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火似乎下一刻便要熄灭,忽明忽暗的大厅中央,却有一个单膝跪地的人,毫无生气。宽大的黑色斗篷裹住他的周身,一块带有乌鸦图案的面具掩盖住了他的上半张面孔,只有那只在黑暗中不断摸索着地面的右手昭示着他还活着的迹象。
他仿佛正在绘画着什么。不一会,斗篷人站了起来,他手臂一抖,却见染血绷带撕裂开来,化成无数只数不尽的蝴蝶,一双手如同少女般的修长无瑕,会在敌人最放松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和犹豫,收割无尽的人头。
“多么完美阿。”一声啧啧的感叹声打破了这圆形大厅中的沉静,回音四起,但却辩不出源头在哪里。
一个羊皮卷轴从阴影中滚至夏亚脚边,这是对他今晚华丽表现的奖赏。
修长的手指律动,摊开的卷轴中记述着这次的任务,刺杀一位前组织成员,地点时限应由具有。夏亚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难以察觉的脸部变化总是象征着他绝对的信心。
横穿过空旷的大厅,夏亚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的声响,犹如一只老练的猫一般。而在那个空旷的大厅中央,一只展翅高飞的血红乌鸦栩栩如生,美丽而诡异。
这次的目标,在森林的外围,夏亚曾经去过那里,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阴暗潮湿,几乎没人愿意呆在那里生活,不过对于一个退隐的老刺客来说,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地方,现在的他与他的两岁女儿生活在那里。
夜,随着一阵凄厉的乌鸦鸣叫声响起,夏亚如鬼魅般降临在院子里,宽大的黑色斗篷,黑色的乌鸦面具掩住上半张脸,露出的嘴角勾起,似乎正在隐隐的微笑。一对拳刃交叉在胸前,在皎洁月光下的照射下不时的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准备好了么?”夏亚静静打量着独自走出屋外的中年人,毫无感情地发问。
中年人不语,只是将双臂上的一对拳刃提到了胸前,这是属于他们刺客之间的无声礼节。乌鸦面具,他毫无印象,也许是在自己脱离组织后才进入组织的新人吧。既不适用毒药,也不潜入暗杀,更是没有设置机关。这个年轻的刺客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到自己家的门前,仿佛他的任务不是刺杀,而是决斗。
一份仁慈,十分凶险。
无数次的任务经历都证明这个道理的正确,但夏亚却始终不愿意那样做,不知道多少次执行任务前自己心里也会产生比如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这样之类的念头。给对方一个可能生存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这也倒是成为了夏亚提升如此之快的推动点。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成熟吧。这是夏亚为他自己找的借口。
电光石火间,两道人影便是交织在了一起,金属碰擦的火花不断闪现,中年人虽年龄老去,身法不能再与当年相比,但丰厚的经验积累以及他要保护女儿的决心,堪堪让他能够与对方打成平手。
彼此的攻守都是招招凶险,步步惊心。
无论是夏亚自己还是那个中年人,都无法在对方面前完全护住自己的要害,一次次的险些被命中,又一次次的化险为夷,夏亚能肯定这是他执行任务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组织的前任首席刺客果然名不虚传。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决斗渐渐的几乎变成了肉眼所不能看见的,只在空中留下无数次交错的残影。
最终两人,还是回归到了最初的位置,就如同被暴风雨肆虐后的森林,一切又再次归于宁静。
“如果不是你心无旁骛,我不会是你的对手。”夏亚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在那里,袍子已经被中年人手中的拳刃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如果不是一瞬间的收腹以及自己一直以来从不间断的锻炼,或许就不只是被划破袍子这么简单了。要知道,两个强者之间的决斗,如果谁先受了伤,那也几乎预言着失败。
而中年人虽然不断地喘着粗气,但至少他的衣衫还算完整。岁月流逝以及平静的生活使得他不再能够像过去一样总是能够体力充沛的与对手连续交手,况且还是在如此的高强度生死对抗之下。他不禁感叹,组织总是能找到并培养出更加出色的首席刺客。
也许是深知自己今夜在劫难逃,交手中多次分神瞥望小屋的中年人再一次不舍的回头望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小屋,那无数次带给他温暖与力量的地方,那里面闪着点点温馨的烛光,那里面还有那可爱的小公主。看着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夏亚,中年人在心里微微的叹息,同样作为首席刺客,他走过夏亚走过的路,而他却不希望夏亚再走他走的路。
在夏亚不解的目光中,他褪去了拳刃,将它们远远的丢在地上,他甚至还抖了抖长袍示意自己身上没有别的武器,“你不适合做一名刺客,你只会成为下一个我!”
中年人才将话讲完,下一刻,一蓬血箭就从他的喉头喷涌而出。
夏亚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是隐藏在周围的狸猫希拉做的。作为他一直以来的任务监视者,希拉的确有权利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换作是夏亚,他同样也会这么做。所以虽然对于希拉的出手有些不满,但是他仍旧是没有在那簇箭头射进中年人的脖子之前打飞它。
房门再次被打开,但这次进来的不再是它的主人,而是死神。
“你是我父亲说的那个朋友么?”小女孩躺在床上,手中握着那本书,之前正在为她读故事的父亲突然停下说是要去见一位朋友,不过这会却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进来,便向着他发问道。
夏亚听见后一愣,褪去面具的脸上露出一道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是阿,我叫夏亚,是你父亲的朋友,现在他有点事情,之前他在跟你讲故事么?”
“对阿。”小女孩不疑有他,“夏亚哥哥,你能在父亲回来之前暂时代替他读书里的故事给我听么?”
“没问题。”褪去面具的夏亚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走到小女孩的床边坐下,
接过女孩手中的书。
直到身旁的小女孩进入梦乡,将书本轻放在女孩的枕边,夏亚这才又熟练的佩戴好拳刃,轻揉了下女孩的咽喉,没有痛苦,甚至连血液都没有,小女孩就这样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将中年人的尸体抱进房间和小女孩的尸体并排放置在床上后,夏亚用床边那支快要燃尽的蜡烛点燃了床上的被单,随后悄声无息的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风中似乎能够隐隐的听到一段感叹,“活着的我和死了的你相比,究竟谁更幸福些呢……”
“你不适合做一名刺客。”中年人的话再夏亚的脑海中萦绕。“你只会成为下一个我!”
猛地睁开眼睛,夏亚一下子坐起了身,赤裸的身体上汗水淋漓,胸口上的一道伤疤清晰可见,嘴巴里更是干得要命。
喘息了片刻,夏亚又缓缓的躺回床上,在刚才的梦里,他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在圆形大厅中那场惊心动魄让夏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生死搏斗。他和他的师兄,争夺那张乌鸦面具。
锋利的匕首就在自己的手中,师兄的所有招式在夏亚的眼中到处充满着破绽,只要夏亚愿意,轻易的就能够将手中匕首刺进师兄的胸膛,带走乌鸦面具。但毕竟是面对着过去一直关心自己照顾自己,在训练的时候帮助自己的那么亲密无间的同伴,夏亚没办法狠下心。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利用更胜一筹的身手不断格挡躲闪着师兄的凶狠进攻,却险些被刺中要害,一时间落尽下风。
而那曾经对着他温和笑着的师兄此刻却脸部狰狞,攻势如潮,每一次攻击都是直取要害,招招致命,仿佛夏亚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杀了他,你才能活下来,才能报仇!”眼见自己看中的手下最出色的弟子只是一味的不断防御,被他那个天赋平平的师兄逼得走投无路,站在一旁观战的师傅终于是忍不住的大声喊道。虽然弟子的交锋之战,最忌讳师傅的出言提醒,但他还不是不希望失去夏亚这个优秀的传人。
最终夏亚还是反击了,他师傅的那句喊话取得了关键的决定性作用。为了报仇,他还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夏亚成功的缴械了师兄,并且将其击倒在地,匕首距离师兄的胸膛越来越近,握着匕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只要自己刺下去,乌鸦面具就是属于他了。
但是他犹豫了,动作也放缓了下来,匕首贴在师兄的胸膛前停下,哪怕再往前一毫厘似乎也做不到。夏亚的犹豫最后为他换回来的只是一条难以磨灭的伤疤,伤口中溢出的血液激醒了他,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斗,而不是师兄弟之间的交手训练。
被自己的鲜血溅红的匕首终于刺了下去,染上了另一个人的鲜血,他获得了乌鸦面具。他想笑,因为他是胜利者,但却不由自主的哭了,眼泪夺眶而出,仿佛想要冲刷掉他脸上的那从师兄心脏里喷射出来的血液。
泯灭之心,作为刺客最重要的东西,夏亚所缺少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