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雨夜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宿舍的四个人围在一起请笔仙,以我得到否定的答案而告终,事后楠楠把那张纸拿去阳台,打算烧掉,但是没几分钟,就听见她惊叫。小玲走过去,问怎么了,楠楠说:“火柴划不着。”小玲试了试,说可能火柴受潮了,那明天再说吧。“明天我去找达维要个打火机来。”张达维,是小玲从高中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俩人相约都考上了我们学校,可见感情非常好。
小玲如此说,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把那张纸放在阳台上,就各自睡觉了。
那天半夜,下起了倾盆大雨,外面有个黑糊糊的东西不住撞击我们的窗户,我睁眼看了看,又闭上,心想是那棵树吧,树杈很高,早就该让学校派人给我们修剪一下了。
可之后,又忽然想到,如果是树杈,应该只能撞到阳台的窗户啊,那我刚才看到的,玻璃上清晰的黑影,是什么?论距离,不可能是外面的东西,莫非我们把什么东西关在阳台上了?……天呐,越想,越是睡不着,躺在被窝里不敢动,也没再睁眼,耳边是那个令人怀疑的,当——当的响声,我手脚冰冷,却不住冒汗,只盼着夜晚早点过去,白天早点到来,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刚想到这里,就感觉有风,这风不冷,还很古怪,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被窗外的光映照着,分不出五官,但是分外惨白。“啊!”我一声尖叫推开她,缩到角落里去了。
玄音抱着胸口,说:“你干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吗?”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我说:“你不可怕?大半夜的爬到我床上来!鬼都会被你吓死!”玄音把我嘴一捂,指着窗户说:“你听到了吗?”
“什么?”
“有人在阳台上敲玻璃啊!”玄音说,“自从刚才就一直敲,雀儿,我害怕,咱们屋里就四个人,还有谁会在阳台上!”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张纸,据说请笔仙的纸必须马上烧掉,否则非常不好。“不会这么准吧?”玄音把我的胳膊都掐疼了,“雀儿!”
正在此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我跟玄音向窗外看,隔着玻璃,那个枯死的树枝似的黑色影子清晰了不少,像只高举的手臂一样,兀自反复敲打着。窗外风雨声,都似乎不及这敲打来的清晰。阳台上真的有东西!我跟玄音彻底懵了。
偏偏此时,小玲的床上传来一阵响动,那丫头看来没有完全醒,慢慢的坐起来,还揉着眼睛,嘴里埋怨道:“大晚上,到阳台打电话,哼,下次就欠不给你开门。”玄音跟我,听到这里去看楠楠的床,虽然光线昏暗,还是能看到楠楠的一条腿翻在被子上,显然正睡得香甜。那小玲——小玲已经走到阳台门前,二话不说拉开了插销。
一声炸雷,似乎落到我们阳台上来了,我跟玄音都吓得不行,两个人背靠着墙,扯着被子护在身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小玲……其实最危险的还是小玲!我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往下看。
小玲站在阳台门前,愣了半晌,转身,上chuang,接着睡觉。
在她身后,刚才那个与之相对的影子,就慢慢的跟了进来。那是个竹竿一样的女人似的影子,半举着乌黑的一段手臂,披着跟小玲一模一样的白色睡袍,慢慢的,跟着她上chuang去……再之后,我揉了半天眼睛,捅捅玄音。
没有了,床上只有小玲一个人,阳台门,竟然也关好了。刚才是不是幻觉?是什么时候……
玄音不回答我,她竟然睡着了。
五、如愿以偿
第二天是尖子班的入学考试,小玲很早报了名,志在必得,所以一大早风风火火的背着书包就跑,说是达维在楼底下等着接她。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乱掉了,昨天似乎是做了个很恐怖的梦,但说到具体内容,竟然很多细节没办法一下子想起来。玄音也是没精打采的,洗了把脸,拉着我说:“咱们自习去吧。”
结果位子很不好找,不是有人上课,就是坐得满满的,我说去楼上吧,玄音说,不行,楼上是尖子班考试,你看看,小玲不是正在那里吗!
果然,我抬头看见小玲正在二层的走廊上,跟达维争执着什么,玄音担心道:第二场考试是她最担心的数学吧,就要开始了,怎么还有空吵架?
是啊,现在看上去,小玲不但有空,而且还非常投入,虽然很远看不大清楚,还是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冷冷的,大概吵了十分钟,还是达维败下阵来,转身要走。
就在那一瞬间,我跟玄音目瞪口呆的看到小玲迅速冲了过去,在下楼的达维背后飞起一脚。又准又狠,踢得达维整个人失去平衡,滚下长长的楼梯,天呐……我们两个走过去扶他,结果一手的血——达维头破血流,还是张着眼睛往上看二楼的小玲,后者只是面无表情的往下瞟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走进考场。
三天后,小玲如愿以偿的考进尖子班,达维在电话里提出分手。那之后足有一周,小玲都在被窝里哭泣,谁也不见,上课无精打采,下课浑浑噩噩,后来终于因为成绩大幅度退步,在下学期离开了尖子班,回到了我们的普通班里,但那是后话。
我在网上遇到过达维,很多话当面不好讲,qq上倒是能聊。我问他,为什么分手。他说他彻底心寒了,没想到小玲会是那样的凶狠无情。“我怎么能要一个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的女朋友?”
我说,那是误会,小玲考试回来那天就气色不好,后来又生了两天病,没有及时去找你解释……达维发过一段话,让我哑口无言。
“就算我能原谅她,我也忘不了那天她的眼神,你也看到了,她在楼梯上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彻底完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跟别人说是自己失足掉下来的。”
之后达维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了,学校很大,两万多人,又不是一个学院的,偶遇的机会本来不大,何况刻意避开。
有一阵子,我们轮流陪着小玲,害怕她想不开,尽管她是那么孤傲,好面子,但是失去一段深刻的感情,反应跟其他女孩毫无二致。她伤心欲绝,我们就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跟她讲。尤其是玄音,绞尽脑汁忘记自己的烦心事,还强颜欢笑,十分令人佩服。
话又说回来,玄音的心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次请笔仙之后不久,有天下课,玄音说,我们去喝酒吧,我想散散心。这次散心时间很长,回到学校都十点多了,玄音晃晃悠悠的,跟我说,她也喜欢周宇桐。“我觉得,他也喜欢我,有次上课,他坐在我旁边,我们聊的很开心,那时候楠楠在另一边听着,插不上嘴,只是一个劲的笑。”我说,玄音,你喜欢就去争取吧,请笔仙只是个游戏啊。
玄音苦笑,说:“你真的觉得那只是游戏吗?小玲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我说,小玲本身学习就很好,那次考试,即便不许愿,她也能考上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玄音说,“小玲就是没有自信,考试那天,她很反常,反常到把深爱着的男朋友踢下楼梯,哈哈,这说不定是笔仙的阴谋呢!”
我觉得她喝多了,而且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出口。那天把玄音送回寝室,看见楠楠正在跟小玲学化妆,一本正经的。问她怎么了,她就高兴的回答:“我今天约宇桐陪我去买电脑,他答应的很爽快呢……嗯……”她看看小玲,后者宽容的笑,说:“是我出的主意啊,楠楠,你要加油。”
事实证明楠楠真的很努力,半个月后,我们就能看见她跟周宇桐出双入对,两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好像夫妻树——这是玄音说的,那丫头绝望起来,什么词都有。有天晚上楠楠照例对镜化妆(好像自从被小玲启发后,天天如此),玄音忽然说:“宇桐知道你不化妆时候的样子吗?”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了,生怕她俩吵起来,谁知楠楠一反常态,笑了,不但笑,还唱起了小曲。“有的事情,他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她说。
玄音受不了,站起来就跑,连qq都忘了下线。电脑上有个小图标,没完没了的蹦,我看看没人注意,忍不住握着鼠标,点上去(汗,这样不对,真不对),出现一个对话框,玄音的网友,我惊讶的发现名字居然是“宇桐”。
宇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迷迷糊糊的。
宇桐:我好像离不开她,但特别不对劲。
宇桐:她跟我说什么,我都不能拒绝,但是分手之后又特别难受。
宇桐:也许我喜欢的是你!不要总是回避我好吗?今天晚上八点,洼地操场,我等你!
背后,是楠楠开门出去了,我吓出一身冷汗,拿不准她看没看到。宇桐说,他喜欢的是玄音,那么为什么还要跟楠楠在一起呢?这段话,就算玄音看到,她也不会去的。玄音不会抢别人的男朋友。
六、洼地操场
我没想到三年后,会坐在这里给小狼和林杰讲发生过的事情。当初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的,至今无法解释。小狼递给我一杯水,淡淡的说:“你去了吧?你就是喜欢管闲事。”
我叹气,说:“那又怎么办好?我怕玄音或者楠楠出事!”
小狼想了想,叹气,道:“你就不怕自己出事啊,好了,讲讲都发生什么了吧。”
那天晚上,我去了洼地操场,那里你们也去过,根本是风雨楼附近的一块黄土地,平时风沙很大,下雨就一片泥泞,晚上也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道周宇桐为什么要约玄音到那里去,在半夜,那里实在是个听上去就不吉利的地方。我到那里的时候,只有七点半,看上去附近宿舍楼透出的灯光与洼地操场之间,有道明暗交界线,那是一道比任何一边的环境都更为黑暗的交界线,当时抬脚迈过去,我就后悔了……前面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背后才存在亮光——猛然间一只手把我拽到旁边,接着就感觉到斜上方,周宇桐的呼吸。
“玄音……”
我推开他,说:“我不是玄音,玄音没看到你的信息,不会来的,你还是回宿舍,或者去见楠楠吧!”看不到表情,我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十分失望,并且听到他说:“为什么?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见那个女人!”
“楠楠是你的女朋友!”
“不!”周宇桐闻听此言,惊然尖叫一声,“不!我不要她做我女朋友!”
我冷冷道:“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宇桐,楠楠是个好女孩……”
“我没说她不是!”声音忽近忽远,似乎周宇桐正在一边说话,一边激动的走来走去,“她原来是很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每天都浓妆艳抹的叫我出去,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要命的是我不能拒绝!只要她在我面前一站,我就害怕……总是有种,就像是脖子后面冷森森的,感到拒绝她,就会粉身碎骨一样的想法!她还过来搂住我的胳膊,跟我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我就更害怕了……我不敢跟她分手,不敢见玄音,甚至,不敢跟别人说起这回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害怕,但当我想要避开她,也不行,她总能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点的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晚上,就像……”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但我听得真切——“像鬼一样。”
“宇桐,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没什么可怕的,应该去跟她说清楚!”我刚说到这里,就被周宇桐的尖叫声打断了。
不知所措,我向前走了一步,听见他喊:“不要过来!韩雀,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我想问,忽然,那种从刚才开始,就隐约发觉到的,不对劲的感觉加剧了,是,脖子后面,冷森森的,有风,又好像没有,是比冰更为寒冷的某种东西,在我身后,我向前走一步,这感觉如影随形。
它……就跟在我背后……而我,不敢回头。
“她来了!她来了!”周宇桐大叫道,“放过我,楠楠……不!你是谁?你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而这一边,我肩膀一沉。
被一双冰冷的小手牢牢按住了。
七、背后
“雀儿,雀儿?”
我睁开眼,玄音的脸渐渐清楚起来。这里是洼地操场的边缘,明暗分界线的另一边,背后宿舍楼里的灯,晃得我头疼。玄音说,你怎么了?我从这里路过,一下就看见你了……
我拽着她的胳膊往回走,没承想脚下一软,差点摔了。“玄音,你刚才看到什么别的吗?”我说,“比如……”周宇桐这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我不想玄音误会,更不想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影响她跟楠楠的关系。然而玄音说出来的话,犹如把我瞬间至于真空之中,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刚才,我看见你被个人拽着,朝洼地操场里面走,你也知道,那里很黑,除了拽你的手还有你的背影,我看不到别的。我只是忽然担心起来,才把你从背后拉过来的,嗯,其实也没费什么力气,怎么,那是你男朋友吗?”
半分钟后。
“我没有男朋友,玄音,刚才的事情我明天跟你解释好不好?我们,我们好好谈谈。”玄音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是她生命里最忙乱的日子,乱到她根本没功夫跟我聊天了。早上传来了母亲病情变化,必须紧急手术的消息。我陪着她在医院等了四个小时,直到绿灯亮了,医生出来,有点疲惫,但微笑着说,手术很成功。玄音轻轻的欢呼一声,就累得靠在我肩膀上,手机这个时候响,是小玲,声音很焦急。
“雀儿,能不能回来一趟?出大事了!”
小玲站在校医院门口,说楠楠在里面打点滴呢。“她快疯了,什么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拍拍她肩膀,说别着急,我进去看看,严重的话,就通知她家里人吧。
后来,楠楠她妈大老远赶了过来,抱着她安慰了一夜。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她跟周宇桐说好,在湖边见面,结果到时候漂来一具尸体。”小玲说,“宇桐死了,人家都说是自杀,宿舍里有封遗书。据说是昨天半夜就没回宿舍,估计那个时候就跳进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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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守护在母亲身边的玄音,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这时宿舍门开了,玄音进来,没精打采,眼圈乌黑。她知道了……看到这个表情,什么都不用说,我过去坐她身边,五分钟后,她趴在我肩膀上,号啕大哭。
“雀儿,雀儿……”
我弄了块凉毛巾,给她擦脸,玄音哭得小脸花花,可怜巴巴。“你妈妈怎么样了?”她点头,说:“很好,大夫都说,恢复的很好。”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黯然道:“可是宇桐没了,我……我很爱他。”
就这样,小玲考上了尖子班,却失去了青梅竹马的男友;楠楠谈上了恋爱,但最后受了极大刺激,自此产生了心理障碍,再也不敢谈情说爱;玄音盼来了母亲康复,同时,也失去了爱情。
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却失去了不想失去的。
沉默。
最后小狼问:“这之后呢?我是说,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我摇头,又点头,指指面前的纸。“林杰,你说,这是请鬼符,对吗?”
林杰点头,说:“这种东西放的越久,积攒的阴气越重。如果已经三年,那么这张符咒请来的鬼,就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不再需要媒介了……”
“是吗?”我苦笑道,“那么一张请鬼符,能够请来多少鬼?”林杰道:“一张,可以招来一个。”原来是这样,我说,颓然的坐下,靠到沙发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猫。小狼给我倒水,说:“别害怕了,就算有鬼吧,你也不是没见过,嗯?”
“不是鬼,是符,这张符。”我说,“我们把这张纸放在阳台上,一开始,每次想要烧掉它,就会出点意外,比如刚点火柴,楼长就会来查卫生,或者打火机莫名其妙的打不着,有一次还差点爆炸,喷出来的火苗烧焦了小玲的头发。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邪门,谁也不去动它,就扔在那里。谁知道过了一年,我打扫阳台的时候,看到这纸居然还是完好如初。”
林杰道:“扔在阳台上日晒雨淋三年,还是这样子,的确够诡异的。”
对,我说,那之后很久,小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楠楠也回来上课,玄音不再提宇桐两个字,没再发生什么特别可怕的事。那张纸还在,就好像旧伤口,只不过被我们刻意逃避着,用时间掩盖起来。终于,两年前,有那么一天早上,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忽然发现——
天花板上的裂纹,变得更多,印记也更加深刻,尤其是刚刚形成的,水锈颜色的纹路,蜿蜒起伏,密密麻麻……赫然组成了另一张请鬼符。
TO BE CONTINUED……
ps:
本来想周四更新,不过今天是木然的生日~~为此俺提前写完了,能让大家早点看到故事~~
祝木然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