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大踏步走了过来,在路上就听了解侍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看到太子与太子妃平安无事,心想万幸啊万幸。
只有太子与太子妃没有事,一切都好办,但这件事想小也小不了了。刺杀太子,导致数名侍卫身亡,不是说历史上没有,可在唐朝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看吧,这一次长安还不知道能牵扯多少人了。就是立下了大功的张邦彦,以及后来的刘汉三两人,也未必能逃过去。以仆叛主,本来为时人所不耻。知道了,没有对贺兰敏之强谏,也没有提前通知,导致事件发生。这都是罪过。不过与自己没有关系。
走过去施礼,问道:“太子,可好?几位小娘子,可好?”
几个小姑娘已经回过魂,全在哭。李威神情却极是不善,道:“孤都没有大碍。刘将军,你不是在陇州吗?怎么回长安了?”
“陇州为了防备吐蕃,屯集了大量士兵,可朝廷派发的粮草却是很少,士兵每日两顿大多在喝粥。臣写了奏表给李相公,然而李相公将臣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了。如果这样下去,得不到粮食,士兵没有战斗力事小,说不定能引起哗变。”
唐朝一天三顿,那是大臣富豪的享受,老百姓普遍的一天只吃两顿,士兵也不例外。
但绝没有刘仁轨说得那么恐怖,这是夸大之言,正是他回来路上想好的说法。又说道:“正好遇到贺兰府上的一个幕僚,通禀了臣,于是臣带着士兵寻找杨小娘子与太子,得知太子也来了终南山,于是将士兵一道率领过来。”
两人都用了简单扼要的话,将前后大约地一说。
刘仁轨立即让解侍卫带着五百士兵,进入终南山搜捕。刺客也罢,死士也好,这些人都是人证,可不能放过的。但天色渐渐晚了,一个是有备,一个是无备,终南山作为秦岭的一部分,山势连绵高大,林深树茂,未必能将他们抓获。
又命人替许越他们包扎,许越的伤势最重,身上还带着两支箭,刚才交战时,又多处被砍伤。因为失血过多了,脸色苍白,站在哪里都开始摇摇欲坠。
刘仁轨看着他的伤势,赞道:“壮士!”
许越摇了摇头,指着地上李卓凡的遗体说道:“刘将军,此人才是壮士。”
刚才他们五名侍卫浴血奋战,才支持到援军前来的。可正是李卓凡的壮烈举动,感染了他们,给了他们勇气。
李威阴沉着脸道:“岂止是壮士,如果不是他在半路上用了一些狩猎的布置,阻了一阻,有可能孤还没有到达这里,那些刺客就追赶上来了。”
什么布置李威不清楚了,也许捕捉野兽的捕兽夹儿的,种种。作用并不大,阻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刚才他们逃跑时,听到后面两声惨叫,大约是两人中了招。多少赢得一些时间。不长,但很宝贵。
如何嘉奖,李威也没有说。但有了他这一句话足够了。甚至有可能朝廷都能追赠他一官半职,或者寻找他的其他亲人,给予奖励。
不过李卓凡本人却得不到这一切了。
李威站在他遗体面前,默立了良久。刘仁轨说道:“殿下,离开吧。”
“嗯。”
“殿下,”刘仁轨看到李威依然不开心,又低声道:“长安太平世界,如果是在战场上,死的人更多,类似的事例更是数不胜数。有的因为惨烈,连家属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抚恤。”
“嗯。”
太子终就是仁爱了一点啊,刘仁轨没有再劝。
仁爱未必,至少未必能及得上原来的太子,但李威终究是心肠没有太坏,再说,听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对一个后来的现代人,宰一只鸡都要犹豫大半天,冲击是多大。
不过终究是离开了。
只是脱离了险境,身体象松开久久绷紧的弓弦,一下子便软了下去,特别是几个少女,不得不让士兵挽扶着,向山外走去。
一抹太阳光,有些儿弱了,昏昏的,蒙蒙的,远处的景物没有中午那样亮眼明显,却披上了一层好看的柔和色彩。
到了山外,便迎来了第一批官员,侍卫一路逃,一路大喊,附近没有游客,山中的回响,总是有一些人听到的。可出事的地点很偏僻,游客不多儿,那群人拿着横刀凶狠的样子,甚至有人眼尖看到地上的尸体,害怕不敢过来相救,但太子名声太好了,于是有人飞快地跑出山报官了。这还是开始,一会儿,附近所有官员士兵,甚至包括小小的里正,都有可能会被惊动。
有的替李威准备了马车,不是软弱,确实也没有了力气了,几位小萝莉看到了马车,更是连半步路都走不动了。一起上了马车。车轮吱吱哑哑地响了起来。
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儿,又有一大批官员迎了出来。
戴至德、张文瓘、李敬玄、姜恪、萧德昭,或者杨敏的父亲杨思俭,几乎囊括了长安城中所有的大佬、中佬。
他们都在休假,有的在宴请亲朋好友,有的也与杨敏一样在城中各个景点或者城外踏青,但听到了消息,全部立即返回,紧密关注。当听到太子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都吓坏了,特别这些大佬们,一大半严格说,都与东宫体系沾了一点边。
所以李威都没有弄明白,李治一会儿放,一会儿收,确实太子这一系的力量不可小视。只是无论李弘,或是李威,都不知道如何利用。
戴至德迎了过来,参见后,立即对刘仁轨道:“刘将军,这一次朝廷谢谢你出了大力。”
如果不是刘仁轨雷霆般的举动,李威这次凶多吉少,当然了,刘仁轨紧急调动拱卫东宫,甚至太极宫、皇城的羽林军,逾了制度,可现在谁敢弹劾?
“戴相公,你不用感谢刘某,如果非要感谢,给刘某一万石粮食吧,陇州揭不开锅盖了。”刘仁轨打趣地说了一句,然后来到李敬玄面前,说道:“李敬玄,从刘某人到陇州将士,可曾招你惹你?”
“没有。”
“那么刘某写了一封信,特是说了陇州的情况,为什么你推三阻四?难道你非要逼得陇州出事,看刘某人的笑话不成?”
十分生气,直接称呼了名字。
李敬玄十分不悦,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刘将军,你可不是普通的武人,心思慎密,能顾大局。李某非是刁难。春耕来临,为了秋收,遣返灾民,还有许多灾民又要粮食的种子,粮食更加紧张。现在朝廷为了解决粮食,从汉中、河东、江南两淮、山东河北,甚至都从益州调运粮食过来。无奈河道浅狭,速度很慢。不要说你们陇州,就是最边境,从凉州到鄯州、河州、武州,除了松州好一点外,其他各地岂不同样缺少粮食?”
下句话儿没好说出来,你们的陇州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人家就直接面临吐蕃人的威逼了。
“这个,刘某不是不知道,可你不让我们将士吃饱,可也要吊着一条命吧。难不成你想将陇州的士兵变成灾民?告诉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如果不批,刘某上书洛阳,老子不干了,反正刘某去年就致了仕。弄不弄到粮食,那是你们宰相的责任。”
熬了一天一夜,毕竟上了岁数儿,身体吃不消。也不想争辨了,直接摊牌。但这话儿同样也有道理,人家都退了休,是边境危急,才将这个能征善战的老将军请出山的。
看到两人越说越毛,戴至德转了圆场,道:“不是这样吧,明天我们不休假了,合计一下。但眼下得处理这件大案。”
就是不为粮草,明天也休想休假了。想到这里,大部分官员对贺兰敏之恨得牙直咬。
………
来到了周国公府,大门紧闭。
李威举起左臂,说道:“给孤冲,将门撞开。”
一干大臣眉头直皱,但士兵们很高兴,这才是好太子嘛,以前的太子,虽然仁爱,可是懦弱了一点,终象一个小娘们儿,软软怩怩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喜。
攻克长安城,难度非同小可,可这个周国公府,是小菜一碟儿。
十几个士兵抬来一个大木头,一下子将周国公府的大门撞倒了。
“进去,给孤好好搜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嫌疑犯。”说完了,李威就要带头往里面冲。让刘仁轨一把制止了,贺兰敏之丧心病狂,太子头一个进去,说不定在府上,当着众人的面,贺兰敏之就能行凶。
但这一句却是很有学问的。
什么嫌疑分子,有,在终南山呢,而且许越他们又发回消息,人还没有抓到,不但如此,连那些死尸都让这群人用乱刀分尸,无从辨认了。这是毁尸灭迹,不让朝廷抓到证据。
可做得很幼稚。
毁去了尸体,就太平无事了?太子是什么人?说仁爱是正话,说反话就是一个烂好人。可以说京城当中,上到官员,下到百姓,得罪过的人没有几个,要么内宫那些儿女官,要么就是贺兰敏之。女官敢买凶杀太子?
再说,这件案子不是有没有证据,而是看皇上与皇后如何处理,如果皇上与皇后要高拿轻放,就是有证据,最后顶多罢去贺兰敏之一些官爵。如果雷霆大怒,没有证据,贺兰敏之也休想活命。
之所以要到贺兰府上“搜嫌疑犯”,是太子想出一口恶气的。羽林军士兵有许多就是来自权贵子弟,本身就喜欢打架闹事的啥,有的人对贺兰敏之嚣张,或者对他权贵相貌的神马,本来就看得嫉妒。再说,太子确实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几名侍卫杀害,毕竟还有些同袍之情。
一个个心领神会。
愤怒、气愤、嫉妒、仇恨、献媚讨好、手痒痒,若干负面情绪全部发作起来。
“喏!”齐声答道,然后骑着马,象一股股龙卷风,源源不断冲进了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