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诊室,再看看自己露出的半截手臂。还有用白带绑住的镯子。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不是?”顾仁皱了一下眉。
“没怎么想过,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是。”绮罗笑了笑,自己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若不是顾仁提出,她还真的没多想。
“像这样危急的时候多吗?”看绮罗这么熟练的做着这些,而自己刚刚急急的来报援军来了,她想的不是得救了,而是让自己快去叫医官们回来,因为大战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的伤兵,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这才是她吧!
“当然,这是战场,各种情况都会出现的。”绮罗随意的说道,把药摆好,绷带放到最顺手的地方。
准备工作终于做完了,顾仁和绮罗坐在门廊上,绮罗给顾仁倒了一杯茶,看看他的伤,“你怎么样?”
“没事。”顾仁侧头瞟了一眼,绮罗包扎手法是一流的,又快又稳,这绝对的是身经百战那训练出来的。
“包扎会吗?”绮罗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跟顾仁说什么,自己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会一点,怎么了?”
“很快就有伤兵了,医官们还没有回来,到时你要帮忙。”绮罗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没话说?”顾仁看着她。
“不是,真的要你帮忙。就算医官们回来,人手也不够,你脉息好,到时可以帮忙分配病人。虽说以外伤为主。不过不排除受了内伤。”绮罗放下杯子,轻轻的说道。
“所以你要把病人分级,然后各顾一摊?”
“是!”绮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又把茶杯拿在手上。
顾仁也突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了,本来快马赶来时,他有很多话想跟绮罗说的,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最后还要绑着他,把他送走。可是站在诊室里,看到绮罗一个人陪着那些重伤兵时,他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也许能做的,就是安静的让她坐一下。对她来说,片刻的安静是她最好的休息了。
果然,真的只是片刻的安静,一阵杂乱的脚步传来了,绮罗站起。却没有迎出去。顾仁看了她一眼。才想明白。她不会浪费一点时间。来回跑,只会浪费时间,对伤者没有一点的帮助。所以她真的是很专业的军医,她真的做得极好。
“绮娘姐。快,我二哥受伤了。”人没进,声先到。
顾仁听这话,脸又黑了。明明可以结束的,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侧头又看绮罗,绮罗很平静,还是站在原地。
门口一下子涌入一群人,抬着单架,而一脸黑汗加着血污的程喜奔了进来。绮罗移步看了一下单架上的人没穿盔甲趴在那儿,而后心深中一箭。号脉时,她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单架,放回了那只手,去看后面那个。没看脸,光看伤,后面的这个是伤到了肩,不过跟顾仁那擦破皮比,要重得多,伤得深可见骨,若不是被挡一下,只怕就此劈开了。
“师兄,我先帮这个止血,你给程安吃保心丸。”绮罗叫人把第二副单架抬进屋,她直接吩咐着。
顾仁不相信绮罗此时是为了避嫌,当然,她也不会是因为恨程安而见死不救,只是因为,后一个只怕更容易救得活吧。对绮罗来说,先救程安,后面那个一定活不了,她一定得在这时做出准确的判断与取舍。
“绮……”程喜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让顾仁把程安送进了重诊室中。
顾仁只是不敢开药和下针,其它的他是会的,号了脉,剪开程安的衣服,看到那羽箭就快刺穿了程安的胸膛了,但是看脉相又还好,想想,还是拿了一颗保心丸,化在黄酒里,让人扶起程安,替他灌了下去。
“不能抽出箭吗?”
“不能,抽出来就死了。”顾仁摇头,再号了一下脉,好像能做的也不多,对程喜笑了一下,起身去了绮罗那间。
绮罗已经在清洗伤口了,顾仁看到伤者身上的盔甲和衣服都被扔到了一边,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躯干,而此时,绮罗清洗的血口,让顾仁都觉得心肝都跟着颤了起来。
“还愣着,帮忙。”绮罗看到顾仁,沉声叫道。
顾仁上前绮罗把药水盆递给他,意思很明白,他来清洗,她要做别的。顾仁虽然没帮人做过这个,但刚看了,做得虽然笨拙了一点,但总算能做。
绮罗没时间关注他能不能做得好,拿出针灸,开始封穴止疼。顾仁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刚刚只是封穴止血,而此时为何要止疼?
绮罗没空跟顾仁解释,又拿出针线来,竟然对着伤兵的肩膀封了起来。
“绮娘!”顾仁大吃一惊,他没想过人也可以缝的。
“华佗曾提出换脑之术,以针线缝之。我不敢把人的脑袋切下来,但是想想,若是受了很重的外伤,伤口太大,根本包不住时,是不是也能用针线缝之?我在家用兔子试过,可行。”绮罗边专心的缝着伤口,边解释着。
“这也是你第一次做吗?”
“是,人总该一点点的进步。”绮罗笑了,她能说,她是在给自己锁盖头边时,想到的伤口缝合的问题吗?而她的针法,也就能缝伤口了,真的做手工,就没法看了。
伤口终于缝完了,绮罗把止血散在伤口之上,再包紧,顺便把人都绑住,就怕病人乱动,挣裂了伤口。
做完这些,顾仁才发现,绮罗的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正想洗了手给她擦汗,她却疾步向外奔去。顾仁明白,她要去看程安。他默默的洗了手,跟了过去。
绮罗跪坐在程安的边上,又号了一下脉,再看看箭把,眉头深锁。
“绮娘姐,焦和怎么样?”程喜湊过来。
绮罗怔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哦,没事了,伤口太深,太大,这些天派人盯着他,不乱动就可以。”顾仁马上说道。
绮罗总算想明白,刚刚那个是焦和。所以她去救时,程喜怎么也说不出口让她先救程安,当然,真的换个人,程喜应该也说不出口的,他是主帅,却公私不分,会让属下心寒的。
顾仁帮她解释了,她正好专心看那把箭,这个她该怎么办?
“绮娘姐,我二哥……”程喜知道焦和没事,松了一口气,忙又问道,“他是为了救我,扑过来帮我挡的。你一定要救他,他还没见过小绮儿呢。”
绮罗抬头瞪着程喜,“闭嘴。”
程喜一怔,这是啥意思,除了父母还没人叫他闭嘴过,不过他还是闭嘴了。
“程将军,你要不去城外看看,想来此时战事正紧,您在这儿也帮不上忙。”顾仁对程喜笑了一下,拱手轻轻的说道。
程喜也知道,他在这儿没用,只会让大夫有压力,他自己也难受,咬了一下牙,拉着顾仁的手说道,“顾大哥,拜托了。”
顾仁一怔,秦修叫他一声顾兄,他从来就没有应过。再说了,顾兄可以是个敬语,跟被叫顾大哥可是两码事。程家人还真都是一个样,给个杆子,就往上爬,一点也不顾及别人要不要当他们的大哥,姐姐。
程喜带人走了,诊室里又只有他们夫妇了,绮罗没碰程安,但眼睛却没离开过那把箭。
“怎么办?”顾仁也想不出能怎么办,自己上次中箭是在腹腔内,没有重要的脏器,也很幸运的,没有伤到肾与脾脏。这才让绮罗轻松的救了他。
而此时,程安伤到的后心,直插心肺。箭头有回刺,拔出弄不好还会伤上加伤,可是不拔,也不行。顾仁真的觉得,程安真是与战场八字不合了,看看,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但凡上了战场,就没好下场。
绮罗抿着嘴,让顾仁轻轻的托起程安,她要看看前面。
顾仁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托起了程安,绮罗看了一下,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程安之前受的那处箭伤。顾仁也瞟了一眼,眼睛也跟着一闪。都是左胸,这是什么意思?
“放下吧!”绮罗让顾仁把程安放下,动动脖子,顾仁知道,她在思索,也不干扰她,静静的拿了一个毯子给程安盖住。怎么说也是程家的人,该有的尊重,他也要给。
当然,也容不得绮罗想太久,第二拨伤者送来了,这回可不是只有两个,而是一批。伤得都还很重,也容不得他们夫妇多想,就得拼命的抢救。
顾仁倒是越做越顺手了,不用再由绮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了,清洗伤口,帮着包扎,虽然他不会用针灸帮人止痛,但他总是笑脸相迎,还会说几句宽心的话,倒也没让伤兵们嫌他动作慢了。
绮罗就那么不停的看诊,包扎,大伤口的,还要忙着缝合,而这一批没完,第三批、第四批就相继的送到。顾仁再也笑不出来了,现在他终于明白,绮罗为何刚刚一个笑脸也没有,一句话也不多说了。因为她没时间,也没那个力气。有笑的时间,她也许能多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