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急匆匆去找朔狐却遍寻不到,她从没发现过芸身上有什么疑点或秘密,长生究竟在怀疑什么?
无奈之下,萤还是决定先赶往日月潭,先看看情况,如果是她想多了,没必要的话她也不想打扰别人私会。
小清看她慌慌张张四处找人,之后又出了门,放心不下,就近找了个妖想让她杀了自己,当然对方吓得不住摇手拒绝。还是水湄路过看到,问了她什么事,果断翘班带了她去追萤。
日月潭边,十月的天气有些冷,日光还是很充足,就是不怎么温暖。
芸去时长生已经孑然站着等她,她直接开了口,“道歉和道谢你都做过了,你找我到底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长生抬头看着她,直入主题的问了。
“我曾经抓着你手腕睡了一夜,可是你没有活人的脉搏,我本以为那是我的一个梦,梦里那只冰凉的手,是我死去的娘亲。”
芸毫无情绪波动的面部丝毫没有起伏,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事后我又试过两次抓住你手腕,都是如此。能让我听听看你的心跳吗?”
芸对他口里这后两次有印象,分别是在天师门和妖宫门口,她当时就知道他别有所图,现在才算是完全清楚明白他在好奇什么。
“我是个妖,还是个女人,你不认为你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长生知道他这个请求未免不妥,“那你本体是什么,能化作本体让我看看吗?”
“不能。”
长生料中了这个回答,“那你介意我杀了你之后确认此事吗?”
芸冷冰冰的眸子锐利地望着他,这人太过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不说她救过他,她还曾伴他一夜长眠,就算没有感恩之情也该有半分感谢之意,他竟是为了一个好奇做到如此狠绝。
而且她是这妖界妖王的副手,以她的身份,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就连仙君凤凰也不会随便对她动手,这个道家的人却完全罔顾三界稳定的大事,执着于如此小的疑点,还咬了她这么久不肯撒口。
“那你介意我杀了你吗?”
长生摇摇头,“死在你手里权当是报了你的恩。”
这句话落,长生取出兵器快速朝芸冲杀过去,他有自信胜过她一丝半点,若有可能就先伤了她而后确认下她是否有心跳,心跳是否和常人无异这两件事。至于刚才他说要杀芸,纯粹是为了惹火对方,要惹怒一个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芸在他靠近时感觉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脚下先往后滑着退了一段。上次小村上时,看到朔狐和长生对上的那一招,她就有了这种自觉,眼前这个男人再过一些年月,真有可能有能力与两界之主一较高下。因而她快速退后的同时,想着如何能够智取,她是真心想杀长生,这种人活在世上太危险。
芸的优势在于她曾随朔狐征战一千多年,其间经历过的大小战役和险象环生数不胜数,她的实战经验远比长生丰富,若非沉着冷静的头脑她绝活不到现在。因而刚才长生惹怒她时,她假意上当,实则完全明白他的意图,她有九分把握长生不敢杀她。
不过显然有人比她沉不住气,有人在芸之前挡住了长生,而后两人快速过了两招,又各自退开。
朔狐动怒了,这个人纠缠芸就算了,竟然还敢在芸拒绝后动手,这种无耻之徒他活了几千年都没见过一个,现在算见到活的了。
芸呆住了,以她的能力,朔狐会尾随保护她的概率真是微乎其微,可是这回很明显她的主上做了。她刚想开口劝阻,朔狐已经再度动了手。芸考虑过后没有再打断他们,也不准备介入,既然妖王大人要杀人,她默默在一旁助威就好。
萤赶到时就发现小清预测过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只是这次没有芙草介入其中而已。不过她不认为长生能敌过朔狐,而且看出来朔狐动了杀机。她存有些微疑惑的是小清的预测里,长生应该有机会能伤到朔狐,芙草才会做出那种举动,可眼前看来,她完全不认为长生有这个可能性。
萤自知无力阻止两方武斗,如以前一样她再次挡在了长生身前,试图以血肉之躯终止杀戮。
长生第二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后背,脑子里一样是炸开锅地想骂她,抱住人之后旋转着避开朔狐的妖力,化解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还是伤着了萤,落地后长生倒是动作迅速先替她护住了心脉,而后才问了句,“你的防身仙气呢?”
朔狐硬生生在中途收回了一半的妖力,反作用力让他受了点内伤,看到对面催动道法替萤缓解伤势的人,他的怒意里夹带了淡淡的悲伤——萤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就选择了救长生。
萤伤得不重,长生替她做完防护就松开了人,“以后做事过点脑子。”
萤认真点头。长生感觉她没怎么反省,有些说不上来的恼火,暂时放弃了跟她讲理。
芸上前把事情跟萤说明了一番,萤已经站在了两者中间,不管这事因何而起,闹成这样都会变成两界之间的公务,在萤的工作范围之内。
“原来你是在好奇这个,芸是什么很要紧吗,就算你弄明白了又能怎样?”
长生对她这样类似私人问话的方式很不满,“你不想弄清楚自己是什么吗,就算弄清楚之后不会怎样,真相本身就不重要吗?”
“对不起,是我太草率。”萤果断认了错,“那由我来替你验证下,芸的心跳情况,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朔狐已经被长生对萤的态度惹毛了,萤对长生的态度则让他把火都憋回了肚子里。
“我不信任你。”长生直言不讳。
萤尴尬了,看看芸那边,她肯定不可能让长生验那种事,至于芸不能变回本体这个疑点,萤站在个人角度是不会在意,可是她也阻止不了长生的介意。
“那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你都要自己弄清楚这个事,因此还会经常来骚扰芸吗?”
长生点头。
他这性子真是让人生气又气不起来,还有几分固执可爱得好笑,萤纠结了,看来这事会变成一个千年悬案,否则要么朔狐杀掉长生,要么一直拖下去。
“今天你见也见到了,聊也聊过了,我们都知道你的意图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朔狐对萤这个处理方式不太满意,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当着萤的面杀长生肯定是不可行,他在计划某些不能对人言的抹杀行动。当然短期内他不会动手,除非长生又对芸起杀心,否则他还能容忍他多活几十年。
长生给了她这个面子,无视了极力克制情绪的妖王就此离开了。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留给萤,也没有向妖王和芸致歉。
朔狐在他走后就想给萤重新探查下受伤情况,可能的话他打算自己试着帮她缓解伤痛以及治疗伤情。萤拒绝了他的好意,说她还有工作要做,干脆果断就走掉了。
这之后小清才让水湄带了她去见朔狐,说是想私下里跟朔狐聊一聊,芸就跟水湄先行回去了。
小清看到刚才情形后,担心她的预测会变相应验在萤身上,虽然她的确没有做到那种预知梦,但她还是原原本本把最初关于朔狐和芙草的预知告诉了朔狐。
“你是说,萤是为了芙草才会来做这个工作?”
小清没有直接点头,“她说并不是,可我感觉至少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是她有这个念头的起因。”
朔狐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应下她调岗之事。虽然芙草难缠,至少他的心志坚定,现在变成这样的现状,萤的工作反而成为了他的障碍。
“我知道你很讨厌那个长生,我跟你一样,可是你最好是不要再跟他动手,我怕下次万一你们打得更加如火如荼难解难分时,萤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朔狐的暗地里杀人计划有些动摇,但他不认为这事会这么结束,这件事里没有对错,因而无法以常规方法判定处理方式。这也是萤刚才草草结案的原因,在事情发生前,长生没有罪,而事情真的发生后,或许长生会是死者。
“你没有梦见萤的未来吗?”
小清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你是说上次的事?”
朔狐若说不介意还真说不出口,不管是凤凰还是长生,他都看不顺眼,“其他关于她的梦,有吗?”
“我…不能预测自己……”小清还是说得很迟缓,“或许是我跟萤在一起太久了,而且我们一直在一起很少分开,我也是最近发生…那件事,才发现我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梦见过关于萤的任何事。”
最初她们相遇时,她梦见过凤凰为了萤和翟有过一场生死之战,事后很轻易地就消失于无形了。这之后,她梦到过不少和萤有关的事,翟的自杀离世,仙界漂到海上,萤的朋友碧籽在人间落难,凤凰遭遇险情,还有其他很多类似情况,以及芙草之死。
可就是从梦到芙草的事后,她跟萤去人间时,没有梦到欲怪吃掉萤的事,不过她当时也是当事人,所以她以为是因为她不能预测自己的缘故。如今想来,或许就因为她和萤太常在一起,萤遭遇的事她都是当事人,所以她再也没梦见和萤自身有关的未来。
朔狐一脸要你何用的表情,“我有分寸。”
“说起来,你应该一直都知道凤凰在骗萤做那种事,还包括我,为什么没对她说过?假装给她普及下人间常识也是可以的吧?”
小清本来就坐在地上和他对聊,听到这句差点翻滚着逃跑。
“你以为这事只有我知道……”她咋呼完这句又没了胆子,“萤性子有些迟钝,暗示的说法她又听不懂,直接说我倒是考虑过,可每次想起凤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就没了这个胆量。”
“至于你,我知道你对萤是真心,可这也不是我没揭穿你的原因……”小清撇撇嘴,眼泪都开始往下滑,“萤跟凤凰关系很好,揭穿你也意味着说破凤凰的事。凤凰是什么心思我是不晓得,可是萤知道后会如何我却能想象,她现在能完好如初地回来,对我来说已经是这几千年来最大的奇迹。”
“你们都太过分了,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虽说活了这么多年,可她一直没有真的成熟起来,你们却觉得她好像什么都能承担,不管是我的事,还是道家的事,这都是多大的负担,这些就算了,还在她心口上捅刀子……”
“她觉得最亲的人一直在玩弄她,她觉得互相扶持的工作伙伴也是一样可恶,还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失身给了莫名其妙的人,她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些事?你们从她的角度考虑过吗?她到底是如何走过这些痛苦回忆,又为什么还要回来认真工作,她到底图什么?”
“你们就不能别再给她添乱吗?她不过就想为这三界稳定贡献自己微弱的力量,所以哪怕是逞强,哪怕是为难自己,她也尽力去做了,你们就放过她,不要再让她额外得烦心了,不行吗?”
朔狐想起上次跟萤在这潭边的对话,萤说得不多,对那件事除了抱歉,只有轻描淡写一句说她不会去想。他看着眼前最能理解萤的少女,才真正感受到萤拒绝他的决心和那句话里包含的所有苦楚。
“对不起。”他由衷道了歉,却不是想对眼前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