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回来,迎春遣出丫头们,把泽英的事告诉给孙绍祖。孙绍祖沉默良久,“倒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果然有个掌柜的样子。司竹若是真能许给泽英,倒也是司竹的福气。”
“老爷是同意了?”
“有何不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哪一日定下来,让你们院子里也热闹热闹。”
迎春轻轻的笑起来。
还不到三日,迎春正在孙老太太那里请安时,泽兰就跑了过去,一进门就哭倒在孙老太太的脚下。“老太太为奴婢做主啊。”
孙老太太有些吃惊,望着地上的泽兰,“这是怎么了?”
泽兰抽抽答答的哭诉起来,罗依独霸小书房,拉帮结伙的。因为罗依嫉妒她是被老太太提名点姓抬起的通房,又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很是欺负她。她在那里住不像住,吃不像吃。其实泽兰一开始主意打得挺好,自己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就是她的靠山,谁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去了小书房才知道,罗依恨就恨在她是老太太的人,表面不说什么,暗地里罗依调唆着几个小丫头欺负泽兰。而且最要命的是,老爷根本就没去过小书房,老太太就等着她生个一男半女呢,老爷不去,叫她如何生啊。
所以泽兰的主意打得很好,趁着早上,迎春也在,她跑那里一哭诉着,求求老太太把她再放回在迎春的屋里。只要在夫人的屋里,就能见到老爷,就有的是机会接近老爷。
泽兰低声抽泣着,却偏偏偷偷望了眼迎春,意思很明显,想求老太太把自己重新叫回迎春的院子里去。
迎春却开了口,“母亲,罗依实在是不像话,居然不把泽兰放在眼里,我看该罚罚那个丫头了。”
孙老太太一听,也很生气,望着迎春,“迎春,你说怎么办好?”
“一会儿子把罗依叫过来,媳妇叫人打她几板子,看看她还敢不敢不拿老太太的人当回事了。”
泽兰一听迎春为自己出头,心中多了些窃喜,原来夫人还是很念旧的。泽兰心下冷冷笑着,等我回到夫人的屋里时,我会让老爷爱上我,等生了儿子时,给继在你的名下“孝顺”你去罢。
孙老太太点点头,“正是,是该让罗依那个丫头知道些规矩了。”
迎春不紧不慢的继续说,“母亲,媳妇想着,打了罗依也就是了,罗依也是通房,即是嫉恨泽兰,定是因为她同是通房,却没泽兰这样的体面。媳妇想着,板子也打了,罗依也该知道轻重了,毕竟她和泽兰都是通房丫头,谁知道哪个将来能先生下个一男半女呢?倒不如教导教导,让她们一处好好相处着,纵是将来生下孩子来,抬成姨娘也是要彼此关照的。”
孙老太太听着迎春的话,深以为意,望着迎春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倒是媳妇想得周到,谁说不是呢,谁能知道哪个先能怀上她的孙子呢?倒不好太过于责罚罗依了去。而且,这后宅若是不安稳,自己儿子的官如何做得安稳呢?倒是该让她们学学相处之道。
“迎儿所言极是,就依你的主意罢。”孙老太太说着,望着有些瞠目结舌的泽兰,“泽兰,你且放心,一会儿子我就叫孙喜家的去打罗依为你出气。不过,你也要学着相处之道才是,你们将来都是老爷夫人的臂膀,自然要好好相处着,若是你们先闹起来,这府里上下可怎么办?”
“可是,老太太……”
孙老太太以为泽兰还要争辩,打断了泽兰的话,“你下去罢,我年岁大了,没那些个精力了,此后有事你就直接向你夫人回就是了。”
从哪来的打发回哪去了。
泽兰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可怎么好,虽说是老太太和夫人帮自己出了气,打了罗依。但是转念想想,罗依会反这顿板子的仇记在谁身上呢?当然是她泽兰身上了。
“老太太……”泽兰还要开口,孙老太太却已经扶着麦冬的手进去了。
迎春望着泽兰,对一边的司竹说,“你去传我的话,让绣橘带着人去小书房里打罗依五板子,然后再教教她该如何与人相处。”
司竹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泽兰深深的望着迎春,迎春毫不退避的也回望着泽兰,终于,泽兰低下了头去。
在这个时候,都中最高的那栋房子里,也有两个人在说着话。
御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坐在龙椅上的当朝圣上,还有一个,就是立在书案前的一名小太监。皇上拿着本书,看也没看面前的小太监,拈起一页书页,缓缓的翻过去,声音不高不低的传过来。“可怎么样了?”
小太监躬着的身子直了直,半扬起了脸,那刚毅英俊的脸,不是沈子恒,还是何人呢。
沈子恒撩衣袍跪倒在地,“启禀圣上……”
皇上不耐烦的把手中的手掷在书案上,那极轻的一声“啪”,还是打断了沈子恒的话。皇上望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人,教训了一句,“这不是在朝堂上,子恒,有话你就讲来。”
沈子恒却并没有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松懈下来,他依然跪着回话,只是语气不再像开始时咬文嚼字。“圣上,依臣现在的查访,他已经开始布置了,只是没有得手罢了。他逼孙绍祖,该是逼得很紧。孙绍祖有几日是有些坐立不安的。”
皇上的手支在龙椅上,望着跪在地上俯着身子的沈子恒,问道,“你妹妹那里呢?可有头绪了?”
沈子恒的身子压得低了些,“回圣上的话,没有头绪,贾迎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李氏的事,想来贾府里从没人提到过李氏。”
皇上手指轻敲着龙椅的扶手,目光深邃起来,“也难怪,贾府里的人遮饰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对人讲呢。子恒,你继续查下去罢,你去查这事,我放心。”
我放心,出自皇上口中的这句看似极平常的话,对皇权脚下的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是极亲近且又信任的褒奖了。有人纵使在朝堂上一世了,也未必会等到皇上的这么一句话。
沈子恒的头磕在地上,“谢主龙恩。”
沈子恒刚要退出去,皇上叫住了他,“子恒,”沈子恒马上又躬身回转,皇上打量了沈子恒良久才道,“你这身太监装,倒也合身。”
沈子恒大窘。
“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