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泽请人送回几次‘药’材,所采集的都是寻常不常见的。
只是用途都不大,补血,补气,补‘精’元——却仍是补不回已经败坏的身体。除了那一次出外两天为了寻找‘药’材,‘玉’佛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长孙无病执意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哪怕他睡着,两只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亦然。
奔‘波’与不奔‘波’的结果既然相差无几,那么就是可有可无,为何他不能选择更让自己愿意的方向走呢。
没有跟他说“不”。
这个时候,任何跟他反着来的最好都硬生生的吞下去,如果不想让他更早一步死去的话,他早就经不起‘激’动的情绪。
那会让他所剩无几的‘性’命全数‘浪’费殆尽。
长善老人是找不到了,即使闻人九已经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向江湖发出“召唤令”。即使如此,就算有人见到了长善老人也不一定就认识他。
长善老人向来随心惯了,至于他的传人,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唯今之计是研究长善老人留下的秘芨,看看其中是不是真的有能解的法子,既然‘玉’佛这么说了,不管最后是不是真的有效,试试总是没有错。
因此,长孙浩发动整个长孙家上上下下,将长善老人不世的秘芨人手抄上一份,一个一句的慢慢理解,更将原本‘交’给闻人九,他的武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只希望,他可以从中悟出什么东西来能帮帮垂死的人。
在这死寂般黑灰之中,带来一点光亮,一点希望。
他们,所求,是真的不多。
一个多月过去,长孙无病的身体状况已经到达极限,他甚至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下去的汤汤水水,也是尽数吐尽,一点也不留。
‘玉’佛便不于寻‘药’,更不再煎‘药’,除了替他施针之外,效果并不大。
“‘玉’佛,算了”。原本就健壮的身体早就已经瘦得皮包骨了,人是需要吃东西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命,如果不吃东西就算没病没痛的,时日一长也是会死人的。长孙无病算是认命了,原以为到最后是会出现转机的。
转机没有出现,大限倒是马上就到了。
“你还活着”。她微簇的秀眉,她想救的人,至今还没有救不活的,他却想成为一个,在他没有死之前,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是啊——
他还活着,多美好的字眼,只可惜,他能活着的时间不多了。
“‘玉’佛——”。虚软无力的手轻轻的覆在她的手上,不让她继续忙碌,就算做得再多,也是没用的。‘玉’佛纵使有再高的医术,也终是个凡人,无法起死回生。“别再忙了,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再‘浪’费时间呢”。
明眸一抬,狠狠一瞪,“你这条命就是我‘浪’费时间救回来的,如若不是当初‘浪’费的时间,你早就上阎罗殿报道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呃——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了。
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生死由命,强求不得”。他只是不舍,不舍与‘玉’佛这段缘份,好不容易,他想要努力,不再那么淡漠的面对生死,结果上天仍是不愿意让他如愿。“等我死后,你就回‘精’舍去吧,陪着爹娘一起”。他知道她不习惯长孙家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况,她也不会留下来这么久。
“那种事不需要你来‘操’心”。倔强的嘴儿,紧抿着。
“我知道”。虚弱一笑,实在是笑不出来,事实上,他多想开开心心的笑着,“替我向岳父岳母谢罪,没能好好的照顾你”。虽然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着他。
“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明眸,狠瞪着他。
很显然,是的。
长孙无病却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好,有些话,实在不需要再多说,他相信聪明如她,早就心明如镜,一切早已明了在心了。
多怨,多恨——
人再强势,仍强不过命运。
他以为给了自己最好的选择,到头来,却面对着最差的道路,且,不走不行,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人生的最后一次,他看错了命运,他选错了道路,将自己送上死亡之地。
愧对妻子,愧对亲人,愧对所有关心他的人。
“‘玉’佛——”。消瘦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峡,“我真的舍不得你”。‘胸’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
他的五脏六腑真的坏死了,他也感觉不到心跳,麻木的让他觉得可怕。深怕下一刻,他会无知无感,麻木不仁。
“不要胡说八道,我不准你死”。
不准啊!
多美好的威胁,他也想如她所愿。
“我尽量——”。疲备的眼,再度闭上,呼及有些急促,‘玉’佛立即封住他身上的几处‘穴’位,减轻他的痛苦。
收回的手,有些无措。
不知为何,心一阵阵的揪痛。向来觉得生与死并不需要太过关注的她,终于意识到,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它会将一个人永远的带走,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再也召唤不回他。
灵魂会消失,最终,身体也会消失。
闻人九在极快的时间内,看完了整本秘芨,只不过,看完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之于他,这本秘芨,也就是一本普通的秘芨,或许,长善老人的徒弟是真的不容易做。
为了最后一丝希望,闻人九在众人的面前,将秘芨内所有的招数全数演练一次,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招一式。
结果仍是让人大失所望,没有奇迹发现。秘芨再度被送到天目山,‘玉’佛亲手‘交’到柳东泽的手中。
“爹,你一定能理解其中的奥秘”。
“爹可以一试,不过可不确定”。
“他——快不行了”。
“我知道”。柳东泽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凝重过,‘玉’佛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对长孙无病再有不满,那也是他‘女’儿的丈夫,他可不想让‘玉’佛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依托,虽然,之前他是极度那么希望着,真正到了这一刻,仍是不想看到惨剧好生。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玉’佛匆匆来回,并没有在家里呆上多久,当天去,当天回。
“大嫂,你回来了”。长孙彻的脸‘色’有些怪。
“嗯”。
进了大‘门’,在庭里,又遇到了长孙无我,“大嫂,你回来了”。他的表情,仍是奇奇怪怪的,‘玉’佛相信不是她多心了。
这一帮人,今天的举止,让人凝‘惑’。
她才刚踏入他们的院落,迎面而来的是长孙浩,她的公公。
长孙浩虽未开口,却一脸的犹豫与为难,‘玉’佛心猛然一震,眼,不由自主的撇向紧闭的房‘门’,是他出事了?
“爹——”。
“唉,‘玉’佛啊,你可回来了,是这样的——”。
是怎样?
长孙浩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拉着‘玉’佛的手,到一旁,“爹有话要跟你说”。
“请说”。她听着呢。
“呃——”。又是一阵犹豫。
“是不是长孙无病出事了”。能让他们有这样的表情和怪异的举止,也该只有这件事。
“是跟无病有关”。长孙浩凝重的点了点头,“‘玉’佛,你不要太‘激’动,来,这是无病给你的”。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收信人赫然是‘玉’佛的名,字迹是属于长孙无病的,他的情况,已经糟的无法提笔,‘玉’佛并不认为这一封信会是长孙无病亲手所写。
“是什么?”。
“你还是自己看吧”。长孙浩索‘性’转了身,来个眼不见为净,抬头,望着天,轻声叹息,唉,好好的家,好好的日子,就这么给毁了。
‘玉’佛没有再问,打开信封,‘抽’出的是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的确是长孙无病的字迹,且,开头的两个大字赫然刺入‘玉’佛的眼中。
休书——
这并非一封信,只不过是籍由信封装着的休书。他,尽然写休书给她。
上头密密码码书写着的是对她所有感‘激’的话,从她进入长孙家的一天开始,一直到昨日为止。
是休书,又像是遗书。
[往后无论生死,彼此嫁娶随意,不受世俗所制]这是最后一句。
“他人呢?”默默的,‘玉’佛将休书收妥,小脸,却并非那般的无风无‘浪’。
长孙浩转身,“‘玉’佛——”。又是一声叹息,“无病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就在你回家的期间,他已经——”。
“已经怎么了?”他不说清楚,她偏要问个明白。
“已经往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愁苦,岂是寻常人受得了的。无病是他一直都那么疼爱的孩子,他的一生,有太多的‘波’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刚过上好日子,结果迎接而来的是更深更重,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打击。
往生,是死了的意思吗?
不——
不可以有的。
就算他真的会死,也不会选择在她不在的这个时候死,她是算定了,他可以等她回来,才会起意回家一趟的。
“那他的遗体呢?我要去看看他”。
遗体?
那种东西早就不在了。
“无病临终之前‘交’代,只要他一断气就立即火化,他不想让他最爱的人看到他丑陋的一面,所以,已经火化了”。
烧成灰烬,灵魂没有了,‘肉’体也没有了。
是——这样吗?
有一瞬间,‘玉’佛的脑海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某一处,忘了开口,什么都忘了,人死了,最后一面她没有见到,连死后的遗体,也见不到了吗?
那个乖乖听话的男人,那个一心想着身边每一个人的愚蠢男人,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他既然已经死了,又为什么还要写休书?”她木然启口,眼,凝着手上的休书,“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是无病的意思,都是因为他的病,才会将你绑在他的身边,绑在长孙家脱不了身,现在,他人已经不在了,你也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呆在他的身边,也不需要绑在长孙家”。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玉’佛,你永远都是长孙家的一份子,永远都是爹的好儿媳,是无病的好妻子,只是,你的未来,仍需要你自己做主,无病只是希望你往后的生活可以过得更好”。
“好与不好不需要一个死人来替我安排”。明眸变得犀利,“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如果真的把我当成长孙家的一份子,看成长孙无病的妻子,那么,他就算死了,也该让我看最后一眼”。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一封休书。
多可笑。
人都死了还要休书做什么。
“‘玉’——‘玉’佛——”。长孙浩有些怔然,压根就没有料到一向淡漠不爱理事的儿媳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还以来,‘玉’佛会拿着休书转身就走,回到柳家‘精’舍,一辈子都不会再上长孙家来了,无病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觉得我应该傻傻的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长孙无病真的死了,而你们也毫不犹豫的焚了他的躯体”。不,他们做不到。
长孙家的人,太爱长孙无病,太护着他,就算他会这样要求——不会,那个男人也同样爱着他的家人,他知道这么做会让他的家人更伤心更难过,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玉’——‘玉’佛——”。长孙浩饶是见过再多的市面,这种场面,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了。
“他没死,他去哪了?”。如果他死了,她手上就不会有休书,还特别注明,无论生死——
“‘玉’——‘玉’佛,无病是真的死了,他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没有人愿意他死,只是,老天爷不允——”。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不能告诉我吗?已经将我当成外人了吗?”虽然,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外人。
“当然不是,爹说过,你永远都是长孙家的人,永远都是爹的好儿媳”。
“那就告诉我”。
“……”,他说的都是事实,为什么她就是不信,“‘玉’佛,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