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营业额总就六十块,除去原材料、煤气费、水电费,几乎没赚。自个儿的精力算是赔上的。”桂凤用计算机简单地按了几下后,便闷闷地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幸亏房子是自己的,不必付租金。”
一阵沉默。杨亮看看父亲,他坐在屋子偏暗的一角,一口一口吞吐着烟圈,母亲的话他似乎没有听见。杨亮明白,父亲不是没听见,更不是故意不答理母亲,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不表达意见。有时,他甚至连想法也没有。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桂凤也已习惯了丈夫的习惯,仿佛刚才的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已经有半年这样子了。接下来只有越来越差的份,得重新想想办法。”桂凤皱了皱眉,这一次她抬起眼睛看着丈夫,很明显有向他征求意见的意思了。
父亲坐直了身子,掸掸烟灰,也皱皱眉头,嘴皮子动了动。但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又接着吐烟圈。
“明坤,你倒是说话呀,”母亲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拿个主意。”
“妈,你别着急,我们再合计合计。”杨亮怕妈性子又急起来,忙打圆场,“办法不是一时就拿得出来的。这街上不单我们一家,我看其它的小食店,除了改成大饭店的那间,都经营得一般。”
“收摊算了。”一直在一边看电视的杨城不耐烦地挥挥手,“每天忙得脚不点地,还得对人低头哈腰,屁大的钱也挣不到一个,还守这个烂摊子干嘛!”弟弟潇洒地甩甩他那一头凌凌乱乱的流行发式,满脸的不屑。
“收摊,你说得倒轻巧。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这么一收摊,可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勉强开着,客人好歹还知道你做着生意。”桂凤的怨气又出了,“你整日就知道乱花钱。长这么大了,你几时为家里分担过,看人家……”
“好了好了。”杨城不耐烦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他知道接下来,母亲又将是滔滔不绝的一通话,如何辛苦地把他两兄弟拉扯大,如何为他俩着想而自己受苦了,如何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好……似乎他两兄弟生下来就欠着母亲一大笔债,并且他俩是忘恩负义,一点也还不了,不想还了。这些,他几乎能背出来了。他干脆扔下摇控器,转身入了自己的房间,听他那些震天响的音乐去了。
母亲被打断了话,干劲生着闷气。但她一向宠着杨城,隐忍着没发作。杨亮也怕听母亲那番说了又说的话,但他忍下来,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开店的问题上。家里的气氛一向都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搞僵。现在,客厅里又压抑得有些过分,只有电视机在不知所云地瞎热闹着。杨亮很想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练自己的行书。但他始终没动,他知道,一旦他也关上房间独成一统,客厅会冰冷得令人尴尬,确实不像一个家。不用多久,妈一定又忍不住寂寞出去窜门,爸又将一个人在角落里闷坐到半夜。于是,他有事没事地洗着茶具,把茶杯弄得铛铛直响,沏着茶,竭力搞出点气氛,招呼爸妈喝茶。
功夫茶一向是爸的最爱,他稍稍提了点兴致,坐过来,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在他们这地方,像爸这样的人都喜欢喝功夫茶,这是最能消遣时光的活动了。
明坤在小镇的办公楼里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虽算是个小小的干部,却无什么实际的权利。**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他去忙碌,是个令小镇不少人羡慕的闲职,每个月拿着固定的不高不低的工资。每天上班也就读读报纸,看看文件,间或盖几个无关紧要的印,大部分时间是和单位的同事讲究地沏着功夫茶,悠哉悠哉地聊着天。二十多年来,他就这样一直温温吞吞地生活着,安逸着,很少有过别的什么想法或野心。中国的中庸之道被他运用得淋漓尽致。像他这样的人,从不引人注意,也就招人喜欢,所以在单位一直稳坐着那把老椅。任外面龙争虎斗,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波澜不兴。
然而,这种生活也不是完美的,注定了他们这一家过日子得掂量着过,虽还凑和却不敢有什么奢侈的念头。按杨城的话来说,就得一辈子小里小气地活着,小心翼翼地走着,累,无趣!
对丈夫这种状态,桂凤是不满意的。她一向争强好胜,又闲不住。眼看着明坤的同事都活灵活跃地扑腾着,不是蹭蹭地往上冒,便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搞起了第二副业,风光出足了,腰包也饱了。这几年,社会又像个大油锅,火热地喧闹着,每个泡泡都在不停地往外冒。桂凤急坐立不安。三番五次提醒明坤也该动动脑子,赶上去了。无奈明坤定性过强,谨慎过度,好不容易动了点念头,又考虑再三,踌躇不定,统统夭折在萌芽状态了。
后来,桂凤干脆不再征求明坤的意见了。讥讽了明坤一通后,自己放开手脚安排了。杨亮家占着点儿地利,在小镇一条交通便利的街道上,房子刚好临街。虽样式装饰普通得不值一提,但还算宽敞,并且有三层,第一层腾出来作为店面是最合适不过的。
按桂凤的性子,说干就干。一些基本的修理和打扫工作在桂凤的指挥下,由明坤和杨亮承担。那时,杨亮已经上了初中,稍微懂事了,他已习惯了妈在家里的指挥地位,而爸一直是沉默的,对他和杨城两兄弟的教育方式几乎全是用实际行动的。接下来,店面用来干什么就由桂凤决定了。
当时,桂凤分析了各方面的情形。这个小镇正处于新兴阶段,有不少新办起来的工厂,特别是他们这条街道附近,更是工厂林立。每个工厂都有大量的外地打工者。他们或在流水线上工作,或靠手工活度日,领着低廉的工资。有不少工厂只提供宿舍而没有提供伙食。这些工人下班后,便到处找价格低廉的小饭摊。目前,整条街上只有两家小饭摊,虽然伙食恶劣,但生意一直火爆。据邻居街坊透露,还有大量民工因买不上饭,只好在狭窄的宿舍里将就着弄一点填饱肚子。这样考虑了一番,桂凤就拍板决定,开一个小饭店。
明坤觉得桂凤的主意虽然不差,但毕竟也是个在镇里上班的“干部”,让他跟着桂凤去端盘子洗碟,他放不下面子,竟有反对之意。桂凤怒了:“让你拿个主意,屁也放不出一个,现在我有路了,你倒推三推四的,放下你的酸面子吧。”桂凤的声调一高,明坤就不再争执了,这是他的哲学,没必要跟她吵。便由着桂凤安排。
打扫完毕,桂凤安排明坤去置办炉子、桌椅、招牌。她自己则到处走动,决定要经营的饭菜种类,晚上埋着头细细算帐,每道菜怎样配料,卖什么价钱,才能保证吸引了顾客,又有一点赚头。十多岁的杨亮一直坐在母亲身边,跟她一起核算着。那时,他总下意识地要响应母亲,同时更希望父亲能放下他的架子,和母亲一起关心这件事,为这件事尽心尽力。他相信,如果父亲那样的话,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喜欢看到父亲和母亲一起高兴。于是,和母亲算帐时,他总故意抬起头,询问父亲的意见,力图把父亲拉进这个小团体。然而父亲似乎对这个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哼哼,故意让自己远离这个小圈子。杨亮有些失望,他觉得父亲是太爱面子了。
对明坤来说,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在内心深处,他根本就不喜欢桂凤这样抛头露面去工作。这么多年来,桂凤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妇女,最多是家务轻松时在家里绣绣花。这样守着家,明坤觉得很满意。桂凤曾这样明确地评价他:别看他沉默而老实,骨子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现在,桂凤如此积极地干自己的事,明坤表面不说,心下是不大痛快的,他觉得没这必要。在桂凤开店之初,他曾向妻子说出这意思。桂凤斜了他一眼:“你喜欢这样半死不活地过日子,我可不愿。”
小店很快开起来了,经营的都是些价格不高的家常饭菜。但由于桂凤手艺不错,又精打细算,搭配合理,可谓做到价廉物美。很快的,顾客源源不断。有绝大多数是附近工厂的员工。桂凤充分发挥了她活泼热情的天性,招呼起顾客来亲切而不粘腻,大方又不失分寸。也不计较你点什么菜,狼吞虎咽或者是细嚼慢咽,消费几块和消费几十块一视同仁。这家小店很快受到了欢迎,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这比桂凤预料中的还要好。桂凤变得更加开朗。每天晚上兴致勃勃地按着计算机。虽然她知识不高,算起数来可毫不含糊。
点完了钱,桂凤就兴冲冲地向丈夫提议,吃点夜宵或到外面买点水果改善生活。杨亮和杨城是热烈支持。明坤却似乎毫无感觉,淡淡地说:“你们去吧,我在家里看着。”他这样一说,家里人的兴致就减了大半。
桂凤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那德性,连帮我算帐也摆个臭架子,不乐意缩一边去,我不稀罕你那冷脸。”
杨亮忙懂事地打圆场:“我出去买回来好了。”他觉得父亲虽然因为生性沉静,感情内敛,少跟他们出去逛街,但这样的态度未免过分了些。
不愉快归不愉快,桂凤很快抛到九宵云外,白天一干活她又精神十足,这是她的一大优点。人一得到肯定,能力便发挥得越加淋漓尽致。桂凤在顾客中得到赞许,招呼得越加游刃有余了。但顾客毕竟太多了,忙不过来。杨亮就在课余时间,尽量帮母亲干些收拾桌子,洗刷碗碟的杂事。杨城最多高声吆喝着端端菜,又累又脏的杂活他可不愿干他称哥哥杨亮是个乖乖儿。其实,杨亮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很喜欢干杂活,只是他看到母亲忙碌得那么快乐,自己帮起忙来似乎也格外有劲,至于干什么倒在其次了。这大概是因为心境的不同吧,杨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感觉特别强烈。唯一遗憾的是父亲总未能像他们一样,融入这场热闹里来。
不过,后来,明坤渐渐地帮桂凤做些幕后工作了。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招呼客人,但每晚桂凤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时,他便收拾桌椅,打扫场地,简单至极地对桂凤说:“洗澡去吧。”自己则拿出桂凤白天所记的帐本,猫到桌子上,埋头算起帐来。等桂凤从洗手间擦着头发出来时,明坤已把帐算得一清二楚,白天赚回的零钞也整整齐齐地码成几小叠了。桂凤拿出一部分第二天买菜用的,其它的就算赚的了。她会心满意足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明坤不声不响地做着这些,桂凤是满意的。但高兴的还是杨亮,父亲一直关心着母亲的。只是他更希望父亲能和母亲一起算帐,甚至一起招呼客人母亲也多次向父亲提议,只是父亲从来不置可否,也不予以重视,这实在令杨亮有些奇怪。有时,他甚至觉得父亲心口不一。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父亲从外面回家,一进门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就会问:“你妈人呢?”每次吃饭时,只要母亲还没有围到饭桌边,他也会向杨亮杨城示意:“让你妈吃饭了。”十几年来,这已成为一个父亲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惯了。母亲更是习惯得没了感觉。但杨亮发现了。有时,他故意对母亲高声说:“爸一进门就找你呢。”或者讨好地说:“爸让你吃饭了,说什么事等吃完饭后再干,别累了。”母亲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地点点头。
小食店很快在整条街上小有名气,不仅因为场地宽敞干净,物美价廉,更因为那儿有个漂亮利落、热情亲切的老板娘。桂凤在做生意中交了不少朋友,这些朋友很快成了小饭店最忠诚的顾客和自愿的宣传者。那段时间,不仅是顾客,连杨亮也觉得母亲身上洋溢着一种特别吸引人的东西,在她身边特别有精神。这可算是桂凤的生命中最大放异彩的时候。
那几年,桂凤的小饭店很轻松地供着杨亮和杨城上初中、高中,家里从未为他们的学费为难过。
然而,也就是那一段时间,明坤和桂凤之间的话似乎越来越少。在那之前,明坤体体面面地上着班,桂凤安心地做着家庭主妇,小家里虽不够热闹,倒也其乐融融。桂凤除了几个老相识,并没有什么朋友来往,她生活的一切都围绕着儿子和丈夫转着,明坤感到理所应当,并为此心满意足。没想到桂凤自己开了小饭店,并取得了如此成功。他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现桂凤除了长得耐看之外,竟隐藏着如此的聪慧与魅力。她现在为那么多人所认识,所支持着,有了更多的朋友,并跟她相处得非常不错,这些让他很不习惯。
桂凤对明坤的沉默从未深究,她只是感到日子热闹多了,容易过多了。和朋友高谈阔论时,见明坤冷在一旁,她也总高兴地凑过去想把他拉进她活泼的圈子里:“明坤,今晚难得这么多人,你去买几瓶饮料,热闹热闹。”“让杨亮买去,你们坐。”明坤说完,上楼吸闷烟去了。常弄得一大群人有些发僵。桂凤憋了一肚子的气。日子长了,桂凤习惯了,几乎把明坤忘在生活外面。偶尔,杨亮见爸实在有些落寞,提出让明坤主持,或者一些朋友客气地招呼明坤。桂凤总是摇头说:“别管他,那个老固执,天生不开窍,就会闷坐。”她丝毫也不怀疑明坤是因为天生内向,不喜欢热闹。渐渐的,什么事少跟明坤商量,变得理所应当。
小饭店红火的经营情况持续了几年后,慢慢降温,顾客越来越少,生意平淡下来。问题并不出在经营方式上,也不出在服务上。桂凤的小饭店在这街上,算是经营得最好的了,街上最先开的几家小食摊都已先后收了摊。这些小饭店的没落恰恰是因为社会的进步。小镇近几年的发展比杨亮、杨城长个子还要快。不少工厂变成了公司,实现机械化生产,再不用大批手工工人。以往需要百十号工人埋头苦干的活儿,现在只需几个技术人员就可以轻轻松松完成了。一些工厂因为生产落后,生产成本过高,跟不上时代,纷纷倒闭。大片的厂房变成了超级商场、娱乐场所、**部门等的大楼。作为小饭店的主要客源的中下层群众早已分流了。连杨亮家所在的街道也渐渐不在主要位置上了。不上档次的小饭店也随着时间的消逝,成了时代中该淘汰的过时东西之一。如今的人们,讲究的是品味与享受。桂凤小饭店的物美价廉和人情味儿难以吸引那些“上流”顾客的。
桂凤这家小店到现在才考虑关门,在这街上算是最慢的了。不是桂凤不识相,看不清当前的形势。早在两、三年前,她就有关闭小饭店的念头了。之所以这样一直拖下来,是桂凤一直舍不得,更不甘心。这间小饭店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可以说是她人生的一个最大的亮点。饭店虽小得不起眼,但毕竟红火过一阵子。桂凤的童年、少女时代和镇上每一个平凡的少女一样平淡无奇,嫁给明坤之后,更是守着一种平凡不过的妇女生活。当年,有勇气开起这家小饭店,她自己才发觉到一种叫做自身价值的东西。能发挥自己的潜力,实现一点价值,竟有如此美妙的感觉。当然,这些桂凤无法用什么言语表达出来,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并在潜意识里唯护这种新生活,唯护这种快乐。于是,小饭店才惨淡经营到现在。但这样经营着是很累的,最近两年,她的脾气变得很不好。
对这种情况,明坤倒是出奇地平静。每晚,在算帐后桂凤为经营日渐暗淡而哎声叹气时,明坤就开明地劝着:“愁什么,赚多少算多少,别把这当成太正经的事。以前没开这店也一样行。”意思是让桂凤把这小饭店的经营当作家里一种可有可无的副业就成了,高兴便干,不高兴就干脆拉倒,他是不在乎的。杨亮觉得,这时候的父亲仿佛精神了,不甘落后,如果母亲肯像以前那样,贤妻良母地守在家里,父亲一定会打心里满意。
桂凤却不这么想,新的生活一旦在她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迷人的画面,她怎么舍得再回到原来的轨道。于是,她眉心整天拧着疙瘩,就想着怎么再利用第一层楼那间店面。
桂凤擦着头发从洗手间里慢腾腾地踱出来,还歪着头考虑店面的事。明坤已换了睡衣,把床铺得整整齐齐,见桂凤出来,他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往里挪了挪:“桂凤,坐下歇会儿。”明坤的口气温柔香令人奇怪,桂凤不禁抬起头,疑惑更深了。平日,他这时还穿戴整齐地坐在一角读报纸。至于铺床的事,那更是铁打的原则,要由桂凤来铺的。她莫名其妙地盯了明坤一眼,坐在床沿。
“桂凤,别想那店的事了,放松放松,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不,先关上一段时间,想合适的主意再说吧。”明坤凑过来,接过桂凤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这种亲昵在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很久没有了。对明坤的性格来说,更是难以想象的。桂凤活泼,她偶尔在儿子们面前对明坤亲热一些,明坤便板着脸一本正经起来。像今晚这样,可是破天荒头一回。桂凤不习惯地拉过毛巾又自己擦起来,思维还没有完全从饭店的事拉出来。
突然,桂凤觉得肩头有些酥软。原来,明坤两只大手竟在她肩头揉捏起来。除了年轻刚结婚那阵子,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举动。平时便是桂凤兴致来了帮他捶捶腿脚。所以,这时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也不轻不重,不紧不慢,有种奇异的舒服感觉。桂凤微闭上眼睛,不再想什么究竟,尽量放松疲惫的骨头、肌肉。
但渐渐的,似乎有些不对劲。明坤的手慢慢飘忽起来,越过肩膀,在她胸前往下游移着,然后停在那里不动了。耳边热乎乎的,明坤把头凑过来,气息有些急促,杂着浓烈的烟味:“桂凤……”明坤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起来,从后面把桂凤抱住了。
要中平日,桂凤早迷离起来,会依着明坤的势把头转过去,双手拥住他粗壮的腰,这粗壮的腰不知多少次令桂凤迷醉。年轻时,明坤虽说也是沉默的,但是个十足的男子汉。他有力的臂膀能向桂凤表达许多东西。这些东西不必明坤口头表达出来,完全透过他发达的肌肉和棕色的皮肤向她倾诉。
然而,今晚不知为什么,桂凤没有原先那颤栗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勉强地笑笑:“明坤,睡吧。”说罢,掀开被窝,懒洋洋地钻进去,把被角拉到脖子下面。啪!明坤猛然捺灭了灯,拉开桂凤的被窝,喘着粗气拥住她,一边拉扯着她宽松的睡衣,一边疯狂地在她身上摸索着,霸道地要把她揉成一团……桂凤努力想配合他,让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无奈隐隐感到力不从心,又不忍扫了明坤的兴致,只好半推半就地迎合着……
十多分钟后,一切风平浪静,明坤缓缓地滑下来,沉默地仰躺着:“桂凤,你这是怎么了?”声音显得异常空洞,“心里有事?”
“没。”桂凤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向明坤。
夜,静得有些压抑,闷热得很,明坤翻身坐起来,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地吸着闷烟。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呜着,明坤烦躁地甩了甩手,低低地骂了一句,一切又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