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在了,眼镜老师不在了,大狗不在了,三娘也不在了,我该去哪呢?真的要去镇里找韩三妈么?可是她好象并不喜欢我,我怕看见她的眼睛,就和那些村民看我的眼神一样,让我浑身的毛孔都流露出绝望的寒冷。而且我身上也没有钱,我该怎么去镇上呢?
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我冷小烟的容身之地么?为什么我的命会是这样,总是会给身边的人惹来灾祸,连我自己都感到讨厌自己,为什么总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我亲爱的人一个个死掉,却没有能力救他们。坟地里那些鬼,甚至包括三娘,他们不是都说我是个天生有异能的孩子么。
那么为什么,我没发觉自己有任何办法救他们。连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活在这个村子里。也许,我真的该离开了,可是,我该去哪,我到底该去哪?身上好冷,肚子好饿,我口袋里只有一只三娘的烟袋锅子,我拿出烟袋锅子,看了很久,然后就那样蜷缩在三娘的坟头睡着了。
(那个那个,刚才是谁那么坚定地说要活下去,要离开这里,还要找到她爹的啊……)
“鬼丫,鬼丫!”一群冰冷的声音在我身边不断地呼唤着,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冻僵了,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哎哟,可吓死我了,小祖宗你可算醒了,我们还以为你冻死了。”李二媳妇捂着她那并没有心跳的胸口,松了一口并没有呼吸的气,瞪着呆滞的鬼眼睛贴着我的脸说。
“李二姐姐!”看见李二,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疼痛而委屈,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可怜的鬼丫……”那些鬼都默默地飘在我附近,各个安静地看着我,直到我哭到不想再哭。
“李二姐姐,长舌头姐姐,没眼球姐姐,钱五哥哥……”我还看了一眼蜷缩在众鬼后面的周金河,那些生前穷凶极恶的人,死后变成的鬼都异常猥琐而被鄙薄,每日还要准时到阎王那里报道受火烧油煎。唉,早知这样,生前又何必作恶呢。(你先考虑一下自己,那些恶鬼不在你计划之中,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哦)
“我可能要离开村子了,以后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我一个个地看着它们,想要把它们的脸都留在我的脑海里,甚至我觉得,它们都长得那么美丽可爱,至少,它们不会嫌弃我厌恶我,这些坟地里从小伴我长大的鬼,竟然是我对这个村子唯一的留恋。
(唉!看你那么难过,我真不忍心再说什么,可是我跟着你的视线看过去,它们可确实都不怎么好看,一个个面目狰狞扭曲的,都是些非正常原因暴死的鬼,也不知你是怎么觉得他们都很美的。)
(括号加括号,冷小烟反驳陌小鬼:它们是心灵美,明知道我这么难过,你就不能少损我两句吗?还不给我放点忧伤的背景音乐)
(括号收回,作者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年纪大了,翅膀变硬了,越来越不好惹了。我闪了我闪了)
“鬼丫,不要走啊,我们都还等着你长大了帮我们超度呢,三娘临死也没有办法化解我们前世的罪孽,我们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不要离开我们啊。”没眼球女鬼凄凉地哭着。
“算了,傻妮子,小烟在这个村子里只能被人欺负死,让她走吧。到一个没人再欺负她的地方去。”钱五叹着气说,到底是死了多年的老鬼,都已经懂得体谅人的心情了。
“可是。”钱五顿了顿,又说:“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悟出了超度我们的办法,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不要把我们这群可怜的老鬼给忘了。”
“恩……”我本想扑到钱五怀里再哭一通,但是看了看它身上的蛆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告别了众孤鬼,我又偷偷进了村子,回到我和三娘的老房子,老石磨依然安静地站在那,隐约还有水声敲打它的底座,我抱着老石磨,良久良久,眼睛干涩。
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小行囊,告别了我的凳子哥哥,桌子姐姐,床姑姑,窗子婶婶。告别了这个生活了14年的村子,天微微亮的时候,村子里有勤劳的农民早起的声音,有鸡鸭猪狗的声音。
我,该离开了。
最远,我只到村口的长途汽车站接过哥哥,我知道那班每隔两天就从镇上往返一次的汽车,经过哥哥翻车的那条山路,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渐渐升起的太阳,让我不敢多停留,我怕有村民会从这里走,我怕见到人。
周金河的尸体就躺在小树林里,如果被村民发现我,他们应该真的会杀了我吧,不行,我还要找爹,还要去有子漠的地方,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已经有几个人等在车站了,说是车站,其实也就是一个孤零零的木头棍子,上面挂着个铁片牌子,写着车站。那几个等车的人都不是附近村子里的,应该只是来走亲戚或是上山货的生意人吧,一个抱小孩子的妇女,两个戴鸭舌帽的年轻汉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还好还好没有认识我的人,可是,我该求谁帮我买去镇上的车票呢?(观察了那么半天,原来你打的是这个注意?实在是没话说,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小妹妹,这么一大清早,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一个戴鸭舌帽的汉子看着我,突然主动和我说起话来。
糟了,我该不该跟他们说我是被村子赶出来的呢,如果说了他们会不会也一样厌恶我啊,如果不说,该编个什么理由让他们帮我买票呢?我还没说过谎呢,怎么办啊。我还没开口说话,已经站在原地面红耳赤了,真丢人。
“怎么不说话?小姑娘,是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家里大人肯定在找你哟。”那个老爷爷笑着说。妇女怀里抱着的小孩儿突然伸出小手,嘴里一一牙牙地向我抓过来,仿佛是要我抱她。
“小珍乖,不要欺负姐姐。”妇女拍着小孩儿的屁股,轻轻地晃悠着,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我是要去镇上打工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娘又病倒了,我要去镇上找份工作赚钱给娘治病,叔叔阿姨老爷爷,你们谁能发发慈悲,帮我买一张去镇上的车票,等我赚了钱,就马上还给你们……”一番谎辞很流利地从我嘴里倒出来,然后,我充满期待地看着这几个人,他们面面相觑起来。
暂时我也顾不得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车应该马上就要经过这里了,不抓紧的话就走不成了:“叔叔阿姨老爷爷,我绝对不是骗人的,等我把娘的病治好了,你们就是我的大恩人,我冷小烟一定报答你们。”(汗,既然是骗人,就不用把真名字也说出来了吧)
那个妇女迟疑了一下,叹着气说:“小烟妹妹,你的命也真苦呢,小小年纪就要养家糊口,就算我给我家小珍积一份德,这车票我就帮你买了吧。”那小珍依然睁着大眼睛伸手用力地想要让我抱她,妇女的话险些让我哭了出来,好心人真多,呜……
“大姐,这钱你也算我们哥俩一份儿吧,我们来回跑买卖,也要给自己多积点德才是啊。”一个鸭舌帽汉子说。
“我老头子也算一份好了,半截身子入土的,积点德给子孙。”老爷爷也颤巍巍地说。我真的快感动得哭了,长这么大,除了都已经死去的几个人,再没有这么多人对我这么好了,我开始对自己离开村子以后的生活,有了隐约的憧憬和希望。
车来了,我跟在妇女后面上了车,怯怯地看着车窗外的一路风景,连绵的小山包,麦田,小溪,秀笼村在我视线里一点点的消失了。随后是几座房子,刷着大字的墙,房子渐渐多了起来,开始有了四个轮子屁股后冒着烟的大怪物,还有好高好高的房子,这应该就是子漠生活的珊瑚镇了吧。
想到子漠,心突然疼了一下,为了韩三爸的事,他休学了一年,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我能不能很快见到他呢。可是,他的家在哪呢?我该怎么找到他呢?统统不知道。(晕,三娘没告诉你这些啊?看来三娘走前也犯糊涂了。)
“小妹妹,到了,下车吧!”车停了下来,妇女拍拍我的头,一路胡思乱想,我也不知道车开了多久,终于到镇上了,终于到了有子漠的地方,我现在,和子漠是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了,这空气里,应该有子漠的味道吧,想到这里,我用力呼吸了起来。
“小妹妹,你有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找工作啊?”妇女站在我身后,见我一直闭着眼睛大口喘气,有点疑惑地问我。
“啊?什么工作?”我好象被吓到似的回过头,看着妇女,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傻到家了。妇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是第一次来镇上吧。不如这样吧,我家附近有个小饭店好象需要个服务员,薪水不太高,但是管吃管住,要不然你先去那吧。”妇女亲切地说,怀里那个叫小珍的小女孩张着小手冲我笑着。
我迷迷茫茫地跟着妇女来到了那个小饭馆,确实是个小饭馆,总共只有6个桌子,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大吊扇。门面小的可怜,但是镇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让我兴奋得不知所以然了,一路上,看着四个轮子,三个轮子,两个轮子的大怪物在路上突突地跑,人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好多高高的大房子,一切一切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原来,子漠生活的地方,真的像梦一样!
第三章珊瑚镇第二话 镇上的戏班子
小饭馆的主人是个20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一点也闻不出油烟的味道,留着半长的头发,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链子,穿着黑色的短袖,蓝色的牛仔裤,我是从曼丽那里知道什么叫牛仔裤的,那种面料摸着真舒服,曼丽还给了我一条,可惜我太瘦穿不起来,叫三娘送人了。
“小五啊,这是我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认识的小妹妹,来城里打工的,要赚钱给她娘治病的,你这小店不是正打算招个小姑娘当服务员吗,我就把她带来了。”妇女回过头,拍拍我的肩膀:“叫冷小烟对吧?几岁了?”
“十、十五!”我瞪着大眼睛,看着那个年轻人发呆。
“乡下来的是吧,那洗碗扫地什么的应该都会吧。”那年轻人漫不经心地问,戴着一颗骷髅戒指的手指在桌子上哒哒地扣着,扣了几下又对我说:“你这眼睛可够大的。”然后挠了挠脑袋径自傻笑了起来,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
“行,那我先走了,小珍这一路都颠晕了,我得赶紧回家去了。”妇女看了看手表,面色有点着急,又回头对我说了句:“我先走了,你就在这做吧,别看这个小五一天吊儿郎当的,人可是个好人。”然后她一伸手,一个四轮怪物停在她身边,我看着她被怪物‘吃’进肚子里,冲我摆了摆手。
我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四轮怪物,哪里有村里的马车透气啊?城里人怎么会喜欢坐这东西呢?憋死人了。
“我说那个什么冷小烟啊,你傻笑什么呢?把地扫扫,烧点水炮几壶茶,桌子擦擦干净,OK?”那个年轻人打着哈欠半仰在桌子旁边,耳朵里插着个什么东西,身体有节奏地摇晃着。
“哦。”我点着头,从门口走进小店,拿起墙角的扫把开始扫地。
“十五了哦,发育得不错啊,乡下女孩子就是水灵,不像城里那些女的,一脸贱相。”我一边干活,一边听他在那自言自语,觉得他说话的口气和曼丽挺像的,虽然不怎么中听,但是却没什么坏心眼,想到这,嘴角就不自觉地咧着笑。
“傻笑什么呢?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他起来,打着哈欠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他的叫声:“我说冷小烟啊,饿了吧,你想吃点什么啊?”听他一问,我的肚子竟然非常配合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吃碗鸡蛋面吧?”我正琢磨着自己想吃什么,他从厨房伸出脑袋看着我说。见我没反应就又伸了回去。然后我听见打鸡蛋的声音,接着是油滚了的声音,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咽口水,算起来,好几天没吃饭了才对。
“我说,你饿了好几天了吧?”小五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惊讶地问道,我的脸刷的一声就红了,筷子也停下来不敢动了。、
“得,当我没说,你赶紧吃,吃完了还得干活呢。我这碗也给你吧,放心啊,我没传染病的。”小五把他那碗面扣进我的碗里,边倒边说:“你早说你饿啊,我就多弄点好东西给你吃了,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马上到中午饭时间了,一会儿吃完你就赶紧给我洗菜,忙过了饭时,我给你炒几个好菜。你可别说我虐待你啊,我现在可是在用童工呢我,我他妈多不容易啊我,你遇到我算你命好,我多善良啊我。”我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吃完面,就开始准备中午饭,洗了好多好多的菜和肉,还有海鲜之类的东西,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小五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香味扑鼻了,也不知道那些菜是什么味道的,小五耳朵里始终插着那根黑黑的东西,他嘴里还轻声哼着歌。
(我给大家解释一下,那是随身听。晕,黑黑的东西,说得怪吓人的。)
很快就有人来吃饭了,小五的饭馆生意还算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小五让我跟在他身后,看他都做些什么,其实也满简单的,就是把菜单放到客人手里,然后每桌放一壶泡好的茶,客人点完了菜就到厨房去做,然后端到桌子上,客人吃完了要记得结帐,我很快就学会了,小五见我忙得欢,就放心地回厨房炒菜去了。
客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小五也坐在收银台里休息起来,点了根过滤嘴,吧嗒吧嗒地翻着结帐单,点起了钞票。
“我给你炒个西红柿鸡蛋,再来个肉丝炒面,行吧?”他把钱揣进口袋里,摇晃着又走进厨房,回头看着傻站在原地的我,说:“但是你得把碗都洗了,把地扫了,把屋子打扫干净哈。”
我点点头,又卖力地干起活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的时候,小五也已经把我们的饭做好了,我和他坐在桌边吃饭,真好吃,比三娘做得还好吃,油是油肉是肉的,城里人的生活真幸福。
“阿五,哪弄来个漂亮妹子啊?”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正面对面地打着饱嗝,屋子里进来了几个人,我回头看,三个穿着和小五差不多诡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们都流着和小五一样半长的头发,穿黑色T恤,牛仔裤很脏,后背上背着形状奇怪的黑色大包,手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戴着叮当乱响的首饰,耳朵上扎了好多的耳洞,难道不痛么?
“什么漂亮妹子啊,邻居大妈介绍来的服务员,刚从乡下上来,你们说话注意点儿啊,别吓着她,农村孩子胆儿小!”阿五叼着烟把菜单给那三个人扔过去,回头对我说:“这三个是我朋友,不用怕他们,去把碗洗了。”我忙乖乖地跑进厨房里洗碗。
“哪个大妈啊?你什么时候和大妈有交情了,品位有待改善吧?”一个人问。
“小珍他妈。”阿五大笑着说,其他几个人也怪笑了起来。
“阿五,给我们下点肉丝面,快点吧,饿死了,吃完了还要去练习呐。”一个瘦得像根筷子似的男孩儿嚷着。
“吃,就知道吃,从来也不给我付饭钱,你这饭桶一年能吃下我一车皮的挂面。”阿五嘴里嘀咕着,不一会儿就钻进了厨房,见我洗碗洗得不亦乐乎,他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看。
“我说。”他好象忍耐了半天,终于说了两个字,我疑惑地回头看着他,他在自己脸上比画着:“你脸上有根芹菜叶,这孩子吃东西怎么不擦嘴啊?”
我忙伸手到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瞪大眼睛望着他:“还有吗?”
他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哽咽着说:“你还真是傻,明明吃的西红柿怎么会有芹菜叶啊,啊哈哈哈!”黑线,默默地在我涨红的小脸蛋儿上爬满,爬满。
阿五,你真的很无聊,一点都不好笑,呜……
“我说,傻丫头,一会儿我们要去练习,你一个人在这看着店铺有没有问题啊?有客人来你就说到晚上才营业,OK?”阿五坐在收银台里问我,其他三个人捧着面大口地吞咽着。
“No,noproblem。”我有点结巴地回答。
“呀?这丫头还会拽两句英文啊!”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年轻人差点把刚入口的面喷到对面瘦男孩儿的脸上。
“有点意思啊,阿五,找了个漂亮能干又会说英文的丫头当服务生啊,老牛想吃嫩草啊!”瘦男孩子坏坏地用眼睛上下瞟着我。
“三儿,你小小年纪怎么整天动歪脑筋啊?肉丝面也塞不住你的嘴巴啊?”阿五从收银台里跳出来,做出欲揍人的姿势,那个三儿端着碗狂奔到门外,那速度,比老僵尸楚生还快。
“叫冷小烟是吧?这名字还真挺嫩的。”年长的男人吃完了面,一边抽烟一边打量我,我有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他的眼里没有让我害怕的恶意。
“你叫我老大就好了,我们每天都会来这蹭饭吃的,以后就会熟悉了。”他笑着转过头不再看我。
“你们,要去练习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摇滚乐,你懂吗?”那个猴子样细瘦叫做三儿的孩子从外面跑进来,敲打着手里的碗喊着:“阿五,再给我盛碗面啊!”
“没有啦,你想把我吃穷啊?肚子怎么那么能塞啊?”阿五显然还没解气,抱着面盆不撒手。
“阿五,你就给他吃吧,他吃不饱一会儿又不好好唱了,本来唱得就难听。”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年轻人说,他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脸一样,文弱极了,看上去让我想起了眼镜老师,唉!
“好,看在四儿的份儿上,今天就再让你吃一碗。不过,你最好把你的嘴管牢一点,要不明天不给你吃,饿死你!”
摇滚乐是什么东西,和三娘唱的大戏是一样的东西么?那他们应该是个戏班子吧,(晕死我了,头一次听说有人把摇滚乐队比做戏班子,不过,谅你是乡下刚来的,不计较了,至少仿佛也还有那么一点差不多,反正都是搞艺术的嘛,黑线,黑线……)还有,他们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老大,三儿,四儿,阿五,他们是兄弟吗?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发觉小饭馆哪里有什么东西好象不太对劲。
没错,非常不对劲,我扭过头,看见敞开的门口,有一个小小而佝偻的身影,由于隔着门帘子,只能模糊地辨别到是一个小孩儿,大概三四岁左右的光景,他站在那应该有一会儿了吧,可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我疑惑着走了过去。
“小姐姐,救救我……”还没走到门口,我就仿佛听到了小小影子发出来的微弱声音,那声音即便是在大白天,还是听起来很空洞,是个饿坏了的小乞丐么?
我加快脚步,走到门口,那小小的影子就和我近在咫尺,我伸手一把拉开了塑料帘子。
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小乞丐哪里去了?
第三章珊瑚镇第三话 亡灵小珍
“小烟啊,你在干什么呢?洗碗啦。”阿五走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清醒过来,有点呆滞地端起面碗,拉开厨房的布帘子。
“小姐姐,救救我!”
“啊!”
手里的盆子和碗筷全都掉到地上,瓷碗瓷盆淅沥哗啦地碎了一地,那个小小的影子就站在厨房里面,拉开帘子的时候,它就站在我面前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它的脑袋上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里面汩汩地向外涌着脓血和脑浆,脏兮兮的小手正向我伸过来。
最可怕的是,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那位好心妇女手里的小孩儿,那个叫小珍的小女孩儿,那个一直想要扑到我怀里的小珍,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啊,我十块钱一只的面碗!”阿五大声叫着跑过来,看到阿五,那个小孩儿的表情好象很失望,他很快就消失了,我还愣在原地发抖,好、好、好可怕的说。
“傻丫头,是不是我不应该第一天就让你干这么多活啊?你知道这面碗要十块多钱一只啊,你摔碎的是我心啊……”阿五蹲在我旁边,他的双手各举着一只碎片,表情苦涩地冲我扮着哭腔。(表演欲望可真强)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着阿五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看见满地的碎碗碎盘子,想起他在我最饥饿无助的时候把他自己的面分给了我吃,我怎么那么没用,从小到大也见过那么多的可怕事情,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打碎了他这么珍贵的碗。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呃……哭了。”阿五错愕地回头看其他三个人,他的表情好象很可怜,阿五就是这样一个人,善良得过分,尽管我也知道他刚才是逗我的,他不会真对我发火的,可是我的眼泪……
“呃,别哭了啊,好象我们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儿似的。”老大表情很无奈地说。
“冷小烟!”那个瘦瘦的猴子三嗖地一声窜到我眼前,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那舞姿倒有点像暗穴里母水鬼的‘草裙舞’,边跳边说:“看你三儿哥哥给你跳个优美的芭蕾,砰恰恰砰恰恰,乖啊,不哭啦!”(呃呵呵,冷小烟,你好象遇到了一个和你能有共同语言的人类)
“好了,你别跳了,你再跳我都想哭了。”阿五一脚揣到‘人类’版的‘母水鬼’身上,那个猴子三的小身体轻嗖嗖地就飞出了一米远,扑通一声趴到地上,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
“小烟别哭了,阿五是开玩笑的,几个碗能值多少钱,你没伤到手吧?刚才是怎么了?”小四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轻声问。
“没、没什么,手没拿稳,是我的错,不、不怪阿五。”终于控制住了眼泪,我有点惭愧地低下头,嗫嚅道。
“那你还真夸张,手没拿稳就发出那种惨叫啊。”阿五在一边尴尬地讪笑着。
“对、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我望着阿五,有点企求地说。
“我没有故意吓唬你啊,我这碗真的是十块多钱一只啊。”阿五还准备继续哭诉,老大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他伸了下舌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我以后不敢了,不要赶我走。”我有点紧张地望着阿五,如果他不高兴把我赶走,那我就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面条和西红柿炒蛋了,刚刚还在暗自庆幸刚进城就碰到了这么好的人(你应该是庆幸碰到这么会做饭的人吧,真是容易满足啊)呢,我可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幸福。
“算了吧,雇佣童工,还私自辞退,你当我们阿五是地主老财还是资本家啊?小丫头还真有意思。”猴子三自己扯着嗓子嘎嘎笑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他,就讪笑了两声蹲到一边抽烟去了。
“没事儿,也怪我,第一天就让你干这么多活,算了。”阿五摸了摸脑袋,从收银台后面也取出一个黑黑的大布袋(吉他),背在身上说:“我们要去练习了,你好好看店哦,晚饭还要忙一阵的。”
我站在饭馆门口,看着他们四个人的背影,心里咚咚咚地跳动着,不是感动,而是恐惧,深刻的恐惧。因为,隔着门帘,我已经看到了饭馆里,收银台边,那个小小而佝偻的身影。
“小姐姐,你进来啊,我好害怕啊,你来陪陪我啊。”那个寒洞洞的声音清晰地隔着塑料门帘传递给我的耳膜。
“小姐姐,你怎么不进来啊?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好害怕啊。”那个小小而渗人的声音依然顽强地从收银台旁边飘过来。
“你,小、小珍,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上午,你不是刚和你妈妈好好的离开这里吗?”我站在门口,有点结巴地问道。
“我从凳子上摔下来,妈妈还在邻居马婆婆家打麻将,我一个人好孤单好害怕啊,头好痛啊,小姐姐,你快来救救我啊。”那个小小的声音无助地哭诉着。
“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就说明你已经死了啊,我怎么能救你呢?”我的恐惧好象也没那么强烈了,紧接着是疑惑。
“死是什么?我只是好想妈妈来陪我,我的头好疼,流了好多血,我跑到马婆婆家叫她,她不理我,呜……”小小的声音抽噎着。
“哦,是这样啊。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呢?”看来这个小孩儿显然还不知道死是什么,她小小的魂魄只是残留着被抽离出肉身那片刻剧烈的疼痛,她想找妈妈,可是她妈妈怎么可能看得到她呢,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可不可以去帮我叫妈妈来陪我。”她哀求着。
我下了决心,拉开塑料帘子走到屋子里,她正揉着眼睛哭,额头上的血洞好象也不冒血了,只是那个深深的坑看上去惨不忍睹,我对她说:“你在前面带路,带姐姐去找你妈妈好吗?”
“好,谢谢小姐姐,小姐姐你真好!”那可怜的孩子,脸上竟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若不是她头上那个可怕的大洞,那该是张多么无邪的小脸儿啊,我的心里一疼,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
小珍把我带到一栋很高的居民楼前,一路上我很好奇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和楼房,小珍饶有兴致地告诉我这是汽车,那叫卡车,那种衣服叫迷你裙,那漂亮姐姐手里牵的狗叫京巴。
“小姐姐,这就是马婆婆家,妈妈就在里面打麻将!”小珍说完就穿过门进入了屋子,我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发呆。
“小姐姐,你要按那个门铃哦,我突然想起来忘记了告诉你。你好呆哦!咯咯!”我正犹豫着,小珍的脑袋突然从铁门里凭空钻了出来,好端端的门上突然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我险些失声尖叫起来,她血淋淋的脸天真地冲我笑了一声,就又钻回去了。(黑线……)
我抬头,果然在铁门上方看到一个红色按扭,那就是——门铃?呜,连这种小鬼都说我呆……(呜,那说明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呆……)
“丁冬!”好清脆的声音。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里询问。
“我!”我下意识地回答,然后大脑飞速运转:我该怎么说呢?告诉小珍的妈妈你女儿死啦!然后她跑回家,推开门看见小珍的尸体,然后她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啊不行不行,说不通;或者我说我突然很想念小珍,想找她玩儿,然后小珍妈妈带我去她家,一推门看见小珍的尸体,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她家在这里呢?不行不行;或者我说是阿五叫我来亲自上门感谢她介绍工作给我,是小五告诉我她家在这里的,然后她就带我回家做客,一推门看见小珍的尸体,好,就这么说,只能这么说了,就这么定了,哈,我可真聪明!
(冷小烟一思考,作者就崩溃)
“你找谁啊?小姑娘?”开门的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她疑惑地看着我,小珍就站在她后面,但是她看不见。
“我、我找小珍,呃……小珍的妈妈!”我咳嗽了两声,故做镇定地说。
“哦,小珍她妈啊,有个漂亮的小姑娘找你!”老太太回过头喊了一声。
“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小珍的妈妈,那个好心的年轻妇女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顺着房门,我看见还有两个妇女,她们正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就是村里男人农忙后经常聚起来耍的那种东西。
看见妈妈,小珍的脸上泛起一股兴奋,但是很快就暗淡下来,因为她妈妈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擦过她的身子朝我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妇女看见我,皱起眉头好象在苦想着:“叫什么小花还是小草的?”晕,她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城里人的记性原来也都不怎么样的啊。
“我叫冷小烟!”我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我的小珍,大吸了一口气,把刚刚酝酿好的一番瞎词折腾了一遍:“小五哥哥叫我来上门感谢你,感谢你介绍工作给我!”
“哦哈哈,这个死小五,总搞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大中午的把你折腾来一趟,这是举手之劳嘛,没什么可感谢的,现在的乡下孩子也满厉害的,走了这么远都没迷路。有时间我再去饭馆看望你哦,我现在正在忙,哈哈,你先回去吧!”她捂着嘴笑着,准备关门了。
尴尬,只想着编排一通谎词,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想带我去她家里,这下可糟糕了,怎么办啊?眼看着大铁门就要被关起来了,得赶紧想个办法啊,小珍的小鬼脸儿抽搐着,八成又要哭了。
慌乱之中,我只好伸出手去挡那即将关上的门,只听一声惨叫,门果然打开了,小珍的妈妈和那个马婆婆都惊讶地冲我跑了过来。
晕死了,我的胳膊被门夹住了,顺着门缝的夹痕流出血来。(你怎么总是那么倒霉呢你?越忙越填乱)那声惨叫原来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怎么会被门夹住呢?真是不小心的孩子啊,长得这么可怜见儿的,小珍她妈啊,你家有没有药水什么的啊,赶紧回去拿来给这孩子包扎一下,这细皮嫩肉的,可别留下什么疤瘌来!”马婆婆用老手按着我的胳膊止血,一边冲发呆的小珍妈妈说。
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珍妈妈跑进对面的铁门,然后我在心里暗暗地数着:一,二,三。在我数完第三个数字的同时,对面的门里传来小珍妈妈凄惨的哭喊声。
一推门看见小珍的尸体。这是我设计中的情景。我拉着马婆婆的手跑进小珍家,小珍的妈妈正抱着小珍的尸体绝望地哭喊着,我回头,看见一边站立着的小鬼,她的眼里写满了迷茫。
“小姐姐,妈妈在抱着我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稚气地问我。
我扭过头不敢看她,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又哭起来。因为她身后站着无常鬼,那是来接亡灵投胎的地狱官差,小珍要被带走了,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小姐姐,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小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啊,救救我!小姐姐,快叫妈妈来救我!小姐姐,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快救救我……”小珍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希望你下辈子能幸福,可怜的小妹妹,你的头马上就不会痛了。
第三章珊瑚镇第四话 美丽丑女人
“小烟啊,下午我们要出去买点乐器零件,你一起去吧,顺便买身像样的衣服。”这天忙完午饭,我和老大,猴子三,小四,阿五一起吃着肉丝面,阿五扫了我两眼,对我说。
我已经在阿五的饭馆里工作一个月整了,这天天气很好,早春的气息很清新,县城里没有秀笼村那么湛蓝的天,但是空气依然很干净。我身上还套着从村子跑出来带的那两身衣服,换来换去,天气越来越暖和,马上就没有衣服换了。
“我,没、没有钱。”我嘴里塞着面条,皱着眉头说。
“今天是你工作一个月整,正好该给你发薪水了哦。”阿五放下碗,在收银台里摸出一个信封,扔给我,说:“点点,看看够不够,你这傻丫头,工作之前也不跟我讲好价钱,我都不知道该给你多少钱。咳咳,算了,你本来就傻,是我的错,我自己事先也忘了,呵呵。”
我接过信封,好奇地打开,竟然是几张钞票。
“钱!”我瞪大眼睛小心地捏着那几张钞票,手舞足蹈地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们四个都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怜惜与快乐,或者是被我的动作弄得有点眼花。
晃够了,我好奇地问阿五:“那么,为什么要给我钱?”
扑通!他们几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不好意思,本人现在非常地不想说话)
他们都沉默地吃完碗里的面,然后坐在桌子边抽烟,我拿着那几张钞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好疑惑,给我吃给我住,现在还给我钱,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想不到我冷小烟果然是苦尽甘来啦!
“小烟,把碗洗了吧,然后我们上街去。”阿五把烟蒂踩灭,拍拍我胡思乱想的脑袋说。
“上街吗?你们要带我上街吗?”我瞪着眼睛望着他们四个。
“刚才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啊?歪着脑袋在那想了半天在想什么?”猴子三瘦瘦的脸在我面前仔细地看着我,他继续说:“你不是真的傻吧?”
我低下头端着碗筷去厨房洗,不理猴子三,他又比我大不了几岁,每天都笑话我傻,其实他自己呢,还不是天天被老大他们踹来踹去的,咯咯,不过可以上街了,好兴奋哦,来县城也有一个月了,除了小五饭馆附近的街道,还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
“出发喽,上街喽!”我兴奋地跑在前面,一路好奇地张望着,喊叫着。
“冷小烟,你丢死人了,跟乡下人似的。”猴子三皱着眉头在后面嘀咕着,其他三个人面上都带着微笑。
“阿五哥哥,我们要走多远才能到街上啊?街上是不是就像集市一样,有好多的人,卖好多好多的东西啊,城里的集市应该比我们村子里大好多倍吧。有没有那种巧克力的东西卖啊?”我手舞足蹈地在阿五旁边跳着。
“傻村妮冷小烟,我们一直都走在街上好不好?这又不是乡下,你烦死人了,闭嘴啦!”猴子三在一边大喊着。
我才不计较猴子三的话,满脸兴奋地左看右看,这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车,这么多高高的房子,子漠会不会也在这些人群里呢,这么热闹的地方,说不定能遇见子漠吧?他见到我会有什么反应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从村子里跑出来穿的那身,是曼丽送的一套运动服,已经洗得有点看不出颜色了,好丑哦。看看那些城里姑娘穿的衣服,红是红,绿是绿,真漂亮。
我傻傻地看着,冷不防一辆车子嗖的一声开到我眼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耳边一声惊叫,身体好象被谁硬推了一把,张着嘴巴扑向一边,眼看就要和坚硬的水泥路面亲上嘴儿了,腰又好象被谁抱住,半空中又来了个旋转,然后软软地趴在一个人身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我的头甩得晕忽忽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愣愣地趴在那。
“我说,冷小烟,你没事吧?”一个声音从我身体下面响起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猴子三,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路上,我正好趴在他身上,难怪我一点都没觉得疼。
“我没事啊。”我望着他说。
“没事你就赶紧起来,你想把我压死啊?”他突然愤怒地冲我咆哮了起来:“好心好意救你,你还压起来没完啦?”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忙像清醒过来似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小四从后面扶住我,老大一把揪起了咆哮不止的猴子三,看来是虚惊一场,不过好象还没有结束。
“乡下土包子,走路不长眼睛吗?”一条雪白的大腿从车门里伸了出来,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们旁边正停着一辆小轿车,看这车身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光,就知道是有钱人开的,那条雪白大腿的主人已经叉着腰站在我们面前了,好漂亮的大姐姐啊,可是她的表情好凶哦,我胆怯地站在那。
“你会不会开车,这是人行道你没看见吗?”阿五一点都不害怕,他迎着那个女郎平静地问。
“哈,背着把破吉他,就以为自己是朋克少年了是吧?”那女郎乜斜了一眼阿五,双手叉着腰:“玩乐队的穷酸男人,哪里轮到你说话了?怎么,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不是?”
听见女郎说‘玩乐队’‘穷酸’之后,我很清晰地看到阿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啊,女人!从你这张嘴里发出的话可真是不配这身衣服和这辆名车啊。今天我们就还真要路见了,还要不平了。否则你想怎么样,把这个小姑娘生吞活剥了?”这伶俐的声音一听便是猴子三了。
“呀,毛头小子,你又是哪里窜出来的?”那女郎冷笑了起来:“现在的乡下骚货不得了了,都傍上乐队的小混混了,惹不得了。”
“你再骂一遍试试!”我只听见耳边一阵风,身边的阿五已然窜到前面,他双手提起女郎的衣襟,一字一顿地说。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阿五捂着脸呆在原地。
“臭小子,拿开你的脏手,敢对我动粗,你也不掂掂自己半斤八两?”那女郎出手真是够快的,一时间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和村里的村民不同,没有那么强烈的愤怒和憎恶,但是却有另一种不同的味道,仿佛是幸灾乐祸,仿佛是希望我被打被骂被杀死,那样他们才快乐。
“死女人,竟然敢打我们阿五!”猴子三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被老大一把拉住,老大一直站在一边不做声,这时候他很冷静地走了过去。
“这位小姐,刚刚的情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个小姑娘走在人行路上,是你违规驾车才险些出事,现在又是你动手打人在先,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哼,看来你是这伙人的头喽?”那女郎双手抱在胸口,身体靠在车上,看着她自己的鞋尖:“叫这乡下骚丫头给我把鞋子舔干净好了,我就不继续追究了。”
“你!”老大显然也被激怒了,他声音有点抖:“小姐,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冷,身体也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有一股微小的火苗在我胸口窜上窜下,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光亮却心地狠毒的女郎,真是个美丽丑女人,我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她。
心里好恨,好委屈,被她用那么难听的词羞辱,我整个人好想钻到地缝里去,那么多人看着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帮我,城里的人,都这么冷漠吗。
“看什么看?乡下骚货,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撺掇几个小混混闹事是不是?你睁大眼睛看着老娘的脸,和我过不去,你配吗?”那女郎伸脚踹了我一下,眼看那尖尖的鞋跟就要踢到我的腿,我的身子一轻,被人拉到一边,躲过了那一鞋跟,回头一看,是小四,他很温和地望着我。
“小烟不要怕。”小四轻声说,然后他把我拉到他身后,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想起了哥哥,那个用自己身体掩护妹妹的哥哥,我的眼圈一点点的红了起来,很快就小声啜泣起来。
“乡下狐狸就是乡下狐狸,没见过世面,骂几句就知道哭,你勾引男人时候那股子劲儿哪里去啦?”那女人几步走到我身边,把小四往边上一推,她的手指头连连戳到我额头上,我的头像倒豆一样左右摇摆起来,三娘死后,已经好多年没人这么点过我的头了。
我向后躲着,她却步步逼近,甚至伸出她带着香水味的手在我脸颊上连拍带打起来。
“他奶奶的,你还无法无天了臭女人!”猴子三终于按耐不住,他甩开老大的手一下窜到女郎面前,瘦瘦的胳膊一挥,很嘹亮地回了那女郎一巴掌。
别看猴子三看上去瘦弱得弱不经风,这一巴掌却十足让那女郎的身子歪了下去,毫无防备地挨了一巴掌,那女郎的脸几乎都要气青了,只见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东西(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破口骂着:“你们几个小混混,有本事站这别走,敢打我巴掌,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们都是活腻歪了!”
“你就打你巴掌了怎么样,你这臭女人,不给你点厉害,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得寸进尺的老骚货!”猴子三抓住她拨电话的手又要一巴掌抡过去。
“住手!”人群里突然挤进了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他们七手八脚地把猴子三按在地上,猴子三还在挣扎,其中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拿了一根细长的棍子在他腰上一顶,猴子三就惨叫了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三儿!”阿五大喊了一声要冲过去,还没冲几步,他也被按到了地上。
“不要啊,不要啊!”我的眼泪像洪水绝堤一样,眼看着老大和小四也被按倒了,那女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和挑衅,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我进城以来第一次到街上来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死乡下骚货,和我斗,你去死吧。”那女郎缓缓地移到我身边,咬牙切齿地小声说着,我抬头望着她,突然觉得此刻衣着光亮外表美丽的她,变得那么的丑陋。
“警察叔叔啊!”她跟我说完狠话后,立刻换上了一张委屈无比的脸,迎到那几个穿制服的男人身边,她拉着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上立刻留下一圈淤青:“这个乡下小姑娘横穿马路,险些酿成交通事故,我只是想下车看看她受伤没有,这几个小青年就冲上来打我,你看看我的脸被他们打了好几个巴掌。”
第三章珊瑚镇第五话 王子又出现
“小姑娘,是不是这样?这几个小混混都是你的朋友?”一个制服男人好不容易才把那双色咪咪的眼睛从女郎身上移下来,又狠狠地踹了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猴子三,然后凶巴巴地问我。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不是这样的。”我一激动,嘴巴却不利落了,心里大声地咒骂自己没有用,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这样的,警察叔叔……”女郎抓着我胳膊的手突然一用力,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好象要断裂了,她软绵绵地趴在制服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我隐约地听到她好象说什么你们局长,我爸爸的朋友之类的话。
“哦,是这样啊,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好。”那制服男人听女郎说完那一番话后,表情立刻大变,从色咪咪变成点头哈腰(不管怎么变,都那么恶心。)
“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先给我带回去,回去好好管教管教,把县里的风气都搞坏了!”他虽是冲着其他几个制服男人说话,眼睛却始终谦卑地看着女郎。
“好了,这是你们的事儿了,我平白无故地挨了几个巴掌,也就不追究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嘛,不过这几个小混混你们真的要好好管一下,我先走了,回家让我老爸给我敷敷脸,也不知道要不要打狂犬预苗。”女郎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
“一定好好管教,一定好好管教!”制服男人迭声重复。
“小默,怎么回事?”我只茫然地望着那制服男人,却没发觉一个人已经从人群中挤进来,走到那个女郎身边,熟悉的声音一传到我耳朵里,我整个就仿佛是被电击了似的。
转过头,那个站在女郎旁边关切询问的人不是别人,是子漠,是我整个童年少年阶段自我编织的可怜童话里的王子-韩子漠。
他根本没有看我一眼,他只是深情而温柔地望着那个漂亮的年轻女郎,他看上去更加英俊挺拔了,小麦色的皮肤和贴头皮的短发,整个人在我的视线里是那样的不真实,他为什么对那个女郎那么亲热,他们是什么关系,我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
“子漠,人家受委屈了,被流氓打了耳光!”女郎靠在子漠胸口,委屈地撒着娇,她樱红的小嘴儿半撅着,高挑而丰满的她和子漠站在一起,看上去那么的般配。
“乖啊,警察叔叔不是帮你教训他们了吗,走吧。“子漠的手温柔地拍在那个叫小默的女郎的背上,她的眼睛渐渐流露出暖暖的甜蜜,看上去和刚才张扬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么的幸福,那种表情我在曼丽眼睛里也一样见过,可是,那曼丽现在又在哪呢?
(冷小烟,虽然你的王子就在你面前,但是我也要友情地提醒你,你的四个乐队哥哥也都趴在地上被连踢带踹着呢)
“子漠哥哥。”我股起勇气,挪到他们身边,他们正要上车,见我上前,都很好奇地回过头。
“哟?”那女郎惊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呓,她问子漠:“这村妞认识你?”
“小烟!”子漠的声音有点高,可能是太过惊讶,甚至有点惊喜的味道,他松开拉着小默的手,走到我旁边,这一年我15岁,他21岁,我依然发育不良,身高只及他胸口。
“子漠哥哥,求求你,不要让他们再打了。”我指着那群对阿五他们踢踹不止的制服男人,哀求地望着子漠。
“你认识他们?”子漠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人,那一刻他的眼神很冷漠,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他们是、是、是我的朋友。”我结巴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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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子漠依然狐疑着,但他还是对小默使了个眼色,小默很识趣地过去又在制服男人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制服男人有点为难,但还是示意他的手下住了手,又小默点头哈腰了一阵,把围观的人驱散,就离开了。
“小烟,这段时间你都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子漠有点严肃地问我,但是声音不大。
“我、我和阿五哥哥他们在一起,他们、他们都对我很好。”我指着一边有点搞不清状况而鼻清脸肿的四个人。
“这样啊。”子漠站起来,伸手拦了一辆四轮大怪物-出租车,对阿五他们说:“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口吧,我是小烟的远房哥哥,我要带她到家里去,你们的医药费就由我来负好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什么狗屁远房哥哥?谁稀罕你的臭钱。”猴子三性子急噪,被电棍电了一下,他一直捂着腰,满脸的愤愤。
“总该给我们个解释吧?这一顿拳打脚踢算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小四说。
“小默,你带他们去医院吧。”子漠对小默说,小默听到这话,立刻撅起嘴巴,满脸的不乐意,她挽着子漠的胳膊说:“子漠,人家不要去啦,叫司机载他们去好了,人家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和你在一起嘛。”听着小默甜腻的声音,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眼前竟然莫名其妙地浮现了曼丽的脸,她也是这样挽着子漠的胳膊撒娇的,可是她现在在哪呢?
“我们不需要看什么医生,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你的道歉。”小四很坚定地看着小默,小默的眼角瞬间也闪现一丝愤怒,但是她回头看了一眼子漠,马上又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变得可真快)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责任到底在谁,你们自己慢慢解释清楚好了。”子漠看了一眼小默,眼神依然很温柔,他拍了拍小默的肩膀,然后拉起我的手,说:“小烟,你跟我走。”
直到我被他拉进出租车,看着车外鼻子都气歪了的小默,我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子漠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出租车飞速地在县城的马路上行驶着,我坐在后座上,不安地望着身边的子漠,他皱着眉头一直不讲话。
“我先带你去买身衣服,然后吃饭。”车停下来,他下了车,站在车门口望着我。
我下了车,一座高高的商城,子漠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几乎让我的眼睛都花掉了,身边穿梭着的男人女人都穿着漂亮的衣服,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们的脸,为什么会有这种状况。
“你试下这条裙子。试衣间在那。”一条裙子递到我面前,我终于敢抬头看子漠,他手里拿着裙子,正望着我,从他眼睛里,我看不到任何色彩,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讨厌。只能接过裙子,走进试衣间里。
站在试衣间里,看着自己干瘦而发育不良的身体,我有点自卑而害羞起来。子漠给我的是一条粉红色的小洋裙,就像是穿在曼丽身上的那种,柔软的质地和手感,我有点舍不得把它套在身上。
“还好,这双鞋也穿上吧,看看合不合脚。”我穿着裙子从试衣间里出来,子漠扫了我两眼,顺手又从货架上拿了一双鞋。被子漠拉着走出商城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焕然一新,可是头却勾得更低了,子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几眼,他拉着我的手很紧很紧,手和手接触的地方渗出细细的汗珠。
“你来城里多久了?”直到坐进了饭店,饭菜都摆到了桌上,他才终于和我说了一句话。
“一个多月。”我拿着筷子,碗里堆满了子漠夹的菜,却迟迟不敢塞进嘴巴里,这饭店可比阿五的小饭馆大不知多少辈了,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我有点头晕,而且对面坐着的人竟然是子漠,我心里好紧张。为什么他总是那样高高在上,可是我却永远这么的扁呢。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村子,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呢,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子漠也没有吃什么,他一直很专注地看着我,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头勾得更低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你。”我有点委屈地回答。
“来县里以后就刚才那几个人在一起?”子漠问。
“恩。”我点头。
“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子漠问。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给我吃,还给我钱。”我很老实地回答。
“吃完饭,先跟我回家吧,先住在我家里,然后我再帮你联系个学校上学。”子漠没再问什么,他少少地吃了点东西,就一直坐在饭桌边抽烟。
“子漠哥哥。”我有点胆怯地看着他。
“什么?”他看着我。
“刚才那个、那个姐姐是……”我结巴着问,虽然我努力地不想问他这些好象和我没有关系的问题,怕子漠会不高兴,但是我终于还是忍不住。
“女朋友。”他回答得很快。
“那、那曼丽姐姐呢?”我不相信地追问。
“在市里上学。”子漠依然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我不甘心地想继续问。
“多吃点,我妈做饭很难吃的,晚上回去没有东西吃。”子漠把烟蒂揉进烟灰缸里,他的脸很冷漠,我不敢再说话,低头默默地吃东西。
吃饱了,虽然不敢大口吞咽,但是这些菜真的太好吃了,不知不觉也吃了好多,肚子好涨,虽然我心里的失落很强烈很强烈。
“我们回家吧。”子漠拉着我钻进了出租车。
第三章珊瑚镇第六话 夜路见鬼
“我要告诉阿五他们一声。”我有点担心地说。
“我会叫小默通知他们。”子漠掏出手机,按了起来。
“我可以回到阿五他们那里住,不必去你家里。”我想到韩三妈冰冷的脸和看我时厌恶的眼神,心里有点害怕。
“不要总是和那些人在一起。”子漠的声音很疲倦,他靠在车后坐上,闭上眼睛不说话。
“为什么,他们都对我很好,而且……”我想说什么,子漠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嘴,我的脑袋嗡了一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暗暗说着,没出息的冷小烟,为什么这么在意子漠的一举一动,明明应该回小饭馆看看阿五他们伤得重不重的,为什么会这样。
“哟,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韩三娘站在门口,叉着腰,一条腿挡着门,上下打量着我。
“妈,这是小烟,你别挡在这了,我要带她进去了。”子漠搂着韩三妈的腰,亲热地把她推到一边,但是韩三妈恶狠狠的眼神却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抬腿踏进屋子里,站在门口,我看见子漠家宽敞华丽的客厅,这真的是有钱人的家,是我只在小饭馆的电视里看到过的。
“进来吧。”子漠站在门里,回头望着我。
“我……”我紧张地搅着手指,站在门口,这时候心里突然很复杂,我真的很想到子漠的家里,看看子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我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他买衣服给我,带我吃好吃的东西,还带我来他的家,但是我很别扭地觉得这根本就是他对我的施舍,因为他根本不欠我什么,不是么。
“小烟,站在门口干嘛,为什么不进来?”子漠不再看我,他朝一个房间的门走去。
“乡下孩子,真是没见过世面,门都不敢进。”韩三妈趾高气昂地陷在客厅的沙发里,像看笑话似的看着我。
我不想进去了,对不起了子漠,不是我不想到你的家里,而是……而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我知道自己很别扭,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你所生长的环境,是我现在无法面对的,我知道你很想照顾我,很希望我能过这个年纪其他女孩子过的生活,但是你身边的人,都对我充满敌意,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子漠。
我哭着,逃也似的跑离开了子漠家。
在子漠家楼下跑了一会儿,我发觉自己迷路了,身上的粉红色小洋裙在晚风的吹拂上好看地摆动着,这是我穿过最漂亮的一身衣服,鞋子和洋裙中间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好象很美,但是好冷。在子漠面前,为什么我总是如此的狼狈而举止古怪呢。
我前后左右地打量着自己身边的景物,除了高高的楼房,还是高高的楼房,夜已经很深了,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疾速而过的汽车,呼啸一声就在眼前消失了,这是哪里啊?
沿着一条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边有昏黄的灯光,经过了几家夜间开的小店后,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丝能让我有印象的景物,甚至连返回子漠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怎么这么笨呢?我呆呆地坐在马路边的石基上,身后只有一盏忽明忽灭的昏黄路灯,整个世界仿佛又剩下我一个人。呵呵,好困,要不今天晚上就睡在这好了,好在天气一天天的转暖了,不过只穿一条裙子还是冷得直哆嗦。
我胡思乱想着,希望能这样忘记寒冷和迷路的恐惧,却没注意到,一双惨白色的手已经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直到那冰冷的死气传递给我的脖颈,我才很下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
“多么雪白的脖子啊,多么单薄的背影啊,小妹妹,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啊,怎么不回家?”一个寒洞洞的女声在我背后幽幽地传过来。
我不作声,三娘说,遇到鬼搭肩千万不可以回头,否则会被鬼掐喉或是被活活吓死。不理她好了,我这么想着,没作声,尽管心里咚咚跳着,还是没有回头,这不是村子里的那些鬼,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害人。
“要不要姐姐给你做个按摩啊?”那双手开始在我脖子上慢慢滑动起来,顺着我的后背一点点向下游走,冰冷的气流穿透我的皮肤、骨骼,钻进五脏六腑。这感觉太难过了,一只鬼在你背后摸着你,可是你却不能流露出察觉的痕迹,我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马上就要喷出去了。
鬼手一路游走,最后落在我的腰间,并顺势向上,摸着我的肋骨,糟糕了,好痒,好痒,痒死了,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我最怕痒了啦!!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像爆发似的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荡的夜里听起来极度复杂,不仅仅是因为强烈的痒,还有恐惧,原来,恐惧到了及至也是可以用笑来表达的。
笑了几声后,我猛地清醒了起来,意识到根本没什么值得可笑的,(晕,算你还理智)嗖地站了起来,开始没命地向前跑,几度趔趄,脚下绊了不知命的东西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没命地跑,希望能把那只鬼甩在后面。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胡同的拐角处停了下来,我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呼着粗气,前面的胡同里黑洞洞的看不见底,这个拐角的路灯坏掉了,只能借着远远的光看清眼前的景物:一条空荡荡的马路,一根黑洞洞的胡同,前面依然是没有尽头的街道。
我坐在墙根边,后面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追上来,心跳也渐渐的平定下来,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吧。等下,那是什么东西,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胡同里飞快地闪了一下,我揉揉眼睛,什么都没有,可刚才那个圆圆的东西,分明是真实地从胡同里闪出来,冲着我的方向晃了一下就又回去了,好象是个脑袋,不会是又有鬼吧?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挪到胡同,趴在墙边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打起决心缓缓地把头探进胡同里。
一张青白色的鬼脸也正从胡同里向外探着,大大的眼睛里没有黑眼球,只是一片浑浊的眼白,嘴唇乌黑,我的脸和鬼脸非常‘亲密’地贴到了一起。
“啊——”惨叫声从我的嘴里和大青脸嘴里同时发出来。
“鬼啊——又见鬼啦——救命啊!”我闭着眼睛没命似的大喊,双手在胸口来回舞动,希望能抵挡一阵,待情绪慢慢平定下来之后,才发觉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尖利指甲要掐我的脖子。
我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你能看见我?”那个大青脸非常突兀地在我眼前注视着我。(为什么仿佛你总是会遇到李二媳妇这样难缠的傻鬼呢?)
“恩。”我吸着鼻涕,用手揉了揉因为剧烈喊叫而流出的几点眼泪疙瘩,看着她很僵硬的一张青脸,虽然不似李二媳妇那样白痴,但至少也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为什么你对鬼总是那么信任呢?)
“我死了这么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我。”她的声音有点惊讶,却又有点失落,缓缓地在我不远的地方靠着墙坐下去。
“死了一年了?”我又揉了揉鼻子,该死的,一直有鼻涕要流出来,好象被风吹得有点受凉了:“那你为什么不重新投胎,无常鬼没有来接你吗?”
“没有。”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将她的脸遮住,只露出一双青白色的手,即便是冰冷的夜晚,那双手仿佛依然冒着寒气。
“为什么?你生前……”我顿了顿,对这种孤魂夜鬼提它生前的事情,会不会勾起它的怨恨和杀意呢,算了还是不问了,免得惹来杀身之祸。(拜托啊,好象你已经问完了吧。)
“我是被人杀死的,尸体至今还没有找到。”她缓缓地转过头,凌乱的长发下是凄惨的青脸和紫黑色的嘴唇,路灯的衬托下狰狞恐怖,我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寒噤,惨了,不会真的勾起仇恨了吧?我的手暗暗地撑着墙,随时做好逃跑的姿势。
“被杀死?尸体找不到?呃……”我的屁股已经完整脱离地面了,只要对面的鬼一有异常,我不出一秒钟就可以整个人弹飞出去逃命。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求你救救我。”她冲我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青白色的手,由于我和她之间还有一段距离,那只手臂竟然无限地延长了起来,一直延伸到我的肩膀上,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人。
“你的手,你的手……”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条两米多长的胳膊,竟然说不出话,就在我发呆的时候,那只胳膊非常清脆地一声断裂,掉在地上,我的肩膀上只留下一只青白色并且流血的手。
“我想,我尸体上的这条胳膊被截肢了。”她的声音幽幽地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我旁边,头正耷拉在我的肩膀边上,无神的眼睛望着我。另一只手拿着断臂往身体上接,接合处有大块紫黑色的脓血渗出来,靠近我一边的残臂上,还有一截白色的骨头支出来。
“吓死我了!”我嘀咕了一声,眼睛一闭心一横,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