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飞机,又是头等舱,所以人很少。空荡荡的机舱里没有几个人,祁云裳和叶修戚小声交谈的声音都显得有点突兀。
所以两个人把声音压的更低。
上了飞机,手机都是飞行模式,可云裳还是时不时低头看看,叶修戚问:“还是放心不下靳舟寅?”
“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他?”祁云裳叹息了一声,“均枭来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一架飞机。”现在窗外还是一片黑暗,透过机窗,只能看到暗蓝色的天际,上面点缀着一颗一颗的孤零零的星星。
祁云裳向下望着,也许自己下面的那片土地,就是权均枭的飞机当时迫降的地方。走着他走过的路,却无法看到他的人。
头等舱的座椅很舒服,几乎可以整个人躺上去,但是叶修戚和祁云裳都直直地坐着,好像一躺下来就会有无数的心事涌上脑子里。
叶修戚把自己和居姜勋做出的分析都告诉祁云裳,她现在好像是听到什么都不觉得诧异了,知道了这些,也只是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有转过来,盯着外面轻轻地说:“原来还不止一个乔奈。”
叶修戚说:“是啊,不止一个乔奈。云裳,你仔细想想,到底阿枭还得罪过什么人,这次的阵仗这么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拦截飞机,偷梁换柱,这样的大手笔,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权均枭平时那些商业上的对手,完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祁云裳仔细想了想,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忍不住用手撑住了额头。
叶修戚马上问:“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
“没事,医生不是说了吗,坐飞机会有一点头晕的,没关系。”祁云裳继续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均枭做生意的时候虽然是雷霆手段,但是他很少对人赶尽杀绝,相反,还帮助过不少人走出了困境,应该不会有太多死敌,这些你们应该也知道的。”
“是啊。”叶修戚也同意,“阿枭在商场上手段很圆滑,就是不想得罪太多人,把自己的路都走绝了。而且生意上的敌人,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两个人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干脆绕过这个话题不说,而是开始商量回家之后的事情。
有责任的人,没有资格让自己陷在悲伤里不出来。生活不是琼瑶剧,遇到困难哭一哭,我见犹怜,然后就会有人出手来拯救。
生活中的人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自己咬咬牙撑过去。跌倒了,连趴在地上的时间都没有,马上就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前路再难,也没有资格停下来歇一歇。
权家是商界名流,当初权均枭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而现在……他不在这里,公司的事情不能荒废,总不能一直让居姜勋留在这里帮忙。
叶修戚问道:“你回去之后,打算把公司怎么办?”
祁云裳说道:“公司是均枭的心血,也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商业帝国,我不能让公司垮掉。回去以后,我会帮他打理好的。”
叶修戚担忧地看着她,她反而微笑说:“怎么了?你看不起我啊,觉得我不行?”
叶修戚没说话,他当然不是看不起她,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祁云裳的专长是在设计方面,说到做生意,叶修戚和她这段时间接触的比较多,觉得这个姑娘心直口快,有时候还有点小迷糊,而且性格太善良,真的不是做生意的好人选。
他对祁云裳很坦诚,实话实说:“云裳,我是觉得……阿枭的事对你的打击太大,现在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暂时先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公司的事情,还有权叔叔……”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顿住了。现在权家二老都在台湾,而且阿枭出事的消息还瞒着他们,怎么可能让他们回来呢?
果然,祁云裳苦笑着说:“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均枭的事,我不打算现在告诉他们。均枭是我的丈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公司也就是我的公司,我必须做好。”
有很多事,能做到不是因为有天赋,而是因为不得不做。有多少人的成功,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以为你做不到,其实咬咬牙,也就那么撑过去了。
叶修戚看到她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让她泄气,只说道:“回去见了姜勋,再好好商量这些吧。”
这一路飞了七八个小时,到了国内正是早上八点多钟,在飞机上看到灿烂的朝阳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来,顿时照脸了灰暗的天空。
祁云裳相信,一切也都会拨云见日,看到美好的明天。
一下飞机,就有熟悉的感觉扑面涌来。这座城市是她的家,脚步踏在家乡的土地上,仿佛是有了根,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叶修戚提着登机箱,带着云裳往外走,边走边说:“姜勋说会来接我们的,我们出去直接找他就好了。”
祁云裳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拥挤的人流和国外那间机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里的人都是黑
头发黑眼睛,在同类中间,总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祁云裳对自己说:我回来了,一个人……回来了。
走出机场的通道,果然看到居姜勋等在那里。他从来不羁惯了,喜欢穿休闲的衣服,祁云裳尤其记得他那条带着破洞的牛仔裤,看上去像是叛逆期的,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和西装革履的权均枭站在一起,风格迥异。
可是今天,他也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里面是规矩的白衬衫,一身正装,只没有打领带,看起来沉稳成熟了不少。
居姜勋生得高大,站在人群里也十分显眼,仿佛鹤立鸡群。可是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睑下面也是浓重的乌青,很显然,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
叶修戚和居姜勋见了,互相沉默着锤了锤对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居姜勋只是接过了叶修戚手上的行李箱,说了一声:“走吧。”
两人跟着居姜勋去拿车,开车来的还是权家的司机。一看到自己家里的人,祁云裳就觉得分外亲切,看到司机郑叔就喊了一声:“郑叔……”
司机看到两个月不见的云裳,也是马上红了眼圈。平时权均枭对家里的佣人都很好,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难免觉得难过。家里没有主人,虽然有居先生帮着主持大局,可他到底也是个外人,总让人觉得没有主心骨。
现在祁云裳回来了,司机顿时觉得像是迷路的人找到了家,哽咽着叫了一声:“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
生怕再说下去会哭出来,祁云裳连忙说:“好了,有什么话先回去再说吧。”
“哎,哎!”司机连连答应了两声,为祁云裳打开车门,连连说道,“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回程的路上,叶修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知道云裳有很多事要问姜勋,所以把后座的位置留给他们两个。
从前坐这辆车子,都是祁云裳和权均枭一起并排坐在后座上。现在还是一样的车子,旁边却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祁云裳望着前排,后视镜那里挂着一串玉质的铜钱,那还是她和权均枭出去玩的时候一起挑的。当时权均枭觉得俗气,可是回来就挂在了车子上。祁云裳笑话他口是心非,他还傲娇地说就是这东西太丑了,所以放在车上,可以辟邪……
回到熟悉的地方,看到更多承载回忆的东西,就难免要睹物思人。
祁云裳的目光定在那一串吊坠上,眼睛一时有些发直,还是居姜勋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云裳……云裳……”
“哦,怎么了?”祁云裳这才回过神来。
居姜勋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没有任何作用,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替阿枭照顾好公司,照顾好自己。”
祁云裳点点头,“我知道的。”
看她这样镇静,居姜勋反而有点说不出来的担心,但那种异样一晃而过,他还是惊讶于祁云裳的坚强,只说:“我和修戚,我们都是阿枭最好的朋友,就像亲兄弟一样,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千万不要客气,直接和我们说就好。”
权均枭能有这样的朋友,祁云裳很替他觉得欣慰。
人生能得一知己,那真的是死而无憾的。
祁云裳动容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实意对待均枭的。我只有一件事,希望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万一……”祁云裳说得有些艰难,咬了咬嘴唇才找到了勇气继续,“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均枭真的有什么噩耗,请你们一定不要隐瞒我。”
之前他们还打算隐瞒祁云裳,现在被她这样一说,居姜勋和叶修戚都有些赧然。叶修戚回过头低声解释:“云裳,我们之前打算瞒着你,也是……”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祁云裳说完了他没有说完的话,接口道,“可是我是均枭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他的所有消息,不是吗?再说,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不管什么消息,我都能接受的了。你们,你们不需要太过担心我。”
居姜勋答应说:“好,我们向你保证,不管有了什么消息,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你们。”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离家越来越近,祁云裳望向窗外的目光几乎有些贪婪。走着熟悉的路,回到熟悉的地方,只是可惜,那里没有那个熟悉的人了。
祁云裳叹息一声,又问:“现在公司里怎么样了?”
居姜勋说道:“我说是要帮阿枭照看公司,其实也才过了两天的时间。阿枭的公司管理非常到位,没有老板也可以运作的不错。他手下的几个副总都很能干,除了一些大事需要决策,剩下的很省心。”
权均枭管理公司有一套,祁云裳是早就知道的。他每天都很忙,然而并不是一个事必躬亲的诸葛亮。他很会用人,大部分的时间不用在处理
事情上,而是用在管理员工上。
所谓智者劳心,愚者劳力。
居姜勋又说:“阿枭对待员工都很好,公司的凝聚力很高,你又是阿枭的妻子,如果你来管理公司,我想大家都会很支持你的。”
祁云裳点点头,“但愿吧,我之前可是什么都不会。”
“可以学的东西,都是不难的。”
真正难的,是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比如说现在,很难找到权均枭的人。
总算到了家里,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下车,连忙叫了人来接过叶修戚手上的行李箱。看着祁云裳,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太太可是瘦了……”
其实这两个月,祁云裳在国外还算过得不错,国外的人们喜欢吃油炸食品,都是高热量的食物,前两天称了称,还发现自己胖了好几斤。当时权均枭正说要过去陪着她,她想,马上就要见到权均枭了,可不能被他看到自己发胖的模样,还打算少吃两顿饭来减肥。
后来她真的少吃了两顿饭,体重回到了原来的重量,减肥成功,那个要来看她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自从祁云裳嫁到权家,和管家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比权均枭还要长。管家虽然只是个佣人,但是就和自己的亲人一样。祁云裳看到她,也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热,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几天减肥呢,所以才瘦了。”
管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明明心里都是想着同样的事情,但是见到了,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口。只是说道:“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是累了。我这就去放洗澡水,太太去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祁云裳觉得不好意思,回头看看叶修戚和居姜勋,他们也说:“你都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样下去熬不住的,还是先去休息吧。”
居姜勋看她不动,又说:“好多事都还等着你呢,不休息好了,怎么有精力去处理事情啊?快去吧。”
祁云裳点点头,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我也不招呼你们了。”看着叶修戚,说道,“你也是熬了这么久,让管家收拾一间客房,也去歇歇吧。”
叶修戚点头,“嗯,我这就去。”
坐了一夜的飞机,他们各自去休息。
祁云裳回到她和权均枭的房间,虽然只是离开了两个月,但是因为房间里少了那个人,所以显得格外陌生。就连床头上那大幅的结婚照,现在看上去都仿佛不认识似的。
他们结婚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一份协议。所以拍结婚照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是真心实意地在笑。
权均枭本来就面冷,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而祁云裳那时候也完全不会演戏,只要是不开心,肯定全部都把情绪写在脸上,照相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靳舟寅,所以面对身旁的男人,只有嘟着嘴巴。
那时候摄影师看着他们,不像是来拍婚纱照的,反而像是来砸场子的。一再地让他们笑一笑,笑一笑,可是怎么笑得出来?摄影师越说,他们越尴尬,最后还是权均枭不耐烦了,对人家冷声冷气地吼道:“让你拍你就怕,别那么多废话!”
权均枭是多可怕的人,他那样一发脾气,摄影师立刻就不敢多嘴了,于是就拍了这么一套丑的要命的结婚照。
现在看着照片,祁云裳心里想,当时怎么就没有笑一笑呢?幸福的影像,可以多留下一些也是好的。
她收起思绪,洗过了澡出来,并没有马上上床休息,而是去看了婴儿房。
圈圈很淘气,安安静静睡觉的时候不多,总是哭哭喊喊的,很少能让人睡一个安稳觉。虽然有保姆照顾,但是祁云裳是他的妈妈,怎么会完全放心呢?半夜里总是有一只耳朵不敢睡着,一夜里总要起来两三次,看看小家伙睡的好不好。
但现在……
他的小床上还放着她离开之前买的玩具,毛茸茸的一只小鹿,上面还留着圈圈带着奶香味的体味,可是这小家伙……她怀胎八个月,一出生就经历了生死大劫的儿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人们都说母子连心,祁云裳想,为什么她就没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呢?如果真的有,就让圈圈用心灵感应告诉她,他和他的爸爸,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天堂还是人间?
祁云裳站在婴儿房里,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正打算好好哭一场,管家拿着她的睡衣过来,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说道:“太太,别想了,先去休息吧。”
祁云裳不愿意把软弱暴露在人前,背对着管家擦干了眼泪,这才转过身来,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好,我马上回去休息。”她接过了管家的睡衣,回到对面的卧室里,又吩咐说,“你也去看看叶先生,看他那边需要什么。”
这种时候,亏她还这样周到。管家点头说“好”,替她关好了房门,这才下楼去客房看叶修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