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空桑她们在回京城的路上已经碰上了顾连城。
就是不知顾连城是否已经去过了昆仑绝境。
看见柳七陷入沉思,方维宪不由得心头一动,他心中犹豫几番过后,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开口道:“我已备好筵席,不知柳姑娘今晚可否赏脸到府中一叙?”
柳七闻言凝眸看向了方维宪,见其脸上隐隐浮出期待之色,当即果断摇头道:“不行。”
方维宪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黯然,随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柳姑娘好生歇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完,方维宪后退几步靠近了房门,随后转身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啧啧啧……”一旁的周宓饶有兴致地看着方维宪离去的方向,随后扭头对着柳七笑道,“方维宪无论出身还是自身秉性都属一流,你当真一点都不心动?”
“这也算一流?”柳十九对于方维宪的评价和周宓截然相反,“这个狗官莫要说柳七,恐怕连我十刀都接不住!”
周宓顿时转头望着柳十九,见其满脸戾色毫不掩饰,当即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小十九啊,这世上可不只有打打杀杀啊!”
“我倒觉得十九话说的没错。”柳七难得为十九说话,“既然选择了以武立身,为何在终身大事偏偏要将武功这个至关重要的条件抛诸脑后呢?”
柳七微微抬眸看见柳十九面露欣喜之色,于是沉声说道:“若是十九找个武功不如她的,万一两人稍有嫌隙,她岂不是要当寡妇!”
柳十九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随后寒着脸啐了一口:
“呸!”
“老娘才不嫁人呢!”
……
翌日天一亮,柳七一行便出发前往清江府。
和在关外相比,中原的路途显然轻松许多。
贺问天也知道手下镖师在鸟不拉屎的关外憋的慌了,随即放松了对他们的约束,于是柳七眼看着随行的镖师们一个个离去,过了一两天后又精神焕发的回来了。
一群出身草莽的汉子聚齐在一起,谈论的话题自然不怎么入耳。
柳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周宓更是竖起耳朵听得滋滋有味,唯独柳十九脸色一阵清白,只觉得那些钻入耳中的污言秽语好似玷污了自己!
“咳咳……”
贺问天看出了柳十九身上的气场不太对劲,于是干咳两声,示意手下们收敛收敛。
这群镖师也个个都是人精,听到贺问天的提醒后,首先是齐齐朝着柳七看来。
见柳七面无愠色,随后才将目光挪至柳七身边的其余女子身上。
天香年龄太小自然是首先被忽略,很快镖师们发现是柳十九正双眼冒火地盯着自己一行。
“嘿嘿……”
这群镖师们瞬间明白了,互相之间默契一笑,随后纷纷闭上了嘴巴。
“这群臭男人,恨不能将他们嘴缝起来!”柳十九仍觉得有些不解气,口中喋喋不休地嘀咕着。
柳七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说道,“你若是真的觉得不爽,杀了他们也不是不行。”
柳十九眼中顿时闪过异色,随后愤愤道:“算了,一群浪荡子,杀了他们也是污了我的刀!”
柳十九啊,嘴总是比刀还硬!
柳七侧眸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继续闭着眼晃晃悠悠地前进着。
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是被走在前面的贺问天听得清清楚楚。
当柳七最先开口时,贺问天当时就心中一凛,生怕两个疯女人当场就会大开杀戒。
好在是柳十九最后的话令他心头一宽,同时心有余悸地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赶紧将这几位姑奶奶送到目的地,然后打道回府喝酒去!
这是贺问天走镖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他们护送的“镖”比路上潜在的劫匪更令人害怕!
在从玉门关离开的第四天,柳七一行来到了一座名为兴阳的城池。
最近的水路距离兴阳不到一百里地,只要上了水路,柳七她们便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清江府。
贺问天还未进城就表现得有些开心,他一面给柳七介绍着兴阳的风土人情,同时还提到了兴阳武林中的领军人物,正是他曾经在少林俗家弟子中的师兄弟。
“当年少林驱逐了所有俗家弟子和记名弟子,我与杜晋中便各自回到家中继承了家业,我家是世代相承的镖局世家,他家是世代相承的武馆世家。”
看得出来贺问天和这个名为杜晋中的人关系十分要好,进入兴阳城前,他一直在柳七面前夸杜晋中,说他天赋人品俱佳,当年若非横生变故,现在说不定江湖上又将多一位“金身罗汉!”
原来当年少林对俗家弟子极为重视,除了少数几门绝学不能相传外,包括七十二绝技在内的大部分武学都算是倾囊相授!
而且对于门下的俗家弟子也是因材施教,根据各人天赋不同,授予不同的武功。
贺问天在拳脚功夫上颇具天赋,故而被传授了大摔碑手和大力金刚掌。
至于那位杜晋中,据贺问天所说其天赋更在他之上,所以得当时罗汉堂首座破例传授其罗汉堂的绝学“罗汉金身”!
贺问天又说有些地带着一行人熟稔地穿梭在街道上,这一队镖师和女人的组合引得沿途百姓纷纷侧目,尤其是柳七和周宓的身上,汇聚了诸多各异的目光。
柳七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她眉梢却是微微皱起,随后轻轻抽动琼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
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无数白色的纸钱迎风乱舞,为本就寂静的氛围平白多添了几分诡异。
贺问天也收敛了笑容,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杜家的府邸坐落在兴阳城最繁华的主街上,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怎么可能像眼前这样死气沉沉看不到一缕人烟!
突然!
贺问天眼瞳一缩!
“驾!”
他策马疾驰而出,来到了一座府邸的大门前。
只见府邸大门紧闭,门口残留着一地的灰烬,已经尚未燃尽的纸钱,正在不断被风吹散至大街上!
贺问天脸色一凝,旋即从马背上纵身跃出,径直落在了大门前。
“咚!咚!咚……”
重重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之上。
“别敲了。”就在这时,柳七一行终于姗姗来迟。
她望着大门前贺问天的背影,继而淡淡地说道:“里面有没有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一语点破了贺问天心中的侥幸。
他举起的手猛然顿住,随后默默放下,往后退了几步。
转过身来时,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柳七却是微微昂首,轻轻闭眼吸了一口从府邸中散发出的气息。
嗯,这味儿,很对!
看来贺问天口中那位好得不了的老友,现在凶多吉少啊!
准确地说,他全家都凶多吉少!
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很显然,里面应该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哒哒哒……
突然长街上传来了急促马蹄声。
咚咚咚……
紧随而来的还有整齐的脚步声。
柳七循声看去,在她们刚刚走来的路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队黑骑。
在黑骑的后方,一排排精悍的官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紧随在后。
官府的动作很快嘛!
咚!
最前面的黑骑在距离柳七一行不到三十步处突然停住。
随后一个人策马上前来,他看了一眼空中迎风招展的镖旗,随后脸色微变,迅速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
看着此人越来越近,贺问天紧凝的双眸突然一松,随即疑惑道:“徐永元,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贺问天的声音,徐永元这才看见了杜府大门口站着的贺问天,顿时面露喜色:“总镖头,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柳七策马而出,出言唤了一声:“大伯。”
“芳芙!”徐永元猛地扭头,看见柳七的瞬间眼底泛出惊色!
贺问天走上前来,他看清了徐永元身上的捕头服,当即双目一沉,随后开口问道:“徐永元,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有……”贺问天回头看了一眼杜府的大门,随即接着问道,“杜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杜晋中呢?”
徐永元面对贺问天一连串的问题,他苦笑着低下了头,随后摇了摇头,无奈回道:“总镖头,此事说来话长,杜大侠他……已经殁了!”
……
阴冷潮湿的殓房内,贺问天双拳紧攥,发出了咔咔声响。
徐永元垂眸看了一眼贺问天有些发白的手背,旋即开口解释道:“半月前有给杜府送菜的小贩来报官,说是杜府出了人命,兴阳知府带着人赶到之后,才发现杜家包括下人在内一共三十八口悉数被杀,其中在大堂发现了这具尸体。”
徐永元手指向木板上的尸体,眼睛却是迅速从尸体挪过,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是他!”
贺问天双拳骤然松开,随即伸手抬起了尸体的手臂。
若不是能分辨出手臂和五指的轮廓,恐怕没有人会想象贺问天手里的东西竟然会是人的手臂。
整条手臂呈现出灰白色,而且表面布满了皲裂的纹路,好似干涸的水路一样!
贺问天将尸体的手臂放下,随后缓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腔中的怒火后,他留下一句“让他入土为安吧”,便转身离开了殓房。
柳七一行四人则是在府衙后衙的会客大堂中坐着。
不多会儿,贺问天脸色沉沉地走了进来。
“柳姑娘,对不住了,这趟镖请恕贺某不能再走了。”贺问天进来之后直接冲着柳七抱拳道。
柳七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从贺问天的表情不难看出,那位杜晋中的下场可能不太妙。
贺问天见柳七应下,随即嗡声道了一句“多谢”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大堂。
就在贺问天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徐永元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从柳七口中得知贺问天已经离开后,徐永元一拍大腿,急声道:“我怎么就忘了,贺总镖头也是出身少林!”
柳七眸光微凝,旋即沉声问道:“怎么,这件凶案和少林有关?”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七起了,满门被灭无一活口,而且每一家中都有人与少林关系密切,其中有三人和这个杜晋中一样,都曾是少林俗家弟子。”
“另外三人中有两人是少林武僧还俗,还有一人看起来和少林并无干系,但多方查证之后发现他竟是少林上一代莫名失踪的僧人!”
七家被灭口,四家都是俗家弟子出身,另外三家姑且都算是持戒的僧人还俗。
也难怪徐永元会将案子和少林联系在一起。
“贺总镖头武功绝顶,一般高手恐怕奈何不了他。”柳七提醒道。
徐永元脸色稍霁,随后点头附和道:“也是,总镖头毕竟是绝顶高手,想来就算是真有人盯上了他,应该也不至于落得这七家的下场。”
徐永元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先是叫来手下让其想办法找到贺问天,随后又分派人手通知各地府衙,密切留意辖地和少林有关之人的情况。
安排好了一切后,徐永元终于有时间和柳七寒暄起来。
“对了,芳芙你是打算回清江府吗?”徐永元又问道。
柳七点了点头。
徐永元面露笑容:“你爹娘可是天天在家念叨着你呢,回去也好!”
随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赶紧从门外唤来一个衙役,嘱咐去房中取件东西。
不多会儿,衙役便带着一封信回来交给了徐永元、
徐永元一边拆着信一边笑着道:“你爹昨日寄来的信,我一直忙于公务都没时间看,正好芳芙你来了,一起看看吧。”
可就当他打开信封,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柳七看出了徐永元的异样,随即轻声问道:“大伯,信中写了什么?”
徐永元脸色一沉,捏着信函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一面向柳七递来,一面强忍颤意回道:“你爹说,他准备带着你母亲还有……你,去外面游玩。”
柳七眼瞳一凝,当即伸手接过了信函,垂眸一扫,随即低声嗤笑道:“顾连城,还真是煞费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