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军赶到战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最上军两位大将楯岡満英与清水義高也拿不定主意,在下一时也摸不清武卫殿所属军势的底细,只能草草设下此阵赌一把,只是没料到吉良军这么厉害,本庄军会输的这么惨。”
面对吉良义时的审视,浪冈顕房依然从容不迫的侃侃而谈,从对战局的判断到最上军的犹豫措施最后的机会,直到他建议立刻撤退却反被清水義高出卖,丢到队伍后面指挥断后,结果最上家的武士根本不鸟他更不愿意保护他,最后只落得被俘虏的尴尬下场。
“事实告诉我,最上家上下缺乏容人之量,在这乱世中很难有好的发展,武卫殿以为呢?”浪冈顕房对自己自己几个月的糟糕生活做了一个总结,同时又略带期待的神情看着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吉良义时作出一个指着脑袋画圈的动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还是想借这个机会展示才华吗?暗示本家应该接纳你,而不是像最上家那样缺乏容人之量?真是很有意思啊。”
“在下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哟!”浪冈顕房笑的像只狐狸一样狡猾。
“那么,本家如果不接纳你呢?”
“武卫殿不愿意接纳在下?”浪冈顕房略带做作的惊讶表情只持续了片刻,接着又面带笑容着说道:“那么在下就只有南下甲斐,投靠武田大膳殿去了。”
吉良义时眉头微蹙:“你这是在威胁本家?”
“在下不敢!”
吉良义时冷哼一声,语气森然道:“如果本家囚禁你,或者干脆杀了你呢?”
“武卫殿不会!”浪冈顕房一副笃定的神色冲他笑着说道:“武卫殿乃当世名将,绝不会滥杀无辜。何况在下已经是武卫殿的俘虏,生杀予夺全赖武卫殿独断,若要杀在下何必出口威胁,一把刀就能取走在下的性命。”
“还真是个自作聪明的人啊!”吉良义时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这人,冷笑一声:“你真的很聪明。不过太聪明的人往往很短命,知道为什么短命吗?就是因为这种人通常聪明外露,无论是你的兄长,还是最上义守都容不得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在下大概明白。”浪冈顕房连笑容都维持不住,准备多时的应对之法竟然收到这种效果。这是之前所没有料到的。
吉良义时的态度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按照原本的计划一通说辞必定会引来另眼相看,哪怕让他略微不爽也无关紧要,只要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成功的,他可以确信吉良义时一定会重用他,只是现在的情况就有点复杂了。
浪冈顕房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愁眉不展的担忧总算让他找回一点心里平衡,聪明人总喜欢自以为是,还总有那么点傲骨,不想办法折服这种人,早晚会惹来一堆麻烦,对他来说这点语言上的刺激连教训都算不上,全当作一次考验。
不过他还是猜错一点。浪冈顕房的反应十分迅速,不过十几个呼吸就把情绪调整到完美的状态,随着脸上的笑容重现,那股特殊的自信突兀的出现,轻轻一躬身撑地拜下,恭敬的说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一展才华,在下相信武卫殿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以在下看来,匡扶幕府平定乱世就寄托在武卫殿的身上。所以请武卫殿接纳在下,哪怕从一介奉行开始也可以接受!”
“平定乱世?好大的口气,本家可当不起这等称赞。”吉良义时取出折扇遮住脸颊,只留一双锋利的目光从他脖颈划过。
对于这种无声的威胁,浪冈顕房面色不变着笑道:“想必武卫殿明白在下的意思。就像在下明白武卫殿的志向一样,在下所求的不过是振兴家门而已。”
“本家的志向你也明白?”吉良义时将目光一敛,古井无波的眸子不露半点感情色彩,看的浪冈顕房全身上下冷飕飕的。
“大概明白吧!吉良殿所求的与我等皆不相同,大概只有用难言之志四个字来形容了吧!”浪冈顕房其实也在赌,赌是吉良义时的态度,一口气把原本没打算用的僭越说辞都说出来,万一赌不对就是万劫不复,古语云疏不间亲,何况他连关系疏远都算不上。
短暂的沉默让室内的气氛极度压抑,吉良义时的眼神逐渐转冷转厉在他的脑袋上晃来晃去,一度让他以为下一刻就会有武士冲进来了解自己的性命,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直到他的衣襟被汗水浸透的时候,吉良义时终于发出声音。
“好一个难言之志!”吉良义时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是如此的夸张,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过了许久才平复心情,慢慢说道:“想做我的家臣,我同意了!但不要在本家面前卖弄,明白吗?本家喜欢脚踏实地的武士,夸夸其谈还是先收起来吧。”
“是!馆主大人的教谕,臣下一定铭记于心。”浪冈顕房撑地俯身,到这一步也算涉险过关,这次赌博还是赌对了。
似乎是很满意浪冈顕房的驯服,两人又攀谈一会儿,就在这时吉良义时的身体轻轻一动,大喊一声:“千代女出来,我知道你在!”
“噢!”望月千代女从他背后露出小脑袋,挠挠后脑勺一脸懵懂的问:“千代女的隐匿很厉害,就算父亲大人也很难发现的!为什么殿下会发现呢?千代女应该没有破绽的说!”
“细节就不要太在意啦!出去告诉服部小四郎,领着浪冈顕房去找本多时正,他知道该怎么安排。”
“哦!”千代女又缩回吉良义时的身后,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望月千代女带着服部正成从门外走进来。
这下可把浪冈顕房给吓的不轻,好在浪冈家身为公卿也多少知道点奇闻异事,这到底是障眼法还是什么忍者秘术就不得而知,见到主君安排的忍者进来。浪冈顕房尴尬的笑了一声,急忙起身跟着离去。
望月千代女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坐在他身边,笑嘻嘻道:“殿下!那个家伙好像被吓到了呢!”
“真调皮!”在笨蛋萝莉的额头上弹一下,摇头说道:“下次再用秘术要小心些,吓坏别人可不好。”
望月千代女倚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千代女有些想阿菊姐姐和虎姬姐姐了。”
“很快,很快就会回去了。”吉良义时眯起眼睛,自言自语:“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
在这一刻,远在甲斐的武田家收到越后一系列巨变的消息,武田晴信抚须大笑道:“谁能想到长尾景虎竟然一病不起。这真是诹访大明神保祐我武田家武运长久啊!”
“只有神佛保祐了吧!”驹井政武也跟着笑起来,据说长尾景虎现在只能躺着不动,越后国主竟然交给他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妹妹,代行国主职权的是那个十三岁的妹夫,这么奇葩的组合也难怪他们要笑,越后简直就是到嘴的肥肉。
“家中的武士们情况如何?”
“武士们很兴奋!如果不是水灾刚退街道受损实在难行。今秋就能出阵奥信浓。”
“明年也好,孙子曰: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武田晴信又开始掉书袋,他最喜欢看《孙子兵法》,同时自诩为一代兵法家。对北信浓已经有几分把握。
……
小田原城内,北条氏康还在纠结救灾的事宜,从大洪水退去到如今快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足迹遍布伊豆、相模、武藏的每一个村落,北条家的武士四处张贴德政令,努力吸引被迫流浪的农民重返家园。
为此北条家也不惜祭出公四民六的年贡方案,这一系列措施确实起到不错的反响,起码逃难的农民越来越少并有些人口恢复的趋势,关东各国的流民也被这个德政令,吸引来许多逃难的农民。这让自顾不暇的关东国人更多出一条反北条的理由。
“主公!越后的消息,长尾景虎因病退位,越后国主交予其妹虎姬与妹婿吉良左兵卫督殿下共同统治。”
北条氏康皱起两道卧蚕眉,明亮的双目中点点精光闪过:“长尾为景一脉要完了吗?应该不会那么简单,除去该有的反叛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声音。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不过这也无所谓,甲斐的那家一定在庆祝吧?”
北条氏康实在太了解武田晴信的性子,这位军略国人的武田家督比起他凶暴的父亲更温和,一向以智谋出众的形象闻名于世的武田晴信其实是个缺乏信诺的武士,也就是此君翻起脸来比翻书还要快。
背信弃义的攻灭亲缘盟友诹访家,亲手了结自己妹夫诹访赖重和妹妹武田祢祢一家人的性命,可没见他有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三国同盟比起当年的诹访、武田联盟也好不了多少,各取所需的政治联盟会延续多久,依靠互相嫁女儿加强缘戚也早晚会被利益不平衡所打破,只是他们三家都不清楚最后打破在何时。
“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间不要太晚,本家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先背叛!”北条氏康目光灼灼,显然是不太信任他的人品。
当初甲相骏由武田晴信并不代表北条氏康就会对他感恩戴德,没有他父亲联合今川义元坑了北条家,他父亲北条氏纲也不会被气的郁郁而终,这个仇记在亲缘关系密切且有恩于北条家的今川氏身上是不合适的,那么就只有让始作俑者的武田氏承担了。
“臣下还发现一件事,那位吉良左兵卫督殿下有一支很厉害的忍军,轻而易举的在甲斐把永田德本掳走,永田德本掳走半个月后,武田大膳才得知消息。”
“喔?忍军?”北条氏康猛然抬起头,目视风魔小太郎沉吟道:“你是说这支忍军?”
“臣下不知,只是就事论事。”
“……”北条氏康沉默片刻,忽然笑骂道:“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下去吧!”
“是!”风魔小太郎起身退下,走出天守阁才发觉衣衫已经湿透,擦擦冷汗暗道一声:“好险。”
北条氏康没心思猜测风魔小太郎的小念头,左手支着下巴盘坐在一副古地图前,轻轻敲击地图上越后的位置,皱眉轻叹着:“忍军……又是谁要意图谋害我北条家?晴氏公之死压在本家身上这几年损失之惨痛我氏康会记一辈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村雨丸找出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