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邑一看,各个方国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因为朝会日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各国头头脑脑的来了,找驿馆住下,然后去卿事寮报到、登记。
伊尹先到卿事寮销了假,然后去见夏桀。
恰好夏桀在牧宫大室上朝,这属于“罕见现象”。
伊尹上前行礼,山呼已毕,夏桀瞪着眼睛盯着他:“伊挚大夫,你在商呆的时间可不短啊。”
“回禀君上,是不短,我老婆生孩子,而且身体不好……”
“不是吧?予一人听说,商汤让你当了他的右相了。”
在三代之时,各诸侯国的侯伯、大臣在王室任职的很多,也就是说,王室的官员也可以是诸侯国的官员,诸侯国的官员也可以是王室的官员,这个并不奇怪,所以这事儿伊尹并不惊慌。
“君上,这个事儿是事实,可是臣下有难言之隐。”伊尹故作为难地说。
“哦?什么难言之隐呢?”夏桀倒是耐得住性子了。
“君上,商汤知道臣下是天灵,让臣下辅佐他,治理商国。臣下是效忠于夏后的,不想当他的官。可问题在于,臣下的妻儿都在商国,不听他的就有性命之忧。同时,臣下觉得,当了商的官,也可以了解点商的事情,商汤那里有什么行动,臣下也能知道,可以报告给夏后。”
“不是吧?”赵梁说话了:“我听说,商汤开疆拓土,征葛、灭温,都是你的主意吧?”
伊尹说:“左相大人,那是谣言,臣下可没给他出这个主意,那都是仲虺等人的主意。如果您真的了解情况就该知道,商汤征葛灭温的时候,仲虺等商国大臣都从征,而臣下根本就没参与。”
“哎……这个……”赵梁一时语塞。
“那么,”夏桀说:“你给予一人说说,商汤他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要谋反?”
“君上,这个臣下只能如实禀报,”伊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言辞:“商汤征葛,是因为葛伯垠气死了他父亲主癸、打死了送饭的童子;灭温是因为征葛的时候,温国出兵帮助葛国,还杀死了他的大夫北门侧。当然,商汤并不是很相信臣下,因为臣下是君上的臣子,所以虽然让我当右相,也不过是因为臣下是天灵,可有好多事儿他们没让臣下参与,至于是不是要谋反,这个臣下真不敢妄言。”
“哈,商汤派人行刺君上,还派人去哭那些被杀的逆贼,违背君上的命令,这明白就是要造反。”旁边的楚伯立广开始挑拨。
伊尹装糊涂说:“这个,臣下只是知道商汤是派蒿叔囷父子带着徒役去霍山服徭役,蒿叔囷被杀后,他儿子去给他哭他、给他收尸……”
夏桀摆摆手,打断了伊尹的话,皱着眉,捋着大胡子,沉吟不语。
伊尹心里暗暗扑腾,想,夏桀在打什么主意呢?
夏桀突然问:“那么,这次朝会,商汤好像没来啊?”
“君上,这次朝会,商汤是要来的,所以派了臣下回来打前站,要不臣下也回不来。他说不仅要把商国的贡赋交上,还要把葛国、温国等几个国家欠的贡赋都补上,财物不少,需要准备的时间长些,但是他的确是要来的。”
夏桀听了,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很好,很好。”
一点发火、发怒的迹象都没有,至少伊尹没看出来什么毛病,稍稍放心。
回到府邸以后,想了想,就写了一封信,让仲伯派人送回商,告诉商汤,可以来,但一定要多带点财物,便于蒙混过关。
商汤接到伊尹的信,也稍微放心点儿,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次去朝贡危险,可还不能不去。
十天以后,商汤果然带着庆誧、湟里且来到夏邑,登恒给汤驾车,载师木和牧人云也来了,因为事先伊尹给商汤打过招呼的。
他们拉着二十几大车的财物,大概是所有国家里最多的。
也是冤孽,商人的车队刚到了夏邑的西大门,就遇到了昆吾国的车队,这次是昆吾伯牟卢和弟弟昆吾建一起来的,拉着十多大车财物来进贡。
本来商人的车队走在前面,可昆吾人的车队很快往前挤,结果两家车队拥挤在一起,堵塞了交通,双方停下来开始吵闹。
商汤的车子在中间,发现不走了,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登恒说:“君上,臣下去看看。”
登恒跳下御座,跑到前面,一看,顿时火往上撞,他看到老冤家昆吾建带着一队昆吾士兵把商国车队拦住,让昆吾国的车队先走。
商国车队领头的是大夫湟里且,不肯相让,争执起来。
昆吾建跋扈惯了,对湟里且破口大骂。
给仲虺驾车的方惟看到了,跳下车冲上来:“昆吾建,你骂你娘个头啊!上次你骂人,骂不过还打人,这次你又来。你个龟孙子有啥了不起?你个猪头、马腚、驴蹄子、臭咸鱼、王八蛋、狗娘养的……”
方惟唾沫星子飞溅,一顿连珠炮般的恶骂,竟然把昆吾建骂的张不开嘴。
昆吾建大怒:“你这个混蛋……”上前伸手推了方惟一把,方惟一趔趄,撞在湟里且身上。
湟里且大怒,进身对着昆吾建就是一拳。
昆吾士兵一看,放下武器,一齐上前来打湟里且。
载师木和牧人云一看,大喊一声:“揍他们!”也跟着冲上去。
商国的士兵一看,也丢了武器,发一声喊也扑上去——因为是在夏邑,天子脚下,大家都不敢动刀枪,就拼力气和拳脚,结果双方混战在一起,拳打脚踢牙齿咬,互相抱着在地上打滚,乱做一团,其他方国的人就围在一边看热闹,还跟着喊好喝彩,把西门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昆吾建被湟里且一撞推出来,恰好到了登恒面前,登恒趁机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昆吾建的裆里。
昆吾建惨叫了一声,双手捂着就地一阵跳,顿时破口大骂:“你娘的!上次筑城时打架,老子被人在裆里踢了一脚,原来就是你小子干的!”
“你咋知道?”
“否则不会踢这么准!”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老子让你断子绝孙!”登恒也回骂。
正乱着,听见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
众人一看,一个一身公爵红袍的大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这位大概有四十多岁,身高九尺,腰间佩剑,虎背熊腰,浓眉虎目,一部棕红色的大胡子,身材雄壮魁梧,威风凛凛,原来是昆吾国的老大昆吾伯牟卢,因为他是公爵,也被称为“昆吾公”。
牟卢据说是昆吾国最厉害的勇士,力大无穷,为世子的时候,用两柄链子金锤,各重六十斤,征伐敌国无往不胜。
最主要的是,传说他从小被南岳衡山的燮邑子(一说即赤精子)收为徒,学艺十一年,炼成了一种叫“金经”的功夫,类似于“金钟罩”、“铁布衫”,全身刀枪不入、箭矢难进。
他当世子领兵打仗的时候,经常表演的把戏就是光着膀子,让士兵对他戈砍、矛刺、棍击、箭射,都分毫不伤,所以得个外号叫“金牟卢”,意思是青铜铸造的牟卢,自然而然,没人能打得过他,这也是昆吾之师能一直纵横无敌的原因。
牟卢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官袍的,是顾伯金冥和韦伯冀。
顾伯金冥也有的书里写成“顾金铭”或“顾命”,他名铭字金,古人名字连称的时候是先字后名,所以叫“金铭”,“命”大概是“冥”或“铭”的音转字;韦伯冀也称“韦顺”,他是名骥字驯,“冀”和“骥”、“顺”和“驯”都是通假字。
昆吾、韦、顾三国相邻,而且是同盟的“铁三角”,所以这次是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