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的集体倒戈无疑给了美方一记重拳,后续原本已经拟定的策略不得不被迫延缓,甚至连担任南部威慑主力的罗斯福号航母战斗群,也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巴士海峡。
绝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新的侦察机的功劳,但实际上,背后的博弈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但过程总归是好的。
海面上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对岸局势也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支持回归的声音悄然放大,另外一群人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撤离绝不可能是他们所说的什么“战术性调整”,很显然,他们是的的确确遇到困难了。
而此消彼长之下,谁是当前最强势的一方?
答案毫无疑问。
局势开始走向不可控的方向,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持低调,降低被秋后算账的可能性。
或者说,哪怕真的被秋后算账了,至少也争取留个全尸.
于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交流通道也终于打开。
而最先受益的,就是那些治安船员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所积累下来的那些写给家人的信件,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南岛。
某个并不出名的小镇里,陆婉紧张地眺望着道路的尽头,虽然南岛的冬天并不算冷,但在寒风吹拂之下,她的脸庞仍然有些发红。
然而,她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父亲的劝阻也完全听不进去。
“阿婉呐,你先进来坐着嘛。”
“上面说今天送信来,又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送。”
“你这么等着想什么样子嘛,把身体搞坏了,阿远也要担心的啊。”
“来,听话,先进来避避风嘛!”
听到父亲的话,陆婉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仍然死死地盯着远方,嘴里回答道:
“阿爸,不行的啦,我们这里的地址那么偏,路又不好走,邮递员不一定找得到喔,要不是你一直在那里说啊说啊的,我都想到邮局去等的啦。”
“阿远被抓过去那么久,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好不容易可以收信了,怎么能不等嘛!”
“伱别说我哦,你自己难道不担心吗?”
“我担心,但也不是这样担心的嘛。”
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上面都说了啦,阿远他们那批人平安无事的啦,最多就是条件差点,就当进苦窑清油水好了。”
“现在又说能收信了,那肯定就是要放了呀。”
“好了好了,赶紧进来吧,别站着啦。”
一边说着,父亲就要去拉陆婉的手,后者挣扎了几下,感受到父亲的坚决之后,也只好跟随他走进了屋内。
好不容易坐下,她的眼睛还忍不住往外瞟,父亲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故作嗔怪地说道:
“还看,不要看了啦!”
“你哥又不是被抓了俘虏,只是扣留而已嘛。”
“再说了,老共那边一贯都是有待俘虏的,说不定他在那里吃的比在治安船上还好哩。”
听到这话,陆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什么啦,人家都说那边抓了人要关小黑屋泼凉水的,这么冷的天,要是生病了就完蛋了.”
“哪有这样的事情!那都是网上乱说的!”
父亲打断了陆婉的话,后者不置可否地瘪了瘪嘴,眼看两人都开始不对付了,一阵铃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紧张的气氛。
“陆婉,有信,大陆那边的!”
陆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猛地冲向门边一把夺过邮差手里的信,甚至来不及道谢便赶紧回到桌前拆信,留下父亲又生气又欣慰地去跟邮差寒暄。
寄回来的信有厚厚一沓,粗略一数,估计不下二十封。
陆婉仔细对照了信上的日期,犹豫了片刻,最终打开了日期最早的那一封。
信纸就在眼前,但她却突然犹豫了。
她害怕从信上看到什么她不能接受的内容,更害怕看到陌生的口吻、害怕连这封带给她希望的信,都是假的。
一直到父亲回转身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展开了信纸。
而在看到信上的第一句话之后,她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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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陆城(父)、陆婉(妹)的信。
见信安。
父、妹,我已随船到达大陆某港,目前身体状况良好,居住环境一般,但并非牢房,而是较为狭窄的单人公寓。
同时,这里餐食也尚可,虽然不至丰盛,但颇为可口。
根据大陆方面的意思,我们暂时不属于嫌疑人,而是按照违法误入处理。
我跟对方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师已经有过沟通,对方十分坦诚,告知这次的扣押属于双方之间博弈的结果,从法律条文上并不能找到足够的依据来定罪,所以我大可放宽心。
从这一点上说,他们同样也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们扣留了我们,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又在尽力保障我们的权益。
也许南岛也是幸运的,如果某一天,我们能达成那个远大的历史目标,重新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那么显而易见,民众之间的相处并不会有太大的隔阂和阻碍。
(此信未必能够送出,但落笔无悔,再祝安康)”
陆婉长长舒了一口气,而一旁的父亲陆城也同样如此。
看完了第一封信,他们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看来,陆远在那边过得还不错,有律师,有读写自由,那么显而易见,是没有受到虐待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大陆故意放出来的假象,因为信上所写的内容,就绝对不可能是他们的工作人员“代笔”。
“这下放心了吧?”
父亲开口说道。
陆婉微微点头,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信上的内容。
这就是那片大陆的现状吗?
跟自己从网络上、从媒体上接触到的信息有所不同,但似乎差异也不算太大。
陆婉叹了一口气,随即拆开了新的一封信。
“给陆城(父)、陆婉(妹)的信。
见信安。
我已在此处羁押超过一周,昨天刚刚跟法援律师沟通,成功申请换到了条件更好的拘留场所。
按照当前的环境来看,此时我们应该算‘软禁’而非羁押了。
这里的条件要远超此前的拘留所,我已经住进了有独立卫生间的一居室,餐食也更为丰盛——当然,仍然不能自由点菜。
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
要知道,在被扣留的那一刻,我还以为等待我的会是比苦窑更苦的日子呢。
今日转监途中,透过车窗,我颇有一些新奇的见闻,可以说给你们听。
原来此时的大陆早已不是我们印象中那样落后破败了,我已经知道我此刻位于厦门,这里高楼林立,途经大型商超,可以说与台北无异,甚至更加新潮。
这里的人很富裕-——当然,只限于我所看到的那一部分。
也许,这里就如同北韩的平壤一样,是一个专门对外展示的窗口呢?
总之,如果有机会,我更想在这里自由的走一走,看一看他们真实的状况。
祝安康。”
看完这封信,陆婉的表情更加轻松。
软禁自然是好过拘禁的,看来对方的确是有所顾忌,并不敢直接得罪。
——
当然,以他们的实力来说,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听说美国的航母撤走了,但那一定不可能与他们有关.吧?
停顿了片刻,陆婉继续拆开了第三封信。
“给陆城(父)、陆婉(妹)的信。
近日气温继续下降,房间里的空调已经打开了,很暖和。
我在这栋建筑里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称作‘放风’。
这里的见闻让我很惊讶,他们的空调居然整日都不关闭,似乎并不在意电力的消耗,这与我们往日的大陆缺电的印象并不相同。
从前几日起,我们开始获得娱乐的权利,当然,也仅限于读书、观影。
我挑选了一些小说,并没有太大的意思,于是便开始研读他们所谓的官方教材。
这些教材都是国中、国小教材,看上去颇为幼稚,但却又已经掺杂了所谓意识形态的东西,这令我很不悦。
不过,我本就不打算深读,只不过希望通过这些书籍,去一窥他们教育的隐秘而已。
读过之后,我惊讶于对方逻辑的严密。
他们甚至有一套理论,来论证制度的正义性。
大陆确实有能人。
祝安康。”
看到这里,陆城和陆婉不由得同时皱起了眉头。
毫无疑问,如果说大陆有一点最让他们反感,那一定就是他们所谓的意识形态宣传了。
在西式思想的影响下,南岛最在意的就是个人意志、个人自由,而大陆那边则恰恰相反。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一首诗里所讲述的道理,他们似乎并不认同。
陆婉便又继续拆开了下一封信。
“给陆城(父)、陆婉(妹)的信。
好消息:我们即将得到释放,也许就是这一个月内的事情了。
不过,时至今日,我倒是不想那么快离开大陆了。
在过去几天的时间里,我观看了许多影视和文学作品,也申请拿到了一些更高级别的理论书籍,在读完之后,可以说感悟颇深。
他们所秉持的一些理念确实是有意义的,但在我看来,短期内不可能实现。
其中,剩余价值和剥削的关系,确实就如同南岛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样。
我想,这就是所谓资本主义的弊端,但若是想通过共产来解决问题,似乎又有些太野心勃勃了。
我们应该采取一些温和的手段,比如先限制资本的无需扩展,引入国家行政权力.
而且,他们似乎做得很好。
从技术顶尖的战机,到超音速飞弹,到新材料,乃至民用的芯片、大型机械.
这些东西并非谎言,而是整个世界都承认的事实。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可否认,我有些迷茫。
祝安康。”
陆婉和陆城对视了一样,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来不及多交流,陆婉迅速翻到最后,拆开了最底下的那一封信。
“给陆城(父)、陆婉(妹)的信。
近日如愿,因局势变化,我们的释放日期延迟了,我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接触真实的信息。
毫无疑问,他们是对的。
我仔细研读了各类著作,再一次理清了生产力、生产关系等等方面的内容。
我有了新的感悟: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剥削的牢笼,哪怕是我们,也不过是被更强者剥削的对象。
而若要实现所谓的全民自由、全民平等,共产是唯一的路线。
但是,现在谈这个问题还过于激进,我们首先要解决生产力的问题。
据我了解,华夏对能源的研究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尤其在储能材料领域,似乎他们距离工业化生产全氮阴离子盐已经不远,而被称为高压物理的圣杯的金属氢,也已经有了眉目。
我想要留在这里,但我显然帮不上忙。
对了,近日伙食又有改善,据说我吃的南瓜,来自某片大山里。
你敢相信吗?他们居然就快要实现村村通了——所有的自然村,都要通公路。
哪怕在南岛这个小地方,这样的成就都难以想象、难以实现。
他们会损失许多钱、许多利益,但他们仍然做了。
他们做对了.而我的家乡,还没有修通公路。
这很奇怪。
我也许快要回去了,但我想,我还会再来。
或者,我已经回不去那个世界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
陆婉手里拿着信,抬头看向了门外狭窄的水泥路。
这一刻,她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无比强烈的想法:
在那边,真的会给所有村子修上公路吗?
也许,自己应该去看一看,眼见为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