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如烟如雾般带着潮气的雨幕中逐渐出现一把油纸伞,上有碧叶粉荷,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上面,朦朦胧胧的,宛若荷塘景色。
油纸伞撑在廊下,水珠连着滴落,青竹跺了跺脚,抱着怀里的东西进了屋中。
“姑娘,我把账簿带来了。”
正坐于软榻上,一手趴于一方矮几,一手拄着下巴的女人,闻言嗯了一声,依旧盯着雨幕发呆。
“这雨可真是烦人,下了两天了还不停。”青竹走了过来,将账簿放在矮几上,埋怨道,“街上好多地方都积了水,咱们医馆门前也是,走路都不方便。”
一旁的无聊看了眼她湿透的绣鞋,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道,“谁让你不穿靴子。”
“要你管。”青竹就是喜欢和她呛声,立马反击道,“装模作样,还不知道能识得几个字呢。”
无聊懒得和她吵,哼了一声将头一扭,再不理她。
“姑娘瞧什么呢?”青竹随着她的视线看窗外雨幕,没什么不同,怎得跟失了魂似的。
“瞧春呗。”无聊插嘴道,“大概是想男人了罢。”
青竹噗嗤一笑,“我说姑娘,这景王府不就在隔壁吗?想了就去看啊,过了角门走两个园子就到。”
拄着下巴的女人叹息一声。
无聊轻哂,“她这两日不知道跑了多少遍,可人家正主根本就不在家,见个鬼。”
这么说着,无聊立刻放下手里的书,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我说姑娘,是不是前两天千味楼的事情他生你气了?”
“什么他?什么他?”青竹训斥道,“你懂点规矩,得叫王爷。”
无聊翻了个白眼,脱鞋爬上了软榻继续添火,“我算是早看明白了,虽说姑娘长得漂亮,但到底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没准他就在外面又找了个貌美如花的。”
拄着下巴的女人终于收回了投入雨幕中的视线,紧跟着一声闷闷的春雷响起。
“轰隆隆”!
她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青竹也关心起来,屁股一歪坐在了软榻边上。
无聊脸色古怪地哼唧着道,“这皇城谁不知道景王为了你抛弃了温舒然啊?还不是因为你比她长得漂亮!”
这话说的,巫紫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其实,说到底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第三者,可爱一个人是没办法的,你根本就控制不住。
如今,只能尽量弥补,温家……大不了这辈子再有温家的人患了什么病痛之类的,她不收钱就是了。
“你说得对,但和长相无关,我确实对不起她,可是我不后悔。无聊,在我的理解中,爱一个人就是占有,是自私的,不顾一切的。永远放不下心,也永远不能和别人分享的感情,那才是爱。”
她敛眼,拄着下巴的手挪了开来,可能因为拄的时间有些长了,下巴处有着小片的红印,好看的唇微抿,神色有些黯然。
无聊一怔,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理不清的思绪,她有些懊恼地咬住下唇,却在此时腰间冷不防被人掐了一把。
“嗷,你拧我干嘛?”
“你说呢?”青竹恶狠狠地低斥道,“你不是说你和温舒然有很大的仇恨吗?现在怎么反过来帮她说话?!”
无聊粗哑着声音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帮她说话了?我只是和现在的温舒然有仇罢了,以前的温舒然不是也没有继续纠缠了吗?在我看来,她已经很洒脱了好不好?”
“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巫紫神色不明地看着她,直把无聊看得心头狂跳。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轰隆隆”!
又是一声春雷打破了安静。
她翻开账簿,随意看了两页便再也看不下去,索性合上,“这玩意儿你和林生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们。别忘了姑娘我的零花钱还有这县主府上上下下的开支就成。”
无聊,“……”
“……”青竹无语道,“姑娘你这样一直做甩手掌柜好吗?我……我以后生孩子怎么办?”
巫紫恍然,“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样吧,我让哑婶帮你,她的嗓子已经好了,近期正窝在屋里头练字呢,你再辛苦几日,好好教教她,把她带上了道儿,以后这县主府的开支就由她来和你交接,如何?”
青竹点点头,“就按姑娘说的办。那城南那边?”
“那边由香云主事,我给十三放了几天假,让他在城南帮衬着香云几天,你们也可以私下探讨,人手不够就招人,反正除了缺银子的事情,其他一概不要问我。我最近烦着呢!”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已经穿好了鞋子。
走到门前又转了身,去里间换了双靴子套上,“无聊,换鞋子跟我出去。”
“这都快晌午了,你要去哪儿?”无聊一股脑儿下了软榻。
青竹连忙道,“外面下着雨呢!”
………
二人到底是撑着伞出门了,不过出的却是景王府的大门。
问川秀远驾着马车过来,马车的驾驶位上撑起了遮雨蓬,车速慢些,倒也不至于被雨淋湿。
“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大雨天的不在家里待着,非得出来作甚!”
无聊搓了搓手心,觉得有点冷,故而语气也带了点埋怨。
巫紫睫毛颤了颤,竟在这种语气中看到了燕子的影子。
“在家里太无聊了。”她垂下眼帘,掩藏着眸中翻腾出的姐妹情。
大概是她异样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以至于再开口时无聊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那我们去城馆干什么?”
“左右在家里没事情做,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他可能去了军营,且那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一声不吭……”
她没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后换上了笑脸,“我有一个朋友在城馆,我答应过他,如果他有机会来皇城就请他吃饭的。”
城馆,相当于县城和州城的驿馆,只接待他国使臣和重要客人,简单来说是皇家的客人。
无聊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别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在春雨里匀速行驶着,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自雨幕中又出现了三道快马奔腾的人影,至景王府门前停下。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步履匆匆迈进门槛,斗笠与蓑衣脱下,自有门房小厮接手处理。
男人几乎浑身湿透,且面有倦色。
身后无痕一边脱着蓑衣一边扬声吩咐,“速速备水!”
无尘从门房处拿了把伞,跑着赶上雨幕中的男人。
“王爷,仔细着了凉。”
男人薄唇微抿,眼下一圈乌黑之色,摆了摆手,“不必了。吩咐厨房准备膳食,你再去一趟隔壁,看看她是否用了午膳。”
………
景王府的人比皇宫里伺候的还要手脚麻利,楚尧快速沐浴,换上一套玄衣。
她说过,最喜欢他穿玄色。
去了城郊军营两天,他已经想她想到疯狂,连夜处理完重要事宜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男人打开抽屉,从里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精致小刀,开始剃须。
此刻只想见她,抛却所有,把她拥入怀中,诉说思念。
但是在此之前,要把自己收拾体面,不然,她会心疼。
男人来到外间,青香呈上热茶,他端起了茶盏,问,“王妃这两日可还好?”
青香答,“王爷离府,奴婢们并不知道您是去了军营,这两日雨下的不停,王妃每隔两、三个时辰便会过来看您是否回来没有,昨晚,王妃更是歇在了晖园,说是怕王爷回来被子是冷的,帮您捂着。”
男人心头涌上一丝甜蜜,面露欣喜,匆匆饮尽了杯中热水,“去让厨房多做两道王妃爱吃的菜。”
“是。”青香领命退下。
无尘跟着进来,禀告道,“王爷,姑娘……并不在府中。”
“去医馆了?”楚尧随口一问,已经准备让人备着马车去医馆接她了。
无尘刚想说县主府里的人也不知道,话到了嘴边,无痕与朱管家匆匆来报。
“王妃一柱香之前方才来过王府,见您不在,故而询问老奴一般使臣和贵客住在何处,而后乘着马车去了城馆。”朱管家道。
男人脸色一沉,“你说她……去了城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