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陆波看到了站在人群后不远处的几人:班长,林娜,陈愚之, 姜元, 伍明序, 林涛, 张元。
陆波轻拍着沈瑜的背, 她的哭泣已经微弱下来,他在她耳边说:“你看,他们都来了。”
沈瑜缓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顺着陆波的眼睛看过去。
他们几人已经走过来,班长蹲下来对她说:“一个月前, 阿涛分别给我们打过电话, 希望我们能过来见证这个仪式, 原本我们想,即使现在阿涛不在了, 我们也想过来陪陪你,没想到阿涛宿舍的哥们帮他完成了表演。”
“沈瑜,阿涛真的很爱你,他一定舍不得你这么为他伤心,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阿涛的人虽然不在了, 可是他的心, 还有我们大家的心, 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沈瑜抽泣着, 连点了几下头。
陈愚之把她一直死死抱着的花拿了过去,对陆波说:“先扶她起来吧。”
陆波想要站起来, 可是蹲得太久,腿已经完全麻痹了,他的膝盖磕了下去,姜元和林涛忙弯腰扶住他,林娜蹲下去紧紧抱着沈瑜,和班长、张元一起把沈瑜扶了起来。
他们在沈瑜校园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这个时候,陆波知道,他们不能再去谈有关宋江涛的话题,再继续下去又会是一片哀戚的氛围。
他问大家:“你们这么多人,不会都参加完毕业典礼了吧。”
班长说:“只有林娜没参加典礼就回来了,我们其它几个人都已经正式离校。”
陆波:“林娜不参加典礼可以吗?”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需要特别出席,毕业证和学位证我让家在北京的同学帮我代领了,到时再寄给我。你看沈瑜,还拿了优秀毕业生的证书,你们大家还有谁拿了优秀?”
班长笑笑:“我拿了,陈愚之好像也拿了吧。”
陈愚之:“嗯。”
陆波:“那大家的工作都定了吗?”
班长:“我直接读研了,沈瑜是回去工作是不是?”
沈瑜低声回答:“是。”
陆波:“那你们呢?”
姜元:“我去深圳,公司去学校招聘,我被录用了。”
伍明序:“我就直接留在青岛工作了,在那边呆了四年,挺喜欢那的。”
林涛:“我去杭州。”
张元:“我和林娜一起留在北京。”
大家说完都看着陈愚之,陈愚之轻声说:“我还没最后定,再等等吧。”
沈瑜轻叹一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用沙哑的声音说:“以后大家就真的各在一方了,今天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全员到齐?”
她的话音刚落,林娜就抽泣起来:“沈瑜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以后工作了,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年年都能见面?”
大家的表情瞬间又再次暗下来,各自轻叹……
那天晚上,他们在校外的一间餐厅聚餐,聚餐的氛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轻松和笑闹,没有人提起宋江涛,大家都刻意忽略这个话题,但他的突然离去成了压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块重石。
大家又都有预感,或许这真的是所有人最后的一次大聚会了,于是都努力地翻出各种话题来调节气氛。聚会到一半,最先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的竟是伍明序,他带头以后,大家纷纷借着酒劲哭起来。
每年毕业时,聚会上总避免不了有人大哭,不分男女,因此他们这一桌人的行径却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目。
沈瑜反而没有哭泣,她一直低头吃东西,吃了很多,她仍然像以前那样,用食物抵制内心的情绪。
那天晚上,他们在餐厅逗留到近十二点钟,之后又去唱歌。在KTV包房里,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断断续续的哭声,唱的人哭,听的人也哭,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大家走出包房的时候,都不敢抬起头来见人。
简单地吃过饭以后,陆波为所有男生都安排了地方睡觉,让同专业的一个女生带走了林娜。
十一点,陆波坚持把沈瑜送到火车站,沈瑜踏上了去往三峡大坝的旅程。
傍晚时分大家醒过来聚在一起,陆波才告诉大家,沈瑜已经离开了。
陈愚之愤怒地问:“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而且,还是背着我们走的。”
陆波:“她不让我告诉你们,不想大家又一次难过。”
陈愚之:“她这样我们就不难过了?”
陆波:“你们都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阿涛的事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给她多一点时间吧,就让她自己去走一走,用自己的方式去送阿涛吧。”
提到阿涛,大家都不说话了,沉默下来。
第二天,其他人一起回了家,留下陆波继续他的最后三门期末考试。
经过这些事以后,陆波忽然觉得,他也成长了,内心变得更强大了,以后,他真的可以完全胜任哥哥的角色,成为让沈瑜放心依靠的家人。
沈瑜终于辗转到达宋江涛一直向往的三峡大坝,可是,原本约好的两人同行,却只有她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她一直握着装有他骨灰的小瓶子,带着他一起爬到高处看三峡全景,坐着游船在水面穿行,沿着江边漫步。在最靠近闸口的地方,她把他的骨灰洒进了江水中,连同那只小小琉璃瓶一起在水库中隐去。
沈瑜站在无人的江边不停地落泪,她以为这一生,他会永远陪着她一起用旅行纪念爸爸,没想到,仅仅两年后,却变成了她将永远用一个人的旅行去纪念爸爸和他。
沈瑜对着滔滔江水大声哭喊:“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沈瑜跪在江边哭喊时,陆波打来电话,她接了,对着电话嘶声大哭。
以前,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包括在妈妈面前,她也从来没有因为伤心肆意大哭过,再悲痛,她的哭泣也是有节制的。
甚至在宋江涛离开后的几天时间里,她也从来没有放声大哭过,可是这一刻,她真想对着一个她熟悉的人用尽所有力气大哭一场。
她握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哭喊……
她直哭到软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陆波一直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着她嘶吼哭喊,他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在电话这一头陪着她默默流泪。
直到电话里再也传不出声音,他才嘶哑着声音说:“我已经考完试了,我立刻就过来找你。”
她说不出话来,挂断了电话,发送信息给他:
你不用过来,我想一个人送他,大哭过后我好多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陆波沉吟了一会,回她:别忘了你对我说过,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继续,一定要好好保重,我等你回来。
沈瑜默默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轻叹一声,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