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折之二

五月初五是沁风之国的花神节。传说这一日是花神回天界述职,天下百花渐渐凋零之时。沁风之国本土全在大陆南端,气候丰润,百花繁茂,是以每年各座城市都会有盛大庆典。

本来聚虹城以前的庆典也是非常华丽而盛大的,但是自从聚虹城独宠樱花后,这个节日也渐渐显得多余,渐渐被人们遗忘。

于是有传言道,正是因为聚虹人独宠已成妖异的樱花,惹怒了青蔷天的诸位花神,才降下这般灾祸。

虽则传言不可尽信,然而病急乱投医的聚虹人却从大陆各地搜集各式琪花瑞草,未到五月,便已将聚虹城装缀如一座花城。花气浓郁,饮人欲醉。行至郊外,犹感醺醺然。

于是一时间慕名而来者不绝如缕,反而将这座已带腐气的城池充塞地活络过来。

聚虹是大陆上最大的港口城市,向以奢靡享乐著称。五色湖上花舟画舫从未止歇,即使恐怖之气充塞四野,依然要做最后的狂欢。

缬芳阁本是青楼翘楚,这几年却有些凋零。阁中人散的差不离,老鸨已决定卖阁回去养老。四月底是与买家议定交楼之时,清早老鸨收拾好细软,与几个没走的旧人一直等到晌午仍不见买家露面,不觉有些急躁。暗想阁内花楼生意是做不了了,可是这爿楼改作其他营生也可,怎的买家反悔了不成?

正自心焦,却见一个决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步入阁来。

那人背光而入,长衫拖出点点光芒,带累得面目模糊。似乎也因他披光而来,周身环绕着淡淡光芒。这光并不刺目,却有些冰凉。仿佛静夜下披洒的银色月华,笼罩那人恍非世间之人,也令他身边之人都生出形秽之感。

这样的人即使在白昼踏入这种地方,都令人惶恐不已,惟恐亵渎了他。

鸨母毕竟是惯经风浪之人,见状忙上前道:“这位公子,阁内早不做生意了。公子可是来寻人?”

缬芳阁谢客待沽早已街知巷闻,鸨母识人无数,知道这时节来的恐怕只有外地怀旧的公子哥。

忆及往日风光,鸨母悲从中来,不禁唠叨道:“阁子一倒,连鸟都飞光了。公子若有意,尚可在阁子里四处转转。景色依旧,可惜已是明日黄花……”一时间,不觉淌下泪来,阁里众人也陪着抹泪。

那公子在厅里趟了一圈,见厅中陈设皆是上品,手挥处亦无落灰。银屏书画,鲜然若新。整座大厅毫无衰败之气,仿佛昨日繁华落影,缀在如今。

他沉思片刻,忽道:“华樱住的地方在哪里?”

鸨母一愕,这名字已许久不曾有人提及。心道难怪这位公子似没见过,华樱已离开太久,他的客人也早就没影了。难得如今阁子倒了,尚有念他之人前来。

于是重整妆容,淡然道:“难得公子如此念旧,华樱已走了五年。恐怕您还不知,当年他闯了大祸,突然一走了之,给我落下好**烦。幸得紫……哦,呵!”鸨母突然有些惊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忙打哈哈掩饰。见那公子并不在意,她恐怕言多必失,便不愿多说。毕竟华樱的事大多涉及那个人,如今那个人已成禁忌,还是少提为妙。

鸨母引着那公子来到后院,指着一座雕花楼阁道:“那就是以前华樱住的惜春阁。其实他从小在阁里长大,哪寸地方没有沾过。我也是看着他长大,虽然他最后给我闯了大祸,我还是希望他能跑得远远的,从此以后好好过日子。他毕竟是男人,比不得我们这些女子,这一辈子都脱不得这个声名。他只要找个小地方,老老实实干些实在活,娶妻生子,安安生生就过完一辈子了。以前我总是看不开,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现在一切成空,反而庆幸他走的早,没有看到阁子倒的这一天。好歹是阁子里生养的人,不管是恨好爱好,都是难消难解的……”

惜春阁毫无出类之处,不过是一座随处可见的楼阁罢了。然而那公子望着惜春阁的眼神温柔如水,似乎从中望见华樱当年的一颦一笑。

看着这样的眼神,鸨母也有些惘然。平日看惯情爱风月,对这仙人般的公子却不觉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在这一行日久,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如此深爱另一个男人有何不对。反而从他的眼神中感到纯净的温暖,不禁羡慕这温暖恬静的爱,细水长流地淌在一个男人的眼底。

华樱真是一个奇妙的人啊,不管到了哪里,离开多久,关于他的回忆都是鲜明如昨。总有人不停思念他,就像秋家别院里的樱花,五年来的春天一直盛绽如往昔。

她的眼神飘向阁内遍植的樱树,华樱就如这樱花一般。不管是爱它恨它,终究还是舍不下它。

“那是哪里?”公子指着一片繁华楼阁中突兀的空地道。那里显然也曾是一座楼阁,可是后来似乎被铲平,在这一片布置得虽平庸却也雅静的庭院里格外扎眼。

鸨母早想好说辞,只道因为阁子出售,有些地方照买家意思拆除,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日已过午,议定的买家迟迟未现。鸨母不觉更是焦急,虽不愿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说话时仍不免露出几分急躁。

那公子不禁莞尔,道:“妈妈如今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反而不惯了?”

鸨母也觉自己未免小题大作,这房子又不愁卖不掉。只是如今太想离开,多一分一秒也觉不耐。

于是自哂道:“让公子见笑。公子今日来的可巧,晚一步阁子便要易主。只是那买家迟迟不来,恐怕事情有变,不免急躁些,请公子不要怪罪。”

“呵——”那公子轻笑,笑容里似孕育春风,令人心神俱爽。

“妈妈说笑了。缬芳阁不论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方都占尽,我倒是奇怪妈妈居然愿意将它卖掉。”

鸨母叹气,低声道:“还请公子恕罪,你我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生存在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如意,有些事永远都料不到。”

“妈妈以后准备去哪里?”公子话题一转道。

鸨母垂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好歹这些年薄有积蓄,度过余生倒也足够。只可惜跟着我的那些丫头们,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归宿。我们这种人,终究去不得好人家。”

“如果买主想留你们继续在阁里经营,妈妈可愿意?”

那公子眼眸亮如晨星,鸨母却只能摇头苦笑:“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如今聚虹城已不容我等容身了。”

“那如果买主是我呢?”

鸨母愕然抬首,却看不清那公子隐在阴影里的容颜,只觉此人似梦似幻,超脱常人,心内竟信了几分。

那公子微微一笑,缓缓道:“我叫兰无妄。”

名噪一时的缬芳阁换匾改作民居,门额上“兰府”两个鎏金大字在日光映照下明明熠熠,仿佛可夺尽世间光辉。

已变作兰府管家的鸨母翠眉年近四十,岁月将她的眉梢眼角磨出细细褶纹,却因保养得当,并不出老。她自诩平生阅人无数,也想不透怎么当时会轻易相信兰无妄这毛头小子,或许是阳光太耀眼,他的眼神令她眩晕。而现在望着印照在牌匾上的阳光,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何相信他了。

而那个曾经令她惧怕,不得不离开浮金之城的人,正与她的主人在厅里相谈甚欢。她想,这也是促使她留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手捧清茗,笑容满面的人打量着陈设未大变的大厅,浅笑道:“没想到无妄是一个如此念旧之人。来到人间第一步,便是将华樱的过去保留下来。”

“彼此彼此。沫云兄府院里的樱花不是一直盛放么?”不顾在座有秋沫云的妻子,一位紫衣翩跹的美人,无妄面无表情道。

秋沫云并不在意,抿茶缓缓道:“阁子里的雀舌依然清醇,就如当年他泡给我的一样。”

“可惜还有人想将他的过去完全抹煞。”无妄冷笑道。

秋沫云一滞,苦笑:“这……可是冤枉我了……”

无妄扭头不理,忽冷冷道:“你是善者不来,有什么事早点请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秋沫云似忍俊不禁,“你还是什么话都藏不住,什么善者不来,我在你心里就那样坏么?”

“哼!”无妄重重冷哼一声,“我看到你就想动刀子!看在同族人份上,过去的事就算了。你要如何计算我,如何杀我,我都没兴趣理会。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大家一了百了。”

秋沫云忽肃容道:“牺牲了他之后,我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无妄突然胸中暴戾,跳起来吼道:“少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情款款!他会死,有一半都是你造成的!”

秋沫云冷静依旧,淡然道:“可他毕竟是你亲手杀的。”

“啪!”无妄砸碎面前一张几案,怒指秋沫云道:“快滚,不要逼我在他的旧居杀人!”

秋沫云收获了满意结果,在他聚满的内心里,某块狭窄区域为这一刻的快感独自欢欣着。

他用眼神示意同来的妻子一起离开,然而那位紫衣美人从进来后就一直神魂不属。这个她曾经无比憎恨与惧怕的地方,在许久之后以一种异常亲切怀念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令她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秋沫云轻轻执起她的手腕,柔声唤道:“阿紫——”

秋夫人蓦然清醒,抽出手并不慌乱,对无妄敛裾一礼,随秋沫云步出大门。

无妄冷冷看着见到迎面而来的翠眉更显失态的女子,向走近的翠眉问道:“秋夫人是什么人?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翠眉眼中显出几分怨毒,方才变故尽在她眼底。明白凭空出现的兰公子是秋沫云也不敢小觑之人,胆子壮了几分,直视无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是华樱的姐姐。”

那日翠眉仅说了一句后再也不肯透露半句,无奈无妄只好找阁子里其他人问。然而每个人不是连连摇头说不知道,就是吓得远远逃开。

无计可施下,无妄只好一个人到街上乱逛当作散心。

这是他出生、生活的城市,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寸土地都烙有他的印记。

无妄醉心于呼吸他曾经呼吸过的每分空气,渐渐觉得整片心灵都沉静下来。

忽听前面吵吵嚷嚷,于是信步走向那里。

却见一个着浅绯色锦衣的小孩背对着他,小身子躬得像个虾米,似乎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旁边围着一大圈人都想夺他怀里的东西,但是他却紧抓不放。

无妄蹙眉,没想到聚虹城治安如此差劲,光天化日居然欺负小孩。遂走上前道:“你们放开他,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害臊。”

那群人蓦然见到一个谪仙般人出现,都不禁一愣。绯衣小孩见有人为他出头,连忙跳到无妄身后。

此时一个装扮如掌柜的人越过众人,向无妄一揖道:“公子误会。我等是正经生意人,无心冒犯小公子。实在是他拿了我们店里的宝贝不放,万般无奈只好围着他不能离开。若公子是小公子的亲人,还望劝他将宝贝还给我们。”

无妄回头看向小孩,想向他求证事实。却见他将头埋在怀中玉雪团似东西身上,并未出言反驳,便知道掌柜之言是真。想是小孩子自己出来玩,见到稀罕物没带钱买,还以为是自己家随便拿了就走,所以惹出这种祸事。

他抚着小孩头,轻声道:“小鬼,要是喜欢哥哥买给你好了,下次记得拿别人东西是要付钱的。”

小孩声音闷闷地,却异常坚定:“我没拿他家东西。我只是看他们要杀小兔子,小兔子太可怜了才偷偷把它抱走。哥哥,他们是坏人,不要给他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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