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弟子虽然道法精湛,人数更多过魆鬼几倍,但是依旧被打得苦不堪言。
魆鬼是天生厉鬼,在鬼术护身之下根本就不懂得恐惧,反而好像巴不得被敌人杀死似的,而且一旦认定了眼前的敌人,就是不死不休,一些胆小的昆仑道人已经开始被魆鬼追得四处乱跑。
温乐阳能做的也和大伙一样,看到魆鬼扑上来能跑就跑,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就用拳脚把对方打退,流毒暗潮、雷心痧一概不敢用,这些大杀器反射到自己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打退了三四个魆鬼,但是自己也身中不知道多少记错拳,刘正有事不跟自己那群师兄弟商量,而是跳到温乐阳身边:“这么打不是办法,怎么办!”
温乐阳被‘自己’打得浑身酸疼,没好气的看了刘正一眼正要说话,突然变得神采飞扬:“你们不是会定身术吗?”一个昆仑道定住一个魆鬼,还能富裕三百多人。
刘正百忙之中还是愣了一下:“你说的那是西游记!”
别说,温乐阳对修真神通的很大一部分认识都来源于西游记,苦笑着摇摇头:“那只能盼着你师尊尽早拿下旱魃……”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半空里传来了一阵嘎啦啦的闷钝巨响,温乐阳和小掌门刘正悚然抬头,半空里紧紧困住旱魃的剑球正在迅速地膨胀,一横一竖捆在剑球上的两道血色巨符都在剧烈的颤抖中,长出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纹,再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天书真人喝醉了似的,脸色酡红好像快要沁出血来,嘶哑的大吼:“九宫七十二剑,御邪儿!”
‘御邪儿’是昆仑的道法大阵,天书自己已经压不住旱魃五哥,这才招呼坐下弟子结阵相助。
七十二剑尊现在被魆鬼追的鞋都跑没了,听见天书召唤,回答的散乱无比,让人一听就觉得泄气,刘正大声吆喝着其他弟子掩护七十二剑尊,天书真人这时候才发现地面上的魆鬼正在肆虐,昆仑道的阵势早就被冲散了,冲着刘正怒吼:“蠢材,按住它们即可!”
刘正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的传令:“律令,三人为阵,按住这些鬼物!”说完顿了一下,又不放心的嘱咐:“按住就行,让它们别动!”
魆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别人打不得他们,它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伤它们的人就会被鬼术把同样的伤害反射,而且一旦魆鬼身体破碎,魆魂还能继续伤人,但是按住应该还成吧。
温乐阳哭笑不得,自己这帮子人当局者迷,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当先身形一晃,扭住了一个正从自己身边冲过的魆鬼,生死毒之力斗转一把把它按住,同时一股相同的力量也压在自己身上,他和魆鬼一起趴在了地上。
昆仑弟子也都神色恍然,在掌门人的号令下每三人结阵,不用飞剑不使神通,使得都是蛮力,立刻和魆鬼扑成一团……
昆仑道是天下正道五大门宗之一,背后更有隐世护天的仙剑撑腰。
魆鬼是世间难见的厉鬼。
现在在城隍庙里扭打成一团,跟幼儿园保卫战似的。
高人就是高人,说的法子很好使。
昆仑三山九宫七十二位剑尊终于腾出手来,纷纷长出一口气飞身跃上房檐,错落有致的围拢住正越来越躁动的剑球。
从天空鸟瞰,地面上的七十二位昆仑高人结成了一个八卦阵,把硕大的剑球稳稳围在了中心。
刘正指挥三个弟子按住温乐阳身下的魆鬼,温乐阳这才爬起来,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斗法。
一俟阵型布置好,一名剑尊缓缓开口长咏开阵法诀,声音好像流动的水银一样圆润而沉着:“六甲九章,天圆地方!”
法诀滚滚而荡,将息未息之际第二名剑尊立刻开口接上:“四时五行,青赤白黄!”
第三个剑尊的声音像焦雷一样,声声如刀一字一顿:“太乙为师,日月为光!”
第四个剑尊淡然入定的表情突然变得夸张了起来,好像一只突然发现大马哈鱼的棕熊,猛地跳起来双臂大张,一惊一乍的大喊:“噫兮……”
旋即七十二剑宗同声断喝:“御邪儿!”
温乐阳觉得又是震撼又是好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掌门刘正:“你们这阵诀怎么听着跟二人转似的?”
刘正讪讪的笑了:“我也觉得怪,要不没学呢。”
虽然阵诀听着不伦不类让人鸡皮疙瘩乱窜,但是随着喝断落处,每个剑尊身后背着的长剑都迎风出鞘,迅速地震颤,周围的空气在长剑翁鸣中也由缓而急开始波动,先是一层层涟漪,继而变成肉眼可见的气浪,透明的阳光被空气颤抖着剥离成七种颜色,一时间七彩光华四溢,渐渐汇聚成一条粗豪的宏光,在八卦阵法中层层流转,一波一波好像温柔的潮水,缓缓透入剑球。
原本躁动的剑球迅速安静了下来,可是就在刘正一口大气还没吐干净的时候,剑球再度突兀的开始剧烈震颤,一层层金属撞击声响得更加猛烈,连成一片的巨响就像上百个铁匠铺同时在众人的耳畔开张!
地面上被昆仑弟子按住的魆鬼也开始更加猛烈的挣扎。
旱魃五哥在万剑中心,身体像陀螺一样急急旋转,一层层神剑被他的钢筋铁骨砸的粉碎,但是始终无法破茧而出,天书真人施展的剑笼锁、七十二剑尊的‘御邪儿’,都是天下顶尖的道家法阵,威力几可通天!
温乐阳看不懂阵法的名堂,但是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两股正在互相剿杀的巨力,低声问刘正:“这个尸煞到底是什么来历?”天书真人是隐世护天的绝顶高手,但是在对付尸煞的时候,也要七十二剑尊结阵相助才能略占上风,这个尸煞的实力也实在有些太惊人了吧。
现在尸煞与昆仑道的斗法斗力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正浑身上下都运起道法神通,但是根本就没办法插手,脸上的神色又焦急又关注,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温乐阳正想再问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几分忌惮在他耳边小声回答:“我也奇怪呢,他可真厉害的紧。”声音熟悉,呵气如兰,吹的他耳垂痒痒的。
温乐阳的灵识一直遍布四周,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到了他身旁,不光他毫无察觉,小掌门刘正的道家灵觉也没发现有人,哥俩就像被大象踩了脚的鹌鹑一样,各自怪叫着一个跟头就翻开了。
小掌门刘正人在半空,已经挥荡飞剑护住自己,刚要落地的时候突然身前香风一凛,他的护身飞剑已经被人夺去,温乐阳也是人在半空,身子猛地一兜诡异的改变方向,挡在刘正的身前,嘴里大吼:“锥子住手!”
突然出现的人,是奇人掠落应拓斜所托,在销金窝中复活的镇妖天锥、永远可怜巴巴的少女锥子。
锥子本来已经伸出手,想要就势杀掉刘正,听了温乐阳的话之后刚忙后退,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怯生生的望着温乐阳,小声地替自己辩解:“是他……先亮出飞剑,我以为他要杀我。”说着赶忙放开手里拼命挣动的飞剑,对着刘正委屈之极的小声说:“对不起……”
温乐阳不等锥子说完就问她:“你怎么来了?”
锥子满脸的惊喜,似乎为了温乐阳肯和她开口说话而受宠若惊:“我怕姓乐羊的又想办法害我,从销金窝出来之后,就想找他们把事情说清……”
温乐阳摇摇头,语气冷冰冰的:“是想斩草除根吧?”
锥子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刘正费力的吞了口口水,情不自禁的对温乐阳说:“是啊,你怎么能这么想……”
温乐阳瞪了刘正一眼,锥子却对着刘正用力点点头,满脸感激的笑了,冰凉的小手用力握住温乐阳继续说:“到了这座大城之后,我就找不到乐羊温了,刚刚感觉到有黑白岛的人出现,就赶来了。”
锥子说完顿了一顿,脸上浮现起顽皮的神色:“天书破煞的时候我就来了,嘻嘻,但是你们谁也不知道。”
她的话刚说完,天空里传来了一声嘶哑的惊呼,随即眼前人影一晃,在半空中主持剑阵的天书真人已经跳到了锥子面前。
天书本来就是黑白岛的剑仙,两千年前与同门因为天锥折断追杀苌狸,终于引来了拓斜,引出惊天之战,刚刚锥子一出现,天书就凭着她真水之身的灵气认出了她,一时间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连‘剑笼锁’的大阵都忘记了。
半空中的剑阵更加的暴躁起来,天书真人却不管不顾,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锥子:“你……你还活着!”短短的几个字,语气就从疑惑变成了几乎歇斯底里的狂喜!
锥子放开了温乐阳,轻轻的走上了几步,柔弱的目光软软的和天书对视着。
天书脸上洋溢着几乎疯狂的喜悦,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锥子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起一层疑惑:“怎么就你自己来了,天歌和天画呢?”
天书的声音机械而缓慢,仿佛根本没经过脑子,完全靠着本能在回答:“天歌在追杀猫妖之后灵元散乱,现在还没回复,还在黑白岛上,天画十几天前也被旱魃打成了重伤。”
锥子的眼里,亘古不变永远充斥着楚楚的可怜,此刻却闪现出一丝凌厉的杀气,抬手一指半空中遥遥欲裂的剑球:“我两千年前沉睡不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听你说,这个旱魃是柳相的同党,柳相已经逃出来了吗?”
天书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旱魃两千年里一直在帮着柳相收集妖元……”
小掌门刘正眼看着锁住旱魃的剑球就要崩裂,自己的师尊却只顾着跟老熟人聊天,再也忍不住,低声提醒:“师尊,旱魃马上就要破阵而出!”
天书现在心神散乱,但毕竟是‘隐世护天的剑仙’,微微一愣之后就已经恢复了清醒,仓皇里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对着锥子留下两个字:“助我!”随即双手捏着法诀一跃而起。
锥子展颜一笑,理所当然的回答:“它是坏人,你是好人!”身形一闪紧紧跟在天书的身后,素手一翻,啪的一声,一条巨大的冰凌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七十二剑尊正在全力施展的‘御邪儿’法阵中!
天书本来满脸兴奋,见状猛地骇然惊呼:“你干什么!”
冰凌宛如一柄厉锥,凛然而阴狠的插进‘御邪儿’阵眼中,巨大八卦阵中原本流转有序的七彩元灵之力在一顿之后,立刻变得散乱不堪,就好像一条正在湍急涌进的大河,被一座大山猛地截断!
天书又惊又怒,而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指着锥子嘶哑地问:“你……”刚说出了一个字,倏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响,狠狠的湮灭了所有的声音!一横一竖裹住剑球的两条血符与硕大的剑球同时崩碎,万剑哀鸣震彻天地,在咆哮如龙的气浪中,旱魃五哥尖声长嗥着破茧而出!
‘御邪儿’阵法被锥子的冰凌破掉,天书心神散乱再也无法守不住剑笼,威力通天的剑阵就像大山一般轰然崩塌,千万把残剑在不甘的啸叫中,被无匹的巨力震得四散纷飞。
旱魃一俟脱困,身子比鬼魅还快的一闪而过,一拳把震鄂中的天书打了个对穿!旋即胳膊一甩,把重伤的天书重重地甩到地上。
锥子似乎也没想到旱魃会如此暴戾,更没想到天书就像个泥塑似的躲也不躲被旱魃打成重伤,俏脸上立刻蒙上一层冰霜般的冷酷,凄厉的尖叫着,双手连连挥舞,一根又一根巨大而锋锐的冰凌斜横而起,向着旱魃毫不留情的刺出。
旱魃五哥打断了几根冰锥,自己也被震得站不住脚,知道了锥子的厉害,不敢再恋战,长短错落的连续尖啸了几声之后身形纵跃,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身影。
地上被昆仑弟子按住的魆鬼一直在不停地拼命挣扎,听到旱魃五哥的尖啸之后,身体都猛烈的震动了几下,跟着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温乐阳知道锥子不肯再回到黑白岛,但至少也不会和柳相勾结,刚刚她出现在城隍庙,温乐阳还以为她念着故人之情,要帮着天书治服旱魃五哥,全没想到锥子竟然毁掉了七十二剑尊的‘御邪儿’法阵,但是锥子看到天书重伤之后,又立刻变得狂怒,向着旱魃发疯似的进攻。
旱魃逃的极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锥子却没急着去追,窈窕的身影一晃,俯身抄起了奄奄一息的天书。
刘正目眦尽裂,指挥着自己的飞剑嘶声怒吼着就扑向了锥子,温乐阳也像一头猎豹般,驱动着流毒追向锥子,两个人几乎同时冲到锥子跟前,倏然身体一僵,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被冻在了原地,变成了两根冰柱。
温乐阳生平第一次被冻住,除了不能稍动之外,倒并没有冰冷的感觉,外面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被冻住的不止他们两个,而是城隍庙中的所有人!昆仑弟子、魆鬼、阵法被破之后重伤摔落的七十二剑尊……
锥子素手翻转,一层冰霜立刻浮现在天书的身体上,封住了对穿的胸口,随后才略略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躲开了心脏,凭着你的修为死不了的,你……为什么不躲?”
天书根本没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眼睛死死的盯住锥子,目光中掩饰不住深刻的痛心,甚至绝望:“为什么放跑旱魃,你是天地正气凝结五行真水之身,怎能和柳相那个怪物同……同!流!合!污!”
天书真人身受重伤,右胸被旱魃挖了一个对穿的大洞,说话却中气十足,没有丝毫的停顿,最后四个字更是一字一顿,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才甘心。
锥子的眼神就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充满了恐惧与仓皇:“我只是想放走旱魃,没想到他会伤你,你又为什么不躲啊!”说道最后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
天书真人双眼充满了血丝,大声的喝问:“为什么?”
锥子伸出手,在天书的伤口上来回轻拂,口中却岔开了话题,语气清幽而不着一丝痕迹:“我不会再回黑白岛,更不会再做镇妖的天锥,与天地同寿,不能想不能动又有什么意思。”
天书身体一震,脸色一瞬间变成了死灰般的黯淡,原本脸上的震怒,全都变成了茫然与慌乱。
温乐阳的脑子又抽筋了,锥子不回黑白岛和她放走旱魃肯定有关系,但是具体有什么关系他可想不明白,今天经历的事情早就乱成了一团麻绳,尤其最后锥子的出场,等于又往糨糊锅里倒了一盆强力胶,现在彻底乱套了。
锥子把天书的身体放平,神态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楚楚动人的娇弱:“旱魃伤你我始料未及,不过这个仇我一定会为你报,你……你可别死啊。”说着站了起来,又走向了冰雕温乐阳,满脸的歉然与不舍:“本来想多陪陪你的,可现在要去杀旱魃,等我帮天书报仇之后就来找你。”
温乐阳真想问一句:“你找我干啥啊?”
锥子追完,神色黯然的叹了一口气,随即香风一荡就消失在温乐阳的眼前。
困住众人的冰凌也瞬间崩碎,小掌门刘正立刻抢到天书真人跟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师尊,温乐阳也讪讪的跟过来了。
小掌门刘正手忙脚乱的给师父喂丹药包扎伤口,天书交代了一句:“我要行功疗伤,三炷香之内不能稍动,小心那些鬼物!”随即费力的坐起来,五心朝天闭目入定。
温乐阳一点忙帮不上,傻乎乎的站在旁边,一会功夫之后眼前的阳光一暗,几个昆仑弟子围拢了过来。
刘正一愣,皱眉问其他弟子:“那些鬼物呢?”
这些昆仑弟子本来应该三人一组,负责按住魆鬼的。
一个中年弟子赶忙回答:“旱魃一跑,那些东西就变回了死尸,我们仔细检查过,我还亲手砍掉了一具尸体的脑袋,现在也没事,还有不少师弟在看着他们呢。”
刘正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不踏实,对着昆仑道众弟子传令:“去照看七十二位剑尊,等师尊疗伤之后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小心那些尸体。”
那个说话的昆仑弟子点点头还没说话,他的头颅突然从脖子上滚了下来,一蓬鲜血狂喷!
头颅摔在地上,圆睁的双眼里还充满了不敢置信。
旋即,昆仑弟子的惨叫与惊呼连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