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杀死挚友的亲生幼女, 取其魂魄铸剑,又对了么?
“明芸,我从没有想过, 有一天, 我们会以这样的态度面对彼此。”
“我想过, 我, ”明芸好似在叹息, “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这一刻。”
“血债...一定要血偿么?”花霖喃喃。
明芸不再说话,而是坐到旁边的木椅上,拿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埙, 缓缓吸气,吐气, 吹奏着。
顺着埙音, 花霖很明显地感到体内有虫子开始爬动起来, 摸着血脉,直至脑门。很快, 她便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以至于到后来遁入空无。
明芸叹了口气,继续吹奏着,引着花霖和镇家之宝——一把青云剑, 奔向明芸的两大仇家。
明芸因为家族缘故, 完全不能靠近仇家, 而引领花霖就可以办到。
花霖原就是快要飞升的修为, 想要血洗两个并不算特别突出的家族, 并没有多大的困难。很快,血迹从宅子向外蔓延, 而花霖也浑身挂着不好看的新旧血迹,有些疲累地挥剑斩杀。
到了后来,明芸似乎已经杀红了眼,就连那些外门的弟子,一个都没有放过。
比株连九族还要狠。
等到花霖精疲力竭地苏醒,她已经是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而明芸,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绣着什么。
见到花霖坐起了身,明芸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花霖身旁,从怀里拿出了几枚桃花酥。清甜的香气一下子蔓延开来,合着满园的血腥气,显得并不那么好吃。
“我不饿,”此时此刻,花霖是真的没有胃口,“你自己拿着吃吧。”
明芸直接扒开她的手,将这桃花酥塞进了她的衣襟里:“没事,你揣着。这是我做的,你以前最爱吃那种。”
花霖苦笑。没死之前,自己的确是爱桃花爱得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芸在桃花料理上很有一套,导致自己死过以后,对桃花完全提不起兴趣。
把桃花酥塞给花霖后,明芸勾唇轻笑,飞身上了屋檐,就要离开。花霖连忙喊住了她:“明芸,你若还把我当做姐妹,能不能告诉我师弟在哪儿?”
明芸的所作所为显然都是经过了预谋的。
所以,事到如今,花霖自知闯下大祸,只希望此时师弟还能安然无恙,没有被卷入到这场无妄之灾中。
明芸轻笑:“仙泽啊,他现在在蛊城中。沁沁你放下十二万个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好死。”
花霖:?什么叫,一定不会让他好死?
不过显而易见,仙泽现在正处在危险中,花霖必须马上赶往蛊城。
至于明芸给的消息真实与否,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花霖只要仙泽活着,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前去蛊城看看,看看仙泽究竟有没有被困在那阁传闻中,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可她一出门,就和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照面。
花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花霖紧紧抱在怀里,语气虚浮不稳:“沁儿,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宅子的大门被一阵风缓缓吹来,向众人袒露了里面的景象。
惨不忍睹。
血腥气迎着风吹着,有还没怎么历练过的小辈已经干呕了起来。
“沁儿..你做了什么?”花父的瞳孔骤缩,浑身上下都有些微微颤抖,“你,竟然...竟然......”
半晌,花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后一缩:“你这个,怪物,你......”
“父亲,”花霖苦笑,一时间也是百口莫辩,“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届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花霖翻了个身,避过人群,奔向了蛊城。
快点,再快一点。
花霖催促着自己,强迫着自己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双腿。
方向是对的,自己和蛊城也相距不远,为什么还不到呢?
花霖闭上眼睛,没命地向前跑去。这一路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劫了多少辆车,抢了多少匹马,她只知道向前,一直向前,就能到达那传闻中的蛊城。
到达蛊城的前一晚,天红得和血一样。
花霖只当面前这高高的漆黑城墙里,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城池。她一头扎了进去,才察觉到不对。
两边的城墙从外面看虽然和一般的城墙无二,但从里面往外看,这些城墙都是由冰山向上攀登而成。而冰山上面,映照着一片刺眼的红光。
传闻里,这是误入此地的先辈们不断攀登掉落,留下的血迹。
蛊城很冷,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倒是没有多少飘飞的雪花遮挡视线,花霖翻身跃上了一处阁楼,立在了高处。
这城里虽然没有人气,却依然住宅街市样样齐全,花霖大致扫了一眼,找到远处有一通体透亮雪白的箭楼,便纵身跃了过去。
箭楼的大门敞开着,花霖被里面传来的奇怪恶臭熏得皱起眉。
看样子,这个箭楼并不是真正用作射箭防御之用,似乎,叫做冰刑场更加合适。花霖愈往里面走,便愈发觉得心口疼痛。两旁的微弱□□和不绝于耳的哀嚎,谁人猜不到这是一个人间炼狱?
“沁沁,你居然这样快就寻到这里,”明芸突然窜出,走在花霖的身后,“仙泽这家伙对你就这样重要吗?”
花霖早已不想再说一个字了,周遭的寒气已经逼入体内,冲击着疲惫不堪的身躯。
“沁沁...沁沁....”
渐渐的,明芸的声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显现在花霖面前的五扇门。
怎么,还想和她玩游戏么?
花霖闭上眼睛,根本不愿多想。挥剑直接斩下,劈碎了这五扇冰门。
“果然还是沁沁,”明芸的声音从头顶的半空中飘来,“够狠,够果决。”
花霖:...能不能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五扇门应声而碎,继而地面开始震动。花霖脚踩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不算小的圆盘。圆盘突然翻转,将她直接带入了地下。
“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熟人,花霖急匆匆收住了手中的剑,“你可曾见过仙泽?”
大师兄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明芸让你来的?”
花霖点了点头,手牢牢我在剑柄上,向后退了一步。
大师兄上下扫视了花霖几眼,接着转过身朝左边的甬道走去:“跟着我。”
滴答...滴答......
是冰融化成水,滴落在冰层上的声音,清脆,而又微弱。这一路真得太静了,和来时的那条路相比,显得有些过分诡异。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大师兄终于在前面停了下来。
花霖走上前去。
仙泽被数十根铁链穿过肩胛骨,跪在冰台正中。他上半身□□着,虽没看到有什么伤疤,但上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而他的膝盖连着小腿,被牢牢冻在了冰台之下。
花霖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仙泽,企图用自己那微薄的体温,暖一暖爱人的身体。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仙泽的身体都不动分毫。
花霖有些绝望了,她闭上眼睛,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将自己的金丹逼至胸口。接着,她掏出怀中的匕首,粲然一笑,便将刀子插进了胸膛。
“沁沁!”明芸原本揣着手在一旁站着,此时却再难有闲情看赏这对苦命鸳鸯。
这刀子就像是狠狠地在明芸胸腔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弄得她喘不过来。
花霖喘着粗气,从自己的胸膛里,挖出了金丹。金丹吞吐着温热的光芒,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泽。
只有将金丹推到心口处,才能够剖开心脉,将其取出。而剖开心脉,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壮烈的牺牲方式。花霖温热滚烫的鲜血止不住地从心口处流出,溅在冰层上,企图将其融化掉。
“沁沁,你何苦?”明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时间花霖竟看得有些不真切。
金丹是很圆润漂亮的,带来的热度也足以融化掉冰层,仙泽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似乎不太敢相信,面前这个憔悴不堪,正对着自己笑的人是师姐,眨了眨眼,眼睫上的冰霜也被抖落了下来。
“师姐?你怎么...”话还没说完,仙泽看到花霖胸口缓慢溢出流逝的热流,再看到那颗被花霖捧着,放在自己腹部的金丹,“你......”
他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总算把你找到了,”花霖费力地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仙泽的肩膀,“再找不到你,我找谁成亲去?”
“师姐......”
一旦割破心脉,将金丹取出,便没有再还回去的可能。
明芸来回踱步了不知道有多少圈,最后还是选择冲上前,拿了厚厚的斗篷裹在了花霖身上:“你不要命了!”
“我...”花霖用力挣开了明芸对自己的束缚,“我不要师弟死在我前面。”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明芸见花霖执意不愿碰自己,很干脆地跑到另一件屋子里寻找合适的草药,抱了一大堆跑回来。
“沁沁,你先把这个吃了,记住,一定要细细嚼烂再吞,”明芸拿着一株长得像只螃蟹的药草就往花霖嘴里塞,“这是...诶大师兄你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大师兄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朝三人跑去。
“木木你先去把仙泽师弟的铁链取了,”明芸一边将手中的草药分类,顺便把另一株长得就是一副剧毒样子的草塞进了花霖嘴里,一边吩咐道,“然后过来帮我碾药。”
木木是明芸对大师兄的爱称。
大师兄点了点头,挑动机关,按照明芸的指示解开了仙泽上半身的束缚,紧接着坐到明芸旁边,乖乖碾药。
“沁沁,你怎么这么傻!”明芸一边捡药,一边给花霖喂食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了这个男人你剖了自己的金丹,值得吗,啊?”
花霖苦笑,这问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只是很私心地在想,仙泽不能死在自己前面。
仙泽死在自己前面了的话,那该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啊,难受整整一辈子。
“师姐...”仙泽眼底酸涩得不行,“师姐你为什么要剖金丹,为什么啊......”
“师姐还死不了的。”
花霖最后强撑着说了一句,最终还是身子一软,向旁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