转出巷口,就与迎面一人撞个满怀。
“啊!”我下意识大喊出来,右手顺势抓住墙壁,才没跌倒。
“唔——”那人同时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
我站直身体,边拍掉手上蹭到的墙灰,边给这个横冲直撞,走路不长眼的家伙一点教训:“赶、赶、赶!赶去投胎啊!这么急,不能看着点吗?饶我是个反应灵敏的,这要换个迟钝的老人家,真把人摔着了,还不讹死你啊?你这个人太不讲究,中国是大国,做人要道德!从细节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素质,我们提倡构建和谐社会,懂不……”一时不满,我语无伦次。可就是这么没有逻辑的话也把对方说愣了。他着魔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觉得不对劲儿,抿了下手抬眼望去,清爽的脸颊,俊秀的五官,若黑曜石般乌黑清澈的双眸,正饱含深情的凝视着我——好眼熟啊!心中一暖,眼眶跟着热起来。难道,难道……是朱佑樘?
“朱,朱佑樘?!真的是你?”我竭力遏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抽吸下鼻子。任凭重逢的喜悦夹杂许多说不清的情愫充斥了整个心房。
“嫣儿?呃,张姑娘!是你吗?”朱佑樘激动得顾不得礼节,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秀气的双肩,不住的轻轻颤抖。
我环住朱佑樘的手臂,愉悦地喊道:“是你吗?朱佑樘,是你吗!呵!你还活着,太好了!天,我在说什么,我是想问你怎么来苏州了?”
“我,我,我是……”朱佑樘脸色微红,磕磕巴巴说不出内容。
“哎呀,算了!不管为什么,能见到你就好!”
朱佑樘呆呆的望着我,异常认真的反问:“真的吗?见到我真的很好吗?”
我“扑哧”一笑,甜甜的应道:“是啊!好,很好,非常好!呵呵,连我也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想你!”
朱佑樘刚要说话,突然眉头一蹙,警觉地看向身后,立刻把我推进巷子。
“怎么了?”我好奇地朝朱佑樘身后张望,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青春发育期的少男,打不打篮球,生长速度都十分惊人。记得初遇时,朱佑樘的海拔比我要矮上几公分,可半年多没见,这小子竟“蹿”了起来,比我还高上半个头。我不清楚自己“拔”了没有,可这小子绝对长了不止10厘米。我心道,朱佑樘啊朱佑樘,你是豆芽吗?盖上潮湿的屉布就能发起来。
蓦地反应过来,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赶忙问道:“朱佑樘,你该不会又被人追杀吧?天啊!是你遭天谴,还是我遭天谴,怎么每次碰到一块儿都会被人砍?!”我想起上次被迫跳崖的经历,说到后面带上哭腔了。
朱佑樘万般无奈看了我一眼,我怕说多了惹他伤心,只好乖乖闭嘴。但跳崖的“壮举”历历在目,这可不是好玩的!再来一次没人保证能活下来,安全第一,闪先吧!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想死!喝,好吧!救人救到底,姐姐再帮你一次!跟我来!”
“去哪?”
“当然是逃命了!”
“啊!不,其实……”
朱佑樘刚要解释,我便情绪不安的打断他,“废话少说,跟我来!”一把拉起朱佑樘,带他穿着小巷,一路东拐西拐朝天香楼后院跑去。
“到了,快进来!”我推开天香楼的后门,招呼朱佑樘进去。
朱佑樘石雕般立在门口,举步不前。我急急问道:“又怎么了?还不进来,你死不打紧,别拉上我当‘垫背’的,我还没活够呢!”
“这,这是何处?”
“天香楼!”我拖着朱佑樘的胳膊把他往里拽。可这小子毕竟长高了,体重随着增加了不少,我用尽全力才勉强拽他挪了一小步。可惜人大了脾气却没改,瞧那谨慎小心样,真是有增无减。
我不满地催促道:“我都替你跳崖了,还能害你不成?你小子是棒槌啊!磨叽什么,快进来!”
朱佑樘听我不高兴,没敢多话,低头随我进了天香楼。
“这边走!”
“这边,右转!”
我的计划是把朱佑樘藏到玉凝的屋里,哪知到了小院门口就傻了眼。也不知玉凝去哪了,竟把小院的大门落了锁。这下可好,莫说是屋,我连小院都进不去了。我一慌,下意识四处寻找藏身之处,正巧遇到个眼熟的小丫鬟来伙房提水,我认得是玉脂的贴身丫鬟,不知是叫金华还是金花的。
我连招呼带比划把那个小丫鬟叫了过来。
小丫鬟被我神叨叨的模样吓了一跳,紧张的凑过来,“张,张……”
“别张了,我且问你,玉脂姑娘要洗澡吗?”
“是,是的。”
眼中一亮,想到了一个过时N久却百试不爽的馊主意,“金,哎,就是你了,带我去找玉脂,快!”
小丫鬟早就被我吓傻了,只顾着点头,唯唯诺诺地在前面带路。我也顾不上朱佑樘一脸的疑义,拉着他就和小丫鬟往前楼去。
玉脂看着三人神色慌张的地冲进自己闺房,也吓了一跳,“张公……”
“玉脂姐姐什么也别问,我是来求你帮忙的,姐姐一定要帮我这次!”
“只要玉脂做得到,一定在所不辞!”
“姐姐把房间借我一用,你带着她,”我指指小丫鬟,“去隔壁躲会儿,稍后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等我去找你的时,你再出来!”
“好,奴家这就去,金华,跟我来。”玉脂很聪明、很配合,叫上小丫鬟金华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头过来,一脸担心看着我。我抢在她开口之前安慰的笑笑,“姐姐不必担心,我会小心应付,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玉脂闻言,放心的笑下,细心的代好房门。
玉脂前脚一走,我就忙碌起来。先把金华打的水倒进大木桶,转身去梳妆台翻出干花瓣,随手抓了一大把也扔进去,然后在衣柜里拿出一套女装搭在屏风上。最后,指着大木桶对彻底傻眼的朱佑樘喊道:“愣着干嘛?进去!”
“进去?为何进去?”
“喂草!哪那么多为何?不想死就听我的!”
朱佑樘明白了我的打算,改为消极抵抗——不吭声,也坚决不进去。我火了,你死就算了,真要拉我“垫背”啊,免谈!我不知自己怎么如此暴力,也许是求生的欲望造成的。狠狠抓住朱佑樘把他往水里按,朱佑樘则死命挣扎。那情景是相当搞笑,我如同罪孽深重的□犯,而朱佑樘正是我可怜的猎物……
撕扒了半天,我也没能如愿。其实朱佑樘一大小伙子,力气肯定比我许多,但他怕伤到我,才隐忍不敢发力。
门外传来几个陌生的男声,情况万分紧急,可朱佑樘仍不打算放弃抵抗。我急中生智,照着那张俊俏的脸蛋就是一口——立竿见影。朱佑樘被我毫无前兆的一记香吻整蒙了,脸“蹭”地红了起来,一手捂住我刚刚香过的地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完全忘记了抵抗。机不可失,我使出浑身的气力,把他推入了大木桶,飞速脱掉外衣,藏进屏风后,跟着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