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连着退了两三步,避开邵赦,低声道:“父亲,庭儿身上太脏了,庭儿去洗个澡,等下来侍候父亲。”说着,也不等邵赦答应,转身就走。
邵赦倒是呆了半晌,看着邵庭离去,转身看了看邵书桓,苦笑道:“桓儿,他都这副模样了,你也不用再趁机奚落他。”
“我就像是那小肚鸡肠趁机奚落他人的人?”邵书桓闻言,心中也是不快,口中说着,已经在书房内坐下,讽刺的笑道,“你儿子出息了。”
“我知道你很是出席,不用如此自夸吧?”邵赦苦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陛下可有和你说什么?”
“你指哪一方面?”邵书桓问道,“我说你儿子出息,不是我。是说邵二公子,我不是自恋的人。”
“庭儿有得罪你了?”邵赦皱眉,叹道,“他是被他娘宠坏了,你就看在我面上,不要和他计较。”
邵书桓摇头,邵庭的态度,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邵庭冲着他大吼大叫,甚至于辱骂,他都认了,可是现在,邵庭却和邵赦一样,学会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了。
“他没有得罪我!”邵书桓摇头道,“只是感觉他有些变了,如同……”
“如同什么?”邵赦笑问道,“再怎么变,也就是小孩子脾气。”
“不是!”邵书桓缓缓摇头道,“父亲大人可知道青虫?”口中说着,心中却暗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人的,可知道破茧成蝶的道理?
“嗯,你说?”邵赦笑道。
“那些扭曲着身子。在花草上爬着的青虫,不但毫无一丝美感,且人人讨厌,对不?”邵书桓问道。
“嗯!”邵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一旦青虫在适当的环境中,他们就会做茧——找一个隐僻的地方。从口中吐出丝线,将自己团团缠住,然后把自己捆在里面,不吃不喝,不见天日……”邵书桓继续道。
“我倒不知道,原来青虫还有着这么一项本领?”邵赦笑道。
邵书桓笑笑,邵赦虽然博学,但毕竟是豪门大族出生。哪里知道青虫和蝴蝶的关系?
“等待着时机成熟,青虫就会自己咬破束缚自己地茧,然后他们会长出翅膀,完完全全蜕变原本丑陋的模样,变成一只只漂亮的蝴蝶。绚丽夺目的飞舞在阳光底下,寻找属于他们的天空和舞台……”邵书桓道。
“嗯……”邵赦心中似乎有所领悟,却没有说什么。
邵书桓继续道:“每一只丑陋的青虫,都有着一次蜕变成蝴蝶的机会。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历劫辛苦,展翅在阳光之下罢了。”
邵赦点点头:“所以,你蜕变了?”
“我算是!只怕二公子也是!”邵书桓苦笑,让邵赦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好。
邵赦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茶盅,缓缓地啜了口茶:“我不指望他变什么蝴蝶,只要他安安稳稳在家。不给我找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邵书桓缓缓摇头,刚才邵庭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是言下之意早就明了,将来只怕还是无限麻烦事。
“不提他!”邵赦笑道,“反正,我等着这几天事了,就得打发兰儿出阁。然后我就让他去西州农庄。免得留在京城麻烦。”
“嗯,兰姐姐去南夏。谁送亲?”邵书桓问道。
“还能够有谁?”邵赦叹道,“早些时候倒是感觉家里人不少,如今正当有事,却没有一个能够撑起场面的,自然是让澜儿去了。”
“姨娘呢?”邵书桓终究问出心中想问的问题。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第一次见着的人,就是周姨娘,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母亲。
邵赦一愣,随即就明白他的心思,点头道:“你顾虑得极是,就让她也一起去。”
邵书桓笑笑,他地这些小心眼,自然是瞒不过邵赦的,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听得小厮回禀:“大爷来了。”
随即,就见着邵澜进来,见着邵赦,忙着作揖道:“见过父亲。”说着,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邵书桓,笑道,“三弟也回来了,感情是好。”
“晚饭可准备妥当了?”邵赦问道。
“就摆在东花厅,已经准备妥当。”邵澜忙道。
“很好,你去看看庭儿,如果好了,就准备开饭吧,我也感觉有些饿了。”邵赦吩咐道。
“是!”邵澜忙着答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就家宴,没别人吧?”邵书桓突然问道。
邵赦摇头道:“我今儿刚刚回来,已经吩咐下去了,来客一概不会,过得几天在摆酒请客吧!这两天家里要热闹两天,我去了一趟南夏,自然免不了请客摆酒,另外还有兰儿出阁,也不能小家子气了,你要是没事,也过来走走。”
“有酒吃,有戏看,我自然是来的。”邵书桓笑道。
“今晚住什么地方?我这里?”邵赦问道。
“就在栖霞院住一日,可方便吗?”邵书桓问道,他也不想走了,虽然清瑶别院也是样样妥当。
邵赦闻言点点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曾经在栖霞院住过几日。”
邵书桓正欲说话,不料邵澜来请,说是晚宴都已经齐备,请两人过去,两人一起前往东花厅上,不过是普通地家宴,邵赦坐主位。邵书桓就在坐在他下手,余下邵澜、邵庭、邵兰、邵梅罢了。
邵赦的几个侍妾在里面房里侍候,外面走廊上,另有丫头媳妇们,侍候着说话要东西。
一顿晚饭,倒也吃得算是愉快,只是说起邵兰远嫁,周姨娘免不了有些伤感。又听得说让她和邵澜一起去南夏送亲,才算略略好转。邵梅趁机打趣邵兰,结果被邵书桓说了一句:“梅妹妹也不小了,该打听着合适的了。”顿时就弄了个大红脸。
“我们家的女孩子倒也罢了,只是你们兄弟地亲事,还该说说了。”邵赦闻言,笑道,“书桓的事情。不用我操心了,自有陛下为着操办,澜儿、庭儿也都不小了,如果有中意地姑娘,不妨和为父说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邵庭突然道:“我也不急。过两年再说吧,倒是大哥,确实该说亲了。”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你大哥来了?”邵赦想着刚才邵书桓的话,故意试探性的问道。
邵庭“嘿嘿”笑了两声道:“哥哥娶嫂子。我正好可以喝酒看戏。”
众人闻言,都不禁大笑起来,连着邵赦也不仅莞尔,邵庭顿了顿,又道:“哥哥送兰姐姐去南夏,也不用忙忙的急着回来,就在南夏看看风景,或者回来的时候。去江南走走,顺便看看我们家地农庄什么的。”他口中说着,却看了看邵书桓。
邵书桓不语,吩咐下人换了热酒来,提壶敬邵赦。
邵赦心中一动,也不说什么,邵澜和邵庭相互打趣了数句,一顿饭吃下来。却是各有心事。
邵书桓回栖霞院歇息。邵澜忙着料理家事,邵赦也去书房歇下。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思忖着邵庭所言,是有心还是无意?
小厮打了热水进来,小心翼翼地帮他褪去鞋子泡脚。邵赦因为喝了几杯酒,口渴要茶,睁开眼睛,却见着邵庭半跪在地上,给他泡脚,当即愣了愣,问道:“怎么是你?”
“嗯?”邵庭抬头看了看他,问道,“父亲要茶嘛?”说着,先洗了手,给他倒了茶。
邵赦接了,笑道:“倒懂得孝敬为父了?”
“孩儿此来,有事相求!”邵庭忙着在邵赦面前跪下,低声道。
“哦?”邵赦好奇,问道,“何事?”
邵庭不语,邵赦挥了挥手,命房里侍候的小厮都退了出去,笑道:“说吧,什么事情?”
“父亲,大哥送兰姐姐去南夏,就别让他回京城了……”邵庭道。
“为什么?”邵赦虽然心中略略一惊,但由于有了邵书桓前头的话,倒也不出意料,问道。
“京城如今的局势——对我邵家不利!”邵庭一边说着,一边去过一块干毛巾,帮邵赦把脚上的水渍拭尽,扶着他靠在榻上,“父亲也一把年纪了,总得为邵家留一点后,大哥去南夏,父亲给他一些银子,让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安顿下来吧。”
“为什么这么说?”邵赦故意问道。
“父亲!”邵庭低头,继续说道,“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把我关在冷宫,我见过一些人……”
“哦?”邵赦心中一动,问道,“你见过谁?”
“比如说——太子殿下?”邵庭抬头,直直地盯着邵赦。
“嗯,见着太子殿下又如何?”邵赦心中却是一惊,继续道。
“见着太子殿下,我就想明白很多事情了?”邵庭道,“我只是胡闹,并不是笨,父亲。”
“很好很好!”邵赦忍不住抚掌叹道,“你倒是想明白什么事情了?”口中说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堪。
“庭儿终于明白——父亲用心良苦!”邵庭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