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响起。
阮空星很快摆好了姿势,她曲腿,脚尖点地,右肩微耸,并将自己的脸也向右偏去。她看到宋知陆向她滑过来,她眨巴一下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感情,好让自己可以进入状态,多少可以跳出一些音乐的感情。
有人影从休息室门口一闪而过。
就在那一刹那的功夫,阮空星看到了那人。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身上披了驼色的披肩。她将头发高高束起,一只手上提着自己的冰鞋。
她的身影转瞬即逝,阮空星甚至不该凭这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时间认出她,但她偏偏认了出来。
来人是傅江沅,是那个她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够多,但却是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的那个人。
阮空星站在原地,音乐继续播放着,她却一动不动。直到吴敏的声音传过来。
“阮空星?”轻轻的,试探的一声。等她迷茫的回过脸去,就看到了吴敏簇紧眉头的一张脸。他的表情上写了太多东西,愤怒、恨铁不成钢、疑惑、不耐……一切让她不安的表情都奇妙的融合在这张脸上。她果然听到了吴敏暴怒的声音:“阮空星!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专注不了了?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世界冠军你想都不要想!”
“嗤。”有人这样笑了一声。
“世界冠军?”有男声重复了一遍。极轻的声音。因为她距离休息室的门很近,因此才能如此清晰的听到这个声音。但吴敏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让她暂时不在内心里回应他们的话。
吴敏的表情太让她害怕了,吴敏一向对她严厉,但从来没有哪一刻露出这样类似失望的表情。这个在她比赛失利时都不会失望的教练,会因为她不再专注的做这件事、分了心而感到失望。
“对不起。”她说。阮空星吸了一口气。冰场内冷冰冰的空气终于唤回了她的理智。她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她很快就找好了借口。
“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融入感情。”
“现在别去想这些。”吴敏的声音终于再次柔软下来,“你把所有的点都做到六十分,都不如你把擅长的部分做到九十九分更珍贵。你想哪里都不出问题,想哪里都冲到及格线,那也不过是综合起来刚刚及格的平庸成绩。你明白我的意思,阮空星。融入感情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你不要再受上一场比赛的影响。”
吴敏大约以为上一场比赛仍在影响着她——所有人都清楚那一场比赛她失利在神乎其神的“感情”和“灵魂”上——尽管她真的仍被那场比赛影响着。
她简单的“嗯”了一声,于是吴敏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场外的老师在操作电脑,从阮空星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他将音乐的进度条拉到最前面,从0秒开始。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宋知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阮空星也回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又轻轻点了点头。
她动起自己的双腿,让自己在冰面上滑行。阮空星半眯着眼,几乎能看清自己的冰鞋破开冰面时候的冰花。她微微蹲身,发力。
“勾手三周跳!”
“漂亮!”
吴敏像解说一样叫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激动。
勾手三周跳是双人滑中出现的难度最大的单跳,因此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他们这次将勾手三周跳放在第一个单跳的位置上,为的也是争取更高的分数。
她越起,再落地,这落地的“咔嚓”一声终于让她的心也落了地。她冷不丁想起上次傅江沅说她的“绣花枕头一包草”,又在此刻忍不住有些得意。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阮空星下意识想看吴敏的表情,她于是轻轻转过了头去。果真,他的脸上仍挂着笑,刚刚说出那句“漂亮”后,吴敏的嘴巴甚至都还没合住。
阮空星勾了勾嘴角,忍不住也想露出一个笑来,可下一秒,她就听到了高跟鞋“哒哒哒”走在地上的突兀的声音,对冰场来说格格不入的声音。
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她的手套在另一个人的臂弯里,露出了阮空星所熟悉的那种高傲的表情。
“教练,我们回来了。”她听到来人这样说道。
音乐仍然没有停止,慷慨激昂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她却停下了脚上的动作,于是宋知陆也停了下来。
来人是傅江沅。
她真是……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高调,不分场合的永远要做最亮眼的那个人。她才不会管到冰场穿高跟鞋合不合适,她只清楚一件事——永远保持“公主姿态”。
这个“公主姿态”是阮空星将自己和傅江沅的事情告诉了木下真修和金成秀后,这两个人为傅江沅下的充满“爱意”的定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朋友心有灵犀,这两个人也不太喜欢傅江沅。
他们虽然没说过话没打过交道,但身为早早步入成人组的选手,木下真修和金成秀倒是曾在赛场上同她打过照面。早在木下真修还不知道傅江沅的名字的时候,他就说过这个人很傲慢。
傅江沅的确是个傲慢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她用她那恰好拥有的讨人厌的资本维持自己的傲慢,常年保持高高在上和瞧不起人的姿态——正如现在。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阮空星看着傅江沅,愤愤的想:对敌人最大的蔑视就是忽视她。
傅江沅真的将忽视贯彻到底,音乐将气氛带的更加紧绷,阮空星就站在她正前方,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阮空星。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为一个三周跳的成功沾沾自喜在傅江沅眼中,恐怕也不过是个笑话。她于是攥紧了拳头。
“阮空星?”却是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
在音乐的掩盖下,这一声并没有其他人听到,只有阮空星轻轻偏了偏头。是宋知陆,他动了动脚,慢慢滑到她身后去,那姿态像是要做她的后盾。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
“没事。”阮空星摇摇头。她下意识看向教练和傅江沅两个人,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只能零星听到几个字,“回来”、“基地”什么的。这让阮空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