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和小花一批的孩子都面临高考,于是家长们在一起聊天时就会谈起这件事,许建国也不能避免地被问了好几次:“你家平安考哪里?听我儿子说她上次模拟考进了前十?”
许建国笑着:“反正能考上就让她读。”
连清揶揄道:“我看你家平安有出息,肯定要考最好的学校,会不会跟老沈儿子一起啊?听我儿子说,熙知那个学校好像是最好的,哎呀许建国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这天夜里,许建国值夜班回到家看到小花房间的灯还亮着,她最近是冲刺阶段,许栋不敢缠她,乖乖自己睡。他推门进去,问:“还不睡?”
小花一回头,那样子真像她妈妈。她握着笔,神情专注:“再学一会儿。”
许建国走进去坐下,说:“我们聊一会。”
小花放下笔,猜不到要聊什么。许建国说:“你想报北城大学吗?”
小花低着头,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遮住了脸,虽然因为争分夺秒的学习生活很多女生都剪了短发,但她的头发自高一住校起,就再没有短过。有时披散着,有时绑一个马尾,某人喜欢揪她的发尾,问她用什么洗发水怎么会这么滑。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许建国叹了口气,说:“换一个学校吧……只要不是北城。”
小花仰起头,眼里满是不服气:“为什么?”
许建国没吭声。
小花再问一次:“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考北城大学?如果成绩好会有奖学金,我不会让你花太多的钱。”
许建国本来不想说,可看这倔脾气,话不说开是不行了。他问:“你考北城是不是因为熙知?”
“是。”她承认,一开始告诉他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的人是他,让她见识缤纷多彩校园生活的人是他,一直鼓励她的人是他,给她做榜样的人也是他,在那里等她的人,还是他。
除开喜欢与否,她追随他的脚步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所以,她坦然。
许建国早已经猜到,劝小花:“这世上不只有熙知,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听话,考别的学校,爸爸都支持你。”
他难得想与女儿亲近,动作生疏地想拍拍小花的头,却被她躲闪开,尴尬地停在空中。小花说:“不要!我不要!”
***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
虽然心里明白的,可是……为什么她不行呢?
小花心里憋着股气,学习势头让老班都觉得太拼了,老班找了一天领着小花去办公室谈心。小花去谈心手里还捏着一本单词簿,走几步就背一个词,到了办公室乖乖收起来,端正坐好看着老班。
谁知老班开头一句话就是:“你哥哥毕业时特地来找我,让我多关照你一点,平安你现在是很努力,可我觉得心态并不好,每年都有不少学生因为心态问题疯了或者自杀,你也有看到报纸吧?”
小花的眼眶立马红了,她问:“沈熙知拜托您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老班笑了:“是啊,他给我擦了两个月的车。”
小花差点没忍住,沈熙知那家伙连他爸的车都没擦过呢!
老班递给小花一杯水:“到了这时候,分数差不多都固定了,重要的是心态,平安啊,心态好的人,临场发挥多五十分都不是稀奇事,反之也是这个道理,你绷得太紧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的心事不能对别人讲,那是她小小的自尊。
小花摇摇头:“就是想多学一点……我答应沈熙知下一次要考第一名的。”
高三几乎天天考,模拟考算是比较正式的一场,小花在这场考试中卯足了劲,为此她书包里的手机整整关机了三十二天。
第三十四天成绩出来后,沈熙知收到失联许久的某朵小花通知:我要过去找你。
他正被捉到黄教授办公室里写代码,看着看着就笑了。黄教授问:“女朋友啊?”
沈熙知答非所问:“还真考了第一名。”
***
这一次,小花不让沈熙知来接,而是自己买了车票,早晨五点就从家里出来,书包里装着泡面火腿肠和水。她牢牢记着上一次去北城的这一路,即使火车站再大人再多她都不害怕,检票进站,快速找到座位,在车厢弥漫泡面香味时她也去接了水,静静等待三分钟后,面就可以吃了,只是这一路,没有沈熙知堵在她旁边将她圈在小却安全的圈子里,她甚至没能坐上靠窗的座位,周遭很吵,她缺一个硬朗宽厚的肩膀,只能用书包垫着头,捧着一本字典死磕起来。
坐累了就到车门站站,窗外的风景很美,天很高,草很绿,鸟儿自由自在。
这一路的风景像是被刻在脑子里,再也没忘过。
列车抵达北城,小花又轻松地检票出站,外头站着很多人,都是等待亲友的,小花没注意看,因为她已经通知过沈熙知不许来接她。
为什么呢?
大概是想证明,她能行。
被太多的事情否定了太多次,即使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却还是硬生生多了些傲气,想证明自己。
这大概也是老班说的,心态不行。
小花走到不远处的始发站,坐上一路公车,车上的人上上下下,没有停留,让她突然感悟很深。她长这么大想要的并不多,唯一坚持的不过是能有一个人,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终点站就是北城大学,她即将见到那个人。
小花跳下车四处找,他们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的,可看了一圈,并没有沈熙知的影子。只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回头,看见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男人拿掉口罩捉她发尾:“你发呆了一路居然都没发现我?”
他从火车站就开始跟踪,虽然带着口罩和帽子,但总希望这丫头能发现他,然后翘着嘴巴生气道:“你怎么不听话?”
可她一直没发现,是因为太久没见面忘记他的样子了吗?
小花突然就哭了,憋了一个多月的眼泪在北城大学门口狠狠流下。
沈熙知脑子死机说了很白痴的一句话:“我去接你你气哭了啊?”
小花呜呜哭着拍他一下,沈熙知指着红印子不敢相信:“你真这么生气啊?”
然后好言好语地哄:“哎,我不是担心你嘛,好好好,知道小家伙长大了,以后真的就让你自己过来了,行不行啊?”
他是从南城火车站,开始跟着的。
只是,这句话,现在不敢说出口了。
***
小花抽噎着,心里疯狂地在喊:“我都不认得你了!我一点都没认出来!如果不在一起上学,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把你忘记?可我不想忘记你啊沈熙知!”
她哭得太伤心,沈熙知收起嬉皮笑脸伸手一揽,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头给她擦眼泪,问:“到底怎么了?”
小花哭完了抹抹脸:“没什么,女人偶尔感性一下。”
沈熙知笑了:“女人?你?”
小花又打他:“不行啊!”
在见到小花短短十五分钟内,沈熙知胳膊上多了两个红手印。但嘴巴还是毒,说:“有自信是好的,但还是要看清事实啊小妹妹。”
因为北城大学该看的该逛的上次都去了,所以这次沈熙知带小花去图书馆,买两杯奶茶带进去,选一本想看的书,就可以这么坐一天。小花无比喜欢这个大大的图书馆,也很喜欢坐在这里的,与她十分不一样的,散发着大学气息的大学生们。
“我要考这里的。”她低着头看书,轻轻地说。
沈熙知一直留意着今天有些不一样的小花,听见了她说的话,靠过去恩了声。
小花因为他这一声极低的恩,心里颤悠悠,谁知这人又不专心看书,伸手圈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那么大,手指那么长,轻轻松松拢住她细细的手腕子,还多出好多。图书馆里冷气足,他的手却很烫,热力顺着血液涌进小花心口,她慌了神,低头看自己手腕上他的手。
又见他的室友,高高个子的一下窜过来拍拍沈熙知:“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然后目光调转:“哟,小妹妹又是你啊?”
沈熙知不得不松开手,介绍道:“这是严松,你叫他松子就行。”
“错,是松子哥。”严松纠正,然后期待地看着小花。
小花也不认生,喊他:“松子哥。”
喊完觉得这名字实在滑稽,笑了。
沈熙知松了口气,这丫头来这么半天了,一直绷着小脸。
“好了,去吃饭吧。”他将小花面前的书抽走。
严松拉着沈熙知快走几步小声说着什么,小花背着书包跟在后头。
严松:“哎不对诶,你比我大两个月我好像该喊她嫂子。”
沈熙知手肘一撞:“闭上你的嘴,留着两个月后。”
然后回头朝小花招手:“走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