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灵殿在疯狂的兽群所撕啃,彼安数世纪的信仰源头毁于一旦,然而导引这场浩劫的罪魁祸却轻笑着,慢慢离开了充斥着狂气的舞台。在圣灵殿的下方,有着一极其隐秘的区域,那里就是身为始祖的他也不被允许进入,整个彼安只有秦和隋持有这样的权限,而在中央大殿人去楼空的现在,他们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面——就算没有在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想看看这绝对禁区里到底有着什么东西罢了……
通道镜头是足足占据着一面墙壁的巨人图腾,黄金色的恒星之光从头顶洒下,光雾中井腾着近乎神圣的气息,图腾上描述的是彼安的起源,过去蚀也曾在此虔诚祈祷,不过现在却只剩下冷笑的心情。蚀把手放在图腾中央的水晶面上,这套全系识别系统以前曾无数次拒绝他的请求,而蚀这次打算以武力打开这扇门,和以前不同,现在他握有这样的力量。
“咦?”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的手接触水晶面的同时,水晶中闪过一抹青蓝的光革。随即,图腾的一部分悄然无声地瓦解,化成无数金属丝缕缩回四周,露出一扇仅容一人通行的门户来。.bsp;“哼哼,果然在这里面了……”
只有秦才有资格改变这禁区的登陆码,因此蚀确信了其中有着两位始祖的等待。门后的空间深邃得看不见尽头,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正在等待,本来以杀戮方舟直接轰掉圣灵殿是最妥善的方案,但蚀却无论如何也想亲眼目睹那肆意翻弄他命运的家伙的死亡,因此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在那无限深邃的黑暗中步行,蚀似乎隐约听到不知何处傅来的哭泣声,数世纪间那些不曾活过便不得不死亡的躯体,似乎在冥冥之中窥视着这蹒跚步行者,蚀只觉得莫名沉重。呼吸困难,而心脏就像要冲破胸腔似的猛跳着……幸运的是,那看似深邃无尽的黑暗其实也只有几十步的路程,用力关上尽头的门后,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不住喘息着,感觉就像刚刚走过鬼门关似地。
好半天后蚀才镇定下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禁不住微微战栗。只见在左右数着两列共计十座培养槽。透过一半透明的玻壁,可以看到其中有四座空着,而在剩下的六座培养槽中,则装载着六具躯体,那是不久前刚刚丧命在他手中的三位始祖的克隆体。一人两具,浸泡在白银的营养液中,外面看来就像熟睡,然而蚀却知道这躯体并没有被注入能感觉安适的灵魂。
“……呕!”想到自己以前也曾经像人工肉似的在这里面生长,蚀就忍不住一阵干呕,是纯粹生理上的厌恶,“该死的……”连蚀自己也不知道在咒骂什么,抽出束光枪,他只想把眼前看到的全部破坏。然而,在他扣动扳机前,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的动作。
“住手,蚀,这些可是难得一见的完美充隆体。在这里白白浪费掉的话,再培养出来至少也要十年以上的时间。”秦从远方的阴影中走出来,而隋则悄然跟在他的身后。
“出来了啊,老鬼们……”蚀自然将枪口调转朝向那两人,秦刚刚那付淡然语气令他愈加愤怒,原本想先羞辱他们一番的打算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了,你们的时代结束了,就乖乖退幕吧……唔!”瞄准眉心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蚀现自己竟然无法动作,就像身体在抗拒着意识似的。
“呵呵,年轻人就是喜欢急躁呢,身为始祖不时刻保持冷静可是不行的。”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憎恶地枪口下,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是持枪瞄准他的蚀,已然大汗淋漓,拿枪的手也开始不住颤抖。
“……诞生在这里的所有克隆体,遗传基因里都铭刻着绝对服从的印记,虽然你是细胞劣化的产物,但也还是不能逃脱这规则的束缚。”隋以缺乏起伏的声音说明着,看向蚀的目光就像在看着玩偶似的,“真是遗憾呢,蚀,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畜、畜生……”蚀抖颤的右手已然成了本能和意志的战场,束光枪的扳机似有千斤重,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动分毫。而在此以前,秦已经走了过来,全身僵硬的蚀只能转动眼珠追着他的动作。
“这次你作得很不错啊,蚀。”秦的声音中竟然流露出欣赏的味道,“虽然在流放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守纪地过完余生,但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打那艘杀戮方舟的注意,而且还在我等视界的死角起了这场叛乱,实在做得漂亮!”
说到这里,秦想起什么似的弹了下手指,向他问着,“对了,虽然我大概已经知道言案,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其它的三位始祖,已绝不在了吗?”
“啊,没错!我就是用这支束光枪射穿了他们眉心,尸骸也扔到大气层里焚烧殆尽了……我慈悲点,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是想火葬还是土葬呢?”蚀挑拨似的看着秦,不过对方却不为所动。
“是吗?看来马上就要用到这些备用品了……”秦把头转向培养槽中的六具躯体,那漠然的神态让蚀憎恨得咬牙切齿,“哼哼,彼安也差不多完了,失去圣灵殿和始祖的领导,根本不可能对抗夏兰或古汉的任何一方,等着被并吞吧!”
“没这回事。”秦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要我等还活着,圣灵殿也好,始祖也好,随时都可以找出代替品来,就算是这场叛乱……”
秦轻轻笑出来,“要不要打赌?只要我提着你的头走出去,外面那些狂暴的家伙马上就会跪倒在圣殿前,而你的舰队也会马上向我交出指挥权。”
“唔……”蚀勉强把头转向泰,嘴角有咬破的红血溢出,秦说得没有错,叛乱军完全是以恐惧和疯狂统合的。心理上根本缺乏和恒久信仰对抗的依仗,“那你还等什么!杀了我啊!”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急躁啊,年轻人。”秦依旧是那付不紧不慢的模样。
“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和解,我可以把共同体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你,并协助你掌握彼安军,不过条件是你必须负起责任,用这些备用体重建彼安的秩序。”
“哼,我的生命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你觉得我能实现这条件吗?”
“嗯,细胞劣化确实是充隆体的绝症,不过并非没有治疗的办法……倘若你选择这条件,那我自然会让你活下去,半年也好,半世纪也好,甚至更长的时间。”
“你是说……融机生化体?”蚀厌恶地皱起眉头。所谓融机生命体,就是将身体大部分替换成生化机械以延续生命的方法,眼前的两人正是靠着这种技术一再逃避死亡,活过数数世纪时光的。
“没错,是融机生命体。”秦点点头,“这数百年来持续看护着彼安。我等已经很疲倦了,死亡对我来说是憧憬中的安眠,倘若你愿意接替我等承载起彼安的命运,那就接受融机生命体的改造,而此后我和隋将遵守诺言把整个彼安交给你的,如何?”
“……还有一种选择是什么?”蚀看着秦,声音和神情都没有显出丝毫想法。
“第二种选择啊,”秦征求意见似的回头看了隋一眼,而后者点头默认。于是他轻叹口气,继续说着,“那就是在这里杀了我们,然后摧毁这座圣灵殿,让始祖彻底成为埋葬在历史中的名字,然后再统率彼安走向辉煌的灭亡。”
“什……”某种纠缠着黑暗的灼热情感在蚀的心中迅蔓延,那其中混合着低沉的愤怒、激昂的哀伤和无力的憎恨,支承着这细胞劣化的身体一路走到圣灵殿来的,是对翻弄自身命运之人的憎恶,向秦复仇可以说是他的生存目的,蚀曾绝无数次幻想着手刃仇敌的畅快,借以克服细胞劣化的痛苦,然而好不容易走到最后的时候,却现这仇敌最渴求的竟然就是死亡!实在没有比这更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了,蚀差点就要吐出血来。
“你!你这混蛋!”在激昂情绪的驱使下,持续抵抗的基因本能终于崩解,束光枪直接瞄准了秦的心职,然后下一瞬间蚀扣动了扳机。
一束足以分解合金的破坏光束从泰的背后遥出,在那躯体上留下两指粗细的大洞,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下一刻银和红混合的液体从中喷涌而出,溅得蚀半身混浊。
“啊!”蚀就像被血液烫到似的,慌慌张张地甩掉了手中的凶器。
“看来你选择了第二个呢……”相对于惊慌失措的犯人来,受害者一方反而要镇定许多。泰低头看着左胸的大洞,在嘴角迁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然后在隋的搀扶下缓缓坐倒在地上——融机生命体感觉不到痛楚,有的也只是一**向大脑袭来的冰冷麻痹感而已。
“不管是好是坏,彼安的未来就算交给你了吧,蚀……”秦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中洋溢着死亡袭来的安宁,“夏兰和彼安,两者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进化道路,而我一直以为人类是需要天敌来束缚的,不过好像错了呢……算了,就让即将来临的灭亡成为彼安新生的火焰吧,我将在冥冥中等着你的到来……”
“喂!不许闭上眼睛!想逃走吗?混账东西!快回来!”蚀猛烈摇晃着秦的肩膀,然而后者嘴角那一缕安然的笑容却缓缓凝固,而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当初建设这座圣灵殿时,秦把它设定为随着他的死亡而同时崩溃的程序,现在程序开始执行了。”隋把秦慢慢放平到地面,淡淡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再过五分钟,这座圣灵殿就会还原为宇宙尘埃,你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你!你也跟我一起走!”在某种莫名情绪的驱使下,蚀动手想拉隋一起离间,但却被后者粗暴地甩开,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隋捏着他的脖子走到墙边,打开救生舱门朝里面一扔,“就像秦说的那样,彼安的命运就交给你决定好了,想要把彼安延续下去也好,想要让彼安灭亡也好,都随你吧……”逐渐关闭的舱门中,蚀看到隋那似乎疲惫不堪又仿佛如辉重负的脸,“不过,我等早已疲倦了,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等的安眠……”
跟着,蚀被安全带猛地拉回椅子上,然后就被抛入了无尽深邃的黑暗空间。
几分钟后,作为彼安信仰中心的圣灵殿,悄然无声地炸裂成一团耀眼的光辉。正在上面肆虐的那些彼安士兵被这光辉洪流吞噬,分解为宇宙的尘埃。而数世纪来持续支配着彼安人类共同体,给银河带来无数灾厄的彼安始祖,亦在这光辉中迎向了永远的安眠……
在光辉过后的虚无中,飘荡着一座孤零零的救生舱,救生舱里没有重力也没有光明,甚至就建声音都万籁俱静,一具人体松开的安全带拉扯下漂浮着,许久都不曾有任何动作。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那被他视为仇敌而加以憎恨的两人已经永远消失了踪迹,而昔日被他视为同伴的人也在更早前丧生在他手中,什么也没有剩下,这银河中已经再无和他有所关联之物……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诡异的笑声开始在大厅中盘旋,低沉的音调中蕴含着某种自虐式的韵律,使人在霎时间起满鸡皮疙瘩的同时,还觉得有股可怕的阴冷灌入身体。
“好吧,既然什么都没有剩下了,那就什么都毁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