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直直地盯起布鲁斯，
“倘若法律说吃面包的人都要死，难道人就要失去吃面包的权力么？
在人心里，有自然法。”
布鲁斯神甫皱了皱眉头，
“自然法…真是古老的词汇。
你真是位博学多识的教士，一定看过不少古籍。”
伊登从布鲁斯神甫的话语里听出，过去的许多观念，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再被全盘接受，甚至不再被认可。
“无论这词汇有多古老，它仍有属于它的意义，神在我们灵魂里赋予了自然法，无论俗世有多少法律，只要违背自然法的，就该被扫入垃圾堆里。”
说完，伊登嘲讽般问道：
“你还有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么？”
布鲁斯神甫皱住眉头，他似是有些被激怒了，
“教士，是你在说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你在大谈什么信仰，什么自然法，这简直虚伪至极！
而我，我不一样，我只是希望他们活下去，相信这也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是要你收取钱币么？”
“噢，仅凭这个，你就足以否定我了么？”
布鲁斯神甫发笑地看着伊登，
“我们难道不曾收取真教徒们的钱币吗？”
伊登犹如一头眸光带怒，时刻要扑出去的雄狮，
“那是他们给教堂的捐献。
他们的钱要么用在典礼和仪式上，要么就用在了接济穷人上，要么用在教堂的修缮上，要么用在信徒们的婚礼、葬礼之上……”
伊登还没说完，布鲁斯神甫便出声打断道：
“教士，你是多么清高，简直就是神最杰出的仆人。
可又有多少人像你这样分文不取呢！”
这话语落下时，伊登噎住了片刻，他见过许多像自己一般廉洁敬神的神甫，也见过许多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神职，教会就宛如一个什么都装的麻袋子，它看上去神圣辉煌，里面却容纳着各种各样的人，既有罪恶、又有善良，既有力量、又有软弱、既有污秽、又有圣洁。
布鲁斯神甫仿佛找到突破口一般，
“我也曾想像你一样，做一个行义的人。
可是，做一个行义的人，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的结果，或许连罪人都不如。
经文里说过许多神迹，可那些事情，如今出现过吗？
我们教会劝人行义时，总说人会得到神的垂怜，可当义人惨死时，又说他死后将获得幸福。
你看看，当事实相反时，教会总会拿出另一番说辞！”
伊登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布鲁斯神甫。
后者仍然滔滔不绝，
“在这一点上，异教就比我们高明多了。
他们早早就否定人行义会在现世得到善报的说法。
岂不知在那异教经文《深渊纪》里，那个女先知一生行义，也未曾有过任何奇迹么？
在《神迹书》里面，可没有谁真正得到我们眼中的善报。”
面对这诸多话语，伊登冷冷地回应道：
“你已经成为了一位异教徒了，你已经弃教了。”
布鲁斯神甫的脸上蔓延起一阵血色，他怒气冲冲地瞪着伊登，
“你是如此武断！
你就是个疯子，一个自以为义的人！
你说我已经弃教了，岂知我只是为了救下主的羔羊，而出卖他们的么？
噢，我明白了，是你对异教的成见太深了，所以固执的认为，这些异教徒都是恶的，真教徒不能沦落为异教徒。”“我没有。”
伊登否定道。
“不，你有。”
布鲁斯神甫冷笑地断言道：
“许多神甫也像你这样，抱着想将真教徒们救出魔窟的想法，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布道。
可是，你们哪里知道，他们的经文里也谈过爱，他们也承认主的权威，还尊敬我们的先知们。”
“他们一直在迫害真教徒们，这就是他们的爱，他们的承认，他们的尊敬？！”
伊登质问道。
布鲁斯神甫此刻提高了嗓音，
“迫害！对，迫害！
这些信奉吾王之王的异教徒们总是在迫害真教徒们。
可你哪知道，
真教徒们就不曾迫害异教徒呢？
在真教的城市里，难道没有异教徒殉他们的道么？！”
布鲁斯神甫此刻宛如掌握了优势，发出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我告诉你，两者没什么区别！
也有异教徒高呼着公义、神灵之类的口号被真教徒绞死。
也有异教徒愿意帮扶真教徒，解放他们，宽恕他们。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的善良同样善良，我们之间的卑劣同样卑劣！”
这攻势是多么凌厉，压住伊登的异教士兵们纷纷点头，显然对这一番话语很是认同。
伊登直视着布鲁斯神甫，
“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过是听多了巨王教的恐怖传闻罢了，你何曾听到过真教的恐怖传闻呢？”
布鲁斯神甫理所当然道，
“老实说，我曾像你一样想要否定这一切。”
“你不要将我当作跟你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不受你的蛊惑！”
伊登怒斥道，
“你的心已经被魔鬼吞噬了。”
说完之后，伊登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又一次意识到，无意义的愤怒毫无作用。
布鲁斯神甫将伊登的表情变化当作胜利的号角，这位叛徒似乎误以为伊登动摇了。
“好好考虑我的话吧，你也是个聪明人。
一个又一个神甫跑来这座城市送死，不过是无意义的牺牲罢了，这一切如果不停下，非要到这座城市的真教徒们都死绝为止。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下就摧毁他们的希望，只有这样，才能救得了更多的人。
如同我之前所说，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们早就该弃教了，真正的弃教了。”
说完之后，布鲁斯在桌子前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愿神祝福你，明天，我会亲自到牢房里见你。”
伊登仰起头，没有向他祝福，冷静地说道：
“大地罹难之时，也有无数人背弃了，不再相信恩典。
可是，神迹显现了，显现在义人眼里，也显现在不义之人面前。”
布鲁斯神甫冷笑地回应道：
“这年代已经没有神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