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听说你弄了把刀啊,拿出来给我看看?”
张均坐在没有机箱盖的电脑旁打"QUAKE III",令人心跳加速的摇滚乐,不时响过的爆炸、惨叫,还有随之被染成红色的屏幕,克服了最初的眩晕感之后,这的确是现实生活中体味不到的享受。现在他已经可以对付噩梦级的对手了。
“我床底下呢,想要就拿走吧,搁我这也没用。”黑烨躺在床上翻着漫画,大鱼虽然话多,但外人在的时候它基本不打扰主人。基本不打扰。
“靠,不会吧。听你这意思怎么跟破烂似的啊?”
“谁跟你说的?”黑烨翻身从床下掏出了那天的战利品:黝黑的刀身两边都开了刃,铝色的刀锋像是一圈花边,把这凶器衬托成了艺术品。黑烨既没有闲心,也没有闲钱,所以并没有给刀佩刀鞘。“狗腿”就这么躺在床底下好几天了,朝上的一面落满了尘土。
张均眼都看直了:“我靠,好东西啊,搁你这真是糟蹋了。”
“是吧?早跟你说是好东西了,你还不信。想要就拿走。”凡是用不到的东西,对黑烨来说就是累赘,不定哪天就忘到脑后了。其实让别人拿走也一样,他根本不会费力去记什么东西是让谁拿走的。
“今天也没法拿,先跟你这扔着吧。”那么大把刀,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举着出门的东西。
“诶,正好这没外人。说说吧,你怎么弄到让白羽通缉的份上了?到底欠人多少钱啊?”这个问题张均问过很多次了,但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在他看来,最好的解释也就是欠钱了。别看黑烨也打架,可那都是为了别人的事,黑子还真是没什么脾气的人。说黑烨去砸人场子,打人毁东西,说什么张均也不相信。
“靠,又诬蔑我。我从来不欠人钱。”
“瞎掰,还敢说从来不欠人钱,到现在欠我多少钱,我都数不过来了。”
“屁,我肯定都还了!”
张均忽然觉得话题被转移了:“得得得,咱们没说这个。那么大张画像都挂在人家门口了,你还能说你没惹人家?……难道赖了账之后,还打了人啦?”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赖账!”
“不是吧?真打了人了?”
黑烨无奈地翻着白眼,说道:“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没打人、也没欠人钱。”
张均凑到了床上,坐在黑烨的身边:“你要真是什么都没干,人闲得没事挂你们的像干什么,他怎么不挂我的啊?”
“你球打那么次,挂你的多丢人呐?诶~…”黑烨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我没跟你说过吧,我那天连切他们老板十八盘七星,为了纪念这件事,那个老板给我画像留念,然后还把这刀送给我了,怎么样,合情合理吧?”
这次轮到张均翻白眼了,黑烨还陶醉在自己的才思敏捷中:“靠,太了不起了。这都能让我串到一起,我太佩服自己了!”
“我呸!……算了算了,怎么着,一会儿出去切台吧?你不是号称切人十八盘七星吗,也让我切你一回?”
“谁还怕你啊,说吧,上哪?”看到张均坏笑的样子,黑烨赶紧补充道:“除了白羽哪都成!”
“我就知道。我算知道了,你要不是欠人钱,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玩还是得玩,反正台球厅也不止一家,张均想了想,说:“那霓虹怎么样,便宜还送茶水,台呢也是新换的。”
这也是黑烨最不想听到的名词之一,可张均显然误会了他的表情:“不记得了?不会吧?就大厅里有个双头狮子的那家,上次强子请客咱一块儿去的,调酒师还送了咱们每个人一杯酒,你怎么能给忘了呢?”
是啊,黑烨怎么可能会忘呢,正因为没忘他才不想去。
“你跟那儿打过吗?”
“怎么说得就跟你没去过似的?我前天刚跟那打过,不过大厅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围上圈帆布,酒吧里的调酒师也换了,我还跟国子打赌说……”
“行了,咱什么时候走?”
张均早就习惯发小儿这种说变就变的毛病了。
放假的人随时都是空闲的,所以这群男孩能够随心所欲的挑案子。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霓虹俱乐部的餐厅人满为患,台球厅则没什么客人。
进大厅的时候,黑烨发现睚眦的塑像换成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配上原来的基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虽然有些有碍观瞻,但这里再也没有黑气了。
其实黑烨的台球还是跟张均学的,只是打的时间长了,两个人的水平就在伯仲之间了。玩这种东西,只要肯花时间,到最后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极有天赋和极没有天赋的都太少了。
“赶紧赶紧,码好了就躲开,打着你可别赖我!”黑烨有段日子没有进行这种消遣,此时早已技痒难耐了。
“敢~!”说是这么说,张均码完球就赶紧躲开了,虽然几率不高,但被飞出案子的球打到了毕竟不好玩。……幸亏他躲开了。
黑烨沉腰曲腿,整个人就像压缩的弹簧,然后借助身体舒展的力量猛地把母球推击出去。
全身的力量都聚焦在杆头的一点:“开!”
“啪”的一声,楔子形状的十五颗花球,还有那颗白球,好像迸溅的火星,大部分都飞了出去,有几颗球还落到了别的案子上。张均的反应就是立刻抱头蹲下,好在对面的台子都是空的,没有人处在玻璃钢“流弹”的运动轨迹上。
同来的人都聚了过来,倒是服务生工作负责,把球都捡了回来,顺道察看周围的案子有没有损伤。
“靠!嘛呐?”丁晓强问道。他比其他人都大着几岁,是这帮家伙里岁数上的老大,除了每次付账都被推到第一位之外,别的事情全得往后靠。
张均瞪着眼睛站了起来:“靠,两天没出来玩,菠菜吃淤了吧?”
想把球打飞出去也是需要技巧的,打了这么长时间台球,他最多见过一杆打飞三个球。像今天这样几乎要把所有的球都打飞了的暴杆,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好在打的是花式台球,要是斯诺克的话,弟兄们就准备凑钱赔球了,那么多小球,打丢了上哪捡去啊?
黑烨还保持着击球瞬间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闯祸后的吃惊与尴尬。
大鱼正在对他进行别人听不见的调侃:“主人啊,我真是佩服死你了。不知道你的筋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啊?你刚才那些球要是打到人的要害上,估计就送了他们的命了。”它绝不会错过任何可以挤兑主人的机会。
“靠……”鱼的主人从惊讶中醒过味来,但他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看见没有,开球黑八下。这盘我赢了,七星!换人换人!”
“对,你看看我手里这是什么?”张均晃着手里的黑球,这是服务生从别的案子上捡回来的:“黑八下?黑八下到哪个袋里了?起来吧你,我打自由球。”
但黑烨永远也不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听你的呢!这球打飞了一半以上,重新开杆。”
“你就胡说吧,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还有这规矩。”
“没听过吧?就知道你没听过。”
看着两个人一如既往的打嘴架,大伙就都回到了自己的案子上,该玩的玩,该抽烟抽烟,该喝茶喝茶。
***这时才走过来,手里不知道捂着什么。他们都叫他国子,外形上是个不输给满意的大胖子。
国子满脸堆着笑:“呦,还吵呐?”同样是胖子,他比满意看着厚道多了。
“靠,丫黑烨净胡说八道,什么时候听过说白球打飞了还重新开杆的?”张均也不是非得跟黑烨争开球,一来是刚才的确被吓到了,二来也是习惯使然。
黑烨理直气壮:“肯定有,那么多球都被打飞,不让我重新开杆,你说你打什么?”不过,这条规矩的确是他现想出来的:“我把球放到这,你打吧,你说你打什么?”
张均寸土不让:“呸,你把白球拿出来,不然我是没法打。”
“我没拿白球啊?”
“想起来找这个啦?小点声啊!”国子仍然是满面笑容的,但声音却压得很低,两手之间像是捧着金蛋似的捂着那个白球。
“靠,原来在你丫这呐,赶紧拿过来,我好开杆。”
***的声音一直压得很低,生怕太多人听到:“你丫黑烨这臭流氓,知道把这球打到哪去了吗?还那么大声!”
黑烨现在的表情无辜得就好像什么也没做过,但他说话声音总算降了下来:“打哪去了?”
“这是我从那边案子腿上抠下来的。幸亏是我先看见的,赶紧挡上了没让这儿人看见,不然你就等着砸锅卖铁赔人家吧!你丫开球的时候使那么大劲干嘛?万一杆飞出去再戳着谁怎么办?”
“不会吧?”张均一脸的疑惑:“你丫黑烨吃发猪菜啦?怎么有这么大劲啊?”
“靠!你说什么呐?”
“嗯…?我说什么啦?”
“不要让我听到那个字!”
张均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什么。
“去,上案子那边站着,让我戳一下完事!”黑烨挥着手中的球杆。
“哈哈哈哈,你丫黑烨真是太**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靠,你才**呢!我本来没这意思,你这贱人就不往好地方想!”
本来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这样在插科打诨中被岔了过去。***不是成心误导,张均也没有多想,这帮人一直折腾到午夜才去吃晚饭。要不是黑烨第二天还有军乐队的演出活动,一般是不会这么“早”就结束游戏的。
当晚战绩,黑烨三十一胜一败。
霓虹的酒吧里,老酒的位置已经让人取代了,是那天晚上那个活下来的年轻人。
李越雷坐在淡紫色的吧台前面,享受着驻唱歌手忘情的表演。每个歌手上台之前都会在吧台前点一杯老酒调的酒——“The bless of Terpsichore”,这样他们就会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当然,这杯酒的价格并不低,可薪酬是由演出的质量决定的,何去何从自己决定。要不是老酒在每位驻唱歌手第一次来这里时,送给他们这种奇异的饮品,也不会有人在为生计发愁的时候还有闲心体味如此奢侈的消费品。
台上的长发男子正唱着齐秦的“丝路”,他原本只是想来回味调酒师的精品。在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之前,他就看到过许多很有些名气的歌手在这里偶露峥嵘。当时还不懂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The bless of Terpsichore”只会留给肯在这里一展歌喉的人。虽然总是面露微笑的酒哥不在了,但新来的这个笑起来甜甜的小伙子,手艺绝不比他的前任差。
一杯装满鲜红色的高脚杯送到了李越雷的身前,血一样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不错嘛,没几天就彻底习惯新的身体了。”
“托您的福,这副身子板儿比之前的那个动作灵活多了,不用经年累月的锻炼就能运用自如。”
李越雷喝了口酒:“嗯~!尝得出来,手艺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我还担心吸血鬼的身体不是那么好用呢。怎么样,会‘渴’吗?”
“以前的身体也会肚子饿啊。”
“这倒是。吃饭的时候小心点,用手就行了,一个服务员摸一下也够你的份了。唉……”当老大的叹了口气:“看来我得给他们加些薪水,省得累坏了。对了,他们现在怎么称呼你啊?”
“还是老酒,他们不用改口,我听着也舒服。”
身体虽然换了,但灵魂还是原来的灵魂。这么方便的工具,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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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晚些时候,霓虹的服务生就发现了破损的台球案,可既然没有当场抓住,也不好硬赖到客人身上,而且刚才“天女散花”的那个人一点做贼心虚的架势都没有,服务生吹了声口哨,装作没看见就走开了。再说,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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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头一天睡得多晚,只要第二天有事,黑烨都能准时起床。当然,不排除因为混到太晚,干脆就不睡了的情况。只是这段日子以来,确切的说是从甘肃家回来之后,他就不太需要睡眠这种东西了。最明显的就是在暾大校园里找“蜥蜴”的时候,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没觉得怎么样。可那次从趴腹的洞里回来之后,他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要不是敖方来砸门,还真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演奏是在中关村一家电脑城前的广场上举行的。
这次乐队活动是因为这家商厦搞活动,不知是谁跟学校联系的,盛情“邀请”军乐队前去助兴。不知道主办方是否清楚这支乐队刚刚组建了不到一年、很多队员在入队之前甚至都没有摸过乐器;也可能邀请者知道实情的,但他只是不能抵御低价格的诱惑,这种场合不过是听个热闹,大概其就得了。
这支刚刚组建的校乐队之所以命名为军乐队,唯一与“军”字占点边的,就是那身怯的不能再怯的蓝队服了,类似的服装只有街边卖艺的灵长类助手穿过。军乐队成员穿习惯了还不觉得什么,但其他的同学是绝对不会在军乐队穿着制服的时候进入他们方圆二十米范围之内的。至于为什么这些时尚男女能够接受这种衣服,除了能够学会一门乐器之外,主要原因就是每学期都可以得到的丰厚的附加学分。
原本应该是先在学校合练一遍演奏曲目再出发的,可是放假期间,乐队老师也犯懒,反正听众和民工没什么区别。……就算有几个懂行的,也就凑或听吧,反正钱也不知道进谁兜里了,谁拿钱了谁负责给人交代吧。
今天是周末,可大清早的也没什么人,奏了两遍《欢迎》和一遍《喜洋洋》之后,乐队停下来休息。
和活动方的联系人寒暄了一阵之后,乐队老师走了过来:“我通知大家一件事啊,这次活动的主办方送给我一些海底世界的票,想要的到俞岚那儿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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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岚,也就是楚沨说的“兰兰”——楚沨自然不会费心去打听这个女孩到底叫什么,甚至早不记得俞岚长什么样子了;她是这个乐队最早的成员之一,下个学期就大三了,而军乐队才刚要进入大学生活的第二年,黑烨也一样。
俞岚是乐队里的萨克斯首席,系里的文艺委员。她长相偏向古典型,留着一头披肩的直发,却在发梢的地方染了层金黄。看着她吹奏萨克斯那种忘我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她在理工科院校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了,校花的名声不胫而走。
最有意思的是,一次主持系里组织的卡拉OK比赛,穿得破破烂烂、凭着张学友的《情书》一举夺魁的新生居然来约她去庆功,对视两秒钟之后那个小男生就不敢再看她了,所以她干脆地拒绝了。没想到,学校组建军乐队时,一听说俞岚负责考核,狂蜂浪蝶蜂拥而至,好像学校组织的是公主抛绣球一样。那个小男生也来了,还点名要当小号首席。
“我……,我想问问,小号首席有了吗?”
“没有。黑烨同学,现在是考核,席位是考核完毕之后再视整体水平而定的。”
“那,那我能当吗?”
“黑烨同学,我已经说过了,那个不是现在的事情。”接着,俞岚问了句她最不该问的话:“你为什么想当小号首席呢?”
“如果当上首席,我,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好,如果你当上的话!”
已经对学校男生的素质失望到极点的俞岚,刻意出了最难的考题,节奏、乐理、演奏,每一项的难度都不亚于电视大奖赛。没想到那个男生说话虽然有些结巴,但三圆音加拆分也没有难住他,甚至还来了段《Olive Necklace》的小号SOLO,熟练的程度比得上职业乐手了。
于是,她只好寄希望于还有更好的小号手来参选,哪怕稍微次一点都没关系。可其他的男生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与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相比,其他人差得太远了,校花也只好无奈地接受现实。
楚沨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只要有俞岚在旁边,黑烨就像黑夜一般无声无息,安静得像个幼儿园里的模范生。
不那么暧昧的关系继续着,俞岚也很纳闷,这个腼腆的男生怎么会有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种话?
对于黑烨来说,好的开始不过是成功的四分之一,也许四分之一都到不了。他只是站到了离成功最近的地方,并且让所有的对手、包括乐队里的其他男生视他为最大的敌人而已,其中还有他的三个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