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一笑间,南昊武继续说道:“说起来,叫我‘南副队’的人虽说不是没有,但也是少之又少。况且又是个身高高过一米八零的左撇子,还长有一对极有特点的招风耳朵。我想来想去,好像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了,荣善文科长?最近换了个工作单位,怎么了?学习文化人,爱上戴眼镜了?”
男子先是愣了愣,随即立刻大大方方地解下了口罩,往衣兜里一揣,微笑道:“哎呀,到底是市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还是被你瞧出来了。不过无所谓,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反正你也拿我没辙。”
童雨见此情形,立马儿就不淡定了,她惊呼道:“荣善文,没想到真的会是你!你身为警察,居然为了复仇,谋杀了卢嫣和夜星悠,还想要杀害羽娅!你到底想杀多少人!”
“童科长,我警告你,话可不能乱讲!你好歹也曾是混警务体系编制的人,不会不知道执法人员办案必须要讲求证据吧?说我杀人还蓄谋,请问你有真凭实据吗?”
荣善文显得那么的有持无恐,这更令童雨气愤,她愤然地说道:“你敢说你没有杀人?那你半夜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还用枪胁迫警务人员,非法进入民宅,这本就是违法的!”
“哈哈,我只看到了一个警务人员伙同他老婆,在无搜查令的情况下夜入民宅。我作为一名离开了警队,但依然具备正义感的公民,冒死抢下了警务人员手里的枪,阻止了一场违法犯罪活动。”
荣善文的话一说出口,南昊武立即警觉了起来。他回忆了一遍刚才进门时的片段,心中暗想:这小子是想栽赃嫁祸,可刚才我分明就看见他将弹匣卸下来了,射击门锁的那把枪绝不可能是我的枪......糟糕!一直都没仔细注意他手里的那把枪,难道说......
“南副队,实在是事有凑巧。我的枪跟你的枪恰好是同制式、同型号的,所以我就借用了一下你那把枪里的弹匣。我一个奉公守法的人,又怎么能带着子弹出门呢?太危险啦!至于这副手铐,我在网上买的,质量还行吧?仿真度很高。对了,铐体上有按钮,你们只要按一下就能开了。”
南昊武和童雨赶紧试了试,竟立刻就解开了,果然这副手铐只是个玩具而已。
“哎,别动歪念头,老老实实地找个地方坐好。手铐虽然不是真的,可是这把枪却是真的。如今还找到了它的另一半,武力技能已经完全解锁了。所以,劝你们还是不要跟我较劲比较好。”
有了子弹和上了膛的枪,南昊武和童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俩人各自落座,冷冷地盯着荣善文,时刻准备随机应变。
“你们不是在调查卢嫣和夜星悠的死亡原因吗?我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我这里有证据。不过,先要麻烦南副队通知你的人撤回。否则,恕我无可奉告!”
南昊武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证据不是伪造出来的?”
“嗯,也对。对南副队而言,我所掌握的证据,不管可信度有多高,都会被视作纯属伪造。”
南昊武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荣善文一眼,压着心里的火,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雨在一旁听出荣善文的话里有话,竟也忍不住问道:“荣善文,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善文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笑了笑,说道:“哎呀,看来南副队是真的不想阻止手下赶过来。我的一番好意,既然南副队不肯领情,也只好算了。从市局到这儿,应该差不多需要四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了,我们还能聊上二十分钟。我看童科长的好奇心那么重,那我先讲个故事吧。”
童雨“哧”了一声,说道:“你有屁就放,我还没无聊到想听你讲故事!”
“哎,童科长此言差矣。无不无聊,那得看故事的精彩程度与否。也许听完之后,你会欲罢不能呢?”
荣善文故意清了清嗓子随后有板有眼地开启了他的说书人模式。
“话说三十五年前,有一个刚满四岁的男孩,父母都是公职人员,比起大多数孩子,他还算幸运,至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惜,他的父亲因犯下大错而死于非命,算是罪有应得。但是母亲却深受打击,性情大变,因而时常打骂这个男孩,致使男孩年幼的心理变得敏感、自卑和阴险,性格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孤僻、多疑和冷酷。不过,男孩并不怨恨他的母亲,反而特别憎恶父亲,他认为是父亲毁了他的生活,害了他的母亲。其实有这种想法本也算合理,然而因为他生活的环境,总是被周围人取笑和讥讽。渐渐的,他开始迁怒于直接或间接杀害他父亲的人,他认为都是因为那些人,导致他失去了原本正常的生活。也因为那些人,才让他抬不起头来,做人的尊严一再被践踏。长大后,男孩考上了警校,还在警校遇到了一位本可以救赎他灵魂的女孩。女孩很优秀,男孩也很喜欢女孩,只是一直不敢表白。只是女孩却当男孩是哥哥一般看待,与他推心置腹。在与女孩的交流中,男孩得知女孩的母亲竟是那些害死他父亲的人中的一个,这让他心如刀绞,报复的欲念与爱情的不舍使得他左右为难。后来女孩爱上了别人,男孩表面祝福,内心却无比愤恨,阴暗面也随之暴露无遗。当他他得知局里有一项危险的卧底任务要执行,便故意将还未毕业的女孩推荐给局领导,并一再怂恿委局领导安排女孩去完成任务,就是希望女孩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能受到点儿教训。女孩的确数次遇到危险,但最终都被她逢凶化吉地躲了过去。没多久,女孩突然结婚生子,令男孩深感绝望。他顿起杀心,终日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导致了在一次出勤中受伤,但阴差阳错救下了另一个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对他仍有一丝怜悯,这一次意外不但成就了他的事业,还获得了一段姻缘。他自身的过失,在局领导和被他救下的女孩眼中成了舍生忘死的表现。之后,他与那个女孩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卧底的女孩也在生完孩子后不久因为任务需要,与她的丈夫一同进了监狱,男孩因此暂时放下了加害之心。直到卧底的女孩完成了任务,与他见面的机会多了,这才又一次勾起了他邪恶的念头。女孩本可以回到警局,可男孩再一次向局领导强烈举荐,使得女孩不得不又一次成为卧底,依旧前往大牢执行更为艰难的任务。”
话说这儿,荣善文故意停下来,看着童雨,似笑非笑地说道:“童科长,你感觉这个故事怎么样?还觉得无聊吗?不着急,精彩的还在后头,我继续给你讲。”
“男孩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一举荐,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女孩居然查到了男孩与被调查对象之间似乎有互相勾结的迹象。她觉得难以接受,更不愿相信,于是便找来男孩试探,想要证明自己所调查到的都是错的,结果自然是令她大失所望。男孩事后也意识到了女孩的意图,杀意再一次裹挟了他的大脑。正巧市里推行新试点的QCFP考核,考核合格者才能有资格继续保留父母的资格,女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要求参加这场本无需参加的考核,但因为她卧底的身份和任务限制,最终被取消了考核资格,直接剥夺了她为人母亲的资格,这给女孩的心理造成了极其沉重甚至是致命的打击,严重影响到她继续执行任务。男孩恰巧利用了这次机会,与女孩任务对象的爪牙沆瀣一气,利用牢中狱警对同行提审犯人的管理疏忽,也巧用了女孩因为被执行的特殊改造形式,运营高科技设备远程催眠了女孩,让她误以为眼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在她意识中发生的事,并非存在于现实中,暗示只要女孩自杀,便能从意识中清醒过来,见到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女孩用囚服勒死了自己,而男孩却装得一脸正义地前往调查。在调查现场,他担心女孩没有死透,于是支开了其他人,将原本勒在女孩脖子上的囚服再度勒紧,以确保女孩百分百死亡。随后,男孩又自导自演了一场被人追杀,遇袭受伤的戏码,以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帮助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些追杀他的人其实都是女孩任务对象的爪牙派去配合演出的喽啰而已。”
听到此处,童雨再也忍不住了,她破口大骂道:“荣善文,你闭嘴!你就是个无赖!自己杀了人,却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污蔑我老公!”
南昊武倒是面不改色,淡然地说道:“老婆,不用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无非就是想挑拨离间罢了。这种伎俩,你应该也在婚查局见得多了,别太在意。”
童雨没有南昊武的那份从容不迫,她仍不依不饶道:“荣善文,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少在这里装什么说书人!编故事,谁不会!”
荣善文悠然地说道:“你们两位还挺会对号入座,我的故事里有提过南副队的名字吗?看来你们确实觉得很耳熟,感觉很像亲身经历,是吧?OK,既然你们都感同身受了,那我就接着往下说。刚才说得是第一部分,女孩之死。现在说一说女孩母亲之死,我想童科长还是会有兴趣听一下的。”
南昊武冷哼了一声,说道:“留给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你最好抓紧编。”
荣善文并没有在意南昊武的话,接着说道:“女孩死后,由于男孩的掩饰,警方果然丝毫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而且还将他秘密保护了起来。男孩则以关心已故同事的名义,要求其妻子对女孩的家人能加以照顾,尤其是对女孩的丈夫。只是,男孩的妻子却不知道,这看似照顾的背后,其实说穿了就是监视。因为男孩知道女孩的丈夫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调查清楚女孩的死因。男孩的妻子以为自己的丈夫仁义,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对此不遗余力,却不想已沦为男孩的棋子。男孩从自己的妻子那里得知,已故女孩居然有一份意识记录,女孩的母亲已去监狱领取。他担心这份记录中有可能会有对他不利的证据存在,因此便向我打听关于记录的事情。而我在告知他,女孩的母亲留下了意识记录后,男孩便借由市局需要调查女孩之死为由,调走了这份意识记录。只是意识记录到手,他却无法确保女孩的母亲没有看过里头的内容。更关键的是,女孩的母亲还跟他父亲的死有关。于是杀机再度产生,他开始跟踪女孩的母亲,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同时调查她跟什么人接触过。女孩的母亲有所察觉,于是打电话告诉了她的朋友。至于男孩,也因为跟踪时不巧被识破,因此不得不提前对女孩的母亲下了手。他利用自己警察的身份,将女孩的母亲骗上车,绑至海边的一个无人区,将车内的防冻液强行灌入她的口中。女孩的母亲挣扎中,防冻液洒落在衣服上,被吸收进衣服的纤维内。可怜一个无辜的女人,就这么命丧黄泉了。好在老天有眼,几天前,女人的尸骨被一个不小心因打鱼遭遇大风天,被强风迫使来到无人区的渔民给发现了。尸骨运回暂做冷藏处理后,法医虽未在尸骨上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却在包裹尸骨的衣物上提取到了一些固态乙二醇晶体,总算是替警方破案留下了一丝希望。只可惜,杀人的是那个警察男孩,侦办这两件案子的又是那个警察男孩,看来死者真的是造了很大的孽呀。”
突然,荣善文一改和颜悦色的面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南昊武,严肃地说道:“南副队,让这样的败类警察办案,你觉得合适吗?”
南昊武眼也不眨,不慌不忙地回道:“你编的故事,我没法评价。不过真要有确凿证据的话,可以报警抓那个警察男孩。”
“证据当然有!男孩虽然知道人的意识里会保留许多信息,因而注意到了意识记录。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第一次去到监狱调查时,其实那个女孩尚还处于假死状态。可是在他勒住女孩脖子时,或许是出于仅剩的一点点良知不敢面对女孩的关系,他闭上了眼。而女孩却在那一刻本能地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但却因身体无力反抗,最后还是被活活勒死了,只不过在她死前,却看清了男孩的脸,还回忆起了试探男孩的画面,并深深地记录在了她的意识里。这段记录赶巧不巧,落在了一位狱管局的人手上。”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如唇膏般大小的金属物,在南昊武和童雨的面前晃了晃,继续说道:“这个东西,童科长应该不陌生吧?”
童雨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刻所见的,可还是一看便知这叫“片段意识提取器”,是婚查局最常用的设备之一。但是这个设备一般只存在于婚查局,警界其它系统如果有,也基本都是从婚查局调用的,并需由处级及以上级别的相关部门领导批示。如今荣善文居然能拿到,必定是婚查局的人提供给他。童雨不禁猜测起这个人会是谁?是冯靖吗?如果是冯靖,他没有理由不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冯靖,那还会是谁呢?
荣善文展示的东西确实让童雨心存疑虑,可是对于刚才说得那些故事情节,她是一个字也不愿意相信。她与南昊武相识相知多年,对南昊武的为人,她一直都觉得非常有把握。
却不想南昊武的反应直接出乎了她的意料,只见南昊武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笃定,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径直扑向了荣善文,欲夺下他手里的片段意识提取器。荣善文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闪躲,左手举枪便直指南昊武的后脑勺,大喝一声:“别动!”
南昊武却犹如发了疯一般,根本不在乎荣善文手中的那把枪,猛地低头一转身,伸手再度向荣善文袭来。
荣善文眼疾手快,抬右手握拳,用力挥出,一记重拳直接打在南昊武的右下额上。南昊武只觉一阵眩晕,来回晃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这短短的几十秒钟,却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的童雨。见自己的丈夫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她还是下意识扑倒在他身上,一边想要阻止荣善文继续出手,一边不停地呼唤着“老公”。
荣善文并没有再动手,他站在一旁,喘着粗气,说道:“南昊武,我是个左撇子没错,可并不是天生的。因为我右手的力量太大,所以才强迫自己一直用左手。”
他将手里的片段意识提取器丢在了南昊武的面前,又说道:“你想要,我就给你。不过这只是个空的提取器,存有夜星死前记忆的提取器,已经在狱管局的领导手里了,有可能这会儿也到了你们局领导那儿了。我之所以跟着童雨,是担心她会受到你的蛊惑,从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你继续犯罪的帮凶。同时也希望借由她将你引出来,给市局做抓捕工作争取准备部署的时间和机会。”
童雨简直懵了,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根本来不及做出正常的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根本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在这一幕发生前,南昊武还是自己心目中的警界英雄,可是转瞬之间,他却成了急于销毁物证的犯罪嫌疑人。而她所怀疑的对象,此刻却成了伸张正义的使者。这让她情何以堪,又该如何自处?她再怎么强悍,毕竟也只是个女人,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彻底凌乱了。她能做的只是将南昊武翻身抱在怀里,让南昊武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腿上,轻抚着他的脸,悄悄地抹眼泪。
南昊武想要努力爬起来,奈何脑袋沉沉的不听使唤,只得凶狠地说道:“荣善文,你居然诈我!你特么到底要害我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因为你妈和你,我的人生应该比现在好上千万倍!我妈也不会受苦这么多年,更不可能动不动就打骂我!你妈和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梦想,毁了我的一切!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你们母子,我恨你们!还有那个卢嫣,她怂恿你妈杀害我爸,也间接地害了我和我妈,她就该死!”
荣善文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又愤慨地说道:“我知道你过去的生活很不幸,我理解。没错,我妈是剥夺了你爸的生命,可她也以命抵命了。而且,这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是你爸,由于他的欲望,害了多少人?你觉得不公平,那我该向谁去讨说法?如果不是你爸的残忍,我妈和我爸也能给我一个幸福的家!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别人,迁怒于别人,甚至还杀了那些你所谓该死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按照你的理论,我们这些被你爸害了的人,杀你全家几十次都还觉得不够解气!请问我们有谁这么做了?你就不配当警察,你比你爸更无耻!更不是人!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你就等着去牢里反省吧,南荣昊武!哼,你难容别人,早晚也会被别人难容!”
荣善文的话音刚落,警笛声已从楼下传来。南昊武不由地苦笑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叫来的人,最后却把他给铐上了警车。当然,荣善文和童雨也跟着一同上了警车,配合警方调查。
童雨呆若木鸡地将头倚靠在车窗上,她实在想不通最后的收场怎么会是这样富有戏剧性。她精挑细选的男人,用心经营的家庭,坚持维护的形象,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如雷峰塔一般地倒塌了,毁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完全不给她留下一丝希望,就连崩溃的勇气都被无情地夺走了,只残留被掏空灵魂的躯壳。
荣善文几乎和童雨摆着同样的造型,但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轻松。透过他的双眼,仿佛能看到许多他还未曾说出口的细节......
“卢女士,麻烦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刚才因为外边有人偷听,所以不方便讲。”
卢嫣四下看了看,又望向荣善文,说道:“谁会这么无聊?你是不是太多心了?那你现在说吧,想跟我讲什么?”
“我想那个无聊的人,你也认识,应该是没舍得走的冯处。”
卢嫣叹着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个老样子。”
“没想到你们还是老相识,说起来,我这儿也有一位故交想要见你。”
荣善文的话让卢嫣好奇心顿起,赶忙问道:“我的故交?我还真记不得有哪些了。是谁?男的女的?”
“我的养母,她叫童慧,儿童的童,聪慧的慧。她很想见你。她说你看在我生母的面子上,会答应和她见面的。”
仅仅就这么一句话,卢嫣却已经如恶魔缠身了一般,表情失控如鬼搐,就连讲话都磕巴了起来,断断续续道:“荣警官,那你......你的生......母叫......叫什么名字?”
“她叫肖楠,生肖的肖,楠木的楠。我听养母说,你和我生母三十多年前是很要好的姐妹。”
卢嫣头一晕,脚下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荣善文赶忙上前搀扶了一把,顺便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卢嫣扶进电梯。卢嫣显得十分惊恐,却丝毫不敢反抗,竟由着荣善文将她带往童慧的住处。
卢嫣平生见过不少豪宅,可是来到童慧的府邸,她还是傻眼了。这哪里是居所,简直堪比宫殿。而站在她眼前,已三十多年未见的童慧,其雍容华贵的姿态,更让她不敢直视。
“卢嫣,坐吧。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啦?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童慧面带微笑,可说话的语气却是低缓中透着一丝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卢嫣赶紧抬起头,满脸堆笑道:“慧姐,我怎么会不敢看你呢?只是一时没认出来。”
“是吗?我可是从来都没忘了你的样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卢嫣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身子,尴尬地回道:“慧姐,你又说笑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活在哪里都是埋进人堆中,你怎么可能......”
荣善文在一旁冷冷的一笑,说道:“这个城市所使用的绝大部分科技产品和设备都是出自我养母的公司,别说是掌握你的一切日常,就是掌握一条狗的一切日常,那都是信手拈来的事。”
童慧微笑着看了一眼荣善文,随后即用犀利眼神望向卢嫣,说道:“卢嫣,我既然找你来,就不兜圈子了。我跟肖楠的关系,你应该很清楚。当初分明是你毒杀了南荣辉,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替你背黑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和肖楠的儿子一个解释!”
还没等卢嫣作答,荣善文已经一个箭步来到她的身边。卢嫣能清晰地感觉到枪管离自己头皮的距离和从枪管中隐约传来的寒气,吓得她她“扑通”一下跪在了童慧的面前,嘴里不停地说着“慧姐,求你饶了我”。
荣善文厉声道:“说!到底为什么要要害我妈!为什么见死不救!否则我杀了你!”
“我说!我都说,别开枪!那天本是我和楠姐约好要一起毒死南荣辉,可是当我要出门去她那儿一起做准备时,却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让我不用过去了,说她已经提前约了南荣辉,自己可以搞定,便挂了电话。当我再打过去时,却怎么也打不通。我只好打给南荣辉,发现他还在情侦署。我立刻意识到楠姐骗了我,她是想要保护我,不想我变成杀人犯。可是,最早提议要杀了南荣辉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让楠姐一个人冒险。于是我再次打给南荣辉,将他先约出来吃东西,准备自己毒死他。只是我一时又找不到毒药,只好借用了楠姐想出的办法,从我的车里取了防冻剂。岂料南荣辉称要开车,所以根本不喝酒。我只好在跟他去楠姐住处的路上谎称口渴,买了两瓶无色的饮料后,把防冻剂倒入其中一瓶。上车之后,我将装有防冻剂的饮料连哄带作的让他喝下一半,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等到了楠姐那里,我只得提前下车与楠姐汇合,他则去停车。我见到楠姐后,并没有告诉她实情。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我之前没能毒死南荣辉,那就跟楠姐一起再毒他一次。结果,他才进门没一会儿便死了。楠姐要我赶紧走,我不想走,还打电话让小娅一起来帮忙处理尸体,然后再带楠姐离开。可是小娅到了之后,也没能说动楠姐,反而还把我和小娅推出了房门。唉,若不是小娅有身孕,楠姐用伤害小娅的肚子作威胁,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轰出来。后来我得知楠姐自杀的消息,原本打算去自首,还楠姐的清白。但小娅劝我不要辜负了楠姐的心意,楠姐当初硬逼着我们走,就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地活下去。所以......”
卢嫣说到这儿,转身抓住了荣善文手中的枪,恳求着道:“荣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得都是实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妈,更不是存心见死不救!”
她又跪走了几步,来到童慧的面前,抓着童慧的脚踝,哀求道:“慧姐,你当初为了救你弟弟童真佑,献身南荣辉,最后还是被他骗了。你还记得我曾邀请你,楠姐却坚决不让你参与复仇吗?你应该也能明白楠姐是有多想保护你吧?后来我找了小娅,又被楠姐给否决了。如果你今天非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请你看在楠姐的份上想想,她替我们这些被南荣辉伤害过的女人出头,会希望我们最后因为她的大仁大义而自相残杀吗?”
童慧沉默了良久后,幽幽地说道:“珠衫试禅心,果然不打自招。善文,妈妈累了,你让她走吧。”
荣善文点头躬身道:“妈,您先去休息吧,我会送她出去。”
童慧往楼上走去,荣善文对卢嫣说道:“起来,你给我听好了。我亲妈不想你死,我干妈让我放了你,你这把年纪没有老伴儿又死了女儿,也算是够惨了,我就放你一马。但你给我记住了,你女儿的意识记录必须尽快拿到交给我。另外,我好心提醒你,今后最好跟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不杀你,不代表就没有其他人想杀你。你女儿是被人谋杀的,没准儿杀她的人也会要你的命,你好自为之!滚吧!”
卢嫣灰溜溜地逃了出去,荣善文的话将她吓得不轻,她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将自己的各种通讯设备全都一股脑儿地丢进了花园里的水池中。
荣善文来到二楼书房,童慧正靠在躺椅上看书,他走近了说道:“お母さん、彼女はもう行きました。”
“うん、機会を見つけて、彼女の行方を南昊武に伝えてください。もう一つの用事があります。羽明倫という人を探してください。彼は私の甥です。”
荣善文呆呆地看了童慧一会儿,才回道:“はい、わかりました。”
这一段记忆才刚掠过,另一段记忆又悄然浮起,好似不受控制,无法平息......
飞奔出监狱的羽明伦,就像一条丧家犬,QCFP的最后一场考核让他深陷绝望。他瘫坐在路边,低头独自出神的时候,忽见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跟前。他抬头看了看,一个身着警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你就是羽明伦吧?我听说过,你跟你老婆算是监狱里的常客了。”
这话让羽明伦虽听着不爽,只是今日心情欠佳,也懒得与他斗嘴,于是反问道:“警官,你是哪位?”
“我叫荣善文,是狱管局的。想知道你老婆是怎么死的,就跟我上车吧。”
羽明伦一听,想都没多想便跟着荣善文上了他的车,车子随即发动了。
荣善文将片段意识提取器交给羽明伦,并说道:“你自己打开看吧,中间处拉开即可,真相都在里头。”
看着一名警察冷酷地拽着囚服的衣袖,死命地勒着夜星悠的脖子;看着夜星悠突然转醒,睁着双眼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时的表情,羽明伦悲痛地哭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连垂泣声都发不出了。
荣善文安慰道:“你节哀顺变,赶紧带着你的母亲离开吧,躲得越远越好,不要再接触童雨,那个杀你老婆的人是她的老公南昊武。她之所以会跟你走那么近还称要帮助你,也是他老公的意思,就是为了监控你的行动,怕你查到真相。”
大哭一阵后的羽明伦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飞驰的汽车,遂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荣善文平静地回道:“带你去见一个对你的未来会有很大帮助,甚至可以改变你命运的人。”
湖边观景别墅内,一位美妇人正在等候羽明伦的到来。
“你不是田岛集团的掌门人片桐理绘子吗?是你想见我?”
美妇人浅笑着点头道:“没想到你认识我,不过我在这里的名字叫童慧,我是你的姑妈。”
羽明伦好像被巨浪拍打了一下,瞪大了双眼,惊愕地说道:“什么?谁的姑妈?”
片桐理绘子说道:“你的母亲羽娅应该告诉过你,你的父亲叫童真佑,来自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但他在三十多年前被一个叫南荣辉的警察害死了,我就是你死去父亲的亲姐姐。当时,你妈为了不让你以后受歧视,所以将你交给了你的大舅和大舅妈抚养,并改姓羽。你爷爷是在这片国土上长大,虽然后来回到他的家乡,但一直都对这片土地念念不忘,因此在我和你爸年满十六岁后,便把我们送到了他这边的朋友家寄养,为了方便别人称呼我们,你爷爷的朋友将我们的姓氏简化为‘童’。之后,我们都从北方沿海城市考入了这边的大学念书和工作,便就此留了下来,你爸也因此认识了你妈。”
听着片桐理绘子认真的叙述,羽明伦傻了眼,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混血儿,更没想到自己的姑妈还是全球屈指可数的女富豪。要不是片桐理绘子当着他的面跟羽娅通了电话,要不是羽娅激动地取下了从不肯摘去的口罩,要不是俩人相视的那一刻都满目晶莹,羽明伦只怕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自己的身世。
生活往往就是让人意外,就好比十年囚犯生涯的夜星悠竟是位卧底警探,让人难以置信;看似正气凌然的南荣辉实为色魔,让人难以置信;惩恶英雄南昊武会是杀人犯,让人难以置信......
荣善文想到此处,不禁发笑。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也是一种难以置信。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在哪儿,从小被陌生的佣人养大,喊着母亲的朋友“妈妈”,还得被迫说着不是自己母语的话。
他觉得自己特别孤独,可是在别人的眼中,住着豪宅、开着豪车,一身名牌,出手阔绰的人,又何来的孤独之说?何故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