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待沈千灵把那玉蝶酥全吃完,他揉揉沈千灵垂下的发丝,眼里轻含笑意。
已至戌时,院旁逐渐传来侍女走路的声音,沈佑重新戴上帷帽,准备离去。
沈千灵抓住他的衣袖。
“二哥哥,你要去哪?”她挑眉仰着脑袋盯着他,小姑娘身材娇小,娇软的一小个。
他顿了顿,思索后,沉声道∶“阿爹那。”
“为何?”
“清端自樊都传来密信,她奉君命统领王军驻守樊都,今日见北鄰一支精兵率一行人进入南峘境域。清端怕会有大军来犯,让我加急赶回府内告知爹爹。”
“?”沈千灵歪歪头,“长兄你没得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
“皇叔后宫中没有到适婚年龄的公主,所以想让二姐姐代替峘朝嫁去北鄰和亲,现在全府上下的氛围都很紧张,所有人都很难过。”她说道一半,停顿一下,丧气的耷拉下了脑袋,“包括我。”
沈佑沉默了,他不再嬉皮笑脸,绷紧脸庞,轻轻垂下目光,黯然而立。
他那清润的眸色间,隐约泛出浅浅的水光。一抹淡淡的哀伤,在他的眉眼眉梢晕染开,令他的神情倍显落寞。
他没有说话,转身准备离开。沈千灵庭院的墙不高,他却翻了几次都没翻过去,深沉月光之下,他在尽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间,很多事身不由己,比如今日冒杀头之罪夜离王军,也比如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即将出嫁和亲。
他终于翻出去,拍拍黑衣沾染到的尘土,抬头,看见了一株长出墙来的淡粉勿忘我。
抬手,轻轻摘下,整理好帷帽,他原路退回,绕小道,走向主院的后门。
沈佑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往旁边的围墙望去,那里面是沈千珞的庭院。他思索片刻,默默走到庭院侧门前,犹豫半天,他还是不忍推开那扇门。他怕他会看到一个坐在窗前独自对月默默流泪的妹妹,他怕会看到她泪眼婆娑的双眼,他更怕她带着哭腔喊他‘二哥’。他怕他一不忍心就带走了沈千珞,带她逃跑。
他终究还是没有踏进庭院,他将刚才折的那一株勿忘我,轻放在了门侧的树底下。他轻抚树干,树皮粗糙,这是他小时和沈千珞玩时亲手种下的。曾经那样又小又枯黄的树杆,叶都掉光了,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竟也被沈千珞呵护成了如此粗壮的树。
他怅然,身侧的门传来动静,沈佑不再停留,隐入黑暗,直直向主院而去。
“叩叩,叩叩。”窗棂响起规律的敲打声。沈森闻言转身,他刚准备就寝,琉璃盏才熄灭三盏。听见声响,他面色大惊,快步走到窗棂前。
打开窗,之见黑影熟练一翻,进入了室内。
沈森探出头,向四周张望一下,确认没有侍卫和侍女看见,他才关上窗,转身和沈佑相对。
“次子清谦,见过爹爹。”他摘下帷帽,低头,躬着身子手扣腕向沈森行了一礼。
“清谦快快起来,今日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阿爹,今早清端自梵都来报,瞧见北鄰精兵率一车人马进入南峘,她恐会有大军来犯,拟书信又恐半路被劫。她要驻守梵都,抽不开身,于是命我速速快马加急赶来京都府内,将此事告知阿爹,再上报皇叔。”
“好,我这就拟奏折告知皇兄,不过…”沈森皱皱眉,苦恼的看向沈佑。
“只怕这次,不是大军来犯,而是来求取阿瑢。”
“什么?!”沈佑大惊,“难不成,三妹妹所说的,都是真的?!阿瑢当真要嫁去北鄰和亲?”
沈森长叹一口气。
“清谦,阿寰大概也是听到了碎语,但事实远比她知道的残酷。”沈森停顿一刹,“今日上朝皇兄找我私议,他表示愿意封阿瑢为公主,以便和亲。皇兄猜测不用多久北鄰便会有使臣来访商议此事,听你今日替阿端传来的话,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北鄰精兵入境,近几日大概就会到达京都。看来我的阿瑢,离出嫁也没有几天了。你替阿爹告诉阿端,如若阿瑢一定要嫁,阿爹定然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让她勿要担心阿瑢的嫁妆,嫁妆在她们三个小时就已备好。阿爹也舍不得阿瑢,但是皇命难为,虽然皇兄还未下旨,但和亲这件事一定会落到我们珣王府头上,不是阿瑢,就是阿寰。”
“清谦,让她勿怪阿爹阿娘,身处京都,很多事命不由己。阿爹虽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但也绝不会让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了委屈。”
得到对此事确切肯定,沈佑点头应答,他神色略显慌乱,分明早已手足无措,却仍要强装镇定。他的神情悲伤,眸底掠过一抹刻骨铭心的痛苦之色。
“我知道了,阿爹…”
沈森点点头,收起明日上朝要递交的折子。
“清谦,去吧。”
沈佑抱拳,“阿爹,清谦告辞。”
他重新戴上帷帽,一跃从窗棂翻出了屋子。
沈森在屋内,看着沈佑离去的身影。他转身,吹灭了屋内最后一盏琉璃盏。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沈森站在黑暗里,他不知他在等什么,他只是一个人静坐着,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