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地上很凉,像坚实的冰面。姚白躺着安慰自己,想获得安静宁和并且友好的生活环境,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在那个世界,我嫌烦,死了一了百了;现在装晕,小case,手到擒来。
屋里顺利的静了静,女人那一声音调上扬的惊疑之声就显的尤为清晰刺耳。短暂的安静之后,更大的混乱来了。
咬着姚白衣襟拖曳几下,小狗怒了。含含糊糊的吼了一声,与以往轻轻软软的呜咽声全然不同,是一种类似虎啸狼吟的低吼,浑厚低沉杀气四溢。
这声低吼揭开了一声交响乐的序幕。朵朵连声尖叫,布料撕裂的声音,零乱的脚步声,桌椅器具的撞击声…纷至沓来,活活一场精彩话剧。
最佳女主角琳夫人惊叫“哎呀儿子,这是怎么了?…别,别扯……好了好了,听话啊……哎哟,停停!…朵朵你是死人吗!?……来人啊,迤桑!!!……”
呼喝声渐渐远去,想是众人的舞台己移至门外。姚白身边总算是彻底清静了,某人仍然尽职尽责躺在地上装尸体,职业道德相当值得称赞。甚至还默默感慨:在不经意之间,小狗同志也成长了,真是年华易逝,岁月蹉跎哪…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姚白洋洋得意。
小狗趴在他身侧,细细用粉嫩小舌给他洗脸,这次竟然连唇都没放过。过份了点吧!…姚白躲躲,小狗便立时呜咽几声,蔚蓝清亮的眼中水汽盈盈波光闪动,显然是受到了伤害。
这…败了…随便吧随便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物种,竟然有些陋习!姚白叹口气认命了,翻个身头痛欲裂。
朵朵姑娘不知道躲到哪里哭了双兔子眼回来,直挺挺呯的一声跪到床前。额上伤口犹在渗血,在过分苍白的脸上十分醒目。她双手交叉手指触肩,郑重的扣首不起“朵朵有愧,公子待我若此,朵朵百死难报。”
再翻个身,姚白卖个后脑勺给她。哪里有这么严重了,她也不过是通个消息给大夫人,间碟和刺客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再说了,我也只是看那女人不爽而己。“听不懂你说什么…”
“托公子的福,朵朵这次逃得一劫,哪怕再多活一天,朵朵也感激您…”朵朵静静说话,伏下身去再扣首,额头抵上冰凉地面时,泪凝于睫。
多活一天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所谓的生存意志还是心愿未了?我当年怎么就没觉得有半分不甘?死亡,只是一种比较干脆的结尾而己。
姚白紧闭双眼,呼吸悠长。当你的存在再无丝毫意义的时候,死亡只是个时间和形式的问题。甚至,是众望所归的。也好也好,免得浪费资源,也给身后人一个后来居上的机会。
小狗用毛茸茸的头顶蹭蹭姚白脸颊,细细哼哼几声,又伸舌去舔姚白的眉心。湿糯的柔软的,让姚白眼前多了抹轻浅的粉红颜色。世界便在这一瞬温暖起来,莫可名状。
亲爱的哥哥心情不美,小狗同志诚惶诚恐,寸步不离。连睡觉都要蜷在姚白怀里,嘴里紧紧咬着人家衣襟,不多时便口水无数。
一向香甜的睡眠也变的不踏实起来,时不时醒来,睁着水汪汪的圆眼仔细研究姚白的表情,见到眉间微有折痕便去轻轻舔拭,温柔又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几至虔诚。
姚白可受不得小狗同志这种紧张兮兮忧心忡忡的神色,笑骂他“别盯我,有什么好看的!”小狗不退反进,眯着眼去舔姚白唇角,置若罔闻。姚白哭笑不得,又骂“别粘着啦,还是不是男子汉啦?”
这句话小狗倒是听进去了,二话不说往床上一躺,翻着肚皮四脚朝天,偏头示意姚白自己看,看他身为男子汉的证据。
这流氓狗…姚白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
朵朵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痊愈着,可是迤桑额头那条血线怎么也消不去了。朵朵把药膏摔在地上,又红了眼。
这个啊…简单。
去偏殿把昨天猎回来的若越兔拖来,指导朵朵把兔背上那条亮银色的皮毛剥下来,制成一条额带。系上遮住那条血线,又可用来束发。
额上多了条毛茸茸的东西,迤桑东摸西摸颇不自在。姚白笑,小手伸去把压在额带下的碎发扯出来,点点头“不错。”
迤桑脸轮廓硬挺,是极有男性魅力的那种,只是太过冷硬了些难以亲近。现在一根茸带轻轻巧巧平添了几分柔软,连眉目都多了些灵动。
真的不错?有道疤也没什么大不了。迤桑抬手想取掉,迟疑下又罢了手。半晌抚着额轻轻笑起来。
那女人上次在小狗的重重爪影中狼狈走脱之后,好像并没有要消停一下的意思。动不动不动派人来唤他们,巧立名目,说是要与儿子多亲近。
喔,与儿子亲近,那应该与我无关。姚白事不关己一派轻松。小狗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完全没有身为人家儿子的觉悟。
“去吧去吧,见到美食锦衣记得打包。”姚白在信使面前飞着小手,惺惺作态。
叨着姚白的衣袖,小狗作弃妇状,满眼怨怼呜呜咽咽,忽的眼珠转转计上心来,毫无预兆的翻身晕倒,四肢向来直挺挺的,尾梢唱作俱佳的抽搐两下,嘴里仍然叨着那片银边衣袖死不放松。
这,这……他倒学的真快。信使惊了,朵朵倒了,姚白抽了。
糟到夸奖的小狗同志变本加厉,花样层出不穷。闹肚子发烧都是寻常借口,甚至有一次信使来,小狗在他面前眼泪汪汪举着只包成馒头状的爪子,示意,他在狗钻火圈的表演之中受了公伤!…
这太惊悚了。信使也不得不抽了。
姚白躲在屋里不出来,倚窗凭栏穷极无聊的念淫诗“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怜君冰玉清迵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己深…”
有主若此,基层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迤桑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劝“不能太宠着三公子了…”
姚白连连点头,表面虚心受教其实全不在意。
“不能由着他性子。琳夫人,得罪不得…”尤其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拂她意。
姚白翻个白眼“她吃人不?…不吃吧,嗯,那不就完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孩子根本不懂,水浅涧深,处处凶险。迤桑跺跺脚,无可奈何,反正善后的工作他还得硬着头皮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