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菲菲和崔应麟面对面站立,她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心里很忐忑,刚才看到这家伙出手,连杀了两个人,现在自己和他距离这么近,他要想多杀一个,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害怕,可她也在赌,赌崔应麟不会伤害自己,之所以这么说,是从他刚才的举动上看出来的,宁文吉和白小姐之所以被杀死,是因为他们威胁到整个永定人民的安全,崔应麟动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他杀白小姐的时候,还让自己往旁边靠,说明他不想让自己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看她不安地来回搓手,崔应麟笑了,声音变得很轻柔,和刚才判若两人,这也验证了她的推断,崔让她别怕,说自己已经醒悟过来,红美子和白小姐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呆在永定,说她们心肠实在歹毒,而自己以前一直没看出这些人的嘴脸,直到刚才,听到白小姐怂恿宁文吉上塔,传播瘟疫,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想在重复以往的错我。
听他这么说,三人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看崔的表情变得平静而坚定,从他刚才所作所为来看,他们确定此人良知未泯,应该可以相信。
他问陈菲菲到镇邪塔的目的,陈菲菲就把自己的推断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听罢笑了笑,赞叹她料事如神。
“刚才你去过北岗医院吧?”见他精神不错,陈菲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也成了她的习惯,无论何时都要找线索,以验证自己的判断。
崔应麟听罢愣了一下,转而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话,可她还有一事不解,就问崔在医院走廊里,那个冷冰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我一百年前造下的孽,”他苦笑一声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谁都不知道,也许现在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了!”
陈菲菲手腕上带着一块腕表,正是陈忠海送她的那块昂贵名表,眼下时间还早,大船还要过些时候才能经过这里,在等待的时间里,崔应麟给他们讲述了一段隐秘往事,她一开始只当是听个故事,可没想到,这些事情却给她未来的日子带来了巨大影响。
这事还得从张排梦说起,都知道他有个很厉害的能耐,就是别人站在他跟前,他就能猜出那人的心思,非常准,他也借此开了个算命馆,每天来测算的人络绎不绝,他很是赚了不少钱,要说光是能测出别人的心思,那只能算是知晓过去,即便是算命也不会长久,可他这人还很聪明,对天文历法极为精通,靠着这两样本事,他成了永定最有名望之人,即便是官府中人,背地里都偷偷求他算上一卦,看看哪里风水旺盛,好把自家阴宅设在那里。
再说崔应龙降服鱼妖那年,华北大旱,其实张排梦早就算出来了,只是碍着官府,怕担个妖言惑众的罪名,不敢说,当时崔应麟和他有些交情,而且也是好学方术之人,张排梦年长,他私底下一直拜其为师父,学习星象历术之法,过了段时间,张看他资质聪颖,是个当神棍的材料,就悄悄告诉了他自己的发现,说再过段时间,城里城外滴雨不下,劝他早作准备,别到时候连喝口水都不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崔应麟从小心眼就特别多,早知道张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不灵验的,他很羡慕张排梦的本事,也瞧见过他家里的摆设,别人宴请他时候的排场,心里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像他一样活着,当时崔不到二十岁,而张排梦刚刚三十出头,他就动起了歪点子,心想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永定有个张排梦,就算他崔应麟学识再出色,到头来也只能是个老二的命,因此他那时每天都在想主意,就想取张而代之。
有了这心思,平日里他就多留了心眼,张去做什么事儿,他都要偷偷监视一番,有一天晚上,他终于发现了张有一项非常恐怖的怪癖,就是吃死人脑子!
夜深人静时,张排梦不时偷偷溜出去,径直跑到城北乱坟岗,找刚葬下的尸体,挖出其脑子,当场就吃下肚子,崔应麟偷偷跟踪他看过一次,把他恶心地几天吃不下饭,不过他倒因此想出了一个办法来除掉张排梦。
后来他找了城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后生,把自己所见添油加醋讲述了一番,年轻人喜欢好勇斗狠,一听这个来了兴致,连着几天潜伏在坟地里,之后的事情,就和流传在永定街头的传闻一样了。
也就是说,张排梦之所以被抓,全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崔应麟一手策划所致,之后他又做了一件事,就是安排孪生兄弟崔应龙上演了一出“捉鱼妖”的好戏,由于干旱要持续一段时间才会发生危害,而这段旱情的起始终止时间他都已经完全掌握,因此当干旱发生的时候,他很有耐心,一直沉住气,等待灾荒如期降临,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兄弟两个悄无声息。
当雨季即将开始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开始散步关于鱼妖的谣言,这种谎话在太平盛世的时候无人问津,可到了灾荒年代,老百姓对此接受得很快,之后在某一天,崔应龙从几乎干涸的运河中,捞出一尾红色鲤鱼,放在身上藏好了,然后只身走上堤坝,那天正好阴云密布,他一个人在河堤上来了出独角戏,由于极度恐惧,现场除了他们兄弟两个,再无旁人,随后的事情也就和街头巷尾传说中的那样,崔应龙一下成了降妖英雄,后来还给他修建了压鱼观,而崔应麟也借此成了县里的最有潜力神棍,后来顺利进入朝廷的钦天监,圆了他少年时代的梦想。
话又说回到张排梦,他被衙门定了死罪,斩首示众后,当天夜里,悬挂他尸体的广场上闹起了鬼,这也是崔应麟弄出的怪异,那些怪异的纸人,全是他事先做好的,用细线穿了,趁人不备,偷偷挂在尸体身上,晚上天黑,别人一睁眼,就看到这么诡异的场景,早吓得魂不守舍,自然不会细细观察,寻找破绽,而那些哭声,则是他们兄弟两个联手捏着脖子哼出的怪声,目的就是引发恐慌,让衙门彻底把张定为妖人。
那时的县衙,虽说是按照皇家律法办事,可出了怪事,总得一门心思找个有道行的高人来驱魔,当时崔应麟已经是永定除了张以外的第二号神棍,驱鬼这种事自然要落在他头上。
年轻时候的崔应麟,看的书很多很杂,而且这些书都不是正规刊印的,很多都是孤密野本,有白莲教的,还有更多不知是什么教派的,上面描绘的全是阴毒邪术,当时他对一种“蜈蚣灵蛊”很感兴趣,这法术需要死人滋养,因而他打起了张尸体的主意。
刑场闹鬼之事发生后,县令正好把张的死尸交给他处理,为了避人耳目,他把自己和尸体关到一间密室里,然后从背后抽出了张身上的大筋,也就是脊髓,连带着一部分脑子,身体其他部分则焚化成灰,他兄弟找来一个大瓦罐,在这间密室里,两人把张的骨灰连同那根大筋还有精心挑选出来的长达一尺的红头铁线蜈蚣,一同塞进了罐子里,用泥头把坛口封好后,交到了县令那里,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用冰块把坛子镇住,还说他的法力只能把张控制在坛子里,如果坛子被打破,则鬼魂逃出,永定大乱,这些话现在从崔应麟嘴里说出来,陈菲菲听了觉得都是少年人胡言乱语而已,可这些胡话却延续了一百多年,成了县城最恐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