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翔长,本舰的能源储备已经降到了临界点!”舰长埃萨亚以迫不及待的语气向夏音报告着。“如果不马上进行修复作业的话,最多五分钟后本舰就将丧失七成以上的推进力,此外三分之二的武器装备也将停止运作。”
“……通令‘苍炎’分队跟随友军节奏开始撤退,同时即刻进行破损战舰修复作业。”紧锁娥眉、仿佛化为石像般的那位殿下总算是有了反应,以清冷的声音下达了如此命令。
“遵命。”埃萨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将这道命令布了下去。而夏音则依旧站在舰桥指挥台上,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用力瞪视着影幕上渐渐远离的敌舰,青蓝双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绯红的雷光。
“嘀”在紧张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舰桥上,突然响起一声类似终端手环的轻微提示音。虽然放在平常来说,大概除了佩戴终端手环的主人外,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此刻,它却有如漆黑夜虚空中一闪即逝的流星般,顿时粉碎了这份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紧张,让舰桥诸人得以自由呼吸,然后齐齐望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位驻足在指挥台上的百翔长。
“……天空?”
随后,夏音仿佛轻轻的喃喃之音化为无形的震波,让诸人不禁感到了仿佛千万匹烈马在精神之野中肆意奔驰——突击舰“雷霆”上的诸人,除了那位决定回军才院重新研修的原通讯士洛伊丝外,其余诸人皆是对“伊曼纽三角”、尤其是其中被称为“暴君”的天空异常熟悉的人物。所以,就像得知那位海特兰德之子凶耗而黯然伤神一般,此刻他们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震憾。
“那家伙还活着?果然是祸害留千年啊……唔,我是不是也稍微变坏一点比较好啊?”司技长洛克仰望着天顶的苍穹,一付下定决定要继续堕落下去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那个人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克里帕斯开始放起马后炮,尖耳的末梢轻轻颤动。“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雷霆’全员整整十二万帝币的债务,就算遇到什么危险,那些伤者的怨念也会保护他平安活到继承海特兰德家财产、兑现赔偿承诺的那一天吧?”
唯一比较镇静的人是舰长兼副百翔长埃萨亚,稍稍思考一下后,他随即着手与本舰队旗舰建立资讯连接。“还是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提督吧,听说最近的一段日子他和另外两位长官几乎被来自海特兰德家眷族的质问逼到只差一小步就崩溃的地步了……”
虽然部下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现着喜悦之情,但夏音却只能凝视着影幕中那张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来的熟悉容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或许是有太多想告诉这个人的话,所以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吧?
“你……来迟了哦,天空。”最后,亚诺莱维涅家的女儿只能轻轻说出这么一句话,不过语气却是罕见的轻柔。
“呃,抱歉,为了避免被近在咫尺的彼安军现,我们不得不将度抑制到最低限,所以多花了不少时间。”天空就像感到不好意思似的搔了搔头。“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们还依旧在彼安军的射程之内,所以只能利用不容易被敌方察觉的终端手环进行通讯。”
“你在哪里?天空,我马上来接应你。”当夏音说出这话的时候,副百翔长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苦笑,不过这次却没有出言反驳。
“不,不用了!”影幕上的天空似乎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这让夏音感到很不愉快,同时也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疑心。“你在隐瞒什么,天空?”
“我才没有隐瞒任何事情……”那个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慌张了,这使得夏音更确认了自己的怀疑。“你该不会是……”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那对形状优雅的黛眉,稍稍倾斜成了危险的角度,以不满兼不安的声音确认着。“从第三行星那里又捡回什么奇妙生物了吧?”
“……第三行星的地表上只有厌氧菌哦,夏音。”看起来,自己的推测似乎远远偏离了事实,要不然那个人的表情也不会如此明显的松懈下来。“而且,我从来都不会随便捡拾别人的东西,更何况对方还是生物。”
“撒谎,你刚到帝都的时候,不就在阳麟里把那只艾纽霍嘉尔之鼠捡了回来吗?”夏音以尖锐的语气指责着。虽然明知道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作战情报要交流,但是不知为何,夏音却现自己很想把这种应该是毫无意义的会话持续下去。而且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也抱持于自己相同的心情。
“旺财实际上应该算是柯蒂亚送给我的,所以不能算……”这个时候,影幕中的天空突然失去了形迹,同时声音讯号也被即刻隔离(期间生了什么事,请大家自行想象吧,呵呵……)。当这段沉默持续到夏音稍稍开始担心起来的时候,消失了近两分钟的那个人又再次在影幕上出现,只是表情已经变得异常严肃了,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到有些勉强的味道。
“殿下,能拜托你件事情吗?请动用皇族序列,将这个号码直接和艾尔佛达大提督的旗舰建立起资讯连接,我们这边有重要的情报要交给她。”随即,在影幕的下方弹出一串通讯编码。
“……好的,我明白了。”虽然有不少尚未释然的地方,但夏音还是立即点头,并操纵自己的终端手环,将皇族序列临时赋予了那串通讯编码。
(嗯?不是那艘巡查舰的编码?二级序列!这是只有诸根源氏族之长的座舰才能拥有的吧?那个人在第三行星究竟遇到了什么……)在为天空的莫名幸运感慨不已的同时,夏音同时也感到一股稳静的安心感在心海里荡漾开来,瞬间就抚平了此前因战斗而掀起万丈波澜的情绪。(这些事情怎么样都好吧?只要他活着回来的话,就已经足够了……反正这场战斗结束后,有的是时间询问。)
“……天空,还有其它的事情需要我帮助吗?”完成联络后,夏音看着眼前久未消散的影幕,影幕上那张流露出温和笑容的脸,虽然很想就这么一直凝视下去,不过作为翔士的职责和皇族的矜持,还是让她问出了违心的话语。
“唔……大概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能将我的终端手环连接到舰队公用频道上面吗?”天空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露出决然的表情,如此请求道。
“你打算作什么?”夏音警惕起来,每当那个人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总是会作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行动,并且常常会带来一系列的巨大麻烦。
“呃,不需要用这么明显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吧?夏音。”天空不禁苦笑了出来。“真的,我只是想取回强陆舰队的指挥权而已。虽然按照规定应该先向艾尔佛达大提督提出申请,不过现在战况紧急就只好省略这一步了,我会直接在公用频道上对强陆舰队下命令。”
“那你打算让强陆舰队作什么?”夏音一付不问清楚就不予同意的模样。
“嗯……”天空像是感到困惑般搔了搔头,然后决定坦白。“事实上,我打算去夺回那座要塞。虽然没有它在苍穹军也还是可以选择其它的战术,但是若能保住那座要塞的话,我方能选择战术的空间不是更大一些吗?”
“……”夏音沉默了下来。理智上,她绝对认同天空的提议,并且也对他指挥下的强陆舰队的战力相当信赖。但感情上,让好不容易才自死地回归的那个人,再次奔赴凶险万分的战场,对于这位刚刚察觉到自己心意的亚诺莱维涅家女儿来说,却是件异常艰难的决定。
“明白了,我替你替你接到公用频道。”夏音终于点头接受了天空的意见,不过在操纵通讯终端的同时,她却对着影幕上那位正不小心流露出刚毅神情的人,轻轻嘱咐了这么一句。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我可是有许多话想问你呢……”
……………………
在“刺盾”舰队总旗舰“雷铠”上,艾尔佛达正对着眼前的战局左右为难。摆在她面前的,是二选一的作战。
比较激进的作战,干脆离开杜克斯要塞的火力掩护范围,率领第一、第三舰队直接向那支盘踞在两座要塞中央的彼安后续舰队挑战,同时派出强陆舰队急支援卡斯托尔要塞。在数量几乎相同、而苍穹军麾下将士也差不多适应敌方战法的情况下,指挥官的手腕将对战争的胜负起到决定性作用,而艾尔佛达在此方面亦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击败那支彼安后续舰队。只是,此后还要以半损的战力对上那支相同数量的前锋舰队,胜负大概只能说是五五分了。如果强陆舰队能夺回卡斯托尔要塞,并配合第二舰队从另一方向支援的话,那还有较高的胜算,不过现在统率强陆舰队的那个人又……
相对消极的作战,等待第三舰队摆脱敌方中央舰队的追击,到此处与第一、第三舰队汇合后,然后以修复“杀伐歌”后的杜克斯要塞为核心,重新构筑一张防御网。如此一来,已经元气大伤的彼安军是不可能再有攻破第二防御网的能力。只是采取此种战法的话,必须舍弃正在卡斯托尔要塞内奋战不懈的两万将士,并且倘若彼安军占据要塞后就不再采取攻势的话,那就相当于被共同体夺走了“拉尔之门”的一半控制权——从战略的眼光来看,这绝对称得上是帝国的一次惨痛失败。
“唔唔唔唔……”艾尔佛达犹豫不决,不自觉地将手中象征大提督身份的银翼权杖翻来覆去,然而却迟迟得不出结论来。
“阁下,有你的通讯,是菲恩伯德素翎翔士的……呃,皇族序列。”将这位三叶翔士的心情拉出困惑深渊的,是副官紧张而无奈的声音。
“是那位公主殿下?”艾尔佛达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并认真地生气起来。“在战局这么紧张的时候,她联络我打算作什么?亚诺莱维涅家的子孙,也会出现如此不分轻重的人物吗……也罢,给我接进来吧!”
然而,在目睹到银幕上出现的那位人物的瞬间,大提督手中不断翻弄的银翼权杖霎时间脱手飞了出去,两秒钟后掉落在合金的地板上出清脆的声响,不过却敲醒了正处于某种失神状态的主人。
“好久不见了,艾尔佛达。”银幕上的那张美貌上正对她流露出怀念的微笑。
“若、若琉亚小姐?……不,提、提督!”艾尔佛达反射般地喊出了那位人物的名字,不过马上觉场合不对,于是又改以素翎翔士时代的称呼这位原海特兰德家公女,然后并拢双脚,挺直全身,右手抚肩,以标准的军礼向这位当年的顶头上司致敬——然而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舰桥上诸位部下那惊疑不定的目光。
“我已经不是提督了啊,只是逃家的自由之翼而已……”若琉亚无可奈何地再次重申着。“算了,总之请立即和这边进行情报交换吧,我想这些关于彼安舰队的构成情报应该对你的判断起到相当作用吧?毕竟这可是那位伊斯埃雷家小姐很辛苦才收集到的。”
“啊,好的。”虽然艾尔佛达还是一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不过还是马上以手势命令部下立即解读传递过来的那份情报,然后仿佛刚刚察觉到一般,以充满期待的语气问了出来。“提督,您刚刚说的‘那位伊斯埃雷家小姐’……该不会是雅丽亚素翎翔士吧?那、那么!少主此刻也和您在一起吗?”
“嗯,是位非常优秀的青年哦,艾琉雅的眼光挺不错的啊……”若琉亚稍稍自豪地说着,不过随即注意到影幕对面的那位巴恩多鲁家当主的表情,竟然在瞬间产生了迥异的变化,给人感觉简直就像被无限期流放到开行星苦役的犯罪者突然获得日思夜盼的赦免,于是不禁好奇地问了出来。“难道他不在的期间生了什么事情吗?是来自眷族的质问?兄长应该不会作出如此不分轻重的事情啊……”
“质问是来自少主的那两位纯洁之翼啊……”几乎被信件地狱逼迫到崩溃边缘的艾尔佛达,总算找到可以诉苦的对象,于是忍不住将连日来承受的非人压力一股脑倾吐出来……呃,如果不是被副官的报告打断了的话。
“阁下,强陆舰队在尚未接受任何命令的情况下开始擅自移动了……啊,不对,他们报告说是接到了‘暴君’的直接命令……不过,那是什么口气啊?”
那支原本斗争心最为旺盛、却不得不从战争开始就憋到现在的部队,苍穹军唯一一支强陆舰队,短短数分内已经从舰队的中央区域行进到了最前方,维持着最高航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整齐阵型,笔直朝着卡斯托尔要塞前进。
“暴君……是少主?”艾尔佛达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影幕中的若琉亚。
“嗯,虽然军规严令,不过战场上更需要临机应变。艾尔佛达,你那时候不是也作过相同的事情吗?”若琉亚掩口轻笑着。“卡斯托尔要塞要塞的事情,就交给那孩子来处理吧,你就先专心打败那支虚张声势的舰队吧?啊,我得先送那孩子到他的战场上去了,再见。”
“等等,提督……”艾尔佛达颇感困惑地看着面前已经呈半透明状的影幕,不过当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蓝石般的双眸中已经没有了一点犹豫。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指挥杖,轻轻点在了星系图上位于两座要塞中央的那处红色三角上,以沉稳而坚定的语气命令着。
“通令第一、第三舰队,即刻进行反击作战,目标摧毁敌方后续舰队。第二舰队在要塞附近维持战线,同时支援强陆舰队进行要塞夺回作战。”
……………………
强陆舰队以最高航朝着卡斯托尔要塞笔直前进着,原本整齐的棱型阵几乎被拉伸成了梭状。在前进到距离要塞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一艘纯白色的交通舰突然自漆黑虚空浮现,并且短短数秒内就加到了与其并行的程度。
白色交通舰靠近了强陆舰队的所属旗舰,特型强陆舰“碎牙”,并以令人难以置信地操舵技巧,在高行进中维持着几乎与其完全平行的航线,然后迅完成了对接。
之后,这艘交通舰自然减脱离了强陆舰队,又悄然无息地隐入了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