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阿宴被皇帝霸占成御用琴师, 那些无聊的声乐宴会从不让他参加,另外谁多瞅阿宴几眼他降谁官。
一来是阿宴长得耀眼,走哪儿都能被花痴们围个水泄不通, 二来阿宴身子赢弱, 经不起太长时间的劳累。
阿庸下了朝便同阿宴腻歪在一处, 一起逛花园一起爬个假山钓个鱼栽种些桃花, 甚至下棋论诗到深夜便躺到一处睡。
阿宴已是宫内顶级红的人, 后宫妃嫔们争先巴结,礼送了不少,可阿宴收了礼后会回以更为闺贵重的礼物。没办法, 皇帝大人太宠他,国库里的宝贝只要他看的上眼, 随便拿。
后来嫔妃们自觉拼财拼不过人家也就不送了, 阿宴这才落个清静。
这样一恍惚, 十年的光阴悠悠而过,天籁阁外的桃花已成林, 春日便染上好一片霞粉,像是皇宫里另劈的一番天地。
少年便登基为帝还没来得及品尝情窦初开是何滋味的阿庸被太后张罗着又娶了几个妃嫔,这方面阿庸甚是乖巧,一切听从太后安排。
一日选秀结束,俩人如往常一样约到桃花树下, 阿宴撩着琴弦奏着相思调, 抬个眼问道:“皇上可知情为何物?”
阿庸握着玉盏半倚在桃干上, 闷头想了想, “书上言, 欲同谁长久的在一起那便是情。”
阿宴一曲罢了才道:“毕竟是书中所言,皇上未曾亲自体会却不知其中欢喜忧悲, 若有一日明了……”叹口气又道:“于皇帝的身份不明白为好,罢了罢了。”
阿庸却将这番话记在心头,一日三琢磨,琢磨到临幸后宫的次数直线下降。阿庸觉得后宫的妃子一个赛一个的无趣,千张面孔却是长了同一个殷勤讨好的性子,没一个能勾起他长久不离的念头的,再有身边的阿宴相貌生的太柔美,看看阿宴的脸再瞅瞅后宫那群颜值,真让人心凉。
后宫妃嫔们愈发感觉不妙,先是感叹上帝不公,让一个男儿身比她们还生的娇媚动人,再是觉得这阿宴霸占皇帝业余时间有点彻底,嫔妃们送礼不成又不曾从阿宴那讨到好处,便纷纷找太后告状,说什么的都有,但主题唯有一个,阿宴妖媚惑主。
太后先找了儿子谈话,儿子果然处处偏袒阿宴。太后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明着没给阿宴折磨受,但在心里惦记着此人必须料理。
终于机会来了。
后宫良嫔只得皇帝一次临幸便有了身孕,点名要阿宴到良人苑当音乐胎教老师。
这是后宫第一个有孕的妃子,皇家领导极为重视,阿宴便天天对着良嫔和肚子里的孩子上音乐课。
阿宴自知宫人都盼着他出事,所以处处小心可还是没躲得过算计。
那日,他辛辛苦苦给良嫔弹了三个时辰的琴,方回天籁阁休憩便听到良嫔流产的消息。
弹琴不会把人给弹到流产,不关他的事,心安理得的躺床还没合眼太后就来亲自拿人。
云霄殿中,良嫔已面色惨白的跌在地上哭得断肠,阿宴走到阿庸身边跪拜行礼,“良嫔滑胎之事却是与阿宴无关。”
阿庸还没表态,良嫔扑到他脚边哭得风生水起,说是她已把什么都招了,那孩子终究不是皇帝的,一旦孩子生下来若被查到身份恐怕牵连家人,她自作主张英勇无畏的灌了一壶红花送那腹中孩子去了西天。
阿宴听的很蒙圈,“我们的孩子?”
阿宴被关进天牢,背的是私通皇妃的罪名。
因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走的不是司法部的正常审核程序,所以他也不知道皇家会赏赐他哪种死法。
吃了一阵子的牢饭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一日深夜,阿庸乔装成侍卫来看他,瞪着眼珠子说了一句:“等着挨揍吧。”就走了。
阿庸走后不久,太后领着一队人抬着一堆刑拘来伺候他。
打了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太后叫人停了酷刑,问他一句招不招。
阿宴笑着答了一声,“招,但请太后留我一命。”
太后不屑,滔天大罪还想活命,立马示意左右将人快点了结,阿宴喃喃道:“丢在乱葬岗里的不一定是真死人。”
太后一怔,屏退左右。
阿宴咽掉喉咙里涌上来的血,笑着,“良嫔乃太后亲侄女,私通侍卫并有了身孕,太后不忍责罚亲侄女更担心祸及权贵皇亲,杀了侍卫弃尸乱葬岗再嫁祸于我,真是一箭双雕。可惜那位侍卫却被我救了。若我想把真相告诉皇上一早便说了,只怕这样一来会让太后同皇帝关系不睦。这罪我认了,刑法也受了,太后气也出了,望能留我一条命。”
太后心知肚明,那花痴儿子根本不想杀了阿宴,否则不会只关着迟迟不发落。天牢里一早就安插了她皇帝儿子的眼线,事实上阿宴也是个替罪羊,若真相曝光,恐怕影响她在儿子心中的地位。
太后叹口气出了门,门口时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阿宴垂头望了眼地上流的一大滩热乎乎的血,“一个最在乎阿庸的人。”
“最在乎又如何?你却是不该存在。”
太后又去找儿子谈话,问阿宴该如何处置。
阿庸吃着葡萄漫不经心道:“不是阿宴做的。”
太后吓一跳,“何……何出此言?”
阿庸打发了宫人,凑到太后耳朵边上,眉毛一挑,神秘道:“他有隐疾,朕最知晓。”
太后是扶着墙出的云霄殿,她生的断袖儿子啊,真会玩。同时她老人家恨不得立刻扯上三尺白绫去给皇家祖宗谢罪。
阿宴被送回天籁阁养伤,三更半夜的阿庸跳窗户进来。
“朕的女人想要哪个为何不明着对朕说,反正朕统统不喜欢寻个理由赐给你便好,你为何背信弃义的暗中给我绿帽子戴,就算咋们是兄弟你也不能不吱个声儿吧。”
阿宴起床跪地,“阿宴知错了。”
此后,阿宴复原以往的生活,同阿庸吃吃喝喝睡睡再给桃花施施肥捉捉虫子。
一日,两人喝的晕乎乎,脱了外衫闲聊,阿庸嫌热,内衫都敞开大半,阿宴就倒在他肩上,面色微红媚眼半醉的瞅着他。
阿庸心跳加快,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合适,阿宴那张含着酒香的唇就印在阿庸唇上。
阿庸彻底懵逼,任由阿宴亲着,抚着,直到衣衫险些褪尽才回过魂来,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柔美脱俗的脸,啊的一声大叫跳下床便跑了。
自那夜之后,阿庸翻后宫牌子翻的特别勤快,见到阿宴也不打个招呼。
阿宴黯然神伤,独自于天籁阁日夜抚琴,听得天籁阁外的桃花簌簌而落。
直到一次外藩进宫朝贺的欢宴上,阿宴主动加入乐师团为贵宾弹奏祝贺。琅琊国的国君正好男色,一眼便相中阿宴,不顾礼节不顾脸面的当场跟皇帝要人。
阿庸一口回绝。
夜深时,阿宴来云霄殿找阿庸。
恰逢阿庸宽衣,阿宴打发人出去,从后背抱住阿庸,“我知晓你是喜欢我的。”
阿庸愣了会,“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我不需要你。”
“我可以等,等到你可以接受我的那一日。”
“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日。”
阿宴一笑,松开手臂,“其实我什么都懂,一早就懂,只是……”
最终,他轻飘着脚步回了天籁阁。
这晚,阿庸把后宫妃子聚集到一处,玩乐到天亮。
翌日,方出寝宫的阿庸见阿宴抱着那把古琴站在云霄殿门口,发丝微乱,面色苍白。
阿庸淡淡望了他一眼,不曾说话便吩咐寒公公挑几匹壮马去南纬山狩猎。
三日后,他于南纬山狩猎场接到太后的密信,匆忙赶回宫中。
天籁阁的水榭花台上,十六位后宫嫔妃七窍流血躺了一地,而不远处的桃花林,停了五匹壮马,地上搁着五块人的肢体躯干,着紫衣。
暴雨突至,阿庸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默了一会便直挺挺倒下。
阿庸断断续续烧了七日方渐好。梦里不停回放阿宴一把桃杀琴将后宫嫔妃诛杀的情景。
紫的衣,紫的发,血紫的双眸……指尖的旋律利剑一般穿透宫妃们的身体。
阿宴,江湖传奇榜榜九的风云人物,人称玉面小天狐,一把桃杀琴杀人于无形,此人容貌倾城但性子凉薄狠辣,一把随身带的桃杀琴沾着不少冤魂。
可那日,民间桃花巷口尽头的桃花院,他被公子们欺负,哭的那般柔弱无助,眼角的泪,眉梢的怯,眼底的情,他怎么也不能把他同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与玉面小天狐联想到一处。
桃花巷口的邂逅,恐怕都是阿宴设计好的吧,不知阿宴何时注意到了他。是从他走进桃花巷的那一刻还是他飞身将掉下的乳燕送回窝巢的那一瞬?他来不及问了。
病稍霁后,阿庸去了天籁阁。寒公公呈上一封信。
信上只简短落着一句话:不能爱,便恨着吧,今生如此大罪,方可与你生生世世再行纠缠——阿宴。
阿庸握着信笺背过脸去,隐去眼里的泪痕,哑着嗓子询问阿宴的尸体于何处。
寒公公如实报,阿宴被太后五马分尸后仍不能平息死去众妃的亲眷们的怒火,太后已把阿宴的五块尸身交于五位最为权重的后妃亲属,那些亲属将阿宴的尸身悬挂暴晒再剁成肉屑喂了狗,如今是寻不到一丝了。
阿庸淌着眼泪笑了笑,抬手抚上桃杀琴,泠泠琴音掠过窗外残败桃花,穿过尘埃万丈,散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