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笑了笑,轻点下头,并不主动出声。
依秋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贺府的石夫人。这位是三小姐,这位是四小姐。”
又依次介绍了那两位锦衣女子,其中一位杏眼细眉,眼角上挑,目光闪动之间,凌厉凹显的女子是孙姨娘。而另一位脸型略纤长,眉眼略平和的女子便是乔姨娘。
这二人随着依秋的介绍,一齐上前与何氏见礼。
李薇乍然见到贺府的人,突然又想起,她六岁那年从宜阳回家后,她和年哥儿在西屋说的那番话,当时,他说,“大夫人,乔姨娘,孙姨娘,赵妈妈,许妈妈,小红、寄秋、寄春……”
“是这些人害得我母亲猝然而亡……她本想买块田请咱爹咱娘帮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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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过几人身后,并没有看到上了年纪的婆子,想必那什么赵妈妈许妈妈不在其中,至于另几个丫头,她又仔细将这三人身后的丫头们打量了一番,当年能跟着这几位一同去李家村,必定是贴身大丫头,年龄只怕得有二十四五岁靠上,即便是她们锦衣玉食,外貌看起来可能会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但……她们身后的这几个丫头显然不是年哥儿曾说过的那几个。她们最大的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
这说明了什么?李薇轻皱眉头,陷入沉思。
“梨花,想什么呢,走啦……”周荻扯她一把,李薇回神。贺府众人已越过她们率先向花园而去。
李薇歉意的向周荻笑笑,扯着她赶上春杏,“四姐,刚才贺府的人跟娘都说了什么?”
春杏摇头,“没说什么。只是些客套话”又问她刚才在想什么,李薇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
李家一行人跟着依秋进了佟府后花园,依秋请何氏与春桃往石亭子中就坐,另叫两个小丫头引着姐妹几人去湖边的坐位。
何氏要推,依秋笑道,“您与赵夫人今儿可是贵客,您推了,剩下的人倒让她们不知道坐还是不坐了。”
正这时,佟蕊儿带着两个小头匆匆迎过来,远远向的小玉欢笑,“小玉姐姐,你来了”
小玉立时从春桃身旁迎了过去,亲热的叫了声,“蕊儿妹妹”
春桃无奈的笑笑,向春兰几人道,“行了,你们去那边儿坐着,我陪娘去亭子里。”
佟蕊儿亲热的携了小玉的手,眼睛在李薇身上斜了斜,轻哼一声,领小玉往湖边而去,把姐妹几人抛在身后。
周荻小拳头在她二人身后挥了挥。李薇也郁闷,心说她没把佟蕊儿怎么着啊,小时候的事儿记仇也能记到这份儿上?
春柳看了她一眼,笑道,“走吧,只有我们姐妹几个还在自在些。”
李薇一边跟在众人身后走,一边向亭子那边儿看过去,此时,春桃和何氏已到了亭子里,娘两个端端坐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在听石夫人说着什么。从身形姿态上看,两人倒是没丁点局促,反而是一派泰然。
心头浮上淡淡自豪感,脸上带出笑意来。
姐妹几人找挑个略偏但又不是极偏的位子,坐了下来。刚坐下不久,方碧莹一袭粉色纱衣,带着两个小丫头向她们走来,周荻又是一个轻哼,小嘴儿一撇,把头转到一旁去。
“梨花妹妹,”方碧莹走近,嘴角含着矜持的浅笑,说出的话却透着亲热,“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李薇站起身子,将她从头到脚略作打量,也笑,“方姐姐好。”并从善如流的与她客套着。
方碧莹捂嘴儿柔柔的笑着,“梨花妹妹长大了,性子也象是变了不少呢。我记你小时候可是个活泼的性子呢。”
李薇心下撇嘴儿,我跟你又不熟,跟你活泼个什么劲儿?
可惜方碧莹并未因她的疏远客气而离去,反而愈说愈起劲儿。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她不太喜欢方碧莹,可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避开她,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客套着。
方碧莹在闲扯了一阵子诸如知道她们来了宜阳,本想去拜见,却怕太过莽撞,又如这些日子与小玉相交甚欢,过两日相约去庙里进香,邀她一起去等等的闲话之后,话头一转,便转到年哥儿身上,“今儿你们来了,贺二公子想必也会来吧?”
李薇眉头一挑,看向方碧莹,她连忙笑道,“我是说,今儿过节,他定然会想着来看看佟叔叔和佟婶婶的。”
李薇扫过春兰春柳春杏三人,她们脸上皆露出了然又意外的神色,周荻更是把脸儿背对方碧莹,露出嗤笑来。
李薇摇头笑着,“他来不来,我不知道呢。方姐姐若想知道,不若……”她眼儿一转,伸手指向贺府二位小姐所坐的位置,“……不若去问问贺府两位小姐。”
方碧莹捂嘴一笑,“梨花妹妹是调侃我吧。这二位怎么可能知道贺二公子的行踪……”
李薇疑问的挑挑眉,方碧莹又笑道,“这宜阳县城之中,但凡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贺二公子口中的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乃至五小姐,说的可不是贺府中人……”
她说到这儿,故意一顿,依次扫过姐妹几人,方才嫣然一笑,“而是指你们几位呢。”
“方姑娘,这话怎么说?”春兰眉尖蹙起,疑惑的盯着她问道。
方碧莹笑笑,“远的事儿不说,单说前几天的一件事儿吧。听贺府的人说,前不久,贺二公子让新来的一个小厮去备礼,说是备给三小姐过生辰用的。那小厮以为是备给贺家的那位,备好礼后,自做聪明的直接送到贺府那位三小姐院中,这位三小姐高兴得去向贺二公子道谢。听人说,他一听这话,倒黑了脸儿。等贺家三小姐前脚儿出门儿,他后脚便把那自作聪明的小厮赶了出去……那小厮开始还喊冤,后来还是贺府一个老人儿悄悄的点拨了他,他才知道他错在何处”说完捂嘴咯咯咯的笑起来。
李薇眉尖蹙起,“方姐姐从哪里听来这样的事儿?”
方碧莹看看李家姐妹几人,脸上并无多少兴奋之色,反而个个满脸忧色,不觉怔住,“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却是担忧。他怎么能与贺府中人这样明显的对立,这不是……不是让自己的处境更为艰难么?而且这事儿若是瞒在贺府也就罢了,怎么连方碧莹这样一个外人都知之甚详。
方碧莹本是说这样的话,引李家姐妹开心,顺便落落贺府那两个丫头的脸面,却没想到这几人均是这样的表情,觉得没趣儿,便讪笑起身,说要去旁处走走,带着小丫头去了。
她一走,周荻便拍手笑起来,“哈哈,怪不得刚刚贺府那两个丫头朝你们悄悄瞪眼呢。”
李薇收回心思,也悄悄瞪她一眼。
突听方碧莹说这些,李薇姐妹几个哪里还有安心听戏的心思,一心盼着这宴会赶快结束,找他来问个明白。
好容易挨到正午,在佟府用过午饭,一家人要打道回府。柳氏说下午还有一场戏,让她们听完再回去。何氏与春桃便拿虎子和赵瑜挡了,说孩子在家不放心。
柳氏一副极为不舍的模样送一家人到府门前儿,并一再叮嘱春杏和李薇有空来家里玩儿。小玉因和佟蕊儿几人聊得开心,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春桃也不勉强她,自己与何氏几人回了家。
到了家中,李海歆与吴旭却是不在,听吴旭娘说,她们前脚儿刚走,大山和柱子便来了,说是刚刚知道有一个块好田要卖,让李海歆去瞧瞧,于是这翁婿两个便抱着虎子,跟着大山和柱子去了。
李薇心头奇怪了一下,自打开了春,风调雨顺的,又没灾没乱的,这会儿卖什么地?
不过,只是刹那的惊奇,她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吴旭娘与何氏说了几句闲话儿,便去厢房之中看耀儿。她一出去,李薇便迫不及待的将方碧莹说的事儿向何氏与春桃学了一遍儿。
何氏与春桃对视苦笑了一下,叹道,“巧了,中午饭时,贺府的那位孙姨娘,趁着石夫人不在跟前儿,也把这事儿当笑话说了。还玩笑似的说,在他心里亲妹妹另有其人,怕是爹娘也另有其人。”
春柳忙问,“那石夫人说什么没有?”
春桃揉揉肩膀笑笑,“没有,她只是谢了咱娘照顾年哥儿那么些年,旁的话没说。”
春兰想了想道,“娘,往常咱们只怕年哥儿心头不痛快,不愿提起那府的事儿,也跟着不提,我看,这也不是办法。你瞧瞧,他做的这事儿……我看,等他再来,得抓着他问个清楚明白。”
李薇暗自点头,顺着春兰这话再往深里想,往常心里老怪他什么事儿都不说,这何尝又不是自己一家想问不敢问的结果。或许在他眼中,把这想问不敢问,当作是一家人想置身事外呢。
何氏思量了一会儿,点头,“好。”说着顿了一下,又笑道,“今儿我倒是跟这位石夫人提了一下年哥儿入学的事儿。”
李薇忙问,“娘,那她是怎么说的?”
何氏笑笑,抬眼看向门口儿,顿了一会儿,才叹,“这位石夫人倒是不简单呐我不过说了一句,她倒是顺着话头向我抱怨起来,一是说年哥的亲爹如何如何看中他,非要让他做生意,小小年纪便给了一个粮铺让他管着。二是说她如何如何死劝年哥儿去考功名,可他却对生意感兴趣的得很……又夸年哥儿比大少爷聪慧,贺府老爷倚重他……”
春桃笑着插话,“娘,这些老爷太太们说话向来是话中有话,反正咱们呀,知道她们的底儿,她们说什么都不当真,就成了。”
说完赶姐妹几个回去休息一会儿,好准备晚宴,晚饭自家人好好乐呵乐呵。
半下午的时候,李海歆与吴旭回来,两人皆是笑容满面,不待何氏问,李海歆便将大山柱子带着去看地的情况给说了一遍儿。
这回卖地的人原是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坊约有千两银子的债,现在已拖了两个月,再拖下去,赌坊便要拉他去见官,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得已才卖了宅子卖田产。这块儿地大约有百亩,是一块上等的好田,因他卖得急,只要十两银子一亩。
何氏原本高兴的听着,听到这儿便打断他,“我看你也是白高兴,咱哪有千两银子?若是个十亩的地倒还罢了。”
李海歆笑着摆手,“大山带了年哥儿的话,说他手头倒有些钱儿可以先借咱们使使,咱们这一茬儿油菜下来,也能得不少钱呢。这么一凑,便够了。你可不知道,那块地平整肥沃着呢。”
何氏瞪他一眼,“咱家有多少钱儿,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凑一凑便够了?我看,是年哥儿说替你先把这钱儿全垫付上吧?”
李海歆嘿嘿笑了两声,不接何氏这关于钱的话,只说那地如何如何好。
何氏思量了半晌没个头绪,要说买地她心头也是愿意的,可即不舍这么好的地,也不想占用年哥儿的钱财。更何况,她心头顿了一下,这孩子能一出手千两的银子,这银子怕不是在贺府过了明帐的,愈发不想用了。
便把这事儿先放下,与李海歆说了今日在佟府的事儿。叹道,“我第一遭经历这事儿,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个乱糟糟的。按说年哥儿舅舅恨贺府恨到骨子里,怎么今儿这种玩闹聚会,年哥儿舅母会请贺夫人一家子去,而且看着也怪亲热的,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旁的打算?”
李海歆摇头,想了一会儿便说,“别人的事儿咱们不管。反正现在文轩和石头都派了官,咱们在钱财慢慢经营经营,凭咱们自己也能帮得上他。”
何氏点头,便又把她心头的打算说了,“今儿回来和几个丫头闲话,我们娘几个都觉得,年哥儿心头的事儿啊,得问个明白才行咱们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儿,老避着不问,在他心里头还许是认为咱们不关心,或者不想搀和呢。”
李海歆思量了一会儿,点头,“行。他也大了,这事儿早了早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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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章 年哥儿出手
带着李海歆去看了地后,大山和柱子回到粮铺,年哥儿正在二楼与粮铺的大管事儿说着往前收新粮的事儿。
两人的马车刚在粮铺门前儿停定,一个十四五岁,身穿青色衣衫,身形伶俐的小伙计便奔出来了,一手拉住缰绳,笑嘻嘻的道,“大山哥,柱子哥,二少爷让你们从粮仓里回来,便过去一趟呢。”
柱子“嗯”了一声,跳下马车,伸手在车厢里一抓,取出个大大的油纸包,笑着扔了过去,“蔡记老店的烧鸡,给你们下酒。”
“哎”小伙计手忙脚乱的将那油纸包接在怀里,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谢柱子哥,谢大山哥。”
大山从马车另一面跳下来,待小伙计把马车赶开,从侧门进了后院,才朝柱子挑挑眉头,微瞪他一眼。
柱子嘿嘿笑了,这时,又有个年岁略大的伙计从粮铺里面走出来,柱子笑道,“老于,昨儿二少爷给了两坛子好酒,待会儿让小九过来取。”
那伙计笑应一声,往里面让二人,“二少爷问了两次你们回没回来了。”
柱子嘴里念叨着粮仓里面老鼠太多,余下的陈粮有些发霉需要晾晒等等,与大山进了粮铺,绕到后面儿,向二楼而去。
两人上楼到一半儿,正碰上粮铺的徐掌柜下楼。这徐掌柜年约四十,是贺府的老人儿,一直在粮铺上做工,从小伙计熬到掌柜的,熬了十几年,做事倒还算忠心,因此颇得贺萧与石夫人的看重。尤其是贺萧病重那几年,这粮铺里,他几乎是说一不二,虽然石夫人也常常让大少爷过来察看,可那大少爷只顾吃喝玩乐,听曲走马,每次来去匆匆,先前儿他还照规矩,哪怕惹得那位大少爷不高兴,也要坚持每十日汇报帐目,可惹他不高兴的次数多了,他便也看开了,大少爷不高兴听,他便不报,也乐得自己做主。还能得些小利,正好各取所需。
贺萧病愈之后,家中的生意过问的也并不多,这粮铺仍由大少爷管着,他仍可以逍遥的做他的大掌柜,顺带捞些小钱花花。可自年前大少爷摔断了腿,粮铺由二少爷管着,他的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
二少爷不但每日必来粮铺巡查,更让人心中犯膈应的是带来这两个毛头小子。这二人先前还好,只做些个站柜台跑个腿儿的小事儿,大多时候是陪着二少爷各处游玩儿。这倒也罢了,粮铺里干活的小伙计多的是,少他们一个不少,多他们一个不多。
可渐渐的,先是大山被派了点粮入仓的差,每日入仓出仓的粮,都由他亲自监督着过称记帐,当天呈报二少爷过目。
现在连柱子也象是要被派个收购新粮的差。他这个名义上的掌柜的,倒只能每日守着铺子,卖个散粮,记个总帐什么的。现在莫说什么小利,便是掌柜的权力也被人分了小半儿,与二少爷隐晦提及此事,前几次二少爷总装作没听见,直到最近一次,他再提及,二少爷便说,大山与柱子是他儿时好友,三人一同长大,一同读书,感情深厚,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二人只做个跑腿的小伙计。
况且这二人年轻力壮,又有学识,当年考秀才也不过是一线之差等等。二少爷如此不避讳他当年与佟姨娘被赶出府,在乡野之中长大之事,倒让他不知如何接话。
只是从这件事儿上,他却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二少爷是非用不可。
柱子看见他,方才挂在脸上嘻嘻哈哈的笑意,登时变得真诚恭维起来,“掌柜的,忙着呐”说话的同时,把身子往楼梯旁一侧,请他先过。
徐掌柜笑呵呵拈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道,“粮仓那边儿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了?”
柱子嘿嘿笑道,“看过了。掌柜的,您明儿若有空儿,再跟我们去一趟,给指点指点,二少爷总让我们多向您请教呐。”
说话间儿徐掌柜已顺着楼梯走到柱子跟前儿,听了这话,笑眯眯的拍他肩膀,扫过一旁直没吭声的大山,“你小子,也跟大山学学。油嘴滑舌的。”
柱子响亮的应了声。
徐掌柜眼儿沉了沉,笑了两声,下楼而去。
柱子朝大山挑挑眉头,两人上了二楼,大山回头看看,那徐掌柜的身影已不见了,才低声说柱子,“你跟他贫那么多做什么?”
柱子嘿嘿笑着,“你当你不跟他贫,他就看咱顺眼了?哼。”说着敲了大山一下,向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走去。
柱子的手还没触入房门,年哥儿带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柱子笑呵呵的伸手推门而入,年哥儿正立大开的窗前,对街远眺,这时他半侧过身子,待大山掩好房门,才问,“我爹看了地,怎么说?”
大山笑道,“李大伯自然是很喜欢,就是说到你给出钱,他说要回家和李大娘商量商量呢。”
年哥儿笑了下,走到桌前,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手一人,递了过去,轻笑,“这个没事儿。晚上我去一趟,当面儿跟他们说说。”
等柱子和大山接了茶杯,三人围桌坐了,年哥儿又问,“那王奇现在如何了?”
柱子喝了一茶,悄悄笑道,“王奇被赌坊里的人看管着呢,他是托三子帮他卖地呢。这回那赵婆子给她儿子置下的家产,可算是败了个精光喽……”
王奇正是石夫人跟前儿的赵妈妈的独子,赵妈妈是石夫人的陪嫁媳妇儿,当年跟着石夫人从青莲县到这宜阳县来,这一家子都跟着过来,现在已在宜阳安家落户近二十年,这位赵妈妈的丈夫未过世之前,也做些小买卖,家里头也置下了些产业。
可惜这王奇不争气,书不好好念,事儿不好好做,整日也学那有钱的公子哥儿吃喝玩乐,这倒也罢了,两年前他结识了几个帮闲汉子,为首之人便是这个三子。在他们的逗引下,染上了赌瘾,先是十赌八赢,时不时还能赚个几十两银子花花,渐渐的,手气便没那么好了,变成十赌八输,再后来,几乎是逢赌必输。
愈输愈急眼,愈急眼愈输,他先是背着老娘把家里的两处宅子卖了,输了精光后,又卖现住的宅子,仍旧是个输,再最后便是现在这百亩的良田了。
年哥儿轻笑了笑,“没了钱,却还有命在……”
柱子立时收了嘻笑,与大山对视一眼,把杯子放下,小心的劝道,“年哥儿,有道是活罪难熬,那赵婆子现在被这王奇气得已躺在病床上多日了……”
大山也道,“是呢,是呢,年哥儿,这宗事儿就算是了了,你也别再想了,等会儿你去李大娘家把银子给他们,这两日到衙门把契子转了户,这宗事儿就彻底完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年哥儿轻笑了下,“自然不会忘。”说着拍拍大山与柱子肩膀,“好,我不想了这赵婆子从此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柱子笑起来,“这就对了。她命大活得长才更好呢,这活罪就受着吧。”
大山看年哥儿说的正重,才搓手轻笑起来,想了想推他,“你快去李大娘家吧,今儿这个日子,去那儿你才真正高兴呢。”
年哥儿轻点下头,笑道,“明儿我们再一起喝酒。”
年哥儿下楼后,大山叹了口气,看了看柱子,“也不知道李大娘知道了这事儿,是高兴还是忧心?”
柱子敲他一下,“当然是高兴你这婆婆妈妈的毛病是跟谁学来的?就王奇那样的人,就是咱们不找三子勾他进赌坊,他就不进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还有那赵婆子,在府里头作威作福的。年哥儿初来时,她可没少明里暗里欺负他呢,还与府里头那两个姨娘,那几个奴才串通,说佟婶子之死,是年哥儿诬赖她们……这回不过是让她没了田产没了房子罢了,又没亲手要了她的命。”
年哥儿到李家的时候,正是晚霞满天时,他下了马车,摆手让赶车的小厮先走,负手立在紧闭的院门之外,望着从李家厨房方向的上空,从烟囱之中升起的缕缕炊烟,从高大茂密的树冠之间飘飘摇摇的透过,逐渐消散在绿树之上,青空之下。
高墙之内,隐隐有小儿女清脆的欢笑声传来,他不觉笑了起来,伸手拍响院门,里面不多时便传来梨花清脆的声音,“来了,来了。”
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后,大门“吱呀”一声打算。李薇看到独自立在院门外的年哥儿,愣了一下,随即欢笑道,“快进来,娘下午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怎么没有马车跟你来呀。”一面说,一面把门儿大开,侧了身子请他进来。
虎子在秋千架那边看到年哥儿,张大胳膊向他扑来,“哥哥,哥哥,荡秋千。”
赵瑜也不甘示弱,跟在虎子身后跑来,嘴里叫着,“大舅舅……”
年哥儿笑意僵了一下,轻咳一声。李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啦?”
年哥儿忙摇头,笑道,“没事儿。只是没想到大姐也在呢。”
这时李海歆在后院收拾过存放粮食的房间,过来,看见他,便道,“年哥儿来得正好,饭后我和你母亲有话说呢。”
年哥儿应了一声,等李海歆进了正厅里,才悄悄问李薇,“梨花,爹有什么话说?”
李薇伏身抱起赵瑜,向秋千那边儿走去,年哥儿也抱起虎子跟过去。李薇想着她爹说的不外乎是两三件事儿吧,一件是地的事儿,另一件是他上学的事儿,再者就是家人刚商定的,问问他在贺府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
想了想,便和他说了,“这也是我猜的。不过,爹娘和你说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事儿吧。”
年哥儿松了口气儿,把虎子抱起来,坐在秋千架上,轻荡起来,偏头笑着,“梨花也想让我去读书吗?”
李薇抱着赵瑜坐上秋千架,也慢慢摇着,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自然是要读书的。”
又补充,“读书也不碍着你做旁的事儿。”
年哥儿轻笑,“梨花知道我要做什么事儿?”
李薇没好气的道,“你当初回来不就是为了佟婶婶的事儿吗?家人都知道。”
年哥儿轻笑了下,不说话。
晚饭后,赵昱森亲自来接春桃母子二人,李海歆留他说了会儿话,便送他们走。
等春桃一家走后,李海歆与何氏便赶了几个女儿出去,单留年哥儿一人在厅里。即是商定的事儿,李海歆也不多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他贺府的人贺府的事儿,他打算怎么办?
年哥儿轻笑,“爹,娘,这事儿说来话长,天色已晚,不若先说另两宗事儿吧。”
李海歆何氏一愣。年哥儿轻笑,“读书和买地的事儿。”
何氏失笑,“是不是梨花给你学的嘴。”
年哥儿点头,说道,“读书的事儿,我原本打算着过两年再考虑呢。小舅舅也是十九岁才考的举人呢。”
李海歆何氏一听他有再读书的打算,心头安定了些。不过,何氏想起那位石夫人,又拧了眉头,“这只是你的打算。到时候究竟能不能成?”
年哥儿笑道,“爹娘不必担心。这事儿我心中有数呢。”
李海歆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他又是一个轻笑,“这事儿说来仍是话长。改日跟爹娘细说。至于那田的事儿,爹娘还是应下吧。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那些银子是我该得的,你们尽管放心用。”
何氏看了看李海歆,他也是些无奈,况且年哥儿说的也实话,因赵昱森这一来,时辰倒真是不早了。
便点点头,“好,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的事儿啊,还是早了的好。早了了便安心读书去,考个功名你出息了,你母亲才安心。”
年哥儿点头。吴旭要套牛车送他,他推说不用,春兰看天色已晚,便嗔他,“二姐夫的牛车虽然破,也能给你省些腿脚。”
年哥儿笑了,不再推辞,上了牛车,吴旭赶车出了李家院子。
何氏与李海歆回到房内,商量着那块地的事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来,何氏自嘲笑道,“反正咱们呀,也不是头一回沾了他的光,就再沾一回吧。”
李海歆一边脱衣上床,一边“嗯”了声。
第二日一大早柱子赶着马车过来,催李海歆去盘那块地,李海歆也没多话,把家里能动的银子带了一些,与柱子一道去了,先找中人立了契子,又到衙门办了转户的手续,缴了买卖过户的银两,那主管财粮田产的主薄大人,见了他很是殷勤,当即就把盖着大官印的地契给办了。
李海歆拿着这张地契心头乐滋滋的。
天中节过后第三日,石头爹娘赶着牛车来到宜阳,说是家里的麦子收完了,过来帮衬着春桃收这里的十来亩油菜。
李薇私下问何氏,要不要把小玉的事儿跟石头爹娘说说。
何氏想了想道,“且先不说。反正麦收后要闲一阵子,多留他们住些日子,让他们自己瞧瞧,再做打算。”
去年李家种粮时,是找了短工,现在收粮仍是短工,可再往前地多了,便不能这么事事亲力亲为的去干活儿。
李海歆在找长工和把地佃出去之间权衡良久,最终决定还是把地佃出去一些,自己家留几亩,人不闲着便好。
收夏粮找佃户种秋粮,入仓卖粮,一直忙乱了小半个月,才算是安定下来。这天石头爹娘与小玉来李家,因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倒没什么时间聚,石头爹娘来了宜阳后,只匆匆见过两三面儿。
小玉仍是穿着翠绿的衣裙,打扮得光鲜明亮的,一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模样。只是往常跟着她的那两个小头今儿却没跟来。
何氏也不说旁的,只把小玉夸了又夸,跟石头娘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愈变愈好看。小玉可是愈来愈俊俏了……”
石头娘笑笑,“小丫头爱俏早些年家里紧着供石头念书,也没给她添过什么好衣裳,现在刚好沾沾她哥哥的光。”
何氏脸上笑意不变,让李薇与春杏去泡茶来。
李薇听石头娘的话头,倒象是不责怪她的。可转念一想,做为母亲,家里条件好了,给小女儿多穿些好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为过。再者小玉那两小丫头这次没跟着,是不是因为石头娘背地里说她了?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泡了茶,石头娘与何氏在厅里叙话儿,她便拉着小玉去后院,问她这些天儿忙些什么。
小玉笑笑,“我娘让我在家学绣花呢。”
李薇忙笑说了一通学绣花好,她在书上看到的,好多官家小姐,都有一手绝好绣活儿呢,女红可是大家闺秀必不可少的技艺。
春杏自然也帮腔,还说,若她自己在家绣里闷得,可以来她们家,大家一块儿做伴儿,正好可以说笑解闷儿。
小玉不是很顺畅的应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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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章 拨步千工床
忙完地里的那一摊活计,天气越来越热了,春柳的亲事,六礼中已完了三礼,接下来便是该下聘礼,问期乃至迎亲,李家人便开始着手忙活准备春柳的嫁妆。
李薇看着她娘整日里忙东忙西的,心中感叹,有道是十里不同风,八里不同俗。这宜阳县城中的婚嫁与李家村可是有不小的差距。乡里只行大小茶礼即可,这宜阳县城却是尊古礼,六礼要俱全。而且,听大姐说,女子的嫁妆也极有讲究。
除了被褥衣衫帐幔钱财之外,还陪嫁床、桌、器具等等,家境好的人家,还会给女儿田产房产或者铺子等做嫁妆。
田产房产铺子,李家自然是没有的,李海歆与何氏也不打算在这个上面儿打肿脸充胖子。这中间儿媒婆也传了周父两次话,隐晦的透出让李家量力而行的意思。李海歆夫妇一方面感激周家的好意,另一方面也愈发要回应周家的好意。田产房产铺子没有,这床桌器具的,也想好好准备准备。
这一日何氏找贾媒婆来,详细询问这宜阳县嫁女,中等人家是个什么样儿,贾媒婆道,“咱们这宜阳县嫁女,一般是除了衣衫被褥头面之外,这内房家伙,有千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之类的,这外房家伙,有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等这些是必不可少的,其它的布匹头面倒是可以减一减,只有这家具摆设的……”
贾媒婆话没说完,意思何氏却懂了,即使是再俭,这家具一样却不是能少。
送走贾媒婆,她便进屋与李海歆盘算起来,夏粮卖了后,也得了有近一百五十两的银子,买那块地自已家除了拿出一些过户的税银,旁的都是年哥儿出的,与先前剩下的约有百十两的银子,两宗合在一起,近二百六十两。若只按春兰那会儿的嫁妆算,连压箱银子合在里面,也不过花个五十两。可现在今非昔比,春柳的嫁妆自然要比春兰那会儿厚一些。
想了想便与李海歆道,“周家家境好,咱们这压箱银子不压了吧?这些银子给春柳添置成家具摆件算了。”
李海歆笑了下,“你知道光一张千工床就要多少钱儿?不用上好的料子,单一张普通木料的千工床,开价是八十两。”
何氏无奈笑笑,“那咋办?我听那贾媒婆的话头,还有春桃这些天儿说的,床可是不能少的,宁可旁的东西少点。”
李海歆埋头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儿,“那就添上吧。反正春杏和梨花还有几年,咱们再挣吧。”
何氏想了想,也道,“行咱们也算是什么都安定了。大宗使银子的事儿,也不多,再往前就是秋收,这秋收过后,咱就又宽展起来了。”
何氏这些天忧心,春柳自然是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笑意也少了,整日躲在厢房里绣嫁衣。
何氏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心疼爹娘,又没什么好办法,悄悄跟春兰春杏李薇三个说了,让找些事儿开解开解她。
转眼儿到了五月底,夏至已过,入了盛夏,这日刚用过早饭,李家门外来了个几个眼生的伙计,拉着三四车架子车,上面是堆放着散开的古色圆润的木架子以及各种雕刻镂空的小玩艺儿,李薇扫过那些个架子雕刻顶端的木楔子,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用来组装什么大家具的。
为首之人以衣袖沾了沾额头淋漓大汗,上前微微躬身儿,殷勤笑道,“这可是李海歆李老爷的府上?”
李薇点点头。
那人笑道,“小的姓张,是贺府木匠铺的小管事儿,奉我家二少爷之命,来给府上送新嫁床。”
李薇眉尖蹙起。这不是她娘定的,是他送来的?他不是出去收粮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氏在前厢房听到有声音,走出来,正好听见后半句,唬了一跳,“谁让送的?”
那张管事殷切笑着,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儿,同时对李薇笑道,“这位小姐,您看这大日头的,先让伙计们进来避避阳吧?”
李家大门外,此时一片树荫也无,身后几个工匠模样的人,个个大汗淋漓,李薇抓把门大开,侧了身请他们进来。
李海歆出来,一听是年哥儿让送的,而且来人还是贺府木匠铺子的人,也吓了一跳,还未开口,跟在最后面,一个与李海歆年岁大小差不多的工匠上来说话,李海歆与他打了个照面儿,才认出是柱子的姨父。
笑着客套两句,把他拉到一旁,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柱子姨父笑着摇头,“我也是今天早上临出门时才知道是往你家送的。”
李海歆还要再问,那张管事儿已让伙计们开始卸车,“……都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李海歆忙舍了柱子姨父,走向那个张管事儿,拱手道,“这位掌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管事忙带礼笑道,“李老爷,我们只管送东西,具体详情可不知。”说着又指着这车上的一堆零散架子,道,“二少爷说了,东西送到之后,先组装起来,让您和夫人三小姐过过目,哪些地方不合心意的,与我们指出来。您看看先装个哪个屋里?”
“……这张千工床,全身大料以香樟木制成,长宽高各是八尺,局部用红木板加象牙骨片,料不算是最好的,可这雕刻工艺却是我们铺子里熟手的工匠做的,您看这挂檐及横眉的镂刻透雕,刀法圆熟,工艺精细。……还有这床的前围栏上的木插件,这是以榫卯结构方式攒插而成的,您可别小看这小插件儿,越是用小部件攒插出来的东西越结实,也愈费工夫呢。”
几个伙计工匠一边忙碌着组装那拨步千工床,张管事一边向李海歆解说。李海歆看看何氏。她无奈笑笑,满心头的话,这会也不知道怎么说。
便不再言语,让吴旭与李海歆在前面招呼着,仍回了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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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管事儿带着贺府木匠铺子的一众工匠在李家组装这拨步千工床时,贺府的梅香院中,却是一片肃穆,游廊下几个丫头个个敛声静气,大气不敢出。
“桄榔”一声,里面又传来茶杯落地的脆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石夫人的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一个一个都是废物。”
木匠铺的大掌柜刘茂才额上渗出细汗,小心举袖轻沾了两下,迅速收回,躬着身子回道,“夫人,二少爷是带着银子去的,小的,小的也没办法拒绝……”
“呵。”石夫人轻笑了下,手一抬,立在一旁的大丫头,立时又奉一杯茶在她手中,另一大丫头,早已半蹲着身子,拾着地上的杯子碎片,捡完碎片后,又以帕子将上的水渍茶渍擦拭干净。
石夫人慢慢的呷着茶,直到那丫头将地上收拾干净,才轻轻放了茶杯,沉思片刻,道,“这事儿你去回老爷吧。”
刘茂才躬身应了声,退出正厅,匆匆出了院子,向贺府老爷的书房而去。
屋内方才递茶的大丫头,先将两处冰盆往石夫人身边移了移,又取了扇子,立在石夫人身后二尺远处,轻扇了十几下,方才轻声劝道,“夫人,您消消气儿。不过百十两银子的事儿,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倒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石夫人轻摆了下手,眼沉着盯那片被茶水浸温的地面儿,“你当是我是为了那百十两的银子?”
说着她轻笑了下,“一个粮铺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那百十两的银子……”
那丫头轻打着手上的扇,小心的问道,“那夫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石夫人看向茶杯,方才那捡拾瓷片的丫头,立时拎着新添了水,,她才拿端起杯子,望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碧芽儿,幽幽的道,“他想给那一家人送个床,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做得隐蔽,不让府里人知道。再者,这城中又不是咱们一家木匠铺子,想悄悄贴补他们,去旁家不是更好?而他,即然知道老爷不喜他与那府有瓜葛牵连,却还要大张旗鼓的,弄得人人皆知,这说明了什么?”
石夫人顿了顿,盯着轻纱拦腰夹青竹的门帘儿,幽幽的道,“这说明他不怕了他翅膀硬了他这是借这个由头告诉我呢。”
“……他是在告诉我,也是在告诉老爷和府里的人,如今的他,今非昔比了……”
那丫头眉尖蹙起,十分不解,“可是,夫人,咱们这个家,还是老爷做主,老爷说了算的。老爷即然不喜他这样,他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往那府送东西,甚至,对那边的人一直没改口,老爷难道不……”
“不会责怪他?”石夫人把茶杯子往桌上一顿。
“对,对。”那丫头把扇子紧摇了两下,点头道。
石夫人嘴角轻扯,以指磨着杯沿,“责怪肯定是有的。可,也有顾忌吧一个知县,一个庶吉士……官儿不大,倒是猖狂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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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茂才依石夫人的话,去了贺萧的书房,这将这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先是柱子二十几天前到木匠铺子里转了一圈儿,看到这张床,问了问价儿,说是他有一个什么亲戚家的女儿定了亲,时间紧得很,这床肯定是来不及定做现做,他看这张床做工还好,价钱儿也合适,便说回去量了房间的尺寸,让给照着略修一修。
木匠铺子开门儿做生意,有生意上门儿自然不会推,何茂才便应了下来,没过几天儿,柱子把尺寸给了,又付了二十两的定银。
生意落地,他便让伙计们加紧按那尺寸大小,略修了修。直到前两日修好后,让人去粮铺给柱子说,这才知道这床是二少爷让他订的,送的正是城西的李府。
他当时便知这事儿不好了。府里头的那些事儿,铺子里的小伙计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甚清楚,他这个当大掌柜,却是知道不少。
二少爷中了秀才被点了廪生后,突然回府,当时夫人虽然表现得欢喜异常,吃穿用度一样不缺,虚寒问暖关爱有加,人人都说夫人心肠好,人大度,不记前仇。可没过一个月府里头便传又出来夫人说服老爷让二少爷学做生意,读书的事儿暂往后放放也行。
他便能猜出这其中的蹊跷来。可是二少爷却乖巧听话的很,不让读书便不读书,乖乖的听话跟着大少爷学做生意。
大少爷平时里生意上事儿多问一句便嫌烦,哪里会教人做生意。便带着二少爷整日玩乐,骑马听曲儿,宴游戏耍,瓦舍勾栏……每每掌柜们聚在一起喝酒闲谈时,总不忘感叹几句,一个好好的孩子,生生是这样被带歪了……
刘茂才向贺府回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又活动了这么长,却迟迟不见贺老爷发话,便悄悄抬头望过去,只见他半仰靠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以指扣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贺萧才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同时摆手,让刘掌柜出去。
刘掌柜应声退下,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贺老爷对这个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一边想一边摇着头出了贺老爷书房院子,迎面儿却见二少爷带着大山柱子往这边而来,赶忙迎上去两步,笑着见礼,“二少爷好您这一路上辛苦了。”
年哥儿望着他身后书房小院,轻笑,“老爷知道了?”
刘茂才心头一突,连忙说道,“回二少爷,今儿正巧有一宗事儿小的决策不下,过府请老爷夫人示下,不知道是个哪个多嘴的已告知老爷夫人知道,老爷夫人问了起来,小的只好向老爷夫人说了详情。”
“嗯。”年哥儿轻点下头,笑道,“你回吧。”
刘茂才行了个礼,转到一旁,等这三人进了贺府老爷的院子,才擦擦头上的热汗,微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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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院内,那几个工匠伙计动作娴熟,手脚极快,用了大半上午,已将这拨步千工床组合成形,虽然还有细小的部件儿,尚未装好。李薇已从最初见到这张床的惊讶,变成现在惊叹,这床不光是它的木工好漆工好雕工好,还有前门围栏两侧的大理石插屏和门楣上下的那些瓷片,均是上好白瓷上烧制成,每块都有山水图案,峰峦叠嶂、草木植被隐约可见,又有画又有字,细看之下,还能发现“踏雪寻梅”“寻隐者不遇”等画名,为这拔步千工床增添了许多意趣。
春杏惊叹,“这床真气派,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床的呢。”
李薇也叹,她这个活了两世的土包子,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这么精致的床呢。
春柳从东厢房出来,到放床的西厢房,看着这床,眼睛闪了闪,有欢喜,更多的是忧心,跟何氏道,“娘,年哥儿弄这么一个东西,那府里头的人不会怪他?”
何氏的心头现在定了下来,前些日子追问年哥儿的打算,他倒也没避李海歆与何氏二人,原原本本的说了。他回来自然是要替佟氏讨公道,可因那几个人相互打掩护,都说没有推佟氏,是她自己不小摔了一跤磕倒在桌子角上,这才……,贺老爷似是信了,这事儿便没再追究。
再者即使是真的追究起来,交与官府,这错失杀人,也不是个什么很重的罪名,以贺府的财力,买通官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是很轻松的事儿。
所以他要从根里儿着手。
这话他没明说,可何氏与李海歆却是听明白了,这根就是贺府的钱财。
现在他弄出这么一出来,肯定是心头有什么打算,便向春柳笑道,“行了,他都十六岁了,做事也知道分寸,送你的新嫁床,你就安安心心的收下吧。”
吴旭娘接口道,“春柳这福气可是不浅,我小时候听旭哥儿姥娘说,她年轻的时候在江南做工,见过这拨步床。那个时候,咱们这里还不兴这个呢。”
何氏也笑,“可不是,要说这新鲜的家具样式,大都是南边儿传来的。那边儿的地肥人富,比咱们这儿讲究呢。”
床架好后,张管事儿请李海歆与何氏过目,两人都说挺好,不需要改动,那张管事儿笑道,“即使老爷夫人满意,那我们就回去复命了。等您家的吉日定了,差人去铺子说一声,我们再去男方家里安床。”
送走木匠铺子这一行人,春杏兴奋的从屋中取了本书,指着这里该绣一副幔子,那里该挂两面轻纱。
李薇也过来凑趣儿,给春柳出主意。小虎子更是闹着要爬到床上去玩儿。
李家人笑闹了一阵子,把那点担心都消散了,便去准备午饭。何氏因这床的事儿解决了,心头倒也轻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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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贺府,年哥儿前脚儿进了府,后脚儿便有人报石夫人知道。她看了看天色,已将正午,便让人摆饭,又差人去贺老爷书房传话儿,说是二少爷这些日子收粮辛苦了,她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消暑的苦瓜排骨汤,让父子二人别谈事儿忘了时辰,记得到厅里用饭。
去书房传话儿是石夫人的大丫头,她到时,年哥儿刚向贺萧汇报完粮铺收新粮的情况,听到这丫头的话,年哥儿轻笑了下,“谢夫人关爱。”
贺萧摆手让这丫头先行,沉默了一会儿,问年哥儿,“今儿刘掌柜说你从木匠铺子里搬了张床给城西李府?”
年哥儿轻笑点头,“是。那床作价一百二十两,已给木匠铺清了帐。”
这木匠铺子名义是归大少爷管着,年哥儿这么说,便是在告诉贺萧他没沾贺永凌的便宜。
贺萧脸沉了沉,说道,“我许你与他们来往,你也要有个限度。”
顿了顿又沉声道,“莫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亲妹妹另有其人,亲父母另有其人的混话。”
年哥儿脸色也跟着微沉,头略向门口偏去,停了片刻,才道,“我已认祖归宗,自是贺家子孙,至于是哪个奴才这样的话,要查出来也不难。”
说着把头偏过来,面目平静,看向贺萧,“可要我代父亲查一查?”
贺萧被噎了下,瞪眼看了他一会儿,才摆手,“罢了,吃饭。”
正厅里,石夫人与贺府两位姨娘,以及乔姨娘所出的三小姐贺珺,孙姨娘所出的四小姐贺瑶都已到了。
因贺家老大贺蒙家中也有两女,这二人在宗里排行第三第四。
此时,石夫人坐在上位右首,两位小姐分别坐在她左右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之上,两位姨娘各立在两旁。
贺瑶正与石夫人说着话,“母亲,听说咱们铺子里又来了江南的新花样的料子,我……夏衫没做几件,母亲,我能不能再做两件新衣裳?”
石夫人正笑着的眼儿沉了沉,看向安静坐在另一侧的贺珺,又扫过乔孙两位姨娘。
孙姨娘忙笑道,“夫人,四小姐年幼不懂事,您别听她的话,她的衣裳够穿。”
贺瑶兴奋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不悦的看了孙姨娘一眼,却也不敢出声,把头低下来,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石夫人笑了笑,看向孙姨娘,“人人都说我们贺府的四小姐天真烂漫,进退有度,怎么你这个当姨娘的反倒说起自家小姐的不是来了?”
孙姨娘脸色讪了讪,强笑了一下。
贺瑶立刻又高兴起来,欢喜的道,“母亲这是同意了?”
石夫人“嗯”了一声,扫过贺珺,“即要做,你们姐妹二人各做两身吧。”
贺瑶有些意外,略透出一丝不悦,不过还是马上笑着站起身子道谢。贺珺也连忙站身子道谢并推辞,“母亲,只给妹妹做便好,我的衣衫够穿呢。”
乔姨娘正要搭话,门外有丫头喊,“老爷二少爷来了。”
石夫人立时站起身子,往前迎了两步,贺老爷与年哥儿进了厅中。石夫人先给贺萧见了礼,年哥儿才向她行礼,“母亲安好。”
石夫人笑道,“快起身吧。你这些日子忙累坏了吧?今儿我猜着你会回来,早早让厨房备了几个你爱吃的菜。”
年哥儿道了谢。
贺萧率先入座,石夫人也跟着入了座,另让贺珺贺瑶及年哥儿,“你们都坐吧。”
贺萧不见贺永凌,眉头皱了下,“凌儿呢?”
石夫人连忙笑道,“他今儿说腿伤又有些疼,午饭我让人给他送到房中去了。”
贺萧重重的“哼”一声,却并未多说话。扫过孙乔二位姨娘,“你们也坐下吧。”
石夫人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过,还是顺着贺萧的话道,“老爷让你们坐,都坐吧。”
孙乔二位姨娘这才谢过老爷夫人,分别去坐在最下首。
席间石夫人一直脸上带笑,给贺萧布菜,也慈爱关切的一直劝年哥儿多吃些,“你呀,这么大热的天儿,去收粮,让粮铺的掌柜伙计们去就好,何必亲自跑去呢?瞧瞧出门儿在外小半个月,人也瘦了,脸儿也黑了。”
年哥儿抬头轻笑,“父亲将粮铺交给我,我自然要尽全力。”
石夫人笑笑,向贺萧道,“老爷把粮铺交给年哥儿管确实没错,你看看他,比凌儿还小三岁呢,办事就沉稳有度,让人放心的很。”
年哥儿听了这话,微一诧异,随即便恢复常色,低头用饭。
一时,众人用完了饭,丫头们将饭菜撤下,又上了冰镇的银耳莲子汤,石夫人看了看贺萧,又笑道,“老爷,一转眼儿年哥儿也这么大了,粮铺他管得又有声有色的,我便想起一桩事儿来……”
年哥儿正低头喝着汤,突然这话,猛然抬头,因用力过大,碗中的汤水溅了出来,洒了满手。
他却浑然不觉,直盯着石夫人,等着她未说完的话。
贺萧本正等着石夫人接下面的话,见年哥儿惊慌,不觉皱了眉头。
一旁的大丫头忙招小丫头端了水来,过来要替他擦拭,年哥儿闪开她的手,自己去水盆中洗清。
石夫人轻轻一笑,略带些责怪道,“我正想跟你父亲说,你如今大了,行事有度,方山那儿咱们也有几个铺子,这么些年,一直由你伯父代为管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想让你去管管那几个铺子呢。你这一慌张,倒让我不好说这话了。”
年哥儿洗了手,转过身来,面容已平静下来,听了这话,略一顿首,便向贺萧道,“父亲若放心我去,我去便好。”
贺萧有些意外石夫人会突然提及这个。
那方山的铺子,当初贺萧父亲给他们分家产的时候,只说谁能让那几个铺子扭亏为赢,铺子便归谁。虽然铺子最后是贺萧救回来的,可是还没等分个清楚明白,贺萧父亲就去了。
现在,那几个铺子的契子虽在他手中,可是,因老父亲没有留下一句明确的话,这几个铺子便成了一笔糊涂帐。原先他没病时,这铺子的赢利一年还能分得几千两的银子,自他病了后,大少爷对生意不上心,贺蒙又一向强势,自那会儿起,赢利竟是一分也没有再往二房这边儿分过了。
如今,他病虽然好了,可身子骨大不如前,精力上也跟不上,单是宜阳县和青莲县的几个绸缎铺子,都够他忙活的,也分不出精力来去要方山那几个铺子。
这会儿石夫人提及,他心中也是一动,做生意年哥儿是此天赋,他说不定能将这几个铺子收回来,目光扫过笑意盈盈满是慈爱的石夫人,略沉吟了一下,点头,“也好。这几年为父身子不好,你伯父代管着那铺子多年,也是该接管过来了。”
顿了顿又道,“那铺子也先不急,等我跟你伯父先提一提再说。”
年哥儿应了一声。
石夫人又亲手添了一碗冰糖银耳莲子汤给他,“按说这事儿该你大哥去。可惜,他的腿也没好利索。你又比他多了些做生意的天赋,只好辛苦你了。”
年哥儿起身接过汤,放到桌上,并不喝,只是道,“大哥安心养伤便好。”
※※※※※※※※※※※※※※※
午饭结束后,年哥儿回到自己的院子,大山与柱子已在下人房中用过饭,在书房等他。
却见他去时精气神还好,回来有些无精打彩,连忙上前询问,“年哥儿,出了什么事儿?”
年哥儿笑笑,“没什么大事儿。大夫人向老爷提起方山的那几个铺子,想让我过去接手。”
“什么?”大山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道,“方,方山,方山的铺子不是你大伯管着?他若肯交铺子,这铺子不早就要回来了?”
柱子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又按奈下来,沉思片刻,问道,“那这粮铺现在怎么办?贺老爷他说了没有?”
年哥儿摇头,不过,他又轻笑了下,“大夫人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主意,把粮铺收回去。”
柱子点头,“也对”
大山在一旁急道,“年哥儿大伯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宜阳城的都知道那铺子是那么好收的么?”
柱子笑着搓搓手,“是不好收,不过,一旦收回来可就是年哥儿的了。那草包一分银子也别想捞到手是吧,年哥儿?”
年哥儿轻笑点头,以指扣桌,象是在心底盘算什么。
柱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仅仅只是方山的事儿?你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可是很没精打彩,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年哥儿停下手指,抬头轻笑,“没事,只是这事。”
大山看他笑得轻松,便问道,“年哥儿,方山的铺子,你有什么主意么?那地方虽说不远,可也算是人生地不熟了,即使是咱们三个都去,怕也是不顶什么事儿。”
年哥儿想了想,笑道,“算了,这事儿估计还要等一阵子,先不说了。”
柱子点头,手捏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肯定是她不满意你从木匠铺子里大张旗鼓的给春柳送去婚嫁床的事儿。”
柱子话刚说出口,警觉失误,急忙回头去看大山,大山刚松泛一点的脸色,登时又沉了下去。
他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轻咳一下,拍大山的肩膀,“那个,大山,这事儿都已成定局,你就别想了。再说,这事最终不成,还不是因为你嬷嬷性子太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不能太怪你嬷嬷,连我爹娘都说过同姓不通婚的话呢。”
大山把脸往一旁扭,同时推了他一下,“行了,说正事儿吧。”
柱子嘿嘿笑了,转问年哥儿,“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去方山的?”
年哥儿轻笑,点头,“应该是。”
大山在年哥儿对面坐下,道,“送床这个事儿你是不是做得太急了些?”
年哥儿坐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好一会儿才说,“我应了我爹娘,两年之内必重回学堂,参加科举呢。”
柱子与大山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也是,时间不能和他们都耗在这上面儿。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柱子站起身子笑道,“今儿你去不去李大娘家?”
年哥儿想了下,摇头,“明儿去吧。我先去一趟舅舅府上。”
午休过后,年哥儿去佟维安府上,经过西市口,周家酒肆的匾额,一晃而过,他立时叫停车。
赶车的小厮名叫冬生,连忙勒紧缰绳,将马车停靠在路边儿,年哥儿从车上下来,酒坊里的小伙计看见他,一面迎出来,一面伸头往里面喊,“少东家,您的小舅哥来了。”
年哥儿已是听见,轻笑着进了酒坊,周濂从后面房间转出来,看见他,笑道,“这会儿暑气儿还没消,便想着饮酒?”
年哥儿摇头,周濂一边将他往里面让,一面说道,“听说你出去买粮,几时回来的?”
年哥儿道,“今儿一早到的。”
周濂泡了杯八宝茶给他,在他对面坐下,看他的神色略微有些沉重,便问,“可是有什么事儿?”
年哥儿以指磨着杯沿,沉吟了一下,便将贺萧要他去方山收铺子的事儿说了。原本他是没想到与周濂说这个事儿,却在扫过周家酒肆匾额的一刹那,心中突然一亮,周濂交友广,年岁又略大些,走的地方也多,说不定他在方山能有些路子。
周濂一听是这事儿,便笑,“人是认得几个。不过,你用着用不着,得看你想怎么办?”
年哥儿自然听得懂他的话,无非是在让自己想想,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是明着办,还是暗着办。
当下笑了起来,拱手道谢,“那我先谢过三姐夫了。等这事儿定下来,我还要向你讨教。”
周濂点头,透过窗子向外扫了一眼,笑道,“我听说你家二姐夫在城南郊有个鱼塘,以我看,你也别去佟府了,咱们搬坛子好酒,去他那里坐坐?”
年哥儿立时点头,“好,二姐夫还会做一道鱼,极宜下酒呢。”
两人说笑着出了里间儿,周濂让小伙计去搬酒,年哥儿信步走到酒坊门外,立在墙荫之下,眯眼望着白花花的日头,轻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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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章 新的奋斗目标
年哥儿与周濂坐了马车去城南郊外吴旭的鱼塘子。
盛夏时分,下半晌的仍是极热,鱼塘边儿上,树木并不多,只有在塘子最里侧,离岸边两丈开外处,有几株大柳树,这儿也正是个平缓适合盖房子的地方,当时李海歆帮他盖那三间临时房屋时,想要把这几株柳树砍去,俗语有言:“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
柳树离宅子太近了,觉得不吉利。吴旭拦着,说夏天没个树荫在,看鱼塘晒得很呢。后来便将旁边那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平整了下,将屋子盖到离柳树五六丈开处去。
此时骄阳似火,夏蝉嘶鸣,他正在躺在柳树荫下的醉翁椅上,手拿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惬意的很。
从大路到鱼塘中间儿的小路,马车不是很好穿行,年哥儿与周濂便弃车步行,远远看到吴旭这番悠闲自在的模样,两人相视而笑。
吴旭听到声音,睁眼却看到他们二人,忙从醉翁椅上站起来,遥遥笑道,“大热的天儿,你们怎么来了?”
年哥儿拍拍怀中抱着的一坛子酒,待走近些,才笑道,“二姐夫整日忙着鱼塘,家去也见不着几面儿,今儿没事,便来你这里坐坐。”
周濂倒是第一次来吴旭这鱼塘。四周荒芜,热气蒸腾,与家中放置了冰盆的幽竹雅室相比,自是不算舒适,却也算有份野趣儿。
塘子四周,种着莲藕,此时荷叶田田,葱翠碧绿,偶有晚开的粉荷,点缀其间,又给这份野趣儿上添了几分雅趣儿。
早年他游历江南时,便极爱那波光荡漾,水鸟啁啾,芦苇婆娑,荷香暗送的江南风光,此时倒有些触动那些久远的记忆。
吴旭见周濂凝望这鱼塘,便笑道,“这还是梨花给出的主意,塘边种荷,既可以多收些莲藕,也正好给鱼遮遮阳……”一面说着,一面去屋里搬了张未上漆的小木桌来,再接着去搬凳子。年哥儿两人将手中的酒菜放置好,一齐与他去了屋里,搬了凳子取了碗碟子。
几人在岸边儿坐定,以粗碗装酒,陋碟盛菜,简杯盛茶,吴旭一连的说,他们若来该提早送个信儿,这一时倒委屈着他们了。
年哥儿与周濂却觉得这样极好,尤其是年哥儿,似是又回到几年前在李家村时,他中了秀才后,每日傍晚必去吴旭的鱼塘送饭。顺道与梨花三人一起用饭的场景,那样温暖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把在从贺府里出来带来的些微沉重的心绪抛到一旁。
傍晚的时候,三人一齐去李家,何氏一见这三人结伴回来,高兴得很,连忙张罗着做饭摆酒。
她本想着等年哥儿回来,要狠唠叨他一番那新嫁床的事儿,却因周濂这个新女婿在,倒让何氏不好狠说他,只悄悄瞪了他几眼。
宴毕,年哥儿与周濂一同出了李家院子,他悄悄向周濂笑道,“今儿可是托了三姐夫的福。”
周濂轻笑,“你即叫我一声三姐夫,我年龄又比你大些,有些事儿不好与爹娘说,又不愿连累大姐夫的话,可以与我说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有些忙还是能帮得上呢。”
年哥儿顿了下,点头,“方山的事儿,还真要三姐夫在中间儿提点帮忙。”
周濂笑着拍他的肩傍,“无妨,若是需要,我亲自过去帮你一段时日也无不可。”
年哥儿忙行大礼道谢。
※※※※※※※※※※※※※※※
石头爹娘到宜阳后,收了夏粮,种了秋粮后,便也想着在宜阳买个小院子,把家安在宜阳。
春桃自然是愿意的,自己爹娘都在宜阳,把家安在这里,即便是不得空儿,十天半个月的也能见着一回。况且后衙太过拥挤,一家子人住得也不是很畅快。
一家人商量定下来,便开始找院子,最终在城中间的位置,找了个三进的院子,位置比李家的这院子好,与李家的院子大小倒差不多,只是房屋多了一进。那房主先开价二百六十两,没等两天儿,便又殷勤的上门儿,改口这房子盖了有些年头,只是为了多卖几个钱儿,便又重新漆了一遍,实则这里面儿,有些地方的木头已开始腐了等等,便把价儿降到了一百两。
等那中人走了后,石头娘才笑道,“只听说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倒没听过自卖自贬的。”
春桃轻笑着倒了杯茶递给她,又撇了眼石头爹,说道,“娘,以我看,这怕是先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后来知道了,就以这个为借口,贱卖给咱们……”
石头娘初听这个价儿倒是欢喜开心,本正愁着这二百多两的银子哪儿去弄,这一下子变成一百两,他们夏粮卖的钱儿,再加上各处凑凑,也差不多够了。
再听春桃这没说完的话儿,她也犹豫了,看看石头爹,石头爹立时说道,“这宅子咱不能买,若真要买,就按原先那个价儿,二百六十两,一分不少的把钱付了。”
顿了顿又道,“石头初入官场,也没什么根基,这事儿万一被有心人拿住了,当作把柄,说不定丢官坐牢呢。”
石头娘听到石头爹这不吉利的话,旁的不顾,忙扭头呸了几声,这才把眼儿一瞪,“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儿子十年寒窗苦读,得了这么一个官儿,你就……”
春桃忙在一旁打圆场,“娘,这宅子若真喜欢,不若我回娘家向爹娘借借,咱们先把宅子买下来,等日后有了钱,再慢慢还他们。”
几人正说着,小玉满面笑容的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手各棒了两个盒子,听见春桃后半句话,在门外扬声接话儿,“娘,不用去嫂子娘家借钱今儿我和那几位小姐说闲话,说起来这事儿,方小姐和乔大人家的小姐都说,这事儿好办呢,她们出银子把这宅子买下来送给咱”
春桃唬了一跳,站起身子急切的问道,“小玉,你没应吧?”
小玉看她一脸的紧张,便有些不高兴,转向石头娘道,“娘,方小姐说了,那宅子不值什么,不过二三百两的银子,她回去便跟她父亲说,把这事儿办了。还有那个乔小姐也抢着给咱们办这宗儿事呢。”
春桃看得出来小玉的不高兴,心中暗叹一声,缓缓坐下来,看看石头爹娘,等他们表态。
石头娘原先正犹豫着,虽然贱买宅子能省下不少钱儿,可石头爹一说,她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与儿子的前程比起来,这一百多两的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还没等她心中拿定主意,又听小玉这话,立时急了,急忙扯她一把,“这事儿你应了?”
小玉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有些不满意的道,“娘,不就是几百两的银子么,你至于急成这样么?”
春桃因小玉这话,把眼闭了闭,长长出了口气,心中苦笑,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现在自己家全家的家当算在一起,也没这几百两的银子,她见天和那些个小姐们来往着,口气倒是愈来愈大了婆婆来了这些日子,虽然也说过她几回,可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罢了。她冷眼旁观着,婆婆对小玉能和这些富家小姐们交际攀扯上,象是也有些沾沾自喜的。
这中间儿石头说过小玉几回,倒让她帮小玉挡了回去,这下子,且看她怎么办?
思量片刻,起身给石头娘倒了茶,回坐到椅子上,等看她的反应。
还未等石头娘出声,石头爹在一旁沉声问小玉,“那宅子的事儿你倒底应没应?”
小玉看看石头爹的黑脸儿,又看石头娘也不似以往脸上带笑,小心的往后面移了两步,小声道,“方小姐热情的很,我推说不用,她非要办……”
石头爹猛的一拍桌子,气哼哼的道,“从明儿起,不准你再出门”说着怒气冲冲的出了正厅。
小玉在家中一向是由石头娘管教,石头爹平时里即没说过她什么,更没如此严历的呵斥过她。乍然听到石头爹在这么多人面前儿如此严历的斥责,她眼圈儿立时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春桃向那两个小丫头摆摆手,“东西放这儿,你们下去吧。”同时起身,把小玉拉坐到椅子上,拿子帕子替她擦眼泪。
小玉低泣了几声,抬头看向石头娘,十分委屈,“娘,又不是我主动向人家讨的,方小姐要送,我推了好久,也推不掉……我有什么错儿?”
石头娘被石头爹气得不言语,小玉又转向春桃,“大嫂,你说我有什么错儿?”
春桃看了看石头娘,低头略想了下,向小玉道,“小玉,大嫂知道你也是为了家人着想,想着给爹娘省几个钱儿。可是,刚才咱爹说的也对,你大哥初入官场,根基薄弱,万一被人拿个贪财搜刮民脂民膏的错处,这前程定是要受影响的。退一步说,即便是没人拿他这样的错处,可为官之人,官声重要,你大哥自上任以来,日日在衙门处理公务到深夜,是想当个好官儿……咱们如果收了方家送的这宅子,那城中的百姓还不得戳他的脊梁骨?他这些辛苦可不就白费了?再者,万一将来方府办什么不合律法的事儿,拿这事儿求到你大哥面前儿,你说,让他怎么办?”
春桃尽量把话说得缓慢,一边说一边悄悄注意着这母女二人的神色。小玉虽然低了头,但脸上的神色却不以为然,似乎是认为春桃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
石头娘却把方才石头爹的话与春桃的话两者结合,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向小玉说道,“听你爹的话,明儿起,你就在家里学针钱,哪儿也不许去了”
“娘。”小玉立时站起身子,苦了脸儿。
春桃叹了一声,把身子坐直,不再说话。
赵昱森挂着家中买宅子的事儿,又因今日公务不多,便出了签押房,从侧门进入后衙,他进来时,小玉已止了眼泪,只是小脸儿绷着。
他看看石头娘脸色也不好看,春桃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春桃起身将他的官帽接了,又递过去一杯茶,赵昱森转头去接,一眼却扫到那两只古香古色的匣子,正是小玉回来那两个丫头棒进来的。
他眉头一皱,“那是什么?”
“哦?”春桃轻笑了下,“是小玉带回来的。”
小玉连忙抬头,大声辩解,“不是我买的,是方姐姐送我的。”
赵昱森本来脸色还好,听了这话,把杯子往几案上一顿,站起身子去开那匣子,第一个匣子中有几个绣得精致的荷包,另一个匣子中却是一根碧玉簪子,一对碧玉手镯。
春桃看那几个荷包皆是缎面丝线,绣得十分精致,若是在铺子里买,一个至少值两三两的银子,那里面一共是三个,这便是九两左右的银子,而那一套碧玉头面少说要值三十两银子。
心中立涌上一股闷气来。自小何氏便教导她们姐妹几个,不准眼馋旁人家的东西,可这……
赵昱森把匣子“啪”的了一下合起来,转向春桃,“去叫赶车的老刘,把这东西送回去。”
小玉急了,求救般的看向石头娘。石头娘便道,“人家送的东西,再送还回去,这让人家怎么想?”
赵昱森无奈的看看石头娘,沉声道,“娘,这可不是小数目,顶我三四个月的俸银呢。”说着向春桃摆手,“去叫老刘来。”
春桃低头想了想,劝道,“这样直棒棒的送还回去,也不太妥当。不若等明儿我和小玉去街上挑几样与这个价值相当的,送给方小姐做回礼。”
赵昱森略了想下,点了头。
春桃看小玉一脸的不高兴,婆婆脸色也不太好,便站起身子,轻笑了下,“那我去张罗晚饭。小玉,另一宗事儿和你哥哥好好说说啊。”说着便起了身子,出了正厅。
厅中剩下母子三人,赵昱森眉头皱起,“还有什么事儿?”
石头娘叹了口气儿,便把方家小姐应了小玉要替买宅子的事儿说了,春桃刚走到厨房门口儿,便听见厅中传来“啪”的一声响声,把正与春桃打招呼的厨娘吓了一跳,“夫人,这是……”
春桃柔柔的笑了下,“没事儿,忙你吧。”
厨娘应了声,扭身儿进了厨房。孙氏扯着赵瑜走过来,悄悄的问道,“夫人,老爷发什么火?”
春桃笑着摇头,摆手让她去忙。扯过赵瑜的小手,逗他,“瑜儿想不想小舅舅?”
赵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着,点头,“想。”
春桃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好,咱们也好久没去姥娘家了,明儿去看看姥娘姥娘,好不好?”
赵瑜又乖巧点头,“还有小姨姨。”
赵昱森因首饰和宅子的事儿,斥责小玉几句,她气得晚饭也不吃,躲到房间里把门从里面闩了,任谁叫门都不应。
石头爹气黑了脸,跟石头娘说道,“明儿我们就回家去。小玉也一道儿回去。”
石头娘到这会儿才觉得小玉这孩子跟往常大不一样了,以前在家中,也娇惯一些,可是脾气却没这么大,使小性子也是转眼儿就好,再加上赵昱森趁着饭前厅中无人劝解她,她倒也想通了,便也点头,“嗯,行往前儿二小子也该说亲了,小玉回去,在家里头帮衬帮我。”
春桃倒是劝他们把宅子定下后再走,两人都摇头。
夜里回房,春桃跟赵昱森商量,“二弟说亲,咱们手头的银子不多,我回娘家跟爹娘借借,凑三十两银子给咱爹娘带回去吧?”
赵昱森逗着赵瑜,听了这话,长叹一声,“那边儿爹娘自打咱们打成亲后,也帮衬咱们不少了。咱们手头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顿了下又问,“买给方家小姐的回礼,家中的银子怕也是不够吧?”
春桃“嗯”了一声,却又笑了起来,“这事你也别忧心。咱们借借,把这事儿了了,日后再积攒了银子还上就是了。”
赵昱森苦笑了下,逗赵瑜,“你爹可是个穷官儿。”
春桃铺好了床,把蚊帐放好,让这父子二人上床休息。一边道,“只不过是几宗事儿挤在一块儿了。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石头爹娘说走便走,也强着把不愿回家的小玉带走了。这三人一走,春桃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儿,就连孙氏也笑道,“这下夫人可能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了。”
春桃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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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她家中没事儿,便带着赵瑜去了李家。何氏听完石头爹娘回家的前因后果,叹了一回,又笑,“行了。小玉走了,你就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趁着这个空档,你也留些心,替她寻寻人家。不管寻的你婆婆看中看不中,总是你这个当大嫂的记挂着她呢。”
春桃应了声,又把买宅子缺些钱的事儿跟何氏提了提,何氏想想便说,“你们若是真是看中了那宅子,就买下来。过些日子周家该来送聘礼,到时候家里的钱也能拆借开。”
李薇坐在一旁,替大姐忧心日后的生活,突听这话,便笑嘻嘻的取笑何氏,“娘这会儿可就算计三姐的聘礼呢。”
何氏唬着脸儿给她一下子,“是,你母亲就是见钱儿眼开,专等着我那三女婿给送份大礼呢。”
说得母女几人都笑。
家中没了小姑子要处处留心照看,春桃心头也轻快不少,在李家母女几人说说笑笑了大半下午,直到晚霞满天时,她才回了家。
李薇自春桃来说了这一通家事后,便琢磨着怎么帮帮大姐。赵石头的俸禄有限,即便手中有那么点权利,她也不希望赵石头做个贪官来改善家中的生活。
且先不说大义,哪怕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也不能做贪官。一旦东窗事发,自己家求助无门,再被有心的人踏上一脚,那可真要……
想到这儿,她握握小拳头,重新树立了奋斗的目标,要挣钱,最好能帮大姐置买些田产,有钱在手,大姐日后不必为生计过于发愁,将来在婆婆面前说话还能硬气些不是?
由春桃想到春兰,再有春柳还有小春杏,再往深里想,还有很久以前树立的打倒贺府的宏伟抱负愈起愈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也愈想愈激动,若不是天色已晚,她这会儿便跑出去磨她爹,带她出去转转,找找灵感。
树立了新目标的李薇同学,一改往日爱睡懒觉的恶习,一大早儿便起了身,手脚利索的梳洗完毕,出了房门儿,正巧何氏才刚刚起身,看见她愣了一下,问她,“一大早笑眯眯的,想到啥好事儿了?”
李薇端着瓷盆,一边洒水,一边笑道,“想挣钱的好事儿。”
何氏把肩上的头发捡了捡,扑扑衣裳,拎起一把扫帚,扫她洒过水的地面儿,笑她,“你只对钱亲。”
李薇手中不停,笑嘻嘻的快速接话,“也对爹娘姐姐年哥儿虎子瑜儿耀儿亲。”
春杏从屋里头出来,也把洗脸的水往院中洒,“梨花想到怎么挣钱了?”
李薇笑眯眯的点点头,把水洒完后,放了盆,往外面伸头看了看,问何氏,“娘,我爹呢。”
何氏手中扫帚不停,“说去地里头瞧瞧。这会不用拨草不用打杈子的,有什么可瞧的?”
李薇了然点头,走过去接何氏手中的扫帚。自己家多少年没种过棉花了,今年因为三姐的亲事儿,还有一大家子到了宜阳,被褥什么的有些不够,她娘便不想再去买棉花来,种这几亩到秋天得了棉花絮,正好够自己家用。
那几亩棉花刚打过一遍杈子,草也拨了一遍儿,是不用见天儿去看。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棉花铃已长出来,得防着有虫子。
想到这棉花地里的虫子,她直摇头,前世小时候,她不怕的东西很多,包括那看起来很恶心的蚯蚓,因为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用手抓的,唯独这棉花地里的虫子,需要人空手去抓,然后随手掐死,饶是她十分粗大的神经,每到需要下地抓虫子的时候,总是要做半晌的心理建设。
在李家村的时候,她家一直没种过棉花,也不知道这古代的棉铃虫是不是与前世一般,猖獗的很。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扫了地。扫完之后一时无事可干,晃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仍想着那棉铃虫的事儿,又由这虫子想到农药,再想到……她心头一亮,依稀记得前世曾看过什么书,好象是讲自制“农药”的,她皱着眉头,再往深处想,然后取了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早饭做好后,李海歆还没回来,一家人等了又等,仍不见他的影子,何氏没好气儿的道,“咱们先吃吧只要他一去田里,准忘了时辰。”
春柳便把饭菜分出来一些,用纱网罩起来。
等一家人用完了早饭,涮洗完毕,院门才响。
李海歆裤管被露水打得半湿,鞋上也沾了不少泥,手中拿着几株棉花,神色有些沉重。
何氏走近去伸手去接那几株棉花,“咋了?生虫害了?”
李海歆摇摇头,“不象是虫害。你看这叶子,黄斑点点的,有些地方都干了,我在咱们那大块田里转了转,凡是有这种红黄斑点的棉花,叶片都发黄,长得也慢些。……”
说着把那几株棉花当中,有两株格外瘦黄的挑出来让何氏看,“看这个,这是咱家佃户地里的,有小半亩都是这样,你看这叶片,几乎全干了。”
李薇远远听见她爹娘的话,连忙跑过去,“娘,让我看看。”
何氏脸色本是忧着,听她这话,又笑起来,把那棉花递给她,“给,你看吧也让我瞧瞧你见天儿抱着那农书看,到底有用没有?”
李薇嘿嘿笑着接过那几株棉花幼苗,细看起来,这几株棉花均是黄绿的叶片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黄斑”,另有两株叶片上出现了类似“红砂”的症状,现在黄斑与红砂处,已经脱水焦枯现象,再看棉花杆儿,其中有一根已呈现脱水干枯迹象。至于她爹说的症状更厉害的那几株,叶片已干枯发黄。
她不由拧起眉头,农作物最怕就是显现在叶片上的病症,一旦叶片上出现病症,减产是一定的,尤其是在农作物的苗期,严重影响植物的光合作用。
能造成这种症状的,除了植物本身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之外,便是虫害,而且据她的经验,棉花苗期最常发作而且能造成这种症状的,是一种俗名叫作红蜘蛛的害虫。
红蜘蛛也叫叶螨,喜欢附着在棉花叶子背面,吸取汁液,使叶绿素变色,形成一片片红斑或者黄斑,严重时叶片焦枯,最后脱落,幼苗被害严重,造成死苗;蕾铃期受害,增加蕾铃脱落,铃重减轻,产量降低。
李薇一边默记心中关于棉花红蜘蛛的危害以及其发生时的症状,一边翻看叶片下面,叶螨大小如针尖,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注意到这种虫子。
果然连翻了两片叶子,她便发现那如针尖般大小的红点,忙指给何氏与李海歆看,“娘,看,就这个虫子害的。”
何氏与李海歆一惊,一齐凑过去看,看了半晌才看清她用指尖指着的那个小红点,不确定又很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种虫子害的?”
李薇一边翻看叶子,又发现几个叶螨,转身递给围上来的春兰春柳和吴旭,一边低头翻找,一边道,“书上说的。爹,娘,以前你们没见过这种害虫吗?”
何氏与李海歆齐摇头,吴旭娘也摇头。
李薇问李海歆,“爹,棉花田里这种病严重吗?”
李海歆点头,“我在咱们家先前那块田里转了圈儿,凡是种棉花的,大多都有这样的症状。梨花,这个能治吗?”
李薇想了想点头,“我记得书上说能治的,至于哪本书……我再去翻翻啊。”
说着她往后院儿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爹,咱们新买的田里这个虫害不严重吧?”
李海歆点头,“那边儿我没看完,看过的田里,倒象是没啥事儿。”
李薇又点头,这就对了,叶螨一般发生于天旱少雨时,大雨则对叶螨发生不利,而且,棉花的长势越差受害越严重。
一般人如果不注意,会把这叶螨的危害当作是干旱,而且它的生病症状与干旱也极为相似,更为神奇的是,适量施肥浇水,棉花长势见好后,叶螨的危害也会随之减轻,让人更加误以为是干旱的缘故。
至于叶螨的防治,除了浇水施肥之外,也要借助农药,前世打什么药她不记得了,反正现在是找不来,她也造不出来,好在她早上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那些纯天然农药配方,药效她倒不知道,不过单看配方应该具有一定的杀虫作用吧。
回到房间,对着早上刚回忆起来几个药方,如辣椒溶液,取尖辣椒一两,加水三十倍,加热煮制半小时后,取滤液喷洒,可以有效地防治蚜虫红蜘蛛。
至于其它的还有大蒜溶液,韭菜溶液和烟草溶液。只是她还没见过这儿有烟草呢,可以先用其它的几种溶液试试。
在屋中思量了半响,拿着纸张出来。
何氏与李海歆吴旭娘正在厅里说着田中的事儿,见她出来了,都笑,“找到什么好办法了?”
李薇把纸扬了扬,进了厅中,笑道,“前几日翻年哥儿给带来的新农书,正巧儿上面写着一个地方用土方除蚜虫的方子,我想那蚜虫和这虫子也差不多,就翻出抄了下来,爹,你待会儿配好了,去田里洒在棉花上,看看效果,如果有效,就大量喷洒,”
说着把纸递给李海歆,依着桌子坐了下来,“……除了洒这韭菜水,还得抓紧浇水呢,浇了水也能减轻一些虫害。”
何氏与吴旭娘一听是用韭菜水,都笑,“这是哪里来的土方子,管不管用?”
李薇也不多做解释,嘿嘿笑道,“反正是书上写的,就试试呗。”说着又把这韭菜溶液怎么制,详细的给解说一遍儿。
李海歆立时要去菜市上买韭菜,炮制好去田里试试。
※※※※※※※※※※※※※※※
几天后,年哥儿来李家辞行,说贺萧已于贺蒙说了要接管那边儿的铺子,贺蒙与前几次一样,满口应承,甚至还说已与那边的掌柜打好招呼,让他派人只管交接便是。
可事实上,熟悉贺蒙的人都知道,这人向来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脸面上的话说得十分好听,而背后却该干嘛干嘛,初次与他打交道的人,若是因这问到他脸上,他便会以手下人愚钝为由等等,仍将皮球踢回去。有人若信他的话再回去,得到的仍然是这般结果,再回去问贺萧蒙,他仍是如此说……如此反复,只要你耗得起时间,他便会陪你耗,若是耗不起时间,想要对薄公堂,他自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做为亲兄弟,贺萧深知他的为人,提前打招呼也不过是知会一声,并没有期望他能立时归还铺子。
年哥儿此去,只带大山,把柱子留在粮铺。另有周濂陪着年哥儿先去一趟。
何氏原本忧心,因有周濂陪着,又略放了心。嘱咐他在外面千万要小心,不能行的,千万别呈强等等。
年哥儿含笑点头,一一记下。
李薇趁着何氏与李海歆拉周濂叙话的空挡,拉年哥儿到后院来,问他,“那个,方山那边儿都有什么铺子要收回来?”
年哥儿含笑看着她,“梨花有好主意?”
李薇摇头,“不过是知道了心里踏实罢了。”
年哥儿便方山那边的情况粗略的与她说了,不外乎是绸缎铺子粮铺另有什么丝线铺子等等。
李薇有些气馁,这些她都不懂,一点忙都帮不上。
年哥儿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笑着拍拍她的发顶,“没事。有三姐夫呢,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三姐夫吧?”
李薇嘿嘿的笑着点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缘故,周濂看起来是比他可靠一些,两人虽然表面上都是那种温和的人,可实际上,周濂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由内至外,让人心神俱安的气质,至于他嘛。
李薇迎着他略带不满的目光,笑呵呵的道,“方山一行,你可要跟三姐夫好好学学呀。”
年哥儿无奈笑笑,点头,“好我一定跟三姐夫好好学着些。”
叙了些闲话,李薇想起他的另一个任务,“听人说,方山油坊多,你这次去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大点的作坊,找到了记得给及时给我来信儿”
年哥儿诧异,“找油坊做什么?”
李薇笑着摇头,“暂时保密。”
年哥儿与周濂在李家用了午饭,一行三人骑马从东城门儿出去,向方山而去。周濂临去时,让春杏和李薇两个有空多去周家坐坐,陪陪周荻。
两人满口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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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章 姐妹创业
“梨花,”春杏手里拎着小布包从两人住的西厢房走出来,扬声向在大树底下,正围着大木桶搅拌“农药”的李薇道,“你跟我去一趟胭脂铺子”
李薇转头,以衣袖擦擦额头的细汗,瞄见她手中的小包,知道她这是要去寄卖东西,便笑道,“四姐,你等我一下呗,待会儿有人来买杀虫液呢。我兑好咱们就去”
春杏嘴撇了下,转身回屋,把小包放到屋中,向她走来,“这些能卖多少钱儿?”
李薇一边搅拌,一边笑,“没几个钱儿呢。爹娘一斤只让收一个大钱儿。”
春杏看着这一大桶的由韭菜和辣椒水配制的所谓杀虫液,嘴又撇了撇,不服气的道,“这东西真的能杀虫子?”
“能呀,咱爹不是到棉花田里试过了嘛。”李薇手中不停,又往里面添了一些辣椒水,搅了两下,放下木棍,站起身子拍拍手,“好啦,我去换衣裳,咱们走吧。”
春杏眼睛盯着这大木桶,眼睛闪了闪,跟在她身后问道,“梨花,你这杀虫水一共卖了多少钱儿了?”
李薇回头嘻嘻笑着,春杏被她笑得脸上有些臊得慌,推她一把,“笑什么?”
李薇抿嘴笑着不说话,心里却乐得不行,小四姐好象被她这个挣钱的小招数给刺激到了,整日问她挣多少钱儿,然后便回屋摆弄自己的粉,劲头儿足得很,象是隐隐透出要和她比比的意思来。
她最初想到的挣钱门路可不是这个,这些杀虫水水只不过突发事件,她爹试验后,杀虫子的效果还不错,家中的佃户知道了此事,便求上门来讨方子,把方子交出去,她心有不甘,配制药液自己家又要投入人力和少许物力,只好一斤收一文的辛苦钱。虽然她曾经想过,这是独门的生意,趁机卖得贵些,也没什么,奇货可居,她也奇得正大光明呢,无奈可是爹娘不许。
可即使如此,她这十来天的功夫,一天也能赚个百十文钱儿。害得她的小心肝儿也有了些负罪感。
不过,好在,那叶螨的病症已得到控制,前两日又刚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充盈,棉花长得足够大,这叶螨的虫害威胁已经不算太严重了。
李薇换了衣裳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了看春杏已拎在手中的小包,问她,“四姐,今儿还是只卖紫粉吗?”
“嗯。”春杏嗯了一声,声音不太欢快。
李薇忙安慰她,“四姐,小荻姐姐不是说了,那个胭脂铺子的掌柜和周大哥相熟呢,你做的粉只管拿去寄卖。”
春杏有些闷闷不乐,十分小心的把小布包往怀里抱了抱,“走吧。”
李薇看小四姐兴致不高,心知是前日周荻来说起她的紫粉在胭脂铺子里,卖得不大好的缘故。之前寄卖的十来盒,好象只卖出去五六盒的样子。原本她还挺高兴的,估摸着现在跟自己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杀虫水一比,便受了打击。
跟在春杏后面出了后院,前院中,周家的马车已经来了。这是周濂临走时安排的,自他走后的第二日,周家这个小厮便赶着马车过来,到李家听命,方便她们姐妹几人出行。把何氏喜得在春柳面前好夸了周濂一通。
“娘,”李薇向厢房喊了一声,“我和四姐出去一趟,那杀虫水配好了,在后院放着呢。”
何氏隔窗应了一声,又让姐妹二人早去早回,别淘气。
李薇应了一声,那小厮本正靠在车上闭目养神,见两人出来,忙跳下马车,解了缰绳,“四小姐五小姐,咱们今儿去哪儿啊?”
春杏兴致不高的说了句胭脂铺子,便扯李薇上车。
李薇在心中分析着四姐受挫的原因,想来想去,结论便是,四姐从书上看到的这些粉啊胭脂的还有面脂的配方,虽然普通的老百姓不知道是如何制作,可即是有人写成书,便是有人制作出来,有人卖而且那些手工艺人定然有一套十分精致且密不外传的制做工艺流程,以及师傅带徒弟手把手的教出来的实战操作经验。象小四姐这样半路出家,只凭着一腔喜爱和简陋的工具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无法与之相比。
可惜自己前世对这些东西没有丁点的研究,想帮忙也帮不上呢。而且即使是她知道什么精油啊,手工皂啊的,可惜自己不会做,若是能找到个精通此道的人,自己提供一些想法,和记得不太全的方子,许是也能做出来,可是这人去哪找?
想了半晌,没想出个头绪,便把思路转到另一个方向,向春杏道,“四姐,让我说,你若想借这个挣钱,不如开个小铺子,进些货品来卖。”
春杏眼儿闪了闪,半晌,把自己的小包往怀中抱了抱,闷闷的道,“我不要,我就要卖我自己做的东西。”
李薇抓头,心说小四姐怎么就跟这个东西杠上了?她可真是帮上什么忙。看着她纠结,心中又不落忍,只好抓头再想。
到了胭脂铺子,果不其然,她上次寄卖的粉,还有几盒没卖出去。那掌柜的估计是得了周濂的话,笑得十分和善,将这些日卖掉的四盒粉,一共四十个大钱儿递给春杏,又把这次她带来的十盒粉给收了。
李薇在胭脂铺子里略看了看,从胭脂到妆粉、眉黛、额黄、澡豆、面脂等等,一应俱全,更有许多是她都未听听过,见未见过的,要创新也真难呢。
春杏接了钱儿,礼貌的向掌柜的道了谢,拉着李薇出了胭脂铺子。
“喂,谁的马车?快挪开”李薇沉思在怎么帮春杏赚钱当中,突听一声清脆的娇喝响起。立时拧了眉头,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丫头,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正瞪着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
周府那小厮抬眼望去,认出来人,“嗤”了一声,马车并不动,抬脸望天儿,闲闲的道,“凡事都得有个先后顺序,等我们家小姐办完事儿吧。”
说完跳下马车,向春杏和李薇笑道,“小姐,咱们现在走吗?”
方才怒喝的小丫头被周府小厮的神态动作气得一顿脚,上前几步,“喂,马车挪开,没看见我们小姐等着下车呢。”
李薇被气笑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刚才那马车门帘一闪的功夫,她已瞧见里面的人是哪个,正是贺府的四小姐贺瑶春杏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认出是贺府的人来,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小包往车厢里一扔,“我还有些事儿没办,你等着”
说着转身回胭脂铺子,刚走两步,又回头,“一步也不准动。”
那小厮连忙笑着点头,“好咧,四小姐,我一保准一步也不动,您放心吧。”说着向小丫头示威搬的瞄过去一眼。
小四姐发脾气,李薇自然是要捧场的,何况这人是贺府的便跟在春杏身后又往胭脂铺子走去。
“喂。”贺瑶从马车上探出来头来,气势汹汹的叫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
咦?李薇和春杏同时转头,折回身子,春杏脸儿寒着,“到底是谁不讲理?”
贺瑶就着小丫头摆的脚塌子下了马车,向姐妹二人走去,气势汹汹的一手指着周府的马车,“当然是你们不讲理,有这么把马车直直停在铺子门口,把旁人铺子门堵得严严的么?”
李薇哼笑一下,上前一步,扫过贺府的马车,闲闲的道,“你即这么说了,就把马车停在那处吧。到旁人家铺子门口挤什么挤?”
“妹妹。”贺瑶气得胀红了脸,还要再辩,贺珺从马车上下来,柔柔的喊了一声,上前轻扯她的衣袖,“快别吵了。让旁人看见了笑话。”
贺瑶嫌恶似的把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哼道,“旁人看我的笑话,与你何干?”
贺珺不以为意,轻柔一笑,继续劝她,“快别使小性子了。马车停在这儿,必不是李家二位小姐的本意……”说着撇了眼周府的那赶车小厮。
贺珺这初始出声时,李薇还当是贺府除了年哥儿之外,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惹人厌的,听她说到这儿,不觉冷笑一声,“你这话可错了马车是我们让停这的,再者,三小姐,你们贺府在宜阳也是有名有望的人家,怎么接人待物的礼仪你一点没学吗?周府与我们家什么关系,你会不知道?明着是替我们开脱,实则拿贬低周家来笑话我们……你可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哎哎,几位小姐别吵,别吵了。”胭脂铺的掌柜从里面奔出来,笑着和稀泥,“这都是我们小店门前停车的地方太窄,几位小姐,都让一步啊,赶明儿跟我们东家提一提,把这停车的平台给拓宽些,省得怠慢了贵客。”
李薇扯了下春杏,“四姐,看在掌柜的的面子上,我们就让一让吧。”
春杏“嗯”了一声,扫过一脸怒意的贺瑶和神色尴尬的贺珺,扯着李薇上了马车。
直到周家马车走远了,贺瑶才冷哼一声,瞪了贺珺一眼,气呼呼的进了胭脂铺子,“掌柜的,刚才那两个丫头来买什么?”
胭脂铺掌柜含糊的答了一句,便问她,“四小姐此来,是要买些什么?”
贺瑶扫过他桌子几盒粉,伸手打了开一盒,却是比她平时里买的颜色略深一些,便奇怪的问,“这是你们新进的粉吗?”
胭脂铺掌柜点头一笑。贺瑶取了粉在手背上试了下,满意的点头,“好,这个拿两盒。”
旁边的小伙计侧脸儿一笑,连忙过来替她取出来。胭脂铺掌柜也笑,这几盒粉正是春杏刚送来寄卖的,还未及摆上货架,就听见几人在外面起了口角,这会儿竟让她一眼看中了。
贺珺被李薇一顿直白的抢白,脸色变了几变,一只帕子在手中扭了又扭,好一会儿才平复了神色,进了胭脂铺子。
李薇与春杏两人气鼓鼓的坐在马车之中,谁也没说话。气了一会儿,李薇又失笑,扯春杏,“算了,四姐,跟她们有什么好生气的。”
春杏尤自气鼓鼓的。李薇只好拿她做粉赚钱的事儿,勾她往别处想,直到快到家时,春杏的神色才好了些。
何氏看两人回来,脸色不好,便问是何事,一听是与贺府的人起了口角,便责怪她们,“那些夫人小姐的一向是嚣张惯了,你们去和她们顶什么?避着她就是了。”
又说春杏这么大了,带着妹妹出去,与人家吵架,象什么话?
春杏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乖乖的应了声。
用过午饭,李薇坐在后院树荫下的大塌子上,苦思冥想,帮春杏想她的挣钱计划。突然前院有人说话,象是有客来了。
便下了塌子,过了穿堂,却见一个管事儿模样的人正与李海歆说着什么,待走近了,才听清楚原是说着什么治棉花叶螨的药水。
李海歆眉头轻皱,脸上似有不愿,李薇奇怪的向何氏走去,问她,“娘,这是哪儿的人?”
何氏轻笑,“是贺府的。”
咦李薇惊奇,原来这就是现世报当即向何氏道,“娘,这药水,咱们不卖给他。”
何氏道,“我原也说不卖给他们的。可你爹说,贺府的地大多也是佃农种的,不卖……这不是坑了那些平头百姓了?”
李薇语结,好象她爹说的也在理。想了想仍没好气儿的道,“那就加一倍的价儿。”
何氏赶她回去,“没你不插的话。这事儿有你爹呢春杏还气着呢?”
李薇点点头,四姐应该不是单纯的生气,而是自己的赚钱大业不顺利,郁闷更多一些。
想到这儿便也不再管前院的事儿,回到院后塌子上继续帮春杏想挣钱的法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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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在塌子上坐了大半下午,手中的纸张废掉了N张,把她帮春杏想的挣钱的创意一个一个列出来,又一个一个划去,苦恼的把头发抓得鸡窝一般,突然,脑中灵光闪过,她立跳起来,向春杏的房间奔去,“四姐,四姐,我想到好主意了。”
春杏没精打彩的抬起头,“什么好主意?”
李薇兴奋的坐在她对面儿,道,“做肥皂啊?”
“肥皂?是碱皂吗?”春杏疑惑的瞄了她一眼,“咱们做得能比店里卖得好吗?”
李薇笑着点头,拉她起来,“走,四姐,我们买碱皂来。”
春杏看她说得自信满满,便跟着站起来。李薇拉着春杏一边向外走,一边暗骂自己是猪脑子,一条道儿走到黑,只想着怎么帮春杏想个古代没有的稀奇东西来,一下午的功夫,创意倒是列了不少,可她一样都不会制作。
心中怪这个时空的手工业太过发达,害得她这个工业小白,无处下手。在想到碱皂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不会制作基础的东西,可以选择再加工啊。
她记得前世有个同学特喜欢手工皂,那些手工皂,不但香味独特,造型别致,颜色也漂亮。后来她实在太过痴迷这东东,买了许多原料自己在宿舍中试验,李薇也看过她操作几回,大概的过程是知道的。
而且她买回的皂基与这个时空所卖的碱皂倒是差不多,现在她想到的办法就是创新加再加工——以独特的形状和香味儿取胜。
春杏被她拉着进了前院儿,贺府那个管事儿的早已走了,李海歆也不在院中,何氏看见她便道,“你爹应了要卖些杀虫水给那府上,按你的意思,一斤多收一文钱,喏,他们付了定钱在这里。”
李薇看到何氏手中的银子,约五两重,乐开了怀,一把抓过,向何氏道了谢,又跟春杏说,“四姐,我把我挣的钱儿全给你做本钱,做出香皂来,保准大卖。”
何氏听到又问了香皂是什么东西,李薇只是向何氏解释了两句,笑道,“娘,这钱我们不会乱花的,您就放心吧。”
她用偏方除叶螨,有人愿意用钱买,是她没想到的,连何氏与李海歆也都没想到,都说她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农书,算是没白看,卖得的这些钱儿,让她自己放着。先前已卖了一有吊钱儿了。
何氏笑笑摆手,“行,我不管你们了,只一样,钱要花到有用处。”
两人应了声,急匆匆的出门,买完碱皂再回到家时,已到傍晚。
春杏被她在一路上的讲解也勾起了兴致,厨房没灶,两人便找个半旧的陶罐,拎着东西去了后院,在墙角处,找了块空地,以青砖垒成个简易灶台,先将碱皂切成小块儿,放入罐子中,用小火慢慢加热,另叫春杏把她房中用来装紫粉的盒子找出来,用来当模具。
想了想,又跟春杏说,“四姐,你房中不是还有一些干桂花?你也拿来一些。”
春杏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李薇守着罐子,找了一根小竹棍,小心的搅动着,随着小火慢慢加热,黄色的碱皂已经开始融化,她又在心中琢磨,也不知道前世她所见过那种透明的皂基是怎么做成的。
顺着这个又往深处想,好象也听那个同学说过,这碱皂是用火碱加猪油制成的?又有无数个精油的名称,可惜当时的她只顾着挣钱,对于那些稀奇新鲜的东西,只是好奇一下,连多深入打探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春杏取来两个圆型的小盒子并一些干桂花来。李薇看那碱皂已融化得差不多了,用布掂着,将陶罐移下火,另找一个干净的碗来,将皂液倒入其中,加入干桂花搅拌均匀,小心盛入两个小盒子,将边缘小心抹圆滑。
笑道,“这样等晾凉就好了。”
春杏疑惑的看了看,“只这样?”
李薇点点头,“四姐,咱们今儿是来不及找别的容器和干花来。等今天这个做成了,我们去找人做些好看的容器来,这种圆型的,方型的,还有叶子形状的,再比如动物形状,还有福禄寿喜等字样的。里面还可以再加入你那个落葵子的汁液做成紫色的,红色的粉色的等,这样,是不是比咱们刚才买回来的那碱皂好看讨喜多了?”
“对,对,”春杏连忙点头,激动的道,“那这里面还可以加入珍珠粉,还有书上写的各种药粉,象白芷白芨檀香之类?”
李薇大大的点头,“是啊,就是这样四姐,你想,这味道好闻,形状又新奇的东西,咱们拿去寄卖,肯定大受欢迎呢。”
“嗯嗯,”春杏连连点头,“如果能做好了,明儿咱们就去香料店买些香料回来。”
李薇点头,又给春杏出主意,这皂再加工的,除了好看之外,还可以把她那本书上的方子,比如什么养颜粉玉容粉等配方往里面添加一些试试,这样,这碱皂不但有了洁面的功效,同时还有养颜的功效。
春杏激动得两眼放光,守着那皂守了一会儿,便钻进屋中去翻找适合添加的方子。
李薇也因这个碱皂的再加工,而深入了想到了其它成品的再加工。比如将口脂做成前世口红的形状,又比如将画眉的黛黑做成前世眉笔的形状,即便是她不能提高其功效,只是将其使用的方便度提高了,这个应该也是个不小的商机。
只是点子虽多,她自己却不会,如果可行,还要另寻能工巧匠才行。
春杏和李薇因这个再加工碱皂,兴奋得连晚饭都没顾上去前厅吃,等到碱皂冷确之后,她小心的把皂体取出来,拿着小刀将皂体修圆,凑近闻了闻,桂花的香气还是很浓郁的,满意的递给春杏。
春杏棒着那皂乐呵呵的直笑。
何氏用完了晚饭,进后院来,瞧见这二人捣故的“香皂”,取来放在鼻下闻了闻,也笑,“嗯,怪香的。这模样也比原先的大皂讨巧一些。”
又叫春柳和春兰过来瞧,两人也都笑着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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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还没吃完?”第二日一大早,李薇还没用完早饭,春杏便在外面催促。
她连忙又紧喝了两口汤,放下碗,出了饭厅。
春杏已收拾妥当,一副要立马出门的架式。昨儿夜里春杏缠着她说了大半宿,计划今儿去找个工匠做些可爱讨巧的模具来,然后再去香料店采购些香料,再做些试试看。
李薇自然不忍心打消她的积极性,略做收拾,两人一块儿出了门。
先找了个小点的工匠铺子,将她们的模具要求说了,木匠铺子一般都不接这种小活计,两人好话说尽,磨了大半天儿,又许了加些工钱,那铺子的人才应承下来。
至于香料倒是好寻,春杏挑了几样她熟知的香料,一样买了一些。
两人为了这事儿,一连忙活了几天,倒没时间再去周府。这天刚把木匠铺子里定做的模具取回来没一会儿,周荻便带着小丫头上了门儿。
指责她们两个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周濂常去看她的,一连几天又不见人影儿。
李薇忙赔不是,又拉她去后院,“小荻姐姐,今儿你来得正好。我和四姐在家里制香皂呢,制好后,有你喜欢的尽管拿。”
“不就是香澡豆么?有什么稀奇的?”周荻眼睛闪了闪,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薇笑笑,故意不跟她解释。这个时空的清洁用品共分为几类,象前世她熟知的澡豆,还有一种是天然皂角磨成粉后,制成的桔子大小的球状,称作“香皂团”,另一种则是碱皂。
如果把这几种按高中低档分类的话,碱皂倒属最便宜的,其次是香皂团,最最高级的则是周荻所说的澡豆。
后院,春杏已把买回来的碱皂切成小块放入罐子中,放在火上加热,另把这新订做好的模具,内里涂油,摆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分别有大柳叶形状的,有圆型雕字的,还有可爱的娃娃形状,以及鸭蛋椭圆形状的。
桌子上,另外摆放了几个空碗,分别放着干桂花,白芨白芷粉,檀香粉等等。
周荻看到这个立时来了兴致,连忙围过去问了起来,春杏一边看着火,一边笑呵呵的有问必答。
听到春杏说这皂做好后,要拿去寄卖,她眼睛闪了闪,突然靠向春杏,讨好笑笑,“那个,春杏姐姐,这皂让我也入一份本钱吧。”
李薇自周荻来了后便坐在一旁,看春杏忙活,听她这话,突然一笑,春杏虽然与周荻同年,可生辰却比她小呢。
春杏把她往一旁轻轻推了下,脸儿佯绷着,“热死了,往哪儿靠?”
周荻笑嘻嘻的缠着她,“春杏姐姐,让我入一份本钱吧,我天天在家里真很无聊。”
春杏脸上绷不住,笑了下,拨她的身子,“好,好,你先让开。这皂如果好卖,就让你入一份。”
周荻乐呵呵的把身子往一旁让了让,一边盯着春杏手中的动作,一边说着好听话。
李薇突然心中一动,向她道,“小荻姐姐,周大哥认不认得会做碱皂的人?”
虽然她没经过商,可道理还是懂的。若想取得利润最大化,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直接生产碱皂。如果知道怎么做碱皂,一则是节省本钱,另外也可以在原料上创新一下,开发出更多的品种来。
周荻想了想,摇头,不过,她立时又欢快的道,“哥哥认得的人多,我没细问过,等他回来再问问他呗。”
李薇点头,那一行人去方山也有半个月了,年哥儿倒是来了两次信儿,只说一切都好,不必挂心等等。
虽然他只报喜不报忧,可是周濂一直未归,想必那边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了的。
碱皂再加工其实并不费什么功夫,只需融化,加入添加物,入模具后冷确即可。
周荻来了不大的功夫,春杏已将皂液融化好,分装在几个盛有香料的碗中,搅拌均匀,小心装入模具。
周荻看得心痒痒,便也要亲自装一个。春杏留给她一只拌入干桂花的,让她自己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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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与春杏初次定做模具并没有做多,不过做了十花样,一个花样做两份。分别制了桂花皂、茉梨花皂、檀香皂、兰花皂和白芨白芷皂。
脱了模后来,一个个小巧可爱,形状也讨巧,夹入干花的皂,有花瓣夹在其中若隐若现,十分的好看。
周荻欢喜的挑了一个娃娃造型的,又挑叶子造型,又挑鸭蛋造型。
春杏过去按着她的手,“这些等会儿要拿去卖的你先拿一个用用吧”
周荻撅了嘴巴,不甘心的把另两个放下,单拿一只娃娃造型的茉莉皂。
春杏用油纸小心的把剩下的十九块香皂包好,一个个放在竹蓝子里,“我们现在就送去胭脂铺子,看看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卖钱儿。”
李薇看她虽然说的不确定,实则嘴角却含着十分笃定的笑意,笑着整整衣衫,拉周荻一块去儿。
路上,李薇问春杏,“四姐,这皂,你要定多少钱一块?”
春杏一愣,周荻在旁边道,“这个皂好看又好香,我看得,得五十文钱一块。”
春杏斜了她一眼,低头算了下,“买碱皂一共花了六十文,买香料一共花了一百二十文,模具花去三百文。模具先不算在内,香料剩下的还能再做两三次。大块碱皂一块十文,咱们这个也卖十文?”
李薇想了想,“四姐,你不如跟杨掌柜说,原是要卖十五文的,现在是新品试卖,一个只要十文钱。若是卖得好,咱们就调到十五文钱,若是卖得不好咱们便一直按十文,或者十二文卖下去。”
春杏想了想点头,“行。就先这么说。那这十九块皂一共能卖一百九十文,除去本钱和给杨掌柜的利钱,差不多还能得七十文钱的利?”
李薇笑着点头。
春杏也笑起来,她做的紫粉从去年一直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卖了一百多文。想到这儿又不甘的道,“梨花,我那紫粉真的卖不得么?”
李薇正好趁机把她对这些天春杏出师不利的总结,分析给她听,“四姐,你做那个紫粉,还有书上的方子肯定是能赚钱的,不过你得找会做这个的行家师傅才行,自己个儿做的,肯定没那些行家里手做得好。咱们这个香皂若能卖得好,也是因为讨个巧,花样新鲜的缘故。”
春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三人到了胭脂铺子,掌柜的一见周荻便笑着从柜台后面迎出来,“小荻今儿怎么来了?”
周荻笑着回了话,便迫不及待的道,“杨叔叔,今儿春杏姐姐带来的是稀罕东西,你快来瞧瞧。”
杨掌柜笑着点头,向春杏道,“李小姐,这次又带了什么来?你上次放下的紫粉,又卖子三盒。”
春杏小心的把篮子放在柜台上,从里面取出一只用油纸包着的香皂,递过去,“您看看这个好卖不?”
杨掌柜看她说得底气不足,心下便猜可能是周荻夸大其辞了。笑着接过,打开油纸包,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胖胖的柳叶造型的散发着幽幽香气的物件儿,愣了一下,才认出是碱皂来,凑近细看,里面有干花若隐若现,心中倒惊了一下,连忙问道,“李小姐,还有旁的没有?”
春杏方才一直紧张的盯着他的神色,听见他问话,心中一松,连忙点头,笑意盈盈,“有,有,还有***的兰花的檀香的。”
这时进来两个客人,看年龄神态,象是母女两个,见几人围在一起,也过来瞧稀罕。
“咦。”那少女扫到春杏手中的物件儿,惊奇的叫了一声,往跟前儿凑了两步,“这是什么?”
春杏忙舍杨掌柜转向这少女,将手中的娃娃造型香皂递到她前儿,“这位姐姐,这是我们自己手工做的香皂,这个里面加了白芷白芨,用它洗面,能让皮肤变得白净呢。您看这香皂造型也可爱精致得很,放在洗面台上,单是瞧着就舒心的很呐。”
那少女伸手接过,笑道,“果然是好看。”
又问多少钱儿,春杏便把几人在车上商定的话说了,那少女倒还罢了,那妇人一听要十文钱,与碱皂一样的价格,却比碱皂小那么多,便觉得不划算,伸手去取少手手中的娃娃香皂。
周荻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下,向杨掌柜叫道,“杨叔叔,这香皂给我包两块,就要那个娃娃的和鸭蛋形状的。”
杨掌柜应了声,立在柜台后的小伙计扭脸儿去笑。
那少女扭头向妇人撒娇,“娘,这个挺好的,也给我买一块儿吧。”
杨掌柜在一旁笑呵呵的插话,将这香皂的功效夸大一番,那妇人最后拗不过少女,掏了十个钱儿,买了一块儿娃娃造型的白芷白芨皂。
等那妇人和少女买完旁的东西出了胭脂铺子,春杏刚才绷着的笑意刹时舒展开来。
杨掌柜经商多年,自有独到眼光,把这香皂收下,让小伙计摆到显眼儿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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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章 姐妹创业(2)
初战顺利,春杏兴致极高,送走那对母女,她拉着李薇和周荻不让回去,要亲自在这里向客人介绍她的新品香皂,两人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在胭脂铺子继续呆下去。
“小荻姐姐。”李薇胭脂铺子将里面所卖的胭脂水粉等物细细的一样一样看过,便又想起向周荻提及的事情来,到嘴边儿的话,刚想要说出口,猛然警觉,连忙走近她,扯她出了胭脂铺子,才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要写信儿给周大哥,问问他认不认得会做碱皂的工匠吗?”
“哦,对”周荻连连点头,转身往铺子里走,“走,我现在就写。”
李薇忙又拉住她叮嘱一番,让她别不小心在杨掌柜面前说漏了嘴。周荻不满的瞪她一眼。
李薇嘿嘿笑了下,跟着她进了铺子。
两人向小伙计要了笔墨,就着店中歇脚休息的桌椅,各自写了起来。
周荻下笔很快,三言两语将事情写清,放下笔,却见李薇提笔多时,信纸上一个字儿未写,奇怪的问,“有这么难写吗?”
李薇笑笑,重新沾墨下笔,字儿是不难写,内容也不难写,不过是个问个平安再加上方山那边儿的事情进展情况。语气语调却难,想知道那边儿的真实情况,却又不想把心中的担忧一丝不落的体现在字里行间。
最终还是写了封报平安的信,将家中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挑了两样详细写了。
周荻将书信装好,让随她们来的赶车小厮送至城东的一处客栈,那里来往与方山与宜阳之间的商人行脚极多,有些人趁着两处来回走动,也顺带替人捎信,赚个零碎的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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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回信到时,春杏第一批做的十九个香皂已卖完,共赚了七十几个大钱儿,春杏很是高兴。而第二批一共三十个也被她送了过去,周荻也暴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春杏一块,翻看书本寻找合适的添加物,并每日都要亲手制作香皂,整日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春桃的新宅子落捶定音,办好了过户的契子,她带着赵瑜来李家来。刚说了一会子闲话,听说有方山的信儿来了,笑着与何氏道,“我今儿来得也巧。”
李薇将信接了,随信而来的,还有几本书,她略微扫了一眼,书封陈旧,纸质略黄,但保存得还算完好,心知应该是不常见的书籍,小心抱在怀中,拿着那厚厚的一封信,向正厅走去。
信封之中,另有小信封,一封是周濂写给周荻的,一封是年哥儿写给家人。李薇将写给周荻的那封放在一旁,打开年哥儿写的那封。
共有五六页纸,里面随了有对春杏做成香皂表示的赞叹之语,还有许多自己的见解在里面,比如,他建议以竹子制成的精致小筐子小蓝子,染以颜色或者本色,将各种香味各种造型的香皂,装起在一起售卖,售价均下来,一只比单买便宜两文钱,能够薄利多销。
而对于方山之事,只说得了周濂的大力协助,进展尚算顺利,让家人不要牵挂等等。
李薇将书信递给春桃,一边与何氏说着信中的内容。春桃看完,合了信,看何氏脸上有忧色,便笑着劝道,“娘先前还说他大了,自有分寸,这会怎么又忧心起来了?这些日子小玉走了后,我在家中没甚么事,梨花送去的几本书也慢慢看着,石头衙门抽空也给我讲解一番,昨儿傍晚正好看到书中有一句话,叫作‘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年哥儿肖佟婶婶,自小性子温和,可现如今这世道,只单有温和善良的性子是不成的……”
她话未完,何氏笑了起来,李薇也笑。从大姐寥寥数语中,她很不厚道的想歪到旁处,秉烛夜读,红袖添香,那个缱绻……不觉嘿嘿笑出起来。
春桃被母女两个一笑,话也不说了,脸骤然红了个透顶。
不过,何氏经她这一说,倒也宽起心来,“也好,反正有石头给那边儿写了信,打了招呼,又有周濂在那边照应着,应该没大碍吧。”
春桃应了一声,又埋怨道,“他有什么事儿现在只和三姐夫说,嫌大姐夫官儿小,帮不上他的忙。”
顿了顿又道,“这还要有几个月,那个才是真正的三姐夫呢。”
何氏笑拍她一下,“石头初入官场,根基薄,年哥儿不想连累他,有什么好怨的?再者,不是还有佟府的人也跟着去了?”
春桃轻笑,“那娘还挂心什么?”
李薇出了正厅,拿着信去后院找周荻。周荻拆了信三两眼扫完,欢快笑道,“我哥哥夸我呢,说如果咱们这生意做得好,他给出本钱,让我和春杏妹妹两人合开铺子呢他还说,做胭脂水粉的师傅他不认得,不过,给咱们回信的时候,他已同时发了几封信给他早些年结识的朋友,请他们帮忙寻寻。”
春杏满心都在这做皂上,现在找不到熟手的师傅对她目前的生意又无大的影响,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仍去研究要新添加的方子。
李薇在心头盘算了下,这个皂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占了先机,小四姐应该还能卖一阵子,兴许到跟风仿制的出来,周濂那边儿便有了回信儿呢。到那时,小四姐积累一些本钱和经验,请个师傅指点,自己家开作坊……
想到这儿,便也不那么忧心,倒是把年哥儿给出的打包售卖的主意跟春杏和周荻讲了讲,周荻拍手叫好,春杏也兴奋点头。说等李海歆回来,便让他编些大小合适的小篮子来,装几个试卖一下。
两人仍去翻找方子,李薇便坐在桌前想这个篮子的样式,有实用型的,美观型的,尽量保证香皂用完之后,这篮子还能发挥个什么用途,爱占小便宜是人之天性,说不定有人因盘算着这篮子能作他用,又比单买起来便宜几文钱,而一次性多买些。
再有或者也可以弄些好看的藤条编一些,专放那些添加了珍贵香料的“高级皂”,适合买去做礼物送人的。
又或者再以人群分类,上了年纪的妇人喜欢吉庆的图案,并古朴的色泽;豆蔻少女们则喜欢鲜明嫩透的色彩,可以选翠竹篮子并装上如仿真瓜果造型的等,另有一些鲜花皂,林林总总,列了几大张来。
周荻看完后,摸着李薇的头,惊叹,“梨花,你的脑袋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新鲜有趣的点子?”
李薇暗笑,以她的资质,前世今生只能是算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不过是看得多了罢了。
李薇这点子不但得到春杏和周荻赞赏与赞同,连李海歆与何氏并春兰春柳几个看完,都惊叹不已,把她好夸了一番。
正好又是农闲,李海歆闲着无事,便每日去城郊找些滕条柳枝,还特意跑了一趟原先收过笋子的那个村子,砍了些竹子拉回家,帮她们制作所需的筐子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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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六月中旬,春柳的嫁妆已准备得差不多,这大半下午,天气也不是那么炎热,春兰和吴旭娘便抱着吴耀坐关周府的马车去塘子边儿看看。
吴旭自这塘子的鱼苗下了后,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多天吃住在这里。当时这塘子里放的鱼苗,是买的约手掌长的鱼苗,比在李家村时下的鱼苗大不少,而且有了去年的蚯蚓喂鱼经验,他早早的便开始给鱼投喂蚯蚓。
另外,这鱼塘周边多是瓜果菜田,被丢弃的老菜叶瓜藤也极多,白白腐烂在地头着实可惜,他便抽空捡了回来,用来养蚯蚓,蚯蚓食料丰盛,长得快,也喂养得多,鱼儿在食料上不受亏,长得到是极快。现如今长到一斤重的鱼也已有了不少。
眼看入秋之后便能出塘卖鱼了。
春兰看他晒得黑又瘦,心疼得责怪他,“挣钱儿再要紧,也得顾着些身子。”
吴旭笑呵呵的应了声,抱着吴耀逗乐,黑瘦的脸儿上,满是心满意足的笑意。
吴旭娘立在塘边儿看了会儿,水面上波光粼粼,鱼儿不时跃出来,闪下一道道银光,砸出一片片水花,又畅游到水下,心头也高兴,便要去塘子边儿走走。
吴旭要跟着,吴旭娘不让。
吴旭便带春兰去看他养的蚯蚓,春兰跟在他后面看了一圈儿,两人回屋子里去,春兰一边帮他收拾着屋内,一边轻声慢语的跟他商量,“咱们秋上这鱼卖了后,也学大姐家买个小宅子吧?”
吴旭“嗯”了一声,侧脸儿看春兰,她这个几个月的功夫,倒没怎么干重活儿,吃住在李家,帮春柳准备嫁妆,帮何氏做些杂活儿,人比嫁前还白净丰盈些,在他这间光线略暗的陋室之中,愈发显得水灵秀美。
不觉站起身子,走了过去,春兰正伏身擦着桌子上的灰尘,并与他说着宅子的话,忽觉身后有人,直起身子,回头,却见吴旭双眼直直盯着她看,脸上一热,微瞪他一眼,复又转身去擦桌子。
“春兰。”吴旭轻叫一声,凑近她低声道,“那个,等会儿让娘自己回去吧。”
春兰脸“轰”的一下红了,回身推他,又嗔他,“你就现眼吧。若嫌这里荒萧,回家住便好。”
吴旭轻笑了下,靠近一步,将春兰环在怀中,轻声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等咱这鱼卖了,有了闲钱儿,咱们就买个小宅子,我再找个帮手,日后便能日日陪着你与耀儿。”
春兰轻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推他,“嗯,知道了。在自已爹娘家里住着,苦什么?”
吴旭扭头向门外瞄了一眼,快速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看着春兰红了脸,他才放了手臂,低声逗吴耀,“耀儿,想不想再有个弟弟?”
春兰脸色更红,扬起抹布去打他,吴旭快速躲了几下,吴耀许是因为他爹抱着他跑的缘故,乐得嘎嘎的笑起来,春兰停下来,又瞪吴旭一眼,自己低头也笑了。
一家三口笑了一会儿,春兰将屋收拾了一遍,将吴旭要洗的衣裳找出来,到门外,去打水洗衣。
吴旭抱着吴耀坐在一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春兰知道他人要强,现在她与婆婆一直住在娘家,怕他心头不自在,轻言慢语的开解他,“你也别太过心急了,咱们这样的日子也很好。这鱼塘里的鱼到秋上出了塘,咱们手头也能有个小百两的银子了。这银子若在吴家庄,可算是头一名的富户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也别与大姐夫和春柳家的比……”
吴旭逗着耀儿,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可从来没比过。是你自已个儿暗里做对比的吧?”
春兰笑着从水盆里抽出手来,向他扬去,“跟你说正经的呢……”
吴旭偏头躲过,逗燿儿,“听你姥娘说,你母亲的脾气可是大得很,你长大了,惹谁都好,可千万别惹她……”
燿儿笑咯咯的拍打着小手。
春兰还欲拿水再扬他,扫见吴旭娘远远的从鱼塘那边儿转了回来,便住了手,瞪他一眼,埋头洗衣裳。
一家人聚在一起又说了鱼塘的收成,莲藕的收成,婆媳二人便要回去。临去时,吴旭娘也说,“等秋上卖了鱼,就找个帮手吧。”
吴旭应了声,送娘几个到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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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县城之中有两家胭脂铺子,以前春杏寄卖紫粉,是托着周濂的关系,有求人的意思在里头。现在她做的这个再加工的香皂,样子新奇味道也好闻,再加上杨掌柜慧眼识商机,大力推销,每日少则卖个五六块,多则碰上哪几个富贵人家扎堆儿上门,卖个二三十块儿也是有的。
有了销量的保证,春杏自信心十足,便要去另一家胭脂铺子里谈寄卖的事。周荻自告奋勇陪她前往,让李薇在家里指挥众人制皂。
两人出门后,李薇去看她爹编的竹筐子柳篮子,一个个小巧可爱,已编了二十来个,小一些的,可装四块,又有八块装的,和十二块装的。
吴旭娘帮着她篮子拿到后院儿,李薇与春兰春柳小心的把新制好的皂用油纸包好,装入篮子里。
何氏看着装好摆放整齐的篮子,心头感慨,往常春杏捣故那些东西,她没阻拦,不过是因为家中没有多少要她干的活计,便随着她去闹,这一闹还真闹出了名堂来。心头欣慰的很春杏和周荻两人去了不多时便回来,均是一脸的轻松笑意。春杏下了马车,不及走近,便催促道,“快,装二十块散皂,再拿十个用篮子装的。人家给现钱儿结呢”
周荻也催众人装,一边笑道,“哈城东那个胭脂铺掌柜的,与杨叔叔不对付呢,听人说他那里这种皂卖得好,派了个小伙计打听,哪里进来的货,结果被杨叔叔铺子的伙计发现了,刮刺他一通,把他赶了回去。那掌柜的正愁这皂的门路呢,我和春杏一去,他热情得很,让我们赶快送皂去。”
李薇拉着周荻问道,“小荻姐姐,这两家不对付到什么程度?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吗?”
周荻肯定的点了点头,又拍李薇的肩膀,“你是怕杨叔叔心头怪咱们把货卖给他的对头吧?”
李薇笑笑,“是呀,还是周大哥给介绍的,若是因为这个让杨掌柜责怪周大哥就不妙了。”
周荻摆手,“没事儿。只是生意场上的不对付。再者杨叔叔给开的条件还没这家优厚呢,他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场上的规矩,有什么好埋怨的?还有这宜阳县城这么大,城东的人也不会只为买一块香皂,跑到咱们这偏城西的地方来。咱们放香皂到他那里卖,又影响不到杨叔叔多少生意,有什么关系?”
李薇听周荻说的也在理,便放了心。
何氏也笑周荻说起生意经来,倒是头头是道儿。周荻得意一笑,“那当然啦,李大娘,你不知道,我五岁多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去酒肆呢”
何氏笑了下,催她们两个快去快回,晚上给她们做好吃的。
周获和春杏应声带着东西便又去城东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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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立秋已过,七夕将至。春杏和周荻愈发的忙碌,两边儿铺子里的香皂销售情况都很不错,尤其是临近七夕,那种做成礼盒装的香皂更受欢迎。
李薇只好先把自己想做的事儿放一放,在家里帮她们两个生产加工香皂。
七夕前三天,春杏和周荻一大早儿又去两个铺子查看销量,其实两个铺子的掌柜都说过,若是缺货,会派人来通知的。可是春杏和周荻每日仍雷打不动的要去亲眼看看,然后再乐滋滋的回来,一边数着钱儿,一边儿跟家人说,昨儿又卖了几块,又有谁夸赞她们的皂好,又催着送货。
两人走后,李薇将做好剩下的香皂点了数,直觉应该还是够卖的,便进了西厢房去看年哥儿捎带来的书,顺带帮春杏计划一下,她开胭脂水粉铺子的可行性。
“梨花,梨花。”李薇刚看了没两页书,周荻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李薇一边奇怪着今儿两人怎么回来这么早,一边出了门。
周荻与春杏相携满从穿堂里匆匆行过来,一见她便催,“快,快,我们加紧制皂,两边铺子里的香皂都卖光啦。”
李薇吃了一惊,“昨儿不是刚送过?每家送五十块散皂,还有二十个组合装的。”
周荻一边进屋去取买回来的碱皂,一边笑咯咯的道,“是啊,可是两家都卖光了。杨叔叔说,今天早上铺子刚开门儿,就有一个眼生的小厮赶车上门,一股脑儿把里面的存货都买光了呢,杨叔叔正想让派人来取,我们两个就到了。”
李薇眉头轻皱,跟在两人身后,疑惑的问,“是谁家一下子需要买这么多香皂啊?城东的胭脂铺子也是同一个人去买的?”
春杏摇头,“听那掌柜的形容长相,不太象是一个人。”
李薇还要再问,周荻已在屋内催她们,“快点把皂清点好,一会两家铺子的伙计就上门来取了呢。”
李薇便只好按奈下心下的疑虑过去帮忙。不多会儿,两边胭脂铺子的小伙计上门儿来,将家中做好的香皂都取走了,一共得了三两零二钱的银子。
周荻与春杏二人相对乐呵了一阵子,便又拉她去后院儿开始做香皂。
现在后院墙角处,李海歆已给她们造了个正经的灶台,不过因是树阴浓密,并没有搭棚子。只是把之前摆放在后院中间儿的塌子给她们搬到一旁做了工作台。
春杏去烧火,融化皂液需要细火,这也是个有技巧的活计,春杏做了这些皂,也有些经验了。周荻便去切碱皂,李薇便把模具摆好,各种香料拿出来。
几人刚准备停当,只听何氏在前院跟人说话,隐约听到一句,“睿哥儿来了。”
李薇停了手中的动作,下意识看向春杏,周荻的动作与李薇也如出一辙,春杏听见前院的声音愣了一下,又见这两人直盯着自己看,脸上别扭了一下,把柴从灶中退出来一些,“你们看我干什么?”
李薇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
周荻则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悄悄向春杏倾身儿,笑咯咯的问道,“他是来看你的吧?”
李薇在春杏变脸之前,赶忙将那些碗碗碟碟的往一旁挪。
春杏脸霎时胀红,推她一下,“胡扯什么?”
周荻笑得更奸诈,带着一丝得意,“上回他和咱们一起去摘桃花,我就看出点苗头来。”
说着又往春杏跟前儿凑了凑,“春杏姐姐,你不喜欢他吗?”
春杏举手要打她,周荻嘻嘻一笑,往前院跑去,“我去看看”
武睿的声音从前院透来,与李海歆何氏客套话。
李薇看看半低着头的小四姐,她眼睛盯着地面儿,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荻的话她并不惊奇,虽然前世她没有机会时间和精力去谈什么感情,可是看得多了,自然也有些觉察力。
抛开小时候的相处不说,单从后来她们和吴旭去镇上卖鱼那次,她也隐隐觉出些苗头来,可也只是把那个当作少男的好感而已。
毕竟人的感情之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少男少女的朦胧好感,最后大多无疾而终。而在这个女子没有多少选择的古代,这种事情在武睿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之前,不点破反而对小四姐有利。
可是现在被周荻毫无预警的点破……
她歪头想再去看春杏的神色,春杏眼角斜到她鬼鬼祟祟的动作,伸手拍打她一下子,“快干活儿。”
李薇笑笑,低头想了一下,小心的跟春杏说,“四姐,你不去前院看看?”
春杏瞪她一眼,正要说话,却见周荻领着武睿从穿堂那边过来,李薇大急,以小四姐现在的别扭劲儿,武睿再说个什么怪话,两人三言两语便又是吵个翻天。
连忙从塌子上下来,迎上前两步,笑着,“睿哥儿怎么有空来了?”
武睿扫过埋头烧火的春杏,大眼闪了两下,“嗯,到方家走动,听说你们在造什么香皂,过来瞧瞧稀罕儿。”
春杏头也不抬的赶他走,“你去前院儿。我们的配方要保密呢。”
李薇耳边立时回响起武睿小时候那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等了片刻,四周却静悄悄的。再看武睿脸儿黑着,眉头皱了又皱,显然在压制怒气过了好半晌才,他才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哼道,“有什么好保密的,人家都买回去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语调虽别扭,声音倒也不大。
“你……”春杏先是惊了一下,又看他的神态,豁然起身,一副将要发火的模样,李薇便又立刻准备着打圆场,却见春杏垂在身侧的手掌握起,眉尖蹙起,直盯着武睿,“你刚才说的是谁?”
李薇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连忙插话安慰春杏,“四姐,你先别急,让睿哥儿慢慢说。再者咱们刚制出这皂来,不也有被人仿制的心理准备嘛。”
正这时,春柳端着切好的瓜盘儿进来,远远笑着,“都别忙活了,过来吃瓜。”
李薇忙拉春杏,周荻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武睿跟前儿,伸手去抓他衣袖,“你说,是谁在仿制我们的香皂?”
武睿往一旁闪了闪,周荻抓了个空儿,她还要再抓,李薇忙一手扯着周荻,“小荻姐姐先别急。”
春柳在院中大树下的石桌子上将托盘子放下,听见了,奇怪的问,“睿哥儿,有人仿制春杏做的香皂?”
武睿点头。抬步向石桌子走去。
李薇一手拉一个跟在后面儿,嘴里不停的安慰着二人。其实对这香皂的前景,之前李薇也跟她们做过分析,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很容易被人仿制,但也并不能因为容易仿制,她们就不卖了。
天底下独一份儿的生意当然好做,可真真正正独一份儿的生意有吗?远的不说,只说盐这一项,贩卖私盐是个多重的罪名,但是有利趋使,又有多少人在偷偷的干着这要钱不要命的生意?
至于另外一方面儿,做生意自然不比种地,几十年不变花样。生意场上商机是转眼即现,转瞬即逝,不能随市场而变化,也不能适应市场变化的人,终将会被淘汰的。
产品创新重要,可经营手段也重要。
春杏想起之前梨花说过的话,怒气也消了大半儿,但气馁还是有的。几人围着石桌坐了,李薇招呼几人吃瓜,又向春柳笑道,“三姐,没事,你去忙吧。”
春柳看看气鼓鼓的周荻,好笑的道,“行啦,是谁夸口说要把哥哥比下去的?这么点小事儿就撅了嘴巴。”
周荻把脸儿往一旁扭了扭,直到春柳往前院去了,才悄悄瞪过去一眼。
李薇看春杏和周荻的情绪都平稳了,才问道,“睿哥儿,是谁在仿制我们的香皂?”
武睿看了看春杏,把他知道的说了,原是方府的一个旁支,正经的生意也没有,看这个突然冒出的香皂赚钱,又听懂行的人说过两句,这种皂很好制的话,便记在心上,差人买了几块皂回家研制。
昨儿傍晚他和武父来到方家,方羽给他接风时,请了这位旁支去,听他说起来,这才知道的。
李薇了然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他,“睿哥儿,那两个铺子里的香皂,是不是你让人买去的?”
武睿脸儿别扭了一下,“我这是帮你们。点明只要你们做的皂。”
李薇笑笑,连忙道谢。又向春杏道,“四姐,睿哥儿这一招很厉害呢。”
想了想又道,“睿哥儿的话,刚才也提醒我了。你想呀,单纯从形状上仿制他们肯定能仿个差不多,若是咱们在功效上再加强一下,想仿制也不太容易呢。”
有了核心技术即使有人仿制,也能留下一批忠实顾客。
周荻眼睛闪了闪,问她,“怎么加强?”
李薇想了想,便道,“你们看,我们现在做皂时,往里面添加的香料也好,花朵也好,还有各种养颜粉也好,都是凭经验添加的。若是我们配一个合适的量出来,那么香皂的味道一来是能够保持一致,二来象那类桃花养颜粉还有玉容粉,我们也是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方子,不一定是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果能找到一位医术精通的老中医,给咱们配一个方子。这样,即便有人仿制,也不能仿出一模一样的出来的吧?”
春杏和周荻听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武睿听李薇夸她,脸色舒展一下,听完她这话,看了看春杏,轻咳一声,“那个,我大伯在安吉州有一家药堂,里面有一个老大夫,配药很是精妙,要不要我替你们讨两个方子?”
“要,当然要!”李薇不等那两人开口,赶忙接话,笑着向他道,“睿哥儿,你讨药方的时候,只说用于养颜,旁的可千万别说哦”
武睿点头应了声。
春杏因武睿带来的这个消息,满心的劲儿被泄了大半儿,吃了些瓜,无精打彩的接着去制皂。
李薇摇头,小四姐如果有意经商,这种事情得适应才行呢。自己是个最不习惯变化的人,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吧。
说完这个事儿,李薇突然想起方才周荻的话来,便看向武睿,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个头长得极快,他与春天里来时相比,似乎又高了一些。现在脸上也显出棱角出来,原来的圆脸儿变作阔方脸儿,鼻梁高高,嘴唇不薄不厚,脖子上隐隐现出候结……他今儿来穿着一件浅蓝夏绸长衫,系同色绶带……
“梨花,你看什么?”武睿被她看得极不自在,端起一杯茶掩饰。
李薇忙收回目光,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睿哥儿,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儿?要在宜阳呆几天呀?”
武睿喝了口茶,“我x后在宜阳读书。可能要长住。”
“啊?”李薇轻呼一声,惊奇的问道,“你考上秀才了?”
武睿把目光移向远处,“没有。不是县官学。”
李薇悄悄的吐了下舌头,便不再问下去。看看在那边儿埋头烧火的春杏,便又向武睿说了些,有空来家里坐坐的话。
武睿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何氏留他在家用午饭,他说还有旁的事儿,便上了马车走了。
送走武睿,李薇便把他将要来宜阳读书的事儿说了,何氏先是讶然,随后想想,便道,“许是武掌柜嫌镇上学堂教得不好,便送到县里来了。”
李薇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是这个可能。
进了后院,春杏和周荻已将皂液分装好,两人还未从打击醒过神来,李薇便过去说一番开解的话。
……
各位亲亲,今天很抱歉,状态不佳,此章差三百个字不够九千。实在码不动了。所以,只好用这些解释的话先补一下字数。明日多码五百字免费的给各位亲亲们补尝。
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跟我的编编商量过停更几天的事儿,无奈,编编不同意,只让我慢慢调整。
所以,最近亲亲看到的章节,在言语上可能会略觉粗糙,大宝只好改日有时间再修文了。
谢谢各位亲亲的理解和支持。
另外,今天导致更文很晚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评区有看免费文文的亲,给了本文全盘的否定……秀色写到现在,我知道问题多多,但是因为能力的问题,也只能写到这种程度了,自己也很无奈我想,写一本精品好文,是所有写手的愿望,但是这却需要磨练和成长。
关于制肥皂和女主万能金手指的情况,在这里略做解释吧。碱皂并非女主发明创造的,她在基础上选择了再加工——我想,即使是很普通的一个人,穿到异时空,面对屡次创业受挫的姐姐,都会想办法帮一把的,我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才加了肥皂这一情节。当然,我也知道肥皂这个情节被穿越种田文多次写到过,甚至写滥了,下面的情况我会注意吧,这类狗血天雷的情节尽量少写。
另外,关于女主,我认为她在文中的表现并不算很出格的万能吧?如果穿越回去,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坐看家中一贫到底,我想亲亲们看这样的文才会更郁闷吧?
128章 方山一行(1)
仿制香皂虽然给春杏的小生意带来些影响,但并没有想象的严重,春杏和周荻在消沉了两天后,两人调整策略,率先打起了价格战,下决心一定要把仿制的人打倒。
李薇笑笑,两人能够及时调整心态,积极应对,倒真的具有成功商人的潜质,至于手段和方法,应该会在日后慢慢摸索积累出来。况且现在制皂的师傅没找到,武睿答应给找的方子也没拿到,目前也只能先这样维持着。
七夕过后,李海歆终就不放心年哥儿一行在方山,便与何氏商量过去看看,两县之间离得也并不算远,不过百里之遥。
李薇听见,连忙说道,“爹,我也要去”
李海歆眉头皱起,“方山虽说不远,赶着牛车也要走上一整天,兴许还不到呢。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何氏看外面儿日头也毒,便也不许她去。李薇不依,缠着她娘撒娇,从饭厅缠到厨房,从厨房缠到厢房,“……我正好去帮四姐探探香皂的销路嘛,光在咱们县里头卖,能挣几个钱儿?娘……”
何氏被她叫得头痛,看了看在一旁乖乖玩的虎子,点她的额头,“家里最小的也比你消停”
李薇登时喜笑颜开,“谢谢娘我这就去准备”说完舍了何氏向后院儿跑去。
何氏在她身后喊,“要走也是明儿走,你急什么?”
李薇遥遥的应了声,又说,“娘,你得给备些衣裳啥的吧。早些准备呀”声音落地时,她已跑进西厢房了。
何氏笑笑,跟春兰唠叨她两句,便去备衣衫鞋袜等物。
晚上用过晚饭,何氏一边收拾包袱,一边跟李海歆道,“周府下聘礼的日子是十月十八,这回你去方山要不要给周濂透个话儿,让他回来一趟?”
李海歆说周濂行事一向周密,这事儿必定是记着呢,若是他不提起,便提醒他。
何氏因这个又忧心,“周濂若回来了,留年哥儿一个人在那边儿,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李海歆也叹,只说到了方山看看情况再说。
次日早,李海歆赶着牛车,早早到城门口侯着,等城门开启放行。李薇坐在牛车上,半眯着眼睛惬意自得,李海歆笑笑,“就那么高兴?”
李薇点头,“是呀,爹,自咱们来到宜阳,我还没出过远门呢,憋屈的很”想了想又顺着这话把心中盘了多时的小算盘和盘托出,“爹,咱们新买的那个一百亩的田边不是有个小庄子吗?等从方山回来,我要用那个小庄子”
城门开启,李海歆赶着牛车穿过城门洞,这才奇怪的问她,“用那个小庄子干啥?”
李薇神秘一笑,“反正我就当爹答应了”
李海歆笑骂她一句,让她用衣衫将头包了,别被早上的凉风吹得头痛,甩起鞭子,赶着牛车向方山而去。
道路虽然有些颠簸,但她的心情极好,一路上兴致颇高的左顾右盼,东瞅西瞄。不过,近七月中旬的天气,晌午的日头还十毒辣,父女二人经过一个小镇,用了午饭,李海歆担心晒着她,要歇过午时再上路,李薇笑着摇头,“没事呀,爹,咱们快赶路吧,一点都不晒人”
李海歆看她精神头还好,饮了牛,喂了草料,略歇了歇脚,便又赶路。将近天黑时,他们赶到离方山有二十里的小镇上,父女二人找个客栈住下,早早歇息,准备第二日一早赶到方山。
李薇揉着在马车被墩得麻木的小屁股进了房间,心中哀叹坐马车还真是力气活儿,混身的骨头几乎被颠散了架儿。
第二日父女在巳时末到了年哥儿几人的落脚处——一座外形不起眼儿的小宅子。
李海歆扣响院门儿,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隔门警惕的问了句,“找谁?”
李薇与她爹对视,眨了眨眼睛,这……
里面的人又再问,李海歆忙说明身份,门闩抽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却是后来跟着年哥儿赶车的冬生。
他一见果真是这父女二人,且惊且喜,“李家老爷,五小姐,您们怎么来了!昨儿少爷还念叨五小姐呐。”
一边说着,一边关了门,闩好,领着父女二人往里面走。
李海歆把牛车赶至院中,李薇从车上跳下,登时脚下一阵发麻,她挤眉苦脸儿的扶着一旁的树杆儿揉脚。
冬生笑道,“五小姐路上累着了吧?少爷不知道您二位要来,和周家少爷大山哥一道儿出去办事了。”
说着一边系了牛缰绳,抬头瞧瞧天色,“您二位先屋里歇着,我去找少爷回来。”
李海歆忙阻止道,“不用。让他忙他的事儿吧我们也不是立时走。”
冬生利落的将架子车推到一旁,并把车上放着的包袱取下来,领着二人向厅中走,“那可不成,您和五小姐来了,这才是大事儿”
李薇舒展了发麻的腿脚儿,扫过这院子,似是有些年头了,外墙屋脚的青砖上,石头的台阶根处,有油绿的青苔,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初秋利落的阳光从树隙间洒落下来,倒是有一份沉淀着岁月的悠闲。
冬生将他们领到厅里,泡了茶,上了茶点,匆匆出门儿。
李薇呷了两口茶,不觉点头,茶还不错,再看室内整洁干净,桌上瓜果点心都十分新鲜,想来他们一行在这里,生活上应该没受什么委屈,只是方才冬生隔门的警惕让她挂心。
此时年哥儿一行几人正在贺府绸缎铺子对面的茶楼喝茶,除了大山与周濂在坐之外,还另有两个与周濂年岁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几人围坐,边喝茶边注意着面对绸缎铺子的动静。
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绸缎铺子中走出两个人来,一送客,一人作别,两人殷殷客套两句,有诸如“交货”“五百匹”等字眼儿传来。
楼上几人神色一松,相神而笑,周濂举起茶杯向那二人笑道,“我先以茶代酒谢过二位。”
两人都摆手,“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还要这个谢字?”
周濂轻笑了笑,拱手道谢,“如此大忙,自然当谢。不过,现在还不宜请二位喝酒吃宴,待事成之后,一定补上。”
两人都笑周濂太客气,当年的风范一点全无。年哥儿和大山都有些好奇周濂当年有什么样的故事,可这二人仿佛有意卖关子,说话一半儿,告辞而去。
送走二人,周濂回座,看向年哥儿,轻笑,“绸缎铺子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不过,你这个法子,最终这铺子拿到,怕也是一个空壳了。”
年哥儿轻笑了下,先谢过周濂,又道,“我原本也没打算要这铺子,空不空与我无干。”
周濂感叹似的拍下他的肩膀,正要说话,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便住了口。冬生在门外轻敲了敲门,“少爷,是我。”
年哥儿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进来。”
冬生推门进了屋内,随手掩好门儿,向三人拱手笑,“少爷,周少爷,李家老爷和五小姐来了,现已在住处歇息呢。”
年哥儿一惊,站起身子,又问了一遍,冬生笑道,“少爷快走吧。李家老爷和五小姐赶了一天半的路,怕是早饭都没吃,就入了城呢。”
周濂轻笑,“定然是岳父不放心你在这里,过来看望的。”
年哥儿笑着点头,转身吩咐冬生,“你去酒楼买些好酒好菜来。”
冬生应了声,年哥儿看看周濂,周濂拍他的肩膀一笑,“放心,这边的事儿,一切以你说的为准。”
年哥儿和大山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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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他们筹划了月余的事情顺利,再加上李家父女前来,年哥儿大山周濂三个心情都十分舒畅。
李薇自冬生走后,在厅中坐着喝了茶水,歇息一会儿。便满院子走走看看。这宅子从外面看倒是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后面是个不小的内院,从内院侧门穿过去,又有个一亩大小的花园,里面的花草竟然收拾得也十分整洁,这个时节,大多里月季花,此刻开得正盛。
李薇随手掐了朵开得正艳粉色月季花放在手中把玩着。突然眼睛余光扫过一抹水色,转头望去,却是年哥儿。
他身着水色长衫,未系绶带,乌黑轻软的发,散在肩头,立在正午的阳光下,绾发的碧玉簪子闪着碧莹莹的光,唇角轻抿,淡淡笑着。
花园与内院相交的墙壁上爬着一丛丛蔷薇,就在他身旁不远处,和着初秋的风轻轻摆动。
突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一时竟忘了打招呼。直到年哥儿的声音传来,“梨花,在做什么?”
她才恍然怔过神来,连忙从长椅上跳将起来,极快摇头,“啊,没事儿,玩呢那个,年哥儿,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年哥儿轻轻点头,过去扯她的手,嘴角含笑,“走吧,正午的时候外面还热着呢。”
李薇也忙点头,是很热呢,忙跟在他身后去了前院儿。
正厅里,李海歆与周濂大山两个在说着话。大山虽然名义上是贺府的粮铺伙计,在外面又看似是年哥儿的跟班随从,实则私下里,也是与年哥儿平起平坐,并不分主仆的。凡是与年哥儿相熟的人都习惯了如此。现在他正端坐在右侧椅子上听着二人谈话,神态沉稳。
李薇忙抽出手来,上前给二人见礼,便急着要去偏厅,把何氏给年哥儿收拾的衣衫鞋袜取来给他瞧,年哥儿扯住她,笑道,“不急,等用饭了再看也不迟。你和爹此次来,就多往几天吧。”
李海歆点头,“嗯。田里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儿。”
李薇讪笑了下,又挣脱他的手去给周濂倒茶。
用过午饭后,李海歆与那三人仍坐着喝茶叙话儿。李薇起得早加上赶路,又因习惯了午后小休,此时困倦涌上,颇有些睁不开眼的架式。
年哥儿轻笑着站起身子,“爹,我先送梨花去午休。您若困了,冬生已将客房收拾好了,也去歇息一下。”
李海歆自来了后,问了两次内情,他都没说清楚,如何睡得着,便摆手,让他带梨花去休息。
李薇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任他牵着去房间午休。
年哥儿牵着她的手,唇角含着轻微的笑意,一边走一边道,“冬生已去准备你的房间,午休先在我房中歇息。”
李薇“嗯”了一声,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管是哪里,估摸着把她领到柴房,她也照睡不误。
进了屋内,气温稍凉,李薇强强打起精神,扫视房间,一如在李家村时一般,室内干净整洁,摆投极简,内室窗前是一棵高大银杏树,树冠浓密,在窗前投下一片浓浓绿荫,又加上床帐是青色纱帐,衬得屋内更显冷清。
年哥儿一边替他展开薄被,一边说道,“这房间背荫,已入了秋,你记得盖好被子,以防着凉……”
李薇看着他弯腰铺被的背影,心头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象是……很温暖的悸动……她猛然扭头,困意登时消散,胡乱打断的他的话,催他,“那个,年哥儿,我知道了。你,你去陪爹吧……”
年哥儿顿住手,回身看了看她,复又去铺薄被,“好,那你休息。”
李薇点点头,催他快走。
年哥儿轻笑,“急什么,给你点了安神香便出去。你不是换了床铺,不容易入睡么?”
说着转身找出一片香来,用火绒点上,投入到香炉之中,看那烟气袅袅升起,才转头轻笑,“睡吧。这安神香很助睡眠。”
李薇点头,伸手放下帐子,脱鞋上床。房门轻合,她猛然张开紧闭的双眼,盯着素青色的帐顶,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发呆,自己真是……咳咳※※※※※※※※※※※※※※※
再次醒来时,树影已西斜,周遭静悄悄的,那只青花瓷耳炉中,安神香正袅袅的吐着幽香。
李薇一觉睡得舒爽,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声,乍然换了地方,倒让她心头有种新奇的感觉,仿佛前世出去旅游一般,有股兴奋的感觉在心头左冲右突。
外间有细响,随即门被人轻轻推开,年哥儿嘴角含笑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向着帐子道,“梨花醒了?”
李薇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想起自己睡前的小小意yin,不觉暗骂自己,连忙应该声。
年哥儿轻笑,“那快起身吧。外面有井水浸凉的绿豆汤。”
李薇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神色如常的挑开帐子,笑道,“好。谢谢年哥儿爹还在休息?”
年哥儿摇头,轻笑,“三姐夫请他去城中喝茶闲逛。”
“哦。”李薇应了一声,赶快下床穿鞋子,对着铜镜略整了整头发。见他眼睛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忙以手护头,“不算很乱,不需要重新梳”
年哥儿失笑,“好。那你喝些绿豆汤,再用些糕点,下半晌风爽利的很,我带你去郊外转转,这城西有一处小土山,那儿有个庙宇,平时也极为热闹,山一侧有一处平坦开阔处,最适合策马狂奔……”
两人说着话到了外间。正当门桌上放着一只铜盆,铜盆里有水浸着青花汤盅,旁边另有摆了几碟点心,并洗好的水灵灵的紫葡萄。
扫了眼漏刻,已是申时光景,她一觉睡了足有一个半时辰,难怪有些饿呢。
接过年哥儿递来的茶水,笑着道了谢,漱了口,坐下喝汤吃点心。吃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他方才的话,咽下满口食物,“你刚才说了骑马?”
年哥儿点头,“嗯,梨花不想骑么?”
李薇干笑一声,心里倒是想骑的,前世她就胆子奇大,很多女孩子不敢的游戏,她倒是都敢,而且,策马狂奔的感觉应该不错的。不过她还是找了借口,“那个,我没骑过,会摔的,还是算了。”
年哥儿点头,“好。”
李薇吃饱喝足,年哥儿已将马车套好,自己牵着缰绳,立在车旁,她笑着走过去就着脚凳上了马车,“你会赶马车呀?”
年哥儿笑了笑,“当然。”
说着吩咐冬生在家中准备晚饭,并收拾院子,他甩起鞭子赶着马车出了院子。
李薇坐在宽大的马车之中,挑开车窗帘,看方山的街景。方山与宜阳的繁华程度相当。便想起替春杏拓展香皂销量的事儿,便问年哥儿关于方山县城之中胭脂铺子的销量。
他在前面儿回了几句,隔着车帘,语音方向又不对,李薇没听清楚,从车厢中爬出来,却见眼前视野开阔,街道两旁的铺子,闲闲散散的行人,很是有趣儿,便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的坐在他身旁,初秋的风贴脸刮过,清爽得很,不由笑道,“还是这儿舒服。”
年哥儿伏身瞧了瞧她离边缘的距离,看还有半尺远,放下心来,叮咛她句,小心坐好,别摔着。
又问起春杏卖香皂的事儿来。李薇详尽的将如何做香皂,如何售卖,如何被武睿发现有人仿制等等都说给他听。
年哥儿诧异,“睿哥儿到宜阳读书?”
李薇点头,“是啊。”同时又想起周荻的话来,似是也有几分道理,再想想春杏的神态,似乎也有那么个意思?
她摇摇头,这个她倒不是很确定。因为武睿去过那次之后,便没再去过她们家,周荻也再没拿春杏打过趣儿。
……
先发一章,大家看着,后一章可能要晚一些。
129章 方山一行(2)
自他们到了方山后,李薇发现他们突然闲了下来,刚来的那天,是周濂和大山陪着他爹去逛街喝茶,第二日去拜什么菩萨。年哥儿则带着她在方山县城中找了几个胭脂铺子,推销春杏新制的香皂,并领着她去看了看信中提到过的几个油作坊。
李薇很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明明来方山是为着贺府的那几间铺子,怎么可能闲得无事可做,只陪着他们父女二人闲逛。
第三日早上,他们刚用过早饭,仍是与前两日般,几人都不提出门干正事,坐在厅中闲话,突听院门敲响,冬生去了开了门,一个年近五十岁,胡子花白管事儿模样的老者,脚步匆匆的闯进来,焦急惊慌的叫道,“少爷,二少爷,大事不好了。”
李薇正乖巧坐着,思量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谁会上门儿,听到这叫嚷声,叫了一惊,转头看年哥儿,却见他眉头微挑,与周濂的目光微微一碰,便立时分开。随即站起身子,向李海歆道,“爹,您先坐。怕是铺子里事儿,我去去就回”
李海歆连忙摆手,让他快去。大山也跟着出去。
等年哥儿出了正厅,李海歆才问周濂,“这来的是什么人,年哥儿铺子里出什么事儿?”
周濂摇头一笑,“岳父,您不用担心。年哥儿的铺子无事。”其他的却再不肯多说。
戚掌柜随着年哥儿进入了书房,将事情的来拢去脉粗略说过,满脸羞愧急色,“二少爷,都怪小的贪便宜,那徽商手中的缎子比市价低三分,小的是每匹布都亲验过,确认都是上好的货品,才禀告大老爷,把这批货吃下。本想着已然立秋,往前便是卖布的好时机,趁此大好时机也好赚他一笔,不枉府里两位老爷对小的看中。可谁知道那徽商使诈,验货的时候是好布,交货的时候,却是一堆烂布,二少爷,这五百匹缎子,可是五千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述说得声泪俱下,花白稀疏的胡须抖个不停,却在以袖沾泪的空档,偷偷瞄了眼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年哥儿。
便又自责悔恨,表示忠心,年哥儿仍旧是不语。
他不由急道,“二少爷,现如今只有您这么一个主心骨在,您倒是说句话,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大山在一旁挑眉道,“戚掌柜,你说这话可真是可笑二少爷初来方山,你是怎么说的?你眼中的主子只有大老爷,现在出了事儿,就想起二少爷来了?”
“唉,唉,是小的糊涂”戚掌柜举起手自掌了两下嘴巴,哀求道,“二少爷,这铺子好歹是贺府的产业,您可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呐”
“好”年哥儿轻拍了桌面儿,站起身子,“你即让我过问,我先问你,你收了那徽商多少的好处?”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戚掌柜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小的与他们只是正常生意往来,绝对不敢私下收受钱财”
年哥儿眉头一挑,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起身便走,大山跟在其后,走过戚掌柜身旁,沉声说道,“即这样,你就去报官,让县官老爷帮你抓拿骗子吧”
“唉,唉,二少爷,二少爷”戚掌柜在身后紧追不舍,跟出书房。
尽管这事儿是他们精心布置的,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年哥儿与大山出了书房,先到方山县衙门报了官,让随后跟来的戚掌柜在衙门里录供状,两人便又装模作样的到绸缎铺子转了一圈儿,坐着马车离开。
绸缎铺的伙计望着远去的马车,议论着,“铺子里被人骗子五千两的银子,二少爷怎么跟没事人一般?”
另一个伙计伸手给那说话的伙计一下子,“这铺子是姓贺,不是姓贺家二房,又不姓贺家二少爷。咱们掌柜的也只是嘴上叫个少爷,实则把他当个屁都不是。他这会儿为啥要急?若是我,我也不急”
事实上年哥儿与大山确实不急,两人离了绸缎铺子,找了个隐避的小茶楼,坐下喝了半晌的茶,再回到绸缎铺子,那戚掌柜已从衙门回来了。
年哥儿便问他情况如何,戚掌柜说衙门已派差役四处去搜查那两个徽商贩子。年哥儿点头,轻笑了笑,“那你自已向大老爷请罪吧。铺子先关了。”
戚掌柜还要再说,年哥儿已带着大山上了马车扬张而去。
戚掌柜看两人走远,才狠狠的呸了一声,神色复又暗了下来,这五千两的损失可是非同小可,顶这绸缎铺子一年半的赢了。
大老爷如念旧情,兴许能放他一马,如若不然,他是要拿家财相抵的。
年哥儿与大山再回到住处,两人脸上均是一片轻松。
李海歆见他们回来,忙问,“是不是骗子抓到了?”
大山看了看年哥儿,闷笑了一下,从厅中退了出来。周濂向李薇摆手,示意她也出去。
李薇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的跟在周濂身后,出了正厅,见大山立在二十步开外的大银杏树底下,便走过去逼问他,“大山,绸缎铺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山呵呵一笑,摆手,同时把身子一背,“梨花,这事我是知道,可年哥儿不让说。你若想知道,只管问他便是。”
李薇眼睛眯了眯,大山的圆滑与柱子不同。柱子是面儿上就滑,这两年学的愈发话多,见人一大通恭维的话脱而出,你愣是不知道他究竟哪句说的是实话,而大山的滑,就象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事儿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跟你说,你呀,问一千遍,我还是个不说。
不觉哼了哼,两个纯朴的乡里孩子,现在已长成一棵歪脖子树了。
略想了想,便不再追问,便和他聊些家常什么的。说着说着,她突然住了嘴,不确定的问,“大山,后儿是中元节么?”
大山一愣,拨腿向外走,“对,后天得给佟婶婶烧纸钱呢,这些天只顾忙那铺子的事儿,差点忘了这个。我这就去置买香烛祭品。”
李薇看着急步匆匆离去的大山,笑了下,将目光投向正厅。
年哥儿与李海歆在厅中呆了有三刻钟的功夫,他才挑帘让李薇进去。周濂早在方才出来时已回了内院。
年哥儿不见大山便问他的去向,李薇看着他,小心的说了。
年哥儿脸上的笑意一滞,哦了一声,转身回厅中。
李海歆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眉头轻拧了一下,怱然抬头,跟年哥儿说,“年哥儿,不若你趁此机会回李家村给你母亲上上坟……”
年哥儿身形一顿,沉思片刻,看李薇,“梨花和我一起去吗?”
李薇看看她爹,方才那话,象是让他故意躲避着什么。想了想,便笑,“好呀,我好久没回去了,也有些想的慌呢。”
李海歆便催他们快收拾,又说家中钥匙在李家老三那里放着等等。李薇本想说,已近快晌午了,李家村离此地也有小百十里的路呢。再转念一想,反正总要在路上住一宿的,现在起程,明儿天黑前定能赶到李家村。
便也不多说,进屋去收拾。
两人收拾好,不及等大山回来,便由冬生赶着另一辆马车出了宅子。这番匆匆的象逃难的模样,让李薇坐在车厢之中不由又好奇的问他,“年哥儿,你们那绸缎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年哥儿以手指向车帘外,轻笑了下。李薇了然,心中暗哼,这个什么骗子怕是跟他有关。不好再追问,便拉他说些李家村的景致,宜阳家中的大姐家如何,二姐家如何等等,年哥儿的心情也颇好,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倒也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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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感觉上阔别已久,实则才离开不到一年的李家村,李薇心头十分感慨,远远望见村头那座小小的石桥以及在斜阳映照下缓缓流淌的溪水,远远听到如儿时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妇人拉长音调唤儿归家吃饭的声音,以及那一缕缕袅袅炊烟……
这些都让她心头激荡激动不已。
李家老三和王喜梅对二人突然的到来,十分欢喜,忙拿了钥匙给二人开了屋门,要帮着二人收拾,李薇推辞。
只有三岁多点的小牡丹牵着王喜梅的衣角怯生生的看着两人。
李薇蹲下身子,笑着逗她,“牡丹,来,快叫姐姐”
牡丹轻咬着手指,看看王喜梅又看看李家老三,还有一旁已经六岁多的小春明,好一会儿,才蚊子哼哼的般叫了声“姐姐。”
王喜梅笑她,“平日再皮实不过,今儿怎么见了这个穿得漂亮的梨花姐姐就变成成哑声靡靡了。”
李薇逗了会儿小牡丹,又与春明说了两句话,把两人在路上置买的点心礼包,拎上一份儿给王喜梅。
王喜梅也没推,方才帮他们两人卸车,看见那些礼,知道是各家儿都有的。便邀请他们两个家去吃饭。
李薇笑着摇头,“三婶儿不用忙活了。我们好久不回来,也想着自己做饭,吃个乐子呢。”
年哥儿也含笑点头。
王喜梅拉他们不得,失笑,“到底是乡里长大的孩子,在城里头想家吧?”
两人都齐点头。
王喜梅与李家老三跟着笑了一场,回家给他们搬菜搬油搬柴,又送些几个白面卷子,让他们自己做些菜配着吃。
其实他们来时,路过镇上,在买点心礼包的时候,便商议着回家要亲手做饭,已将做饭用的油盐酱醋菜都备齐了。
两人谢过王喜梅。看看屋内的一堆东西,又一屋子的灰尘,略商议一下,先去给李王氏和李家老二的礼送上,等晚饭后,再趁着明晃晃的月光去柱子家和大山家。
这几家备的礼都是些点心糖果水果什么的,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是还未等他们去送,许氏闻讯已扯着莲花过来了,刚转入竹林小道,扯着嗓子亲热的打招呼,“哎呀,这不是梨花么,梨花回来了呀路上走了多久,累不累呀。”
她那刻意亲切的音调,让李薇和年哥儿对视失笑。
及至她走到跟前儿,三角眼儿翻着,将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以无比艳羡的语气道,“梨花这才进城不到一年,你瞧瞧这衣裳穿得,和那戏里头的大家小姐一样,真是好看。”
一边说一边斜到年哥儿,赞叹之声更大,“年哥儿呀,更是比那戏里头少爷还象少爷。”
年哥儿拱身向她行了一礼,许氏笑咯咯的拉着莲花上前,推她,“快见过你梨花姐姐,你永年哥哥。”
莲花只比她小一岁半,现年已经八岁了,从方才跟远远瞧见二人,眼睛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儿,近距离看时,大眼睛更一瞬不瞬的直直盯着李薇头上那两朵绢花并腰间系着的一只精致荷包,和她的衣裳看。
眼中闪动着没有丁点掩饰的艳羡光茫。
许氏一推她,她才醒过神儿,但是说出的话并不是见礼,而是向年哥儿道,“我能你家做工么吗?你们家现在还收小丫头吗?”
李薇与年哥儿对视一眼,都很诧异。许氏忙拍她,“胡说什么?”
莲花看了许氏一眼,眼中的神色明明白白的说着:我没胡说,是你天天说的。
许氏讪讪笑了。
李薇连忙笑着把话移到旁处,“大婶儿,我嬷嬷和爷爷在家吗?我们正要过去那院坐坐呢。”
许氏抿了下耳边碎发,笑笑,“你们今儿来得不巧,你嬷嬷和爷爷去了三姑家,这会儿还没回呢。”
李薇“哦”了一声,便说反正明儿他们也不走,明儿再去看望他们。
李薇将给许氏备的礼拿给她,冬生已从河沿提来了水,年哥儿束了下摆,挽了衣袖,准备和冬生两个进厨房去洗锅擦灶。
许氏忙阻拦,“哎哟,小少爷,这个可不是你能干的活儿。让我来,让我来……”
年哥儿轻轻闪过她的手,笑道,“没事。这些活虽不常干,可也不是不会干。”
许氏还要再说,怱见春林从竹林小道儿上转过来,远远喊着,“娘,我爹回来了,又喝醉了。”
许氏闻言脸上的笑意立时收了,低声咒骂一句,与两人打了招呼,扯着莲花匆匆去了。
李薇看莲花一直走出去好远,还不时的回头往这边儿看着。
……
啊刚刚好把昨儿差的三百字补齐,本想再加点字儿,可是注水滴……还是不要吧,日后再补上。嘿嘿……
130章 李家村之行
冬生烧火,年哥儿洗菜,李薇掌勺,三人炒了两个素菜,并做了儿时常吃的白面鸡蛋汤,将饭桌搬至院中,主仆三人在斜阳晚照中用了晚饭。
饭后,冬生洗碗刷碗,年哥儿将王喜梅送来的苦艾,点了三盆,一盆放东屋南间儿,一盆放北间儿,另一盆放在西屋之中。
李薇从厨房出来,奇怪的问他,“东屋放那么多干什么?”
年哥儿笑笑,“晚上你不怕吗?”
李薇也笑了。怕倒是不太怕,可是,她们家中近一年没人住,虽然菜园子有老三家种着,没有荒芜,院中也因有人经常活动的缘故,也并不是没有一丝人烟,只是家中少了各种牲口闹出的响动,便让人觉得极静,衬着萧萧作响的竹林,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含笑点了点头,向大杏树下走去。杏树下安放着的仍是儿时她熟悉的那一只木塌子,只是现在已经极陈旧了。
李薇将塌子仔细的擦了擦,坐在上面,双手抱腿,望着西边天空的一丝晚霞余晖,嘴角含笑,目光悠长。
年哥儿安放好驱蚊的艾草盆,出了东屋,一眼瞧见她双手抱膝安静的坐着,轻笑了笑,回身进屋,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一只瓦盆,里面盛着干艾草,向她走去。
艾草盆中浓白的烟升起,李薇闻着熟悉而久远的味道,发出从心底不自觉溢出的一声舒爽叹息,年哥儿偏头轻笑,目光柔软,“回家就是这么好吗?”
李薇迎着他的目光,没来由的脸红一下,忙转头去看西边晚霞,点头,“是呀。一回来就想到小时候的情景。”那时春桃未嫁,一群小儿女,欢闹调笑,快乐而又单纯……
年哥儿将她的神色一丝不落的尽收眼中,抬手揉她的发顶,轻笑,“小丫头。”
头顶的手掌传来丝丝温热一如往常,一如多年前,可是李薇却觉得没来由的心慌慌,忙拨下他的手,从塌子上跳将起来,“那个,年哥儿,我去把被褥铺上。”
说完也不管他回没回话,转身往东屋跑去。一边跑一边暗骂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不就是前世没谈过一场感情么,也不至于这么饥饿,那啥啥啥吧?
大力摇头,急步匆匆的跑去东屋去。
屋内已掌了灯,亮堂堂的,两边侧房的被褥均已铺好,桌上摆放着一只家里的旧香炉,里面焚着不知名的淡香,屋中原先那股许久不住人的淡淡霉味儿已闻不见了,只留一室的淡淡甜而清的香。
李薇觉得问题很严重,偶尔发一次花痴,介个,咳,她会原谅自己的。前世的少女时代乃至她长到二十四岁穿越时止,虽然一直都在生存或者生活得更好的边缘徘徊努力,风花雪月离她甚远……可是那么点小心思还是遥遥远远动过一两回——虽然她现在连那人的名字长象都已不记得了。
再重生一回,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发花痴……捂脸伏倒在床上,她还不到十一岁……
不多时,院外响起冬生与年哥儿的对话,“少爷,大山哥家和柱子哥家里,我去就好吧?”
年哥儿轻而淡的声音传来,“不用,待会儿我和梨花一起去送”
李薇从床上坐起来,小拳头握头,在自己头上狠狠的敲打几下,清醒清醒心中默念数声,然后跳下炕,整整衣衫,对着模糊的铜境看了看,还好,神色如常笑着走出东屋,接话道,“嗯,冬生不用去。大武婶子和柱子家跟我们家比真正的亲戚还亲呢。该我和年哥儿去。”
年哥儿含着笑意的目光转来,李薇眼儿闪了闪,虽然隔着已有些微暗的夜色,那双澄澈无郁的眸子竟然似是在朗朗晴空下,瞧得十分真切。
李薇忙摇了摇头,再暗骂自己,回进身屋拿东西。
记得前世的时候她曾看过一篇有趣的文章,说人的思维是很奇怪的,愈是告诫不准想什么,却反而会不断的加深对这件事儿的印象,原本不怎么会想到的某件事儿、某种心情,因为有了告诫忍不住的去想去注意——这是人性中的逆反因子在作祟。
李薇当时只是一笑而过,现在却深以为然。
牵手嘛,从小到大牵过无数回了,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那只手上温热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灼得她手心透出汗来。
明月东挂,乡夜静寂,街上除了他们两个需要去柱子家送礼包的人,再没一个人影儿。这儿的人一入夜便各归自家,极少闲逛,李薇在李家村生活多年,记忆中,只有今儿这么一次夜游李家村。
秋夜的风,凉爽舒适,乡村的夜静而安宁,静而……她用力抽手,年哥儿立时偏头,“怎么了?”
李薇头也不敢抬,用尽量她觉得很自然的音调,“我自己走。”
年哥儿轻笑了笑,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慢悠悠往前走着,“快到了。你忘了,柱子家旁边的那户人家,有一只凶恶的大黑狗,别让它蹿出来咬着你……”
李薇抽手不得,只能跟着慢悠悠的走,心中觉得那只她从小怕到大的凶恶大黑狗,好象还不如眼前这人令人胆怯。
※※※※※※※※※※※※※※※
第二日,天刚蒙亮,李薇彻底放弃了和睡神爷爷做斗争。不让她睡,现在天亮了,她还不睡了呢。
气哼哼的坐起身子,脑中混混沌沌的。
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对面儿房间有了动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晌过后,年哥儿的声音在她的帘外响起,“梨花,起了么?”
李薇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实在不是她故意要这般的,一夜未眠的后果自然是中气不足。
“怎么?病了?”年哥儿随即挑起帘子,眼中有急色。
李薇忙摇头,“没有,没有。还是突然换了炕,睡得不香。”
年哥儿走近,低头认认的往她脸上看着,李薇因他认真而突然放大到眼前的清朗眸子,脸儿又热了一下,微偏过去,“真的没事儿。”
说着下炕穿鞋,赶他出去,“今儿不是要去姥娘家瞧瞧么,你快去准备。”
年哥儿直起身子,眼中似是闪过一笑意,随即轻咳一声,“梨花忘了,今儿不去姥娘家。”
李薇僵了下,对,今儿是中元节,他去要佟婶婶烧纸呢。明儿才是去姥娘家。
胡乱找了话混过去,便又催他,“那你去准备吧。今儿要不要把村西的院子收拾归整一下?”
年哥儿轻点下头,“你再躺一会儿吧。冬生做好饭,我再来叫你。”
李薇一夜未眠,此时眼皮却发涩起来,看看外面天色还早,想了想便道,“好。那你去看望佟婶婶时,可记得叫醒我。”
年哥儿点了头。
李王氏与老李头昨儿天擦黑后才从海英家回来,听许氏说这两人回来了,早上起身便过来瞧瞧,许氏也殷殷的起了个大早,烙了油饼,找了一块新笼布包着,扯着小莲花跟这二人一块儿过来。
此时,冬生正在烧火做饭,年哥儿在院外的竹林子中转悠。看见他们来了,从竹林子里出来,迎到院门口站定。
他干净的玉色长衫,青色的头巾随风拂动,清晨的斜阳给他镀上一层水汽似的氤氲光芒,在青翠的竹林映衬下,长身而立,有一种沉静入画的优雅。
李王氏往常看这孩子也不太觉得什么,此时看见,便觉得远得很,是身份上的远,是他那身上散发的气韵让人觉得远,远到她心头有些怯怯的。
反倒是许氏昨儿来过一趟,此时笑咯咯的上前儿,“年哥儿,早饭没吃呢吧?大婶特意烙了你爱吃的油饼呢。”
年哥儿含笑点头,请李王氏老李头进去,同时也叫声了嬷嬷爷爷。
王喜梅早上也记着这二人,天不亮就起身儿,在家里一通的忙活,这会儿刚把饭做好,煮的咸鸡蛋,另炒了青菜豆腐,并自家腌的两样小菜,用多多的麻油拌了,也烙了油饼。
听见外面有声音,忙收拾好,用托盘子端了,让春明拎着油饼,两人出了院门儿。
年哥儿将人领到院中,隔着篱笆墙看见这娘两个,连忙迎过去接。
春明背着手不让他拿。
王喜梅笑道,“行了,你也别接。他呀,对你这个哥哥稀罕着呢,昨儿回去缠着问了老半天儿。这乡里头的孩子笨嘴笨舌的,不会说好听的话儿,这就是讨你的好呢。”
年哥儿便不再坚持,笑着将手罩在春明的头顶,半推着他往院中走去。
冬生这边正给李王氏老李头上茶,许氏放下油饼,不见梨花,便问。年哥儿瞄了眼东屋南间儿的窗子,一边将春明手中的笼布接过来,一边轻笑,“夜里有蚊子咬,没睡好,在补觉呢。”
许氏立时接话,“唉,这倒是。秋蚊子咬人得很待会儿大婶再去取些艾蒿来,你们再熏熏屋子。”
年哥儿道了谢。
冬生将给老李头老两口备的礼从堂屋取了出来,放在一旁。老李头知道他们回来是为了给佟氏烧纸,话也不多说,只问了问李海歆在宜阳县城中的情况。
年哥儿便挑些小事儿,诸如春杏学着做生意,三姐春柳定了亲,吴旭的鱼塘等等说了些,至于新置的百亩良田并未提及。
饶是这样,已让许氏的眼儿睁了又睁,抓着春柳的亲事刨根问底儿起来,“先前你爹送信儿来,说是春柳定了亲。你嬷嬷爷爷等了这么些日子,怎么没见使人来请我们去看看?”
说着顿了下,扫过李王氏老李头和王喜梅,“要说我们这些做婶子的不用通知一声,那你嬷嬷爷爷也得说一声罢?”
李薇刚闭眼睡了那么一下,就被院中的说话声吵醒,坐起身子来,因有那么片刻小睡,头倒不是十分昏沉了,便侧耳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听到这儿,便隔窗扬声道,“宜阳县城中不行大小茶礼。尊古礼,行六礼。”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炕,趿着鞋子到东屋门口,接着道,“爹娘说了,周家送聘礼时,是要请嬷嬷爷爷和叔叔婶子都去的。”
年哥儿看这情形也知她再睡不成,便去替她打水,让她梳洗。
许氏笑咯咯的看着年哥儿忙活,“梨花可是享福的很。年哥儿小时候就把你照顾得周周全全的,这么大了,还要侍候着。”
许氏这话本是夸赞年哥儿的,可落在她这个听话人的耳朵里,便又歪了去。
忙去接他手中的水盆。年哥儿含笑松了手,说了一句,“等会儿我给你梳头。”
李薇觉得这次突然回李家村是个错误,她已经不正常了。
应也没敢应声,端着水盆舍了院子角的脸盆架子,匆匆进了东屋。
李王氏与老李头听说李海歆是打算请他们过去的话,脸色均是一松,心头也舒坦起来。
王喜梅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将饭菜摆好,这会儿便说,“你三叔一早去地里看看,顺带去捉两只鸡,中午给你们炖鸡吃。可别应旁人家的饭,记得回来吃饭。”
许氏眼儿转了转,也在一旁插话道,“哎呀,我忘了说了,你大叔也去鱼塘里捞鱼了。中午也做鱼给你们吃。”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鱼塘啊从旭哥儿的手中接过来后,鱼就长得慢了,也不知道旭哥儿是用法子喂得鱼,长得那样快。”
年哥儿一边邀请李王氏老李头两个留下一起用饭,一边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老李头两个本是过来坐坐,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用饭,这会儿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许氏意思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看看一院子的人,最终未说出口。只问了他们打算何时回去。
年哥儿说明天去看过姥娘,后儿一早走。
许氏脸色一松,笑咯咯的起身,“行,那你们先吃饭办事吧。”
王喜梅与这几人一道出了院子,等老李头几人走远了,才回头笑,“家里鸡舍中,还有几只大公鸡,晚上让你三叔捉了给你们送来,明儿走姥娘家带去。”
✿ttκā n ✿C ○ 年哥儿忙推辞。
王喜梅摆手一笑,“行了,你也别跟我客气,你们搬去宜阳的时候,还留下二十多只母鸡呢。”
早饭后,两人拎了着装香烛纸祭品的篮子,让冬生在家里呆着,顺着竹林小道向北走,打算绕过到村北的主街上,再往村西去。
惯常走的主街熟人太多,碰上了少不得要停下来说些闲话什么的。
两人沉默着穿过小竹林,李薇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年哥儿偏头笑,“刚才一直摇头,头上有什么?”
李薇抬头讪笑了下,不作声,头上什么具体的东东也没有,但是……有感觉。
正想着该怎么说个什么话糊弄过去,便听他又问,“是不是哪儿卡着头发,不舒服?”
“没有,没有”李薇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梳得好得很那个,我们快走吧。”
李家村这儿的中元节一向是早饭后去上坟祭拜已亡人,拖到半晌午已属不敬。年哥儿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向村西而去。
※※※※※※※※※※※※※※※
李薇这次跟着回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害怕他过于伤怀,自己在一旁能开解开解他,她爹同意她跟着,想必也有这样的心思在里头。
可此时的他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妥不安。烧了纸钱,叩了头,他便专心清理起坟莹上面的杂草来,若说是强压着心头的痛苦,看面容却也不象。
那就那么认真的,不急不躁的,一根一根的清理着。
李薇几次想说,若是心中难受,便不要忍,哭出来便好。
可,她突然想起她的前世去给母亲上坟时,时间隔得愈久,那悲伤便愈少,后来再去时,便不觉得悲伤了,而是把那个当作寄托,或者就当作母亲,会叙叙叨叨的说很多的话。有喜有悲,但说得全是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冷血不孝……
李薇一边拨着杂草一边胡思乱想着,兼带注意着他的神色。
直到两人将那不大的坟莹上的杂草拨光时,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李薇心底又升出另一种猜测希望来。
希望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能够从佟氏的猝亡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与贺府的恩怨早早做个了断……
想到这儿,突然想起他们在方山做的事儿来,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呢。
便问他,“年哥儿,方山那绸缎铺子到底怎么回事?”
年哥儿一愣,突然轻笑起来,在坟头前面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偏头看向她,“跟我娘说说,她会欢喜么?”
李薇一默,佟氏会欢喜吗?从某个方面来说,应该是欢喜的,比如他有了自保且生活得很好的能力,另一方面应该是心疼担忧吧。
脑中反复思量,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佟婶婶定然欢喜呢。”
年哥儿招手让她坐过去,李薇小心的坐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听着他慢悠悠向佟氏讲述方山之事。
随着他的缓慢讲述,李薇得出如下总结,这是一个利用骗子,帮助骗子,最后和骗子再分成的故事。
最终贺府绸缎铺子被骗走的五千两银子。他得大头,共有四千两,剩下一千两归骗子们所有。
至于他的存在,骗子们并不知道,因为有周濂找的两个中间人。
李薇在感叹这孩子的手段同时,也感叹起周濂来,那样一个笑起来如沐春风的人,竟然也是个夹黑芝麻心的……汤圆?
131章 做回老本行
几日后再回方山,方山已是另一副光景。
但是李薇已没兴趣去细细探知,只知道贺蒙弃了铺子,石夫人派了一个什么近亲过来重掌绸缎铺子,贺萧却将李薇之前见到过的那位,到她们家耻高气昂,说年哥儿要出李家族谱的东子从安吉州府调回来,让他带帮助年哥儿把绸缎铺子的生意重新掌起来。
至于官府那边儿的追查,却是一无进展。
如此热闹了几天,李海歆看年哥儿处事不急不躁,另有周濂私下说,这事儿安排得周密,让他不必挂心。
李海歆即使是忧心也帮不上忙,来一趟看看,总是放了心。便要回宜阳去,李薇也忙表示要赶快回去。这里她实在有点呆不下去了,白日做梦的情况好象愈来愈重事情也巧,就在他们定下回宜阳日期的次日,周濂早先发的书信有了回音,他一个朋友说倒是认得一个会做碱皂的匠人,不过因早些年遭了祸事,双腿齐断,行动不便,来信之前,他已向那人提了提,这工匠开口一月要五两的工钱,再加衣食住行全部由东家负责,并有人亲自去接他,他便应了这事。
李薇以目光询问周濂,他轻笑,“这匠人的要求并不过份。一月五两的工钱,现下看来是不少,可若是将来这生意做大了,与赢得的利钱比,是不算得什么。”
这个道理她自然知道。关键是春杏乍然卖个香皂,也不知道她是一时的兴致还是能够坚持下去。
李海歆也与李薇想到一处了,“只怕春杏不长性,这匠人请来,不是白白的放在那里了?”
周濂转头向李薇轻笑,“若是春杏与小荻不做这个,这份生意归我如何?”
李薇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还是皱皱鼻子道,“四姐不做,我来做周大哥你可不准抢。”
说得李海歆也笑了。便点头,“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吧。”
周濂便接口,回到宜阳他便安排人前去接,这路上一来一回,约抹需要二十天至一个月。
李薇在临去时,向年哥儿提了提,让他抽空去那几个油坊中,帮她谈谈如豆粕油菜饼以及各种榨油后剩下的废渣废料的收购问题,便随着李海歆回了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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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得了她从宜阳带回来找到工匠的信儿,很是乐呵,拉她到屋里,从自己装钱的小匣子中小心的掏出两个张纸来,在她眼前儿晃了一下,李薇眼睛一亮,“是睿哥儿说过的方子?”
春杏笑着点头,把拳头一握,颇为豪气的道,“这回叫姓方的那小子好看。”
李薇接过纸坐在下来细看。昨儿刚回来,便听周荻与春杏急急的把这些天宜阳的情况说了,方府那个旁支见她们降价,也跟着降,也学她们的样子做了许多有趣的模子来,甚至还防制她们的模子形状,两人愤慨的很。
不过现在倒好了,等那位匠人到了宜阳,她们便可以从根里进行创新,那人再想仿制便是不易了。
把纸放下,向春杏道,“四姐,我听你们说那个姓方的也没甚么本钱,不过也是小打小闹罢了。你呀,没必要只把眼光盯在他们身上。香皂本来不值几个钱儿,利钱更少,只有销量大了,这利润才会可观呢,所以,你们的眼光要再放宽些,再放长远些,方山那里,年哥儿已帮你们找了两家铺子,你们早些做些香皂使人送过去一些,试卖一下;再者,只卖香皂品种过于单一,等那个制皂师傅来了,你多和他套套话,说不定能利用他的关系,再找着几个懂制胭脂水粉的师傅呢……”
“……我们来时,年哥儿和周大哥都说了,你们若要开铺子,他们给出本钱,若你和小荻姐姐合伙儿开,赢利便是你和小荻姐姐一人一半儿你和小荻姐姐商量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开铺子,或者只开作坊?又或者即要铺子也要作坊?”
春杏把杯子在手中把玩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心里想着即开铺子又开作坊。可是咱娘……”
话未完已撅了嘴。
李薇笑笑,她娘说春杏小打小闹还可以,若是抛头露面做生意,便不准她去做。
想到这儿,又想到何氏后半句话里头没说出来的意思:未嫁的闺女做生意是绝对不成。若是她嫁了人后,找人帮她管着铺子,那倒是还可以。
因这个又想到武睿……然后她摇了摇头,自己最近十分的容易想歪跑神。
忙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四姐不若先弄个小作坊吧。我觉得开铺子投入的人力物力精力太大,况且你没做过生意,一下子模不着门路,别折了本钱……”
说着到这儿,看春杏瞪她,赶快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生意看起来人人都能做,实则里面大有学问呢。四姐还是一步一步的来比较好。况且,货物是生意的源头,你能把着货物这一头,制出一些很新奇的物件儿来,将来开了铺子,有这些独一份的货物撑着,铺子的生意就有保证。”
春杏也知道她说的在理,本来她也是先对制作感兴趣的,想了想便点头,“那明儿我跟周荻再商量商量。”
李薇点头,便又向春杏讲解一番她那些仅有的粗略的商业理念,重点便是铺货的问题,也就是寻找经销商的问题。
春杏听得十分认真,并不时的她认为是很有道理的话记下来。至于她这话是从哪里来的,李薇便推到从周濂和年哥儿那里得了只言片语,然后自己想出来的。
与春杏说了一番话,李薇回房间去找她前些日子做的小规划。她打算秋收之后让她爹把地全收回来,招两个管事儿帮工,另外找些长工来,这一百六十多亩的地全部自己家种。
把地佃出去是省力省心,可是佃农们的耕作水平不一,家底不一,投入不一,产量自然也有多有少。虽然自己家的留成是不动的,可是却远远不到她想要的那个产量。
再往前不久,便是秋收,这事儿现在是该说了呢。
在房中略做思考,出门去前院儿。春杏仍坐在当门儿对着刚才她记录东西苦思冥想。
“什么?地收回来自己种?”李海歆听完她的想法,惊讶了一下。
何氏与春柳几个也看她。
李薇笑着点头,“是呀,爹娘。把地收回来咱们找长工种,不是更好么?”说着又分析了一番自已统一耕种和佃出去的利弊。
何氏听她小嘴叭啦叭啦说得溜,笑了下,低头想想,也是很有道理,向李海歆道,“梨花说的也是个理儿。咱们在李家村的时候,有些人的好地,还没有咱们后来种过绿肥孬地收成高呢。”
李薇立刻点头,笑嘻嘻的抱着何氏的胳膊说好听的话儿。
李海歆道,“这才刚佃出一季的地,又再收回来,还真是折腾。”
李薇呵呵笑了一下,之前是因为三姐的亲事,大姐那里,小玉突然出了状况等等诸事干扰,一时没想到。
李海歆话虽如是说,往深里想想,梨花这主意也好。不过,他又道,“地都收回来,便要早早的找长工,这种地的家伙式,可都得咱们自己打制,还有耕牛也得再买几头。”
李薇心中算了下,这一百六十亩的地,要保证十亩地一头耕牛,又要保证十亩地一套耕作工具。这些一次置下来,是要花不少钱。光那耕牛,一只壮年的,至少要八两至十两的银子。
不过,从长远看,这些投入还是很合算的,兴许,一年一季的增产下来,这些钱就弥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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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李海歆把地收回来自已种,李薇便开始着手发挥她的小特长。首先要解决的是农肥这一项,大面积的耕种,单靠农家地办法积肥是不够的。
当务之急是要广积肥,前些日子听说城中有人收肥卖肥,这个也算是一种办法。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她先前想到的,去油坊收购各种油渣,以作田肥。
不过,听年哥儿说,这油渣之类的田肥也很抢手,若是价儿太高,倒不太合算了。所以她现在还要再寻合适的路子,解决田肥这一项。
想到来想去,想到的仍然是之前想到过的几个法子,如比绿肥,比如用农家的方法积肥,还有她在书上看到过的各种积肥方法,以及最让她念念不忘挂在心头的粪丹,这个据说有“一斗当大粪十石”肥力的神奇东东,究竟详细的配方是什么样的?
翻出自己多年来的手记,找到那时记得关于粪丹的配方,里面有动物毛血,骨骼,人畜禽粪以及麻渣、豆饼等,单从这些配料的功效上,倒是具有肥田的功效,另外里面似是还添加有砒霜硫磺等添加物,这两样难道是用来杀虫的?
思量了一会儿,把这个按下先不想。又想到她的秸杆儿养蚯蚓来,养蚯蚓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她自然不舍得丢下。现在一切安定,她也打算把那个再重新捡起来。
自己在屋里写写画画的,又列了一大张纸来。
第二日她吃过早饭,便要李海歆赶着牛车带她去新买的那一百亩田里看看,她只听说过边儿上有个几间房的小庄子,一直没机会去瞧瞧。
李海歆知道她这是又有了新想法,便赶着牛车带她去。两人到地头时,早上的露水还未消下去。
李薇站在地头,粗略扫过她家新买的那块田,里面种的庄稼种类繁多,苞谷秫秫棉花甘薯大豆绿豆,秋粮作物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李薇微摇了下头,这样的种植方式,无非是自供自给的思想在作祟,什么都种,什么都种一点点,除了上交的,剩下的供自家吃喝。
也不知道秋粮交时,她们家会收多少种类的粮。
看完庄稼种类,便进了那个小院子。院子盖得有些年头了,里面荒芜,共有六间破青砖房,房顶还是她爹收拾过的。
这个小院子倒是可以再扩建一下,将来里面养耕牛放农具什么的。至于她想找的继续养殖蚯蚓和试验做那个粪丹的场地,还要再继续找找。
从田里转了一圈之后,父女二人赶着牛车回家。
回到家里,却是许久不曾走动过的佟维安与柳氏来了,还带着佟蕊儿与佟永洛。
何氏正厅里陪着说话。春柳和春兰在厨房忙活,便是要留人吃饭的样子。
李海歆先去厅里打了声招呼,回房换衣衫。李薇便去厨房,“三姐,年哥儿舅舅舅母来干嘛?”
春柳手中摘着菜,头也不抬,“不知道。来了这一会儿只说闲话了,没听他们提起正事儿呢。”
她还要再问,却见春杏从正厅那边儿过来,脸儿沉着,走到她跟前,看看她两脚上的泥巴和被露水打湿的裙摆,“快去换衣裳,娘让去厅里陪着那个蕊儿呢。”
李薇撇撇嘴,“我不去。她看见我,就一副我欠她钱的模样,不去找那没趣儿。”
春杏扯她一把,“你不去谁去?”说着进厨房帮春兰洗茶洗碗洗盘子。
李薇哼了哼,不甘心的回后院去换衣裳,一般猜测着佟维安一家人的来意。
以蜗牛般的速度换好衣裳,到了前院,何氏与柳氏已移到偏厅之中,佟蕊儿正做乖巧状,安份的坐在椅子,看见她进来,反射性的丢过来一双白眼儿。
李薇也快速反击隐蔽的反击,然后向与柳氏见礼。柳氏柔和的笑着,“听你母亲你去田里,去瞧什么?”
李薇笑笑,“也没什么。在家里闲得无聊,出去转转。”
何氏便接口说她在乡里野惯了。佟蕊儿听见这话,又得意向她投来了撇,李薇心说,她娘不过是自谦之语,你还当真了呢?
柳氏却把她夸了又夸,“听人说,春杏卖的那个香皂就是梨花的主意,这份巧思可是难得。”
李薇只嘿嘿笑着,陪在一旁。仍旧在心底盘算自己的事儿,决写趁着这个时机,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快十一岁,是正好正合适的年纪呢。
……
132章 三年之后(1)
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李家村的秋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飘逸悠扬,田间已是一派丰收景象。李薇立在自家的地头,放眼远望,心头有说不出的舒畅。
不由笑出声来。
年哥儿从苞谷地里钻出来,手中拎着的篮子里,里面装着十来个花皮泛黄的大甜瓜,看见她这副模样,远远便笑,“这儿的田和咱们在宜阳的有什么不一样么?怎么你一回来便这么高兴?”
李薇轻笑了下,不语。从单纯的田园风光上来说,宜阳的田园庄子似是更胜一筹。可是,在她心底却对自己这块田地更亲近一些,看到李家村的一草一木,儿时的欢乐时光便不由的浮上心头。
宜阳与李家村相距并不远,可,再次见到这秋天的景色,竟然是三年之后。还是借着小舅舅的成亲机缘,他们才在这即将秋收的时刻,举家回到李家村的。
想到何文轩,她又失笑,这位年近三十的小舅舅,快把姥娘的头发都愁白了,自打她八九岁上起,姥娘见了她娘没二话,说的全是小舅舅的亲事,两人把能想到的原因都猜了个遍儿,虽然她大了,她娘不再许正大光明的听闲话,可断断续续的她也听到不少。
那些缘由让她听来都觉匪夷所思,十分的好笑。
年哥儿拎着篮子走近,含笑向她伸过一只手,“走,我们回家吧。”
李薇直直盯着这双手,微纠结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伸手。他又加了一句,“小心跨地沟子摔着。”
李薇低头看了下,自己脚下的这个一尺来宽,边缘长满荒草的地沟子,乖乖的伸了手,搭在他的大手掌中,借力跨过地沟子。
年哥儿待她站稳后,将手掌反了个方向,牵着她的手,沿着地头的小路向外走。李薇不自在的把手抽了抽手。
他偏过头来,眼中含笑盯着她看,手上的劲道却一点没松动,就那么不紧不松的握着,不至于让她觉得疼痛,又不至于让她撑开。
李薇窘迫得脸色发红,心中飘飘浮浮地不知所措,心里如蜜如麻,涨满让她慌乱,却又并不排斥的滋味儿。
两边的苞谷杆儿,青纱帐一般,将田间小路密密围起,只有微凉的风吹过,叶片摩擦得簌簌作响,又有秋虫躲在不知名的角落啾啾而鸣,更衬得这田野的静寂。
“刺啦”她正愣神之际,小路边的苞谷地里,突然传出来一阵轻响,随着那响起,苞谷杆儿晃动,以及极快速度向这边儿漫延,李薇心中一慌,大力抽手,年哥儿也极快松手。
一道黑影从苞谷地里蹿出,李薇定盯看去,却是一条大黑狗,它蹿在小路上,几个纵身过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另一块苞谷地中。
“呼……”李薇长长的出了口气儿,以手轻拍胸口,安抚那颗几欲跳出胸腔的心脏。
年哥儿脸上也有尴尬之色,以手成拳,抬起唇边,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瞄过周遭,确认无人。复又去牵她的手,李薇警惕的退后一步,把手背到身后,偏头去看路边发了黄的苞谷叶子。这三年来,她即便是再迟钝,从他那些日益可疑的行径中,也能看出些端倪来,这样做是不对滴……
年哥儿轻笑了下,突然上前一步,凑在她脸侧,低声道,“刚才我也吓了一跳。”
李薇脸色更红,心中诽谤,吓什么吓,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想到这儿又怪自己今儿发什么神经,竟然会被他三言两语的蛊惑着,巴巴的跟着他来摘什么甜瓜,想到这儿又退后一步。
“不走么?”年哥儿轻笑了笑,往路口看了一眼,“那边有人过来了哦。”
李薇立时抬头望去,小路的入口处,远远的晃进来了一个人影儿。连忙轻咳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直直盯着小路的那头,“那个,走吧。”
年哥儿又笑了下,在离她三迟远的距离走着,“听三姐夫说,小舅舅一行人今儿应该能到安吉州,后日便可到县城之中呢。”
李薇本不想搭话,可对面那人愈走愈近,她连忙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故作轻松的偏头笑道,“是呀,再过不几日就能见到小舅舅了。”
她演戏太过投入,头偏的角度过大,一不小心,对上他的幽清眸子。两目相对之时,他眉头微挑,向她悄悄的眨了一下眼睛。
李薇心中一突,忙撇过头去。
年哥儿又闷笑几声。此时对面那人已将到跟前,是个与他们家住得较远的老汉,原先在李家村的时候,一年也难道见过几面儿,现在李薇只觉得他面目熟悉,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向他笑了笑。
年哥儿倒是极有礼貌的问好,老汉受宠若惊般停下来,与他客套话儿。
李薇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还有他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朗朗笑声,一时有些恍惚,他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副模样的?
儿时的羞涩不见了,那股子不自觉的对不相干之人的冷淡也不见了,本来不温不火的音调中,也开始透出爽朗之气来。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某些方面脸皮厚了,而且还恶趣味十足。
两人客套了两句诸如天气收成之类的,老汉满脸笑意,热切的和他打过招呼,说去田里割把草回家喂牛,便往田野深处走去。
年哥儿含着笑意回头,“在想什么?”
李薇把手藏在袖中,抠着指甲,心中几个念头翻滚,最终鼓了鼓勇气,抬头,以目光控诉他,并指责,“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哦,”年哥儿头低了低,眼中闪着明知故问的光芒,“哪样是不对的?”
李薇想说,你这样调戏我是不对的,可这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又想说这样对她是不对的,可,似乎自己心底也并不认为真的不对,又又想说,什么哥哥妹妹的话,好象她心底更排斥,何况他姓贺,她姓李……
憋了半晌,憋得脸色通红,才强强找出一个理由,没好气的道,“你应该以学业为重。”
这个理由让她颇有些理直气壮,突然觉得有了胆气,在说话的同时,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的愤慨。
年哥儿闷笑了两下,点头,“好。明年春闱我去考。”
李薇总算是找到她可以坦然面对的话题,听了这话,又瞪过去一眼,同时皱了皱鼻子,“考进士是那么容易的么?是谁考举人差点名落孙山?”
年哥儿不以为意,轻笑了两下,故意道感叹道,“所以,梨花可别惹出什么事儿来分我的心。”
李薇把眼闭了闭,今年五月里方家那方羽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派个媒婆到她家提亲去了。把何氏与李海歆吓了一跳,两人将她堵在房间,足足盘问了两个时辰,问她方家为何来提亲,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李薇哪里知道方羽是发的哪门子神经。不过是因小四姐的胭脂水粉生意红火,方家那个旁支,有样学样,春杏卖什么,他便仿制什么,虽然其质地色泽功效与春杏铺子里卖的相去甚远,但是他卖的价格便宜,这几年来,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若是他这样在后面跟跟风也就罢了,春杏虽气,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可是,他竟然打起来假冒的主意。制了一批带有春杏铺子印记的盒子瓷瓶,以假乱真,四处兜售,那些贪便宜的人,买回去后,才发现与之前使用过的相差甚远,都跑到春杏的铺子里,要求退货,更有甚者四处造谣,说春杏生意做大了,店大家欺客,以假乱真等等。
春杏肺几乎气炸了,当即告到官府,要求查明实情,还她清白,揪出仿制之人。赵昱森立时头痛起来,这么些年,他在宜阳为官,力求清正廉明,自然得罪了不少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虽然这事儿春杏占理,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传,也会扣他个官欺民的大帽子。
就是这时,离开宜阳多年的方羽回来,知道其中的缘由之后,带着方家的那个旁支,上门给春杏道歉,并替他赔了些银两,希望看在小时候与李薇就相识的份上,饶过他一回。
春杏这些年在商场上历练得已无比的老练精明,所谓冤家宜解不结、和气生财的道理,她比谁都通透。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但是向顾客说明缘由,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再者她的损失方家已经赔了,更重要的一点,她这几年已然深谙商与官之间的依存之道,也不想给赵昱森添麻烦。
这事儿便就这么做了了结。这之后,方羽借着这个由头,又登了几回门,更因武睿的关系,往她们家走动的愈发勤快。
本来小的时候,李薇对方羽的印象就不错,春杏这事儿又有他的调停,得已较为圆满的解决,并没有因为他姓方便对他十分排斥。
就这么,时隔几年之后,又再次有了些交集。可也仅仅是当作相识的人而已。
李薇乍闻方羽前来提亲,一口茶水喷在地上,她还不到十四岁呢。
“怎么?不答应么?”年哥儿看她鼓着小嘴儿,一脸的愤慨,轻笑着问道。
李薇听到他含笑的声音,心头便抽抽的,这里面的含意她自然是懂的,戏谑了然,还有笃定?
鼻子又皱了皱,抬头瞪他一眼,大步向外,逃似的奔去。
李家院中,此刻热闹非凡,街坊近邻坐了一院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家常。虎子和赵瑜两个,这里蹿蹿那里瞧瞧,眼中一片新奇。
春桃抱着小女儿,笑着叫春明,“看着他们两个点儿,别让磕着了。”
大武媳妇儿抱着大山家刚一岁多点的小娃儿,与何氏说笑,“这才三四年不见,你现在已是外孙满堂了。我们这个也会叫嬷嬷爷爷了。”
何氏笑道,“可不是么,咱们都老喽。”
正说笑着,王喜梅看见年哥儿与李薇一前一后从竹林小道儿那穿过来,扬声笑道,“我说让春明去摘,年哥儿偏不让。摘了这些时候,我还寻思着你们许久不回来,找不到自已家地头了呢。”
李薇嘴角扯了扯,扬声笑着进了院子,“哪有啊。我是瞧见三婶家的田种得好,多看了一会儿。”
话音一落,便听到年哥儿在她身后的闷笑声。暗中撇嘴,可面儿上不敢露出丁点儿异样来。
王喜梅听了她的话,笑着跟何氏道,“梨花这么些年可是一样都没变,总念念不忘种地。”
何氏也点头笑。
年哥儿拎着甜瓜进了厨房,李薇正要就着桌子坐下,舒解她紧张的神经,便听何氏道,“去帮哥哥把瓜洗了。”
李薇不想起身,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只得慢吞吞的站起身子,以蜗牛一般的速度向厨房走去。
春桃看她走得慢,以为是累着了,便叫她,“梨花来抱四喜,我去洗瓜。”
李薇忙摇头,“不用,不用。”一边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这次回来,春杏放不下铺子的事儿,要过两天再回;春柳那边则是远嫁的周荻回娘家,周濂在府州等着何文轩一行,而她自然便留在宜阳多陪周荻几日;吴旭是因酒楼事儿,一时走不开,也要晚几天,春兰身怀六甲,早早回来,何氏怕一时忙乱,照顾不到她,便也让她和吴旭一块回来。
所以现在家里,能干活儿的人当中,自己可算是个顶梁柱子呢。
许氏的大嗓门在院中响起,“大嫂,春峰家的娃儿都快两岁了。年哥儿咋还不订亲娶亲?”
李薇刚跨进厨房的一只脚立时僵住,心头紧抽着。
何氏不想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谈年哥儿的亲事,又见李薇立在厨房门口,以为她又要偷听人说话,便催她,“还不快去洗瓜?”
李薇立时醒神,另一脚也跟进了厨房。
李家的厨房,只有前山墙有窗,此刻秋阳西斜,本就光线不足的厨房更显黯淡。
李薇乍然由光明处进入,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年哥儿却因从暗处向亮处看,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便走过去拉她,他手中上的凉意让李薇心头清明了一分,忙抽手,年哥儿偏头轻笑,“刚才愣怔什么?”
眼中仍然是那副了然戏谑的模样,李薇心头羞恼,想也不想,举起小拳头向他胳膊上砸去,连着砸了几下,才突然醒神,自己这行径与前世她所见的小女子撒娇有何不同,举到半空中的胳膊,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就那么呆呆的僵着。
年哥儿轻笑了声,抽了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抓着她的胳膊,把僵在空中的小粉拳往自己胳膊上重重一捶,笑,“下次再打,用点力”
说完放了她的手,低头去切刚洗好的甜瓜。
李薇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虽然早有觉察,可是自回家这几天来,他这变本加利的行径,还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呆呆的看他切好了瓜,装了盘,才猛然醒神,端起托盘快步出了厨房。
外面,阳光暖暖,天空明亮静澈,她长舒一口气儿,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
李薇放好了瓜,围在桌前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这时李海歆与武睿赶着车从镇上回来。后面跟了两辆装满瓜果肉菜的牛车,这正是为何文轩成亲而采买的吃食。
众妇人一见他就笑,李薇也笑。武睿自去年冬天和四姐订了亲后,人变得愈来愈沉稳,也愈来愈懂事。与三个姐夫有样学样,家里有了什么事儿,他总是冲锋在第一线。
想到这儿,又想到年哥儿。心思刚一动,她呸呸呸几声,这样的联想可不好武睿可是过了明路的。这么一想,又连忙歪头呸了几声。
坐在一旁的莲花方才就注意她的动作,这会更加奇怪,往她手中的甜瓜上瞄了一眼,奇怪的问,“梨花姐,你呸啥?瓜里有虫子?”
李薇忙摇头,“没有,没有。吃到一个苦瓜籽儿。”
说话间,在场的妇人们都过去帮忙卸车上的肉菜之类,李薇放下甜瓜,去开了堂屋门。
买的肉菜活鸡之类,李海歆卸够自家这几天吃的,剩下的便要赶着牛车往何家堡送。
武睿也要跟去,何氏叫他,“睿哥儿歇着吧。让你爹自己去就成。”
武睿摇头,抹了下额上的细汗,声音粗而沉稳,“没事。不累”
李海歆赶着牛车和武睿两个出了院子,大武媳妇看着远去的牛车,感叹的笑道,“梨花舅舅成亲,倒反过个儿来了。旁人家都是舅舅给外甥子外甥女张罗。他这倒好,现在几个外甥女婿为了他的事儿都快跑断了腿”
何氏也笑,“可不是。梨花姥娘为了他的事儿头发都快愁白了。宜阳县城里成亲早的,象他这个年龄,都快当爷爷呢。”
说着到这儿,撇了一眼西屋,心中一叹,这个,怕是也跟梨花小舅舅学上了。亲事提也不让提一下。
贺府那边儿现下也管不住他了,愈发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到这儿便决定等他明年春闱之后,把他的亲事儿也说上一说。
……
下一章今天尽量发,可能会晚一点。
133章 三年之后(2)
李海歆自何家堡回来时,已是傍晚,西边天空挂着绚丽晚霞,袅袅炊烟升起,被秋风轻轻一吹,便无声无息的消散在李家院子上空。
一院子妇人都已散去,何氏与春桃正在做晚饭,李薇抱着大姐家的小四喜,坐在杏树下的木塌子上逗乐。这个如今已有八个月大的小丫头,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大眼儿,嫩如豆腐的小脸蛋儿,十分惹人爱。李薇觉得许是自己家女儿多的缘故,习惯了偏疼女儿,这个小丫头的受欢迎程度,隐隐有超过赵瑜的势头。
而且她极乖巧,任谁抱着都不哭闹,这会儿她睁着漆黑的大眼睛,随着李薇手中的一根竹叶子来回的摆动她的小脑袋,惹得李薇逗她一会儿,她便要凑过去在她的小嫩脸儿上啃一口。
年哥儿在春明的带领下,带着虎子和赵瑜去溪边儿野生梨树上摘梨子,已去了多时,此时还未回来。
武睿进了院子,帮着卸了牛车,李海歆去拎水饮牛,他在院中转了转,拿起把扫帚要扫院子。
李薇忙扬声喊,“睿哥儿,院子刚扫过。”
李海歆笑道,“年哥儿在河边带那两个小的玩摘梨子呢,你去瞧瞧,叫他们回吃饭。”
武睿应了声,匆匆出了院子。
李薇抱着四喜去厨房,春桃一边烧着火一边跟何氏说着,“……娘,回去说说春杏,亲事是她自己愿意的,那边的老太太太太早先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她又使起小性子来了。”
何氏一边揉面一边唠叨,“我说她她现在可听?现在脾气倒是比春柳还大几分。”说到这儿一抬眼看到李薇抱着四喜到了门口,没好气的向她道,“都是你当年撺掇她做什么生意,现在她手头有了钱儿,硬气得很呢。”
李薇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她的错么,即使没她,春杏估摸着也会做这个。不过,她也有些小虚心,当年为了勾春杏读书写字儿,把春杏领上这条胭脂水粉不归路的人不正是她么?
可是转念一想,四姐手中有这几个铺子撑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她性子愈来愈强,吃不得亏,即便是不嫁到武府,嫁到旁人家,没这钱防身,她可不得气死?
再者,依她看,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何氏说春杏生气的起因是,武府老太太应了将武掌柜近些年在安吉州府置买的一处宅子给他们。周荻嫁到安吉后,要在那边儿开铺子,同时也想在那边办个作坊。春杏想着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周荻先用着,让武睿回家说说,结果这才知道那宅子,又武老太太留给那偏房的庶女做嫁妆了。
春杏现在自己手头大大小小五六个铺子,一个铺子一年下来,少则五六百两的赢利,多则一千两。
这还不算周荻嫁到安吉之后在那边儿开的三个铺子呢——虽然是年初才开的,可是安吉州府繁华,听周荻说生意极好,她还要计划再往安吉州周边的几个县城发展呢。
小四姐估摸着也不是仅因为个宅子生气,而是因为武家这事儿办得不体面。又没处使脾气,只好冲着武睿发作了。人前还没什么,人后武睿便存着讨好自己家人的心思呢。
想到这儿便笑笑,劝何氏,“娘,四姐就是使一会性子呗,气撒出来就好了。嘿,这亲事儿是她自己挑的,她还能真舍得把睿哥儿怎么着啊?”
何氏笑瞪她一眼,春桃也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跟何氏道,“娘,梨花也长大了呢。”
李薇嘻嘻笑着,不接春桃的话。自春杏的亲事后,姐姐们都愈来愈八卦了,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避着。
何氏瞪春桃一眼,笑骂她,“你还是操心着小玉吧。整十八岁,往十九岁里去的大姑娘了,挑到什么时候?”
李薇得意的向春桃皱皱鼻子。这个时空男子未及十六岁,女子未及十四岁成亲,称为“先时”,男子二十五岁以上,女子二十岁以上尚成婚,就是“过时”,小玉马上就是“过时的官家小姐”了,也不知道她挑个什么劲儿?
这些年,光大姐给她挑的亲事儿,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算上石头娘给她挑的,估摸着得二十门亲事了。从地主富户到年轻的小官小吏,其中间几个李薇还见过,虽然没有自己家的几个姐夫顺眼儿吧,倒也还不错。
可是她不是挑人家长相,便是挑家业,要么便挑学问。
春桃听何氏提到不玉,脸上也没了笑意,叹了口气,“石头说,她呀再不挑中,就让爹娘做主给她许门亲事。”
正说着,武睿年哥儿领着虎子赵瑜回来了,两个小的手中各抱一只黄澄澄的梨子,笑哈哈的走在前儿,一边啃,一边玩闹。年哥儿手中拎着一篮子还带着枝叶的梨子,与武睿走在最后面儿。
何氏在厨房听到这几人的声音,又跟春桃叹了口气,向外悄悄一指,“我还得愁这个呢。”
李薇悄悄吐了吐舌头,抱着四喜转身往院回院中。
“五姐。”虎子瞧见她,转身从篮子里拿了一只梨子,举着向她跑来。
“小姨。”赵瑜自然不甘落后,也转身去拿梨子,跟在虎子身后跑来。
李薇只好站身子,喊他们,“跑慢点当心摔着”又看向他们手中已啃了一半儿的梨子,“洗过了没有?”
“大舅舅给洗过了”赵瑜抢在虎子前儿,把手中的梨子举得高高的递给她,并大声答话。
李薇颇有些解气的笑了下,伸手接过赵瑜手中的梨子,拍拍他的头,“去和小舅舅洗手洗脸,一会儿吃饭了。”
春桃在厨房里面喊,“瑜儿,怎么不拿梨子给姥爷姥娘吃?”
赵瑜应了一声,又跑去拿梨子。
年哥儿把装梨的篮子放在厨房外的柴架子上,手伸上四喜,“来,我抱抱。”
李薇忙把四喜象塞包袱般塞给他,转身进了厨房。
武睿看着她的背影,十分不解的问,“梨花怎么了?”
年哥儿摇头笑笑。李海歆在堂屋招呼他们,两人便一齐往堂屋走去。
李薇钻进厨房,东扯一下,西扯一下,一副安份不下来的样子。抬头看见她娘拿眼儿瞪她,呵呵笑了下,突然想日间许氏说的话来,“娘,我爹不会真应让春峰春林跟着去咱们庄子里干活儿吧?”
一说这个,何氏的脸儿也沉了下来,一边擦碗,一边道,“难说,你爹一向放不下他们。”
李薇不满的撇撇嘴,“春林还罢了。看样子比春峰懂事些,春峰要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何氏好笑的看着她,“跟春杏学吧你。有本事自己跟你爹说去”
李薇哼了哼,她还真要去说这事儿呢。若说让他们去干个杂活还没什么,可是就老二家那样的人,能只安份干个杂工?当个长工?他们家这些年得了自己家的贴补,过得现在也不算差,没有老三家过得好吧,在村里也算数得着得了。放着自己家的鱼塘和地不管,只安心挣个长工的辛苦钱?
怕是打着当个管事儿的主意呢。说不定还打着从中间捞几个钱花花的主意。
春桃正要说什么。许氏在外面喊人,“大嫂,在家不?”
春桃立时住了嘴,向李薇挑挑眉,李薇出了厨房,见许氏又拎着几掐子青菜过来,李薇深吸了口气,面儿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笑着和她打了招呼,接过她手的中菜,道了谢。
许氏摆手,“哎呀,梨花跟大婶儿客气干啥?”说着往里面儿一伸头,见春桃在灶下烧火,忙拨开李薇的身子,往里面走,“哎哟,春桃,人家官老爷官太太,个个都是仆人成群的,你怎么回家还自己烧火啊?”
及至走到灶口,伸手拉春桃起来,“……大婶帮着烧,你去歇着吧。”
春桃向何氏悄悄苦笑了下,何氏摆手让她出去。许氏还叙叙叨叨的说着丫头的什么事儿。
李薇颇有些愤愤然,回来时送她们的丫头小子们当天下午都回去了。一是因家里头没处住,二则爹娘总觉得自己家就是个农户,回到老家里还使奴唤婢的,让村里的人笑话他们。
春桃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拍她一下,去堂屋抱四喜。小四喜这会两只溜黑的大眼睛没了神采,窝在年哥儿怀里,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
春桃接过她,失笑道,“跟你小姨一样,是个不认生的丫头。”
年哥儿的笑声传来,听在李薇耳中却是别有深意。大力摇头,往东屋而去。
第二日下午下半晌,本以为要等几天才回来的春杏,坐车马车居然提早回来了。她梳着飞仙发髻,前额双眉正中间儿,垂着一枚手指肚大小的银质底座红宝石额饰,两耳上也是配套的红宝石头水滴耳饰,衬着她这几年用什么桃花玉容粉养颜粉,养出的白细嫩滑的肌肤,极为醒目艳丽。
上身穿着樱桃红的小衫,袖口缀着玉色掏袖,下面是一件鹅黄暗折技缠花百褶裙儿,脚上一双耦合色精美丝图案绣鞋,鞋头上还缀着大大的珍子,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李薇一看她这打扮便笑了。心说待会儿她娘还得揍她正想着,何氏从堂屋出来,一眼瞧见她,脸儿一沉,“你给我过来。”
春杏呵呵的笑了笑,向身后一招手,菊香和兰香拎着手中的匣子上前,“老夫人,这是四小姐给舅姥爷备的贺礼。”
何氏摆手让李薇领着这两个人进屋,唬着脸儿训春杏,“来时你爹咋交待的?回家穿一般的衣裳就好,你……”
春杏笑呵呵抱着何氏的胳膊,“娘,有好衣裳为啥不穿?穿又不碍着谁。”
一转眼儿看见年哥儿与武睿从西出来,她先是冲着武睿哼了一声,又向年哥儿笑着,“哥哥,你说是不是?”
年哥儿轻咳一声,转头望向院外。春杏皱了皱鼻子,松开何氏的手臂,“好,我去换。我这不是给小舅舅买贺礼,急慌着回来,来不及换衣衫嘛。”
何氏脸色这才松动了点。李薇也觉得她爹娘在衣衫这件事儿上显得有些固执,可能还是怕回到村里,生生高人一大截子,让邻里心头艳羡嫉妒,并生出疏远之意来吧。
春杏扯着李薇进了东屋,去换衣衫,一边问,“他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
李薇一边拨弄着春杏的衣衫裙子,感叹着春杏愈来愈臭屁,听见她问,便编了一通家人都怪武睿,通通给他脸色看,昨儿夜里,他要喝酒,自己还呛了他一通的话。
春杏先是脸上的笑收了下,突然一笑,上前点狠狠的点她的额头,“满嘴的瞎话。”
李薇揉着额头,笑道,“四姐,你现在不气了吧?”
春杏一边穿鞋子一边道,“气,怎么不气”说着把脚恨恨往地上一跺,眉眼一挑,咬牙道,“你说那老太太怎么想的?他好歹是三房的长子嫡子独子,定亲时说好的宅子,又改口,也不嫌丢人?”
李薇也想不通,不过她转了转眼睛,把身子往前一倾,“该不会武府没什么钱财了,又看四姐手头有那么几个铺子,想着你不差这几个钱了吧?”
其实李薇心中却想着应该是武睿非要来提亲,武家老太太不是很同意,又拗不过他,才出的这招儿,故意落小四姐的脸面。但是这话还是不说为好。不过,以春杏现在在生意场上磨出来的精明,她能想不到?
春杏哼了哼,没说话,扬声叫两个丫头进来帮她梳头。
两个丫头放好东西,正在院中帮何氏摘菜,听见春杏叫,连忙洗了手过去。
何氏等这两人进了东屋,才无奈的跟春桃笑笑,“春杏这受享受劲儿,倒底是随谁?”
春桃也摇头笑,“不知道。”又说,“随她去吧。她自己挣的钱,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氏摇了摇头,一边跟春桃絮叨,“从小时候看,梨花和春兰怪些,长大了,春柳性子怪些,到了到了,最怪的竟然是这个老四。”
春桃捂嘴儿笑。
年哥儿与武睿在西屋下棋,听见,相视也笑。不过武睿是苦笑年哥儿把棋盘一推,“算了,这棋我看你也没心思下了。出去坐吧。”
武睿闷头坐了片刻,才点头。年哥儿又笑笑,“行了,小杏只是有些脾气,又不是不明事理儿。成亲的日子看准了吗?”
武睿点头,“看了几个日子,等小舅舅的事儿过后,跟咱娘商量,看定哪个日子好。”
年哥儿拍拍武睿的肩膀,“小杏那里,我再替你劝劝她?”
武睿连忙点头。春杏一向最听他的话,其次是梨花,再其次才是李海歆两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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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章 齐聚(1)
“四姐,”李薇从堂屋去了东屋,走到北间里儿跟春杏说,“四姐,睿哥儿喝酒上了头,娘让你去给煮碗解酒汤去。”
春杏从宜阳回来,赶了大半天的路,有些劳累,本正半歪在炕上歇神儿,听见她这话,一手扯下盖脸的帕子,看看外面还没有完全黑透的天色,咕哝,“这才刚喝上多大一会儿,他就醉了?”
说着翻身下炕穿鞋子。
李薇笑嘻嘻的道,“你还不知道咱们这里新婿上门儿,不醉不休的。嘿,再说咱三叔的酒量好着呢,三叔是长辈,让他喝,他能不喝?”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还有大叔那馋酒样儿,自己想喝酒,总得拉一个人做陪不是?”
春杏加快动作,穿好鞋子,把她的身子推了个反个儿,“你去叫他出来。”
李薇笑呵呵的点头,悄悄道,“四姐,你还是心疼睿哥儿的吧?”
春杏一点她的额头,瞪笑,“你知道什么?”
李薇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懂,去堂屋叫武睿。屋内李家老二老三,还有银生大武几个,另有春峰春林都是李海歆叫来陪武睿的。女婿上门儿,李海歆总是把宴席整治得格外隆重,在这种场合中,儿子女儿都通通靠边儿站。
她刚才进去送菜的时候,就看见老二和老三同时在劝武睿喝酒,武睿的脸色已如煮熟的虾子那般红了。还是年哥儿替他喝挡下了那两杯酒。
不过,她脚步顿了下,他喝那两杯酒时,似乎向自己这边瞄过一眼,貌似意味深长……莫非想讨什么解酒汤喝么?
一面摇头一面挑帘进了堂屋,屋内已掌了灯,几只高而粗的蜡烛,将屋里映得明晃晃的。劝酒已暂时消停下来,在座诸人个个脸色通红,酒气浓浓。
武睿头半垂着,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李薇摇头,待会她娘过来,定是要责怪她爹的,酒喝好就行,有这么把人往死里灌的么?
李海歆看她又进来,便知她的来意,向年哥儿摆手,“扶睿哥儿去歇着吧。”
厨房内春杏一边就着小炉着煮醒酒汤,一边跟何氏埋怨,“我爹也真是的,不把人灌醉不罢休……”
菊香和兰香两个正准备着待会儿要吃的饭,听见这话,两人对视一笑。
何氏和春桃也笑,只催她赶快熬汤。
贺永年扶着武睿进了西屋,李薇跟在后面进去,帮着掌了灯。以布垫手,将小泥炉上温水的小铜壶取下来,新沏了两杯茶,让他们先喝两口解解酒。
贺永年站起身子,微微有些摇晃,“梨花帮我把茶端到外头喝吧。”
李薇看武睿头低着,悄悄瞪他一眼,依言端了茶水,挑帘出了房门。
春杏煮好醒酒汤,端着出来,看见他跟在梨花身后,身子有些不稳,便叫,“哥哥也喝一碗醒醒酒吧。”
贺永年偏头一笑,“不用,小杏,你给睿哥儿送去。”
春杏一时忘了他最不喜欢喝这醒酒汤便喊在前面走的李薇,“这回来带了峰蜜没有?你去沏碗蜂蜜水来给哥哥醒酒。”
看李薇不应声,她又喊了一句,李薇才遥遥应了声。
春杏听她的声音有些没精打彩的,眉头皱了下,先按下心中疑惑,往西屋而去。
屋内武睿半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春杏叹了口气,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以指轻推他,“起来喝汤了。”
武睿不动,春杏笑了下,在他身旁坐下,再推他,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没醉。快来喝了汤”
武睿身子先是轻轻动了下,复又趴下不动,春杏眉头一挑,一巴掌拍过去,音调稍高了一些,“还装呢。”
李薇去厨房沏了峰蜜水,经过西屋门口,听见春杏脆喝,暗笑了下,向杏树下的塌子边走去。
此时,何氏已将各个屋子檐下挂着的的灯笼点起,映得满院子亮通通的。只有大杏树那一片,却在灯光之外的暗影之中,李薇将水端到他跟前儿,将原先的茶水拿到一旁。
看他一直坐着不动,便道,“待会儿娘做好了饭,你吃些早些睡,明儿小舅舅不就是要回来了吗?”
贺永年看她站离在自己三尺之外,笑了笑,拍身边的塌子,“梨花,来,坐下。”
李薇看了看院中,依言坐在离他三尺远的塌子上。
“你想小舅舅吗?”
李薇突听这话,有些奇怪,何文轩对她来说,一直是个心理上亲近,但一旦看见却又陌生起来的人。想,自然不是很想。
又觉得他这话中有话,便奇怪的问,“你很想小舅舅?”
贺永年轻轻点下头,将目光投向那片幽暗暗的竹林,好一会儿才偏头轻笑,“……自我去了镇上学堂,与小舅舅的书信就没断过呢。”
李薇惊讶,豁然转头,知道他与何文轩有些书信往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频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问,“都说些什么?”
又问,“爹娘知道吗?”
贺永年摇了摇头,轻笑,“爹娘不知。至于与小舅舅说什么,这么些年,我几乎都忘了写过什么,应当说无话不谈吧。”
李薇突然恍惚起来,这么些年他最亲近的人竟然是何文轩么?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小舅舅?而且,即使是相处,也不过是何文轩回家时,在自己家小住,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吧?
正要往深里问,却听何氏在厨房喊人开饭。便站起身子,贺永年也没再往下深说。
用过晚饭,回房休息,李薇躺在床上,反复思量着他的那番话,突然,心中一动,“呼”的坐起身子,他说,与小舅舅几乎无话不谈这个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
春杏也未入睡,正闭眼想着心事,被她这猛然坐起,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来,伸手要去掌灯,“梨花,怎么了?”
李薇忙摇头,扯她,“没事儿,四姐,我突然想起小舅舅来,好些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胡子都一大把了呢。”
春杏笑了笑,复又躺下,长长得叹了口气儿,“谁知道呢。娘说小舅舅这人,一家子里,没人能猜得透他心底到底咋想的呢。”
“睡吧。”
李薇轻应了一声。仍旧是睡不着,反复想着他那句与小舅舅无话不谈的话。无话不谈……会不会这事儿也说了?
想到这儿,猛然扯了被子,将头蒙住,如果是这样,她绝对不想见到何文轩。
春杏被她这一番踢腾,逗得又笑了下,若是以往她定要打趣儿她,可现下也想着自己的事儿,伸手隔着被子在她身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
第二日一早,李海歆与武睿贺永年三个,赶着春杏来时乘的那辆马车,去镇上接人,算日子,何文轩今儿是应该到的。至于何时到,却没有个准时候,他们在家中也没事儿,赶早过去,再买些中秋的吃食来。
三人走后,何氏便忙着收拾屋子,春杏回来时说,春柳与春兰吴旭几个,应该当也是今儿下午到。
何氏一边收拾一边感叹,“咱们的房子太小喽,要不趁这回回来,让你爹留下,再加盖两间?”
春桃春杏李薇三个,把压在厢底的褥子都拿出来,搭在院中晾晒,听了这话,都笑。
何氏瞪她们,“笑什么?走得再远,还能不要老家?”
三姐妹都点头。
果然不出何氏所料,春兰春柳吴旭三个,在下午下半晌的时候赶了回来。春兰扶着腰小心的下马车,一见这满院子搭晒的褥子便笑,“娘算得还怪准呢。”
李薇跑过去扶春兰,随后春杏接过吴耀,把他放在地上,拍他的头,“耀儿,想四姨不?”
吴耀大眼睛闪了闪,往春兰身后躲,片刻又伸出头来,干脆利索的说了句,“不想。”
春柳抱着五福从车厢里出来,一边下车一边笑,“就你那样儿,耀儿躲你都来不及呢。”
春杏扑过去要揪吴耀,打他的小屁屁,数落道,“我可是好东西送了你一箩筐,你敢说不想我……”
吴耀迈着小短腿儿向何氏跑去,“姥娘……”
何氏笑着把他抱在怀里,又瞪春杏,“你往手吧。别撞着你二姐。”
吴旭将马车赶到院中间儿,从里面拎出两只大大的匣子来。何氏知道是这春柳和春兰各给何文轩备的贺礼,不免又将何文轩这个做小舅舅的埋怨一通,又笑他肯定是故意这么晚才成亲,好搜刮外甥女外甥女婿的东西。
李薇端茶倒水一通忙活儿,请姐姐们在院中墙荫下坐着说话。过去抱五福,双手刚沾上她的身子,她便小竹哨一般叫了起来,李薇气得用手轻轻点下她的小额头,待离春柳远了一些,才笑,“和她娘一样的脾气”
春柳抱着哄着两下,笑道,“都说侄女肖姑姑呗,她这性子象姑姑多一些跟她姑姑亲得很呢。”
提及周荻,春杏连忙问道,“三姐,小荻姐姐回去了?”
春柳摇头,“她哪里舍得回去。缠了我几天,非要跟来,还是爹不让她跟着,昨儿你们坊子里好象出个什么事儿,你不在,那管事儿的就去找了她,她有事儿占着手,便来不了了。”
春杏一听坊子里出事儿,便急了,连忙问到底是什么事儿。
春柳摇头,“她去得急也没细说。再回家时已晚了,五福闹腾,我陪着早睡了。今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睡着呢,便没顾上问。”
看春杏满脸急色,又道,“有沈卓陪着,出了什么事儿他应付不了?你急什么。”
春杏怔了一下,猛然一拍头,坐了下来,笑道,“是我怎么忘了他还在呢。沈卓这人比三姐夫还鬼三分。”
春柳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
何氏听春杏的生意又出问题,便把之前数落她的话,又说了一遍,“你说你好好的做什么生意?见天有操不完的心,成了亲后,这生意你就别管了,让睿哥儿替你管着。”
春杏随口应了一声,那表情神态,却象根本没放在心上。
何氏还要再说,春桃拦住,劝道,“娘,小杏喜欢做这个,就让她做呗。再说,成了亲后,有了孩子,她顾不上,便自己就不做了。”
春杏脸上红了一下,扭身去东屋。
姐妹几人虽说都在县城里住着,但各有各家的一摊事儿,倒也不是能天天见面,象这样聚齐的时候更少,这会聚在一起喝茶吃果子,闲话家常,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李薇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有些无趣儿,便带着小毛头吴耀,从春桃怀里接过四喜,去老三家找虎子和赵瑜两个。
这两个小子一到乡下,便粘着春明,东家跑西家蹿的,整天不着家。李薇去时,看三人聚在一起,正捣故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半旧的鱼篓子,李家老三坐在院中墙荫下收拾着农具。见她看,便笑,“别挂心,等会儿他们要去,三叔跟着一块儿去。”
王喜梅从屋中拎着小凳子出来,笑道,“你三叔这些天,也返老还童了,小时候没玩够的事儿,可算是玩了一个遍儿。”
虎子摆出小舅舅的模样,把吴耀牵在身边,给他讲这个是鱼篓子,怎么怎么抓鱼等等。
李薇道了谢,与王喜梅坐在她家的木槿篱笆墙荫里叙闲话。
如今已六岁多的小牡丹,乖巧安静的坐在王喜梅身旁,手中拿着个小小的绣撑子,一针一线绣得认真,偶尔听几个男娃儿说到兴奋处,大笑起来,便抬头去看。自己也跟着笑一回,又低头去绣。
安静恬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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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章 齐聚(2)
李薇在老三家坐了一会儿,老三带着那群毛头小子去溪边捞鱼,她看天色也不早了,王喜梅怕是要开始准备晚饭,便抱着四喜回了家。
回到院中时,何氏母女几个正在说着何文轩的妻子,她们的小舅母。便凑过去听了听。
实则何氏母女也并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知道这位小舅母的父亲似是一位有名望的儒士,一直以传教授业解惑为已任,一生不曾入仕途。不过,据说他教过的学生里面,倒有不少在朝中为官的。
其中不乏一二品的当朝大员
四十岁上生得这位小舅母,很是疼爱。她姓孟,名颜玉,现年十九岁,据何文轩的信中寥寥数语推断,应该是位琴棋书画皆通,极有才华的女子。
而且她能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长途跋涉到何文轩的故乡,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成亲,想必也是位通情达理的女子。
李薇微笑,也许只有这样的人女子,才能配得上她那位有些神秘的小舅舅?
当天边只剩下的最后一丝余辉时,李家院外的竹林小道上传来了一阵喧闹,是李海歆一行回来了。李薇心中突然生出激动之意来,有一丝莫名的期盼,只是她分不清楚这期盼是不是冲着何文轩去的。
一家子人从厨房里,堂屋里,东西屋里涌出来,一齐迎向院门口。何文轩不知在何处下了马了车,此时,一身玉色布衣,就那么风轻云淡的在李海歆与贺永年的陪同下,淡然而来。
他面容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细长的眼睛含着笑意,看见何氏,突然快步上前,衣角翩然,几乎拜倒,“大姐。”
何氏看到他完好无缺的立在眼前,眼圈骤然红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何文轩眼中也有了些湿意,掏出帕子替她擦泪,李海歆在一旁劝道,“知道你挂心,梨花姥娘也挂着心呢。快别哭了,文轩见你一面儿,还得回家去,有什么话,明儿一早咱们去何家堡,到时候你们再叙活儿。”
春桃几个也在一旁劝道,何氏怎能不知道老娘挂心他,强忍着擦了眼泪,满心的话儿想说,又怕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回头望着了一院子的女儿女婿外甥子,嗔他,“瞧瞧这些,你认得几个?”
何文轩微长的眼睛含着笑意,扫过院中,点头。突然偏头看向李薇,“你是梨花?”
李薇忙笑呵呵的点点头,何文轩走过去摸摸她的发顶,感叹,“长成大丫头的呢。”
何氏嗔道,“可不是,你再不回来,我曾外祖母都当上了。”
李薇不敢确定小舅舅的感叹之中有没有旁的意思,更不敢抬头去看个究竟,他那双几乎没怎么变,却似是又能一眼看透人心,略微狭长的双眸,方才只轻轻扫过她,她便觉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春桃带着几个妹妹过来见了礼,又叫几个小的来,教他们喊小舅舅、舅爷爷。
何文轩的随从,是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几人上前给何氏见了礼,便将礼物呈了上来,共有四个箱子,却都是些普通的京城特产和小玩艺儿,另有一份箱子是专门给春杏的,说是小舅母特意给她备的。
春杏喜笑颜开,上前谢过何文轩。
何文轩含笑摆手,向何氏道,“不过是些小东西,我在京城四年整,这俸禄还没有小杏一年的赢利多呢。”
一家人都失笑。何氏知道他不能久留,把一肚子话都先按下,说了些闲话,眼看天色愈来愈暗,便不再留他,仍让李海歆几人去何家堡送他。
何文轩临走时,向何氏淡笑道,“大姐,年哥儿今晚就留在何家堡陪我吧。”
李薇死命压制着想抬头一探究竟的冲动,听见何氏笑道,“好,好,你们舅甥两个先叙叙话儿也好。小时候,年哥儿可是最盼你来的。”
李薇顺着何氏的话往深里想,并没有觉出他怎么盼小舅舅来,只不过写了几张大字儿,等着小舅舅给他点评罢了。
送走何文轩一行,李薇心神恍惚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晚上会和小舅舅说些什么?又怪暗自己怎么早早抓着他问个明白,那个无话不谈到什么程度?
春杏看她心神不厅,拉她去东屋问个究竟,李薇坚决摇头否认。春杏点她的额头,“你还想骗我没事你这么用力摇头干嘛?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薇笑了下,心中盘着这事儿跟小四姐说的可行性,刚想了个开头,立刻否决,小四姐这几年染了些周荻八卦的天性不说,在她心中,他可是一直是哥哥呢。整个家里就数属她叫哥哥叫得欢便把头摇了又摇,挣脱春杏的手往外跑。
春杏在她身后跺了下脚,气鼓鼓的往厨房走,何氏看她这样,便笑她,“谁又惹着你了?”
春杏瞄了李薇离去的方向,摇头。只推说又想到武府办的那宗不体面的事儿了。
一个时辰后,李海歆独自回来,进院便笑,“睿哥儿也让梨花姥娘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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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儿,匆匆吃了早饭,留下春杏随身带的两个丫头守家,两辆马车,一辆牛车齐齐出动,载着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往何家堡赶去。
何文轩中了进士后,直接留京为官,一去便是四年。如今回乡成亲,街坊们自然都要来瞧稀罕儿。
此时何家聚了一院子的人,瞧见何氏带着一大家子也来了,都笑说,何氏比梨花姥娘更有福气,女婿都是个顶个儿的好,一表人才。
进得屋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正和梨花姥娘闲话,跟着外面的话打趣李薇,将来要挑个顶顶好的夫婿等等。
李薇恍然听见谁的闷笑声,干笑两声,装作羞怯的模样,逃到小姨未嫁时的闺房之中。
还好,外面的人只顾着与何文轩何氏说得热闹,另有小姨一家也赶了过来,都在外面笑闹,这房间倒是一人也无。
李薇把房门掩好,静坐在房间中,听着外面的热闹,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当她沉思之际,从门缝之中透来的光亮骤然扩大,随即有人进来,李薇抬头,却是贺永年。
忙把身子坐直,带着三分警惕,“你进来干嘛?”
贺永年轻笑着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赫然是几本书籍,李薇立时睁大了眼睛,“是小舅舅带来的?”
贺永年轻笑了下,点头,将书递给她,“这些书压在行李之中,昨儿回来之后,才翻出来的。”
李薇一面扫书封,一面点头。
何文轩给找的几本书,不全是给她的,还有一本是给春杏的。将春杏的那本放在一旁,去翻看农书,想知道这里没有更新鲜的农知。更确切的说,是想找找她一直想找的培育高产种子的技巧。
虽然这些年,宜阳的二百多亩地在她的打理下,已初见成效,产量较之前增收有百分之三十的样子。可是,这产量还是受种子的制约。
她上学的时候,记得在某本书看到过一句话,说是其实天然杂交种子,自很远古的时代就存在于田野之中,只不过人们没有注意罢了。这些天然的杂交种子,其实是农作物在野外自然授粉的结果。如果这段话属实,那么,也就说明,即使是不用现代的先进仪器,也有可能培育出高产的种子来。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前世她并没有接触过培育新种子这一课题,自然对之毫无概念和头绪。但是她坚信农作天然授粉导致种子基因上有些微的变化,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而她一直想寻找各种农书,想从书中找到只言片语,来印证的她的猜测。
一面想着,一面扫过目录。
这时,贺永年轻咳一声,“那个,梨花,小舅舅同意了。”
李薇立时石化。猛然抬头,因太过吃惊,小嘴张成O型,“你,你说什么?”
贺永年极认真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小舅舅同意了”
李薇脑子轰然炸开,眼睛眨了眨,他还是那副很认真的模样。心中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象是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安心。不甘心怕是来自于前世一回恋爱没谈过,这辈子直接打包嫁人?安心是来自什么?对,安心应该是小舅舅同意,父母多半不会阻拦?
她目光呆滞,神色随着内心的跌宕变幻着。
贺永年见她这样,轻咳一声,忙悄悄说道,“小舅舅是同意成亲后到宜阳住些日子”
李薇眼睛又眨了眨,对上他双眼含笑的眸子,心中一股闷气涌上,跳将起来,气抛汹汹的扑过去,准备拳打脚踢。
刚扬起拳头,门又开了,何文轩一脚踏进门,被二人这动作弄得一愣,“年哥儿怎么惹到梨花了?”
李薇忙把小拳头收起来,干笑两声,“没有,没有。小舅舅,我们闹着玩呢”说着抱起桌上的几本书,夺门而逃。
何文轩盯着贺永年凝视片刻,回头向李薇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你姥娘让去喝汤呢。”
贺永年忙应了声,跟在何文轩身后,去了堂屋。
李薇找到春杏,把小舅舅给的书塞给她,春杏自然欣喜异常,拉她另找一间清静的屋子去看书。
那边的谈话,反正她们一时也插不上嘴,李薇便跟着春杏身后去了。
只是她心中“砰砰”的跳得厉害,一时无法安定下来,书页上的文字硬塞也塞不进脑子里去。
不行,她要好好想想这事儿该如何应对
做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穿越青年,虽然没正经的谈过感情,但是她得表现出应有的决策力来,最起码不能比春杏在这件事儿上的魄力差。
首先,从她娘一向选女婿的标准——人才说起。先说人品,想到这个词儿,她摇了摇头。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评判他,只能说,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不过,在她看来,却还好,她一向认为真正纯良的人是不能很好的适应社会的,虽然,那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但却不是她要的。
至于才华嘛,能一举考中秀才,乃至离开学堂多年后,再重新入学,还能强强考个举人尾巴,最起码是有些小聪明。虽然前世她的成绩不错,但是她让她缀学几年,再去考大学,她必定是名落孙山。
至于长相,想到这个,李薇立时点头,佟氏长得美,贺萧也不差。是以,他的长相尚能入眼。
还有能力,以他这些年与贺府你来我往的手段来看,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再次,第二项标准便是家世。想到这个,她摇了摇头,有道是买猪看圈,贺府的那个圈自然不怎么样。
最后才是感情。自已家四个姐姐,前三个可以说婚前基本没什么感情基础可言,最多是不排斥,或者那么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吧?即便是春杏与武睿在这几年间吵吵闹闹,吵出了感情,可好象据她观察,也没有太多的私下接触。虽然可能有些事他们做得隐蔽,自己不知道,但是就这个时空的开放程度而言,她也能基本断定,即便有些小暧昧,小动作,也是极少的。
所以最后一项,基本属于奢求。但是,她顿了一下,认真想想自己的感觉,好象也不是那么……不动心。
三项分析下来,好象她躲闪得没有道理呀虽然往前腊月里她才满十四岁,可做为一个穿越女,提早为自己的将来乃至婚姻打算,这个并不为过吧?
难道要去主动跟他说,早些跟小舅舅说道说道?
想到这儿,她又摇头,不行不行,必要的矜持还是要有的春杏先是安静的看着书,不多会儿便觉察她的动作,这会看她一会皱眉一会轻笑一会摇头的。
将书一合,眼一眯,一把揪起她,“梨花,到底在想什么?”
李薇乍然被打断,又愣了下,呆呆张着小嘴望着春杏。
春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一笑,柔声yin*她,“跟四姐说说,到底在想什么?”
那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让李薇心中一抖,用力挣开她的胳膊,向屋外跑去。
春杏愣了一下,刚追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笑呵呵的咕哝一句,“死丫头,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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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轩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此时已是八月初,迎亲诸亲都要准备,虽然何文轩一再的说,诸事从简,可该到礼仪还是要到的。
梨花姥娘特意将原先何文轩在家时住的三间东屋,从里到外粉刷了一遍儿,家具床铺都重新置买了,另将村头的一处空院子租了下来,打扫干净,供随行的丫头婆子们居住。
日子一晃到了八月初十,周濂从县城中传了信来,孟家小姐一行已到了县城,他在县城之中包租了个中等大小的客栈,将一行人安置下来。
赵昱森此时也已放下公务赶了李家村,接到信后便与李海歆何氏商量,他带人前往县城,帮着周濂接待安置孟家人,以示郑重。
为何文轩的亲事准备忙碌了大半月,此时诸事已定。何氏与李海歆便不再去何家堡,也让姐妹几人都歇息几天,等成亲前夕再过去帮忙。
李薇这些天不但要躲着贺永年,还要躲着八卦的春杏。这天傍晚吃过晚饭,春杏借机又要揪她去屋里盘问,李薇忙找个去三叔家借东西的理由,匆匆出了院子。把春杏气得跳脚。
李薇暗怪春杏的八卦,这样下去,这事儿根本瞒不了多久的。
胡思乱想着去了李家老三家,坐了片刻,说了几句闲话,借了几个蒜头,又出了院子。
往自家院子里瞄了一眼,院中正好无人,她悄悄溜过篱笆院墙,钻进小竹林中。小竹林中光线暗淡,她倒是立时松了一口气儿,拎着那几头大蒜,漫无目的这边走走,那边转转,想着事情。
“转悠什么?”
含笑的声音传来,李薇转过头去,两丈开外,贺永年一身青衫,几乎与竹林中的夜色融为一体,也不知是跟着自己过来的,还是已在这里立了许久。
“还不是四姐。”李薇嘀咕了一声。
“小杏啊”贺永年轻笑下,这些天来,她和春杏一个找一个躲的,不但他看在眼中,就连爹娘也有些疑惑,姐妹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三两步走过去,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不若我跟小杏说说?”
“不行?”李薇猛然摇头,又咕哝,“四姐只会大嘴巴,她说话又没有什么力度。”
贺永年闷笑了一会儿,拍她的头,“那么,我跟小舅舅提一提?”
李薇默了一会儿,微不可见的点头,又问,“你还没跟小舅舅说么?”
贺永年又笑,“梨花同意,我才敢说呢。这么说,是同意了么?”
李薇又轻点了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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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比翼玉佩
及近下半晌,前去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回转,炮竹声声,锣鼓喧天,看热闹的孩子们前前后后撒欢跑着。因只是回乡办亲事,并非长住,孟颜玉随行的嫁妆也只是些轻软的衣衫布匹头面等,使了二十个人,热热闹闹的抬着,为大红的花轿开道儿。
喜娘冲着花轿唱了贺词。指挥着两个小伙子燎花轿,前面一人用钳子夹着烧红的小榔头,围着轿子跑,一边跑边将不知名的液体烧在上面,蒸腾起一股股浓白水气。后面一人,手中拿着小束干稻草,上面缠着一圈长长的鞭炮,就那么霹雳啪啦的点燃,鞭炮腾起阵阵青烟。
两人围着轿子正跑三圈倒跑三圈,喜娘唱贺礼成。
原本围在花轿圈外的人群立时涌动,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新娘子。因身侧有两只胳膊相护,李薇初时并不觉得拥挤,这会儿人群乍动,护在身侧的两只胳膊骤然收紧,几乎将她紧紧环在怀中,李薇忙推,某些人喜欢趁火打劫的毛病实在不好。
好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将要下花轿的新娘子身上,在这样的拥挤场景中,这样的肢体接触并不怎么显眼,可是很心虚的她还是使劲儿推开他,往外挤。
何文轩一身新衫,胸带大红绸花,一向淡然的面容,也容光焕发起来,风神俊秀,气质温雅,举手投足都带着股读书人的优雅。
新娘子的吉服层层叠叠,红得似火,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脚踩金莲,步步生辉。
李薇挤出人群,立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继续观礼。看见那大红衣袖之中,伸出一只白嫩如葱的玉手,将火红的喜绸轻挽,亦步亦趋,跨过了马鞍,在何文轩的引导下,向院中款款而去。
突然心生感叹,在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可以装扮得如斯华丽,这一抹浓艳,满身的喜庆,应该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吧?
“不进去么?”贺永年立在她后不远处,嘴角微翘,轻声问道。人群笑闹着,跟随着一对新人踏着红毡进了院子,院外霎时冷清起来,被人群吓得钻进角落的狗和鸡,重新出现的黄土路上。
李薇笑着摇摇头,在她看来,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热闹,比起挤在跟前儿,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象是太近的热闹反而冲淡了那种幸福感一般。
“那么,去别处走走?”贺永年又笑吟吟的提议。
李薇咬了咬嘴唇,抿嘴一笑,摇头,“走吧,待会儿要拜见小舅母呢。”说着下了土坡儿。
何文轩娶亲,何氏一家按理不算是正经的主事儿,有梨花姥爷姥娘并有大舅舅和二舅舅张罗。
但是何文轩几乎是由何氏带大的,感情自然比一般的姐弟亲厚,又有几个女婿为官的为官,经商的经商,接待起孟家人来倒比旁人强一些。
贺永年也不过因她跑去看热闹跟着看了一会儿,拜完天地之后,宾客入席,他自然也要去帮忙。
孟家来送嫁的是一位堂兄并老管家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支事嬷嬷。这位孟先生早年生有一子,及至三岁上,染了时疫,早夭了。因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孟先生一直未纳妾,膝下只有这位孟家小姐,自幼琴棋书画无所不教,以至于养个成与众不同的性子,嫁人不求富贵,只求人才。
李薇挤在姐姐们中间儿,在新房中与新任小舅母说着闲话儿,回想着方才在外面儿从孟家老嬷嬷那里听到信息,虽然没有扒到更有用的讯息,但是还是让她忍不住猜测起来,莫非这桩婚姻是她亲自找的?
“来,我这里有几个尚还看得过眼的小玩艺儿,你们来瞧瞧,喜欢什么?”李薇正胡乱想着,孟颜玉在说闲话的空隙间,招了身旁的嬷嬷来,指着她手中的紫檀木方匣子笑盈盈的道。
春桃忙起身,看看身后的一大群人,代为推辞笑道,“小舅母,这可使不得您看我们这姐姐妹妹一大群的,可要把您的好东西给掏碌光喽。”
孟颜玉微微一笑,神态自然,笑容柔和温暖,亲自将那匣子接在手中,打了开来,向众人笑道,“都快别听她这个做大姐的话我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小玩艺儿罢了。”
她这么一亲自开匣子,倒让姐妹几人不好推辞了。春桃笑着招过大舅舅二舅舅家的两个表妹,并小姨家的小丫头,将她们三个推到跟前儿,“快谢谢小婶婶,小舅母。”
三个丫头脆脆生生的道了谢。孟颜玉从匣子里挑了挑,小姨家的那个的,给一个小银锁;另两个大的,一人一根钗子并一副碧玉手镯。
她旁边那位老嬷嬷转身另取了一个匣子,倒是一大盒子仿真的绢花,虽然没有方才盒子里的值钱,看着却热热闹闹的十分喜庆。
轮到姐妹几个,春桃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的接了礼物。孟颜玉递给春杏几张大信笺,笑道,“听你小舅舅说,你是个会挣钱的。我备礼你未必看得上,这里面有几个独门的方子,送给你挣大钱儿去。”
春杏欢喜的上前接过,向孟颜玉行大礼道谢。她这副过于热切的样子,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薇看那匣子中剩下两只玉佩,心知这里面的礼物是她按人头算好的,这最后的怕是给自己的。当下也不躲闪,笑呵呵上前,先行了礼,才笑道,“小舅母给我备了什么好东西?”
孟颜玉扫过她灵动的大眼睛,微微一笑,伸手将那对玉佩取出来,塞在她手中,“这是一对比翼鸟,愿你早早找个好夫婿。”
李薇本当那是普通的玉佩,突听这话,接也不是,推也不是,微愣着,脸上挂的傻笑还来不及收回,尴尬至极。
孟颜玉抿嘴儿一笑,将她的手握了握,撤回手来,并不多说,转头又和春桃几个叙起了闲话儿。
春桃姐妹几个初见小舅母打趣儿梨花,也跟着笑了一场。便陪孟颜玉话了起家常。
李薇握着那对玉佩在一旁讪笑着陪了几句话,最终顶不住姐姐们若有若无的嬉笑,悄悄的溜出房门。
春杏尾随她出来,看她脸颊上,带着一抹与平时不同的艳丽红润,半垂着头,象是很虚心的模样,一把揪住她,似笑非笑道,“梨花也快十四岁了哦~”
李薇把胳膊一抬,挣脱春杏的手,向她皱了皱鼻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四姐真八卦。”
春杏眼一眯,将手中的纸往怀里一塞,便要扑过去,李薇咯咯一笑,连忙跑开。
梨花大舅舅家在左邻,用于招待男客;二舅舅家在右邻,用于招待女客;为了办这场亲事,两家的院墙上都掏了门洞方便进出。
贺永年陪着新郎官敬了半圈酒,由周濂顶替着,接着敬酒,他借机离了宴席,刚由新开的门洞里转过来,看见春杏追着梨花跑,扬声喊了句。
春杏一见他过来,往他身后瞧了瞧,贺永年笑着指梨花大舅舅家东屋,“睿哥儿喝多了些,歇着呢。”
春杏皱皱鼻子咕哝,“就他那样,十个人看了,得有十个人说他有量,谁知道是个喝两杯就倒的。”
说着扫了眼不远处的李薇,向贺永年道,“哥哥,你替我盘问盘问梨花,看这小丫头心里头存着什么事儿。刚才小舅母给了她一对比翼鸟玉佩,说什么让她挑夫婿的话,她便脸红耳赤的,哼,说心里没鬼,谁信呐。”
说完又瞪了李薇一眼。
贺永年眉头一挑,向看不远处的李薇,嘴角翘起,别有深意,“好,小杏去厨房给睿哥儿端醒酒汤过去。”抬腿向李薇走去。
他面色微红,像被院中那颗被秋风打红的柿子叶,温润双眸被酒气氤氲得浮上一层别样的神采,似醉非醉中又眼波流转,格外明亮。缓步走到她面前,大掌向前一伸,淡笑,“拿来。”
“什么?”李薇明知故问的将手中的玉佩往身后藏了藏,心说,这种东西是能随便送的么,一不小心让人发现,抓个现行想完这个,又呸自己,虽然她是理智的分析过了,可是,心态却还没扭转过来,总觉得这种感觉象……**?
贺永年眼睛闪了闪,突然身子一个趔趄,软软的向她歪去,春杏从厨房端了醒酒汤出来,一眼瞧见,急忙大喊,“还不快扶着。”
李薇手忙脚乱撑着他的身子,本以为一定是不堪重负的,却不知双手那么轻轻一扶,他的身子竟然稳住了。
她还未愣过神来,手中有什么物件儿已被人抽了去。随即便听见他向春杏道,“小杏,不碍,梨花扶我去歇息就好,你快去给睿哥儿送汤。”
春杏往这边急步走到一半儿,看梨花稳稳的扶着,便住了脚,喊她,“扶哥哥进屋歇着。”
李薇刹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瞪了始作佣者一眼,回应她的是小手上传来的一下轻捏。额头被他呼出的微微酒气激得微微有些热,李薇觉得肯定是出了汗的。跟着胸口也翻起股热气,酥酥麻麻的。
春杏还在立在那儿看着,十分不满意梨花最近神情恍惚,动不动便跑神儿,还欲再喊一嗓子,却见她扶着贺永年往厢房走去。看身形步姿走得倒不艰难。
咕哝了一句,向左院而去。
推开厢房的门,想抽手请他自已个儿进去,他却不是动,李薇生怕这会儿有人看见,忙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拽。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门槛子绊了一下,他身子一沉,有一大半的力道压在她身上,他眼睑半垂,长长的睫毛抖动,因为不确定他在那边儿喝了多少酒,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只好使出全身力气往屋里拖。
两人刚跨过门槛子,屋门却神奇的关上了,李薇回头往他身后瞄去,正看见一只踢关了门往回收的脚。
明白他的企图,李薇的脸刹时血红,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好容易将他扶坐在椅子上,舔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抽了下被紧紧握着的手,“那个,你要喝茶么?”
贺永年手中微微用力,将她拉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托着那枚碧绿晶莹的玉佩,“说送给我。”
李薇睁大了眼睛,眨了又眨,他眼睛没有戏谑,清亮而认真,心跳又漏了一拍节,突然扭头,颇有些不甘心的道,“你还没先送我东西呢。”
贺永年愣了下,轻笑起来。也对,他送的她看不到。他送的是自己从十三岁起至今,这漫长而不快乐的时光,送是因为听到大山的一句话,而惶惶然终日不可安寝……
李薇被他这有些奇怪的笑容,弄得心中惴惴,眼含询问的盯着他。
贺永年止了笑,将玉佩往她面前儿托了托,“你先送我。”
从本质上来讲,李薇是个典型鸵鸟心态的人,莫说这几年来,他那些未挑明的暧昧小动作,即使是心中理智的分析过,也确认自己的心,真正要面对时,还是有些羞怯和想逃避,总觉得好象没到那种柔情蜜意的地步……却在心底又甜得发腻。
可是,看到他眼含期盼的清亮双眸,便把那玉佩往他面前一推,“好,送你了。”
贺永年轻笑起来,眼波溶溶的,笑容如酒般酽酽,李薇不由又红了脸。
院外有人说话走动,想来是宴席快散了。李薇忙抽了抽被紧握着的手,“我去给你倒茶。”
贺永年点头,起身向里间走去,脚步微踉跄,长长叹息,“我是真的醉了”长长的尾音中蕴含着让人心头发痒的甜意。
李薇不知他说是此醉,还是彼醉,只觉自己心头也不甚清明,怕也是醉了。
春杏给武睿过醒酒汤,匆匆过来时,李薇正趴在桌子上,回味着方才一幕。贺永年自进了里间儿,便安静的躺在炕上,其间不曾动过,想来是真的睡了。
春杏疑惑的凑近她脸前儿看了看,“困了?”
李薇半垂着眼点点头,天不亮就起身,忙着迎接小舅母,却实有些困了。
还有,某种心绪,只有闭上眼,她才能体味得真切,体味出其中的甜意来,愈发的想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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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章 双双受挫
自李家村回到宜阳时,已是何文轩成亲三日后。
一家人入了城,不及聚在一起叙话,便各自散去,各归各家。
李薇踏进家门口,轻舒了一口气儿,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问李海歆,“爹,咱们去庄子里看看不?”
李海歆笑笑,摆手,“你歇着吧。我去瞧瞧就成。”虽然庄子里有管事儿领着收粮,应该无大碍,可是正值农忙时节,不亲眼看看难免挂心,且这几日天色稍变,一副将要下雨的模样,总要看看收粮的进度才行。
李薇身上也略有些不舒服,应该是天葵要至的缘故,便点了头,往后院儿走去。
青苗听到声音从后院跑出来,在穿堂处与她相遇,小脸儿一皱,“五小姐,你可回来了”
声音中颇有几分埋怨之意。李薇笑了下摆手,一路劳累,再加身子不适,她只想睡觉,没功夫安抚这小丫头。
“呀,五小姐,你哪儿不舒服?”青苗立时觉出她的异状来,过来扶她。李薇推开她,“行了,我只是有些累,先睡一觉,晚饭记得叫我起来。”
青苗清清脆脆的应了声,手脚利索的跟在越过她,一阵风似的冲进西厢房去铺被褥。
李薇看着这个如今脸色红润,中气十足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微笑又感概,这小丫头是一年前进入她们家的。那天她与李海歆从田里归来,正碰几个小乞丐追打着泥人般的小青苗,她一时心软,央李海歆拦下,问清原由,这小青苗原是父母早亡,由叔叔婶婶养着,不但饭吃不饱,还常常挨打关柴房,她便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偷跑出来,一路乞讨到了宜阳,因为她刚从一个好心的大娘那里讨到一只热包子,被另几个小乞丐瞧见,便要抢夺,这才打了起来。说起她的家乡,却是在二百里开外。
李薇看着黑瘦黑瘦的小青苗,心头酸酸的,正好春杏一直说要帮她买个丫头,帮她跑个腿儿什么的,便央求李海歆将她带了回来。
青苗手脚利索的铺好被褥,点了安神香,看她一手捂着小腹处,忙扶她上床,“你先好好歇歇,我去熬汤药。”说着就往外跑。
李薇叫住她,“不用,先熬点姜汁红糖就成。”她算日子还有几天,这会儿不舒服,应当是在路上受了风的缘故,小腹那里凉凉的。再者,是药三分毒,她宁可到真痛的那一刻才开始喝汤药。
记得姐姐们好象也有这么个症状,不过却比她轻得多,大多熬个姜汁红糖喝下去,注意保暖便无大碍,不象她到了那几日,生生疼得在床上起不来,恨不得以头撞墙。原先在县城中开了几个方子都不管用,后来还是武睿给弄来一个方子,吃了后才减轻些,但并不是完全不痛。
青苗应了声,去了前院。
何氏在前面安置好虎子过来,“梨花,又疼了?”
李薇笑了下,“娘,不碍的,你不用这么挂心着。”
何氏叹口气儿坐在床沿上,抚过她略带苍白的脸,心疼又无奈的笑道,“这可应了小时候有人打趣儿你的话,将来啊,是个少奶奶的命。”
李薇反握住何氏略微粗糙的手,嘿嘿笑着,“少奶奶有什么稀罕的,四个姐姐不都是?”
何氏“扑哧”笑了,“是啊,你们姐妹几个都好命。”
青苗先拿了冬天用的烫婆子进来,用布细细包好,让她捂一捂。那热热的感觉传到小腹处,李薇立时觉得好了许多,便催何氏,“娘去歇着吧,我没事儿。喝了红糖水,睡一会儿就好了。”
青苗就在廊子下的小炉子上熬红糖水,听见这话,隔窗也道,“是呀,老夫人,您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何氏笑笑,又唠叨春杏一通只顾铺子不顾家之类的,出了房间。
李薇也跟着笑了一回。何氏走后,她闭着眼睛,想这些天在李家村发生的事儿,突又想起一家人要回来时,他悄悄说,“我留下陪小舅舅些时日。”
突然又有些紧张,何文轩会有什么反应呢?按他的话说,与贺府这么些年来,你来我往的这些事儿,何文轩几乎无所不知,甚至于偶尔还会提点几句……从这点上看来,小舅舅似乎不是个读死书的迂腐之人……
转念又想到贺府……青苗端着红糖姜水进来,轻声问道,“五小姐,睡着了么?”
李薇在帐子里应了声,坐起身子,青苗把一碗熬得红亮的姜汁红糖水,放在床头桌上,撩开帐子,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象是比方才还白了几分,有些焦急,“五小姐,会不会提前了?要不现在把药熬上吧?”
李薇摇头,“没事儿。去忙你的吧。”
青苗撅着着嘴儿不走,盯着她喝糖水。李薇便舍了再想贺府的心思,所谓,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世上无坦途啊。
※※※※※※※※※※※※※※※
李家的庄子是在从王奇手中买到的一百亩的基础上又扩展开来的。这两年陆陆续续又添了一百余亩,虽然中间还有十几户散田,约有百十亩的样子,没有完全连在一起,但是离得并不算远,耕种起来并不麻烦。
但是李薇心头还是有遗憾,总想着有什么办法把这百十亩的田买回来,三百亩的地连成一片,那才更好呢。
早先家里的那六十亩地,李海歆一分为二,三十亩给了春桃,三十亩给了春兰。至于春柳,周家家境好,周荻远嫁后,她上没婆婆压着,下没小姑子烦着,周父又是个温和的人,周濂对春柳更是极好,一时也亏不着她,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置买一块给她防身。至于春杏,她手头有好几个铺子,李海歆与何氏便把话说到明处,不给她田地,反正她自己手里有钱儿春杏倒也不争,很无所谓的笑笑。
李薇喝了糖水,又用汤婆子捂了一会儿,好受了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青苗再叫她起床时,外面天色已是极暗。
李薇疑惑的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整。”青苗一边掌了灯,看了窗外,“是天阴的缘故。”
李薇“嗯”了一声,翻身下床,秋收时节下雨,真真是愁煞人,真希望这场雨下不起来才好。
可是想什么偏不来什么,刚从后院走到前院,就听帮工的黄大娘在厨房那边叫了一声,“呀,下雨了。”
李薇三两步下了台阶,走到院中间,果然零零星星的雨点开始飘下。这时春杏的马车也回来了,下车看见李薇,便问,“田里庄稼收得咋样了?”
李海歆闻声出来,看看天色,叹了一声,“才刚收一半。”
春杏眉头一拧,走过来,“可有两年秋上没下连阴雨了。梨花,没啥法子让粮食快干么?”
李薇摇头,春杏说的是,从概率上来讲,两年没下连阴雨,今年便极有可能下。
何氏招呼她们进屋,“梨花身子不舒服呢,别吹那凉风。”
春杏扶着她胳膊,上下瞄了瞄,等李海歆进了屋,才悄声问,“又疼了?”
李薇悄悄笑道,“四姐,不碍的。走,吃饭吧。”
春杏说道,“你这个,老大夫都说是寒症,多喝些热汤,吃些热物会好些。”
李薇挽了她的手,点头应下。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厅中说话,何氏便问春杏坊子里出了什么事儿。春杏正笑着的脸微微一沉,随即又笑,“没大事。”看何氏一脸的不信,便又笑,“娘不是说做生意事就是多嘛,有事也正常。”
李薇看春杏不愿当爹娘的面多讲,便把话引到田里去。
李海歆道,“看这场雨能下多久吧。新掰下的苞谷大多都拧了辫子,挂了起来,这倒没大碍,一时没掰下来的,也先停停,在地里先长几天,倒也不碍事。就是那些谷子让人头痛,都已晒了半干了,这雨下太久,堆捂在一起,可是要发霉的。”
李薇默然,凡事没有全占好处的,自己家把地收回来种,收益自得,风险也自担了。
愈是颗粒小的粮食,碰上雨天,愈是倒霉。
何氏看他们兴致不高,便摆手道,“都回去睡吧。种地自古就是看天吃饭,又不是没经历过,明儿看看情况再说。”
姐妹两人应了声,走出饭厅时,雨已密集起来,毛毛细细的,让人心头好不爽快。
李薇下午睡了一会儿,没睡意,也不想进屋胡思乱想去,沿着游廊去了春杏的房间。
自春柳出嫁之后,东厢房归春杏,西厢房归她,两人这几年来,一个忙着生意,一个忙着种地,说悄悄活的次数倒也少了。
“四姐,坊子里出了什么事儿?”李薇待菊香菊兰上了茶,退出去后,才问春杏。
春杏在里间,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卸环钗,一边道,“胡师傅带着两个伙计悄悄跑了。”
“什么?”李薇惊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溅出来,烫得她手一缩。
春杏如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起身脱掉外衫,换了件家常的衣衫,走出里间儿,看她这副吃惊的样子,笑了一下,按她坐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生意场上这种事多了去了。”
胡师傅便是三年前年周濂托朋友的关系找的那位会制皂的师傅,当时他来时,春杏和周荻按他的要求,不但给精心挑选了一座小宅子,知道他腿脚不便,还特意雇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先让他到周家学些规矩,日后好给这师傅跑腿,照顾他的生活。
他到了宜阳后,首先提的一个条件,便是制皂液时,不准有外人旁观。原本是她和春杏确实存着偷师的私心,想看看这碱皂制作的详细工艺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这师傅有话在先,又有周濂私下说这样的心思不可取在后,两人便悉了这心思。
这三年间,春杏待他并不算薄,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后来又给涨到八两,再涨到十两,赶上赵昱森一个月的俸禄了。吃穿用度一应的钱全是春杏和周荻出的。他竟然偷偷跑了,这算不算是反偷师成功?毕竟这么些年春杏在制那些新鲜皂时,虽然也防着他,可见天在一起,哪能防得那么严密?
突然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之感,坐下身子,闷闷的道,“四姐,都怪我,当初你说要找两个人看管他的,是我劝你……”
一年前,春杏有一天回来,突然说要找再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去照顾这位胡师傅,私下里跟李薇说,这两个人明为照实为看管,她反驳了。春杏对她的话也还算是听的,便把这事儿放下了,谁知竟然让春杏给猜中了春杏笑了笑,点她的额头,扭身又进了里间,片刻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来,得意的在她面前一晃,“哼我早防着他这一着呢。只有他会偷旁人的东西么?”
李薇惊讶的看着春杏。春杏喝了茶,又瞪她一眼,“你啊,有时聪明,有时又笨得要死。生意场上没个心眼儿,能行么?”
这几年来,出门一向看爱穿华服的春杏,此时穿着她的素色家常旧衫,如墨的黑发柔柔披在肩头,眼睛晶晶亮,褪去由华服美饰装点起来的凌厉,象一只慵懒的狡狐,笑得得意而明媚。
李薇伸手去接那纸,春杏道,“要说这制碱皂也没什么特别的技巧。不过是用火碱与猪油混和而已,只是火碱的纯度不一,添加的时候,得有经验才成。”
李薇低头看那纸,密密麻麻的三四张。怎么熬制猪油,何时添加火碱,添加多少,此时火苗大小,怎么搅拌,怎么闷皂都记得十分详细。
并有三四次制皂流程的全记录,详细对比之后,可以发现春杏所说的添加火碱用量的细微差异。
她抬起头,满眼都是小星星,“四姐,你太厉害了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记的?”
春杏得意的将纸抽过来,瞪她,“问那么多做什么?回屋睡去吧。”
李薇不困,但看春杏脸上却有了倦色,便站起身子道,“好,那四姐也睡吧。”
刚迈了两步,又回头问,“那胡师傅那边,四姐打算怎么办?”
春杏起身笑了笑,“我这个人呀,只能我占便宜,不能吃亏。他在这儿呆了三年,我自问待他不薄,这些东西虽然弄到手了,只要他在一天,我就没打算踢走他。一个月合下来,也不过多花十五两的银子而已,我看着三姐夫的面子呢。如今他敢摆我一道儿,我可不能饶他沈卓已派人四处找他的行踪了,武睿……他知道了这事儿,连夜去了安吉……”
“四姐,”李薇一听武睿连夜去了安吉,这外面下着雨呢,不觉叫了一声。
春杏推她,“去去去,回房睡吧。你们都心疼他,就我不心疼?走的时候天还没下雨呢,让他明儿再去,他急得暴跳再说了,我这铺子出了事儿,不正该他出面?难道要我自己跑安吉州府去?”
李薇被春杏推出房门,院中的毛毛细雨,已变略大的雨帘,空气中满是潮湿气息。她隔门笑道,“好,是我不对四姐别生气天一下雨,睿哥儿肯定会找地方避雨呢。”
春杏在里面咕哝一句,“谁知道他会不会找地方避雨。”听声音略有沉闷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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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醒来,下了一夜的秋雨,仍然淋沥不止,李海歆冒着雨又去庄子里看了一回,李薇要跟着,何氏不许。
春杏吃过早饭,便也冒雨出去,李薇想,坊子里那胡师傅偷跑之事,春杏定然没有说得很透,估摸是不愿她跟着忧心。而今儿她早早出去,怕是要对剩下的几个胭脂水粉师傅使什么手段了。
在厅中盯着虎子练了会儿字,便去了春杏的房间,想再研究研究那张方子。粮食这事儿,她昨儿夜里思量了一番,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便是将粮食堆在房间中,用前世供暖气的方法,将粮烘干。
也许是可取的。不过,要费多少柴,合不合算,她心中都没底儿。若真是连绵阴雨不止,倒可以试试,能救下多少算多少吧。
至于春杏得了那张方子,她与前世所听到的只言片语结合起来,这会儿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火碱加猪油可以制皂,那么加植物油必定也能制。据她所知的,这个时空常见有的菜籽油、大豆油、茶籽油,另有一些比较贵而稀少的核桃油、麻油,再加上她前世所熟知的美容圣品杏仁油、橄榄油——这里称之为榄仁油,以为些油为原料便能开发出更多的新品种来,从美容的角度上而言,这些油显然要比猪油更好一些。
虽然研制出来之后,少不了又会有跟风仿制的,但象这样头痛的事儿,就交给春杏去想吧,自己实在是做不来生意。
想到这儿,便下定决心,日后不在春杏的经营手段做过多的建议,免得再给她造成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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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章 各有来意
这一场秋雨大有直接将秋季带入冬季的势头。
秋雨淅沥,下下停停,时而是密细小雨帘,时而是细如牛毛如烟如雾的毛毛雨,又或会停上半天,狂风却刮个不停,李家院子里积了无数个小水洼,黄绿的树叶落了一院子,这会儿扫了也扫不干净,索性放着不管。
李家庄子里已收下晒得半干的谷子,都堆放离城外一个很偏僻的宅子里。这是到宜阳第二年的春上置办下的,是一座陈年老宅,几乎不能住人,李薇原本打算将田旁的那个小院子扩一下,用作盛粮食,可她又舍不得占那十两银子一亩的好田,只好另寻,找了三四个月,才找到这么一个偏僻荒芜的所在。
里面的房屋不多,屋顶大多已坍塌,好在,她们只是临时存放粮食,只等合适的价格,便出手转卖,也不需要修建得太好,只要不漏雨即可。所以,李海歆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修缮,现在倒有那么七八个房间可供存放粮食。
而剩下的房间则是被李薇拿来充当临时制肥场所,这三年来,年年试验,直到今年初秋,那粪丹才见了点成效,本想着今年秋上能试试它的肥力如何,却因何文轩成亲再加这场秋雨,耽搁下来,现下看来,只有等到来年麦季浇水灌溉时,再做试验了。
李薇将汤婆子捂在小腹处,坐在西厢房内,隔帘看风将枝叶吹得在风中乱舞。一大早她爹又去存放粮的宅子里,说是去盯着人把谷子再翻一翻,她便将烘干粮食的办法说了,李海歆笑笑,说才刚下了两天,没大碍,谷子堆里只有些微微发热,若明天还继续下,便用用她这个法子。
李薇也不知道她的办法可不可行,会不会影响谷子的品相色泽,便点头同意。
因色泽这个词儿,又想到苞谷又想到棉花和那只有十来亩的绿豆。即使是粮食没有到了发霉那种地步,色泽肯定要受这场雨的影响的。尤其是谷子和苞谷,太阳晒出来是的金黄金黄的,而遇到连阴天,刚是乌乌的黄色,没有了光泽。
想到这儿长叹一声,青苗端了一碗药匆匆进来,“五小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
李薇笑笑,将汤药端在手中,“嗯,好些了。你再把汤婆子换换。”
“哎”青苗应了一声,又突然转头说道,“五小姐,刚才佟府的月牙儿来送信儿,午饭后,佟小姐和方姐来看您呢。”
李薇眉头一挑,将汤药趁热一气喝干,放下碗才道,“还说了什么?”
青苗摇头。
李薇深呼吸一笑。佟维安还罢了,是亲舅舅,面上与贺府虚委与蛇,私底下倒也真帮了他不少忙的,比若贺府那几个丫头,叫什么寄春寄秋小红的,便是他使了手段的,另有贺府在宜阳经营多年的酒楼,这两年在佟府与方府的夹击下,颇有些举步维艰。
只是,佟维安当初也没想到,他一心想让贺永年回来,却反倒自捆手脚,很多事不能明里挣,只能暗里抢——不然会使他在贺府的处境更为艰难。
这也是那次从方山回来之后,佟维安柳氏过府来时提到的。
至于柳氏,李薇前些年一直看不透她,但是自打他去年秋闱中了举后,便又看出些什么。
看透柳氏心中在想什么,佟蕊儿的来意自不难猜透,而那方碧莹的来意却是不用猜的想到这儿,又轻轻一笑,在爹娘的心里果然还是当他是儿子,自佟蕊儿与方碧莹来家勤了之后,爹娘也似看出了什么,私下里议论过两回,这两个人谁更适合他撇嘴,怎么没想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青苗拿了新的汤婆子进来,一眼瞧见五小姐端坐着,眼睛盯着地面儿,嘴角挂着一抹很奇怪的笑意,忙喊她一声。
李薇回神,“怎么了?”
青苗摇头,将汤婆子递给她。李薇顺口了李海歆回来没有,四小姐出去多长时候了。青苗一一答了,又问,“五小姐,你是不是闷了?”
李薇是有些闷,可是身子不适,她也不想动弹,这会儿才到半晌午的光景,抱着汤婆子往里间儿走,“我先睡一会儿,吃午饭时叫我。”
青苗应了声,赶忙去屋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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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回到家里时,小玉又从小赵村到了宜阳,春桃虽意外她怎么又来,倒也不能说什么,这里毕竟是她大哥的家。让春桃心有不喜的是,她这次居然带着小香一块来了。
小香前年与她那丈夫和离后,一直住在娘家。小玉自宜阳回去后,石头娘便不准她再出门儿,虽然有买的两个小丫头陪着她,到底在村里跑惯了,还有,在宜阳的时候,今儿吃宴,明天闲聊耍乐,小玉在家里呆着实在烦闷。小香便经常过去陪伴她,说说闲话儿。
小时候只是单纯的玩儿,现在小玉大了,又正在说亲事,与小香的共同话题便多了起来,这么相处一年多,倒比儿时更亲近了。
“大嫂,昨儿哥哥不是说,帮小香姐姐找个活计么?有信了吗?”因为下雨,都起得迟,用过早饭已到辰时末,小玉在房间里梳妆打扮,还将自己一件刚穿过两回的新衣借给小香穿,两人穿得整整齐齐的进了厅中。
春桃听出她话里的咄咄逼人之意,笑了笑,却没并说话。眼角扫过小香,嫁到下柳村几年,小香并未生育,与未嫁前的模样相比,变化倒也不大,小玉的身量与她相当,新衣裳穿了后,比来时那一衣粗布衣衫要精神得多,只是她这身衣着,哪里是象来给人做工的?
放下手中的碗,拿了锦帕给四喜擦了擦小嘴儿,指着一旁的椅子,柔柔的笑道,“先坐吧。”又叫身边的丫头上茶。
等丫头们上了茶,孙氏过来要接四喜,春桃挥挥手,“没事儿,今儿我带着她。”让她去赵瑜房中瞧瞧。
这才向小玉笑道,“昨儿早饭时你哥哥提了后,我想了几个去处,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没跟你说,正想着再托人找找呢。”
小玉眉头皱了下,似是对春桃的轻声慢语格外不喜,不过却没有直直发作,“是什么去处?”
春桃向小香抱歉的笑笑,又转向小玉说,“我心头觉着不妥当,还没问你哥哥的意思呢。等问过他,再给你说。”
小玉还要再说,小香连忙扯了小玉,站起来笑道,“不碍的……”
“大嫂说说是哪里?”小香一言未完,小玉反扯她一下,插话道。
春桃笑了下,知道小玉这两年对她心中有气,中间儿这几年,她写过几封信给自己,让给石头和公公婆婆说说,接她到宜阳来,春桃心中不愿,却也不是一句没提,不过是石头不许,她也没狠劝罢了。
“给小香姐找的去处,是不是又是酒楼、酒坊还有鱼塘那里?”小玉见春桃不语,声音又提高了不少。
春桃眉头皱了下,半敛了笑意,声音淡淡的,“是,你哥哥在宜阳为官,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的呢,不许私下与其它商家多接触,你难道忘了?除了周家的酒坊,旭哥儿开的小酒楼和鱼塘,也没旁的去处……我爹娘那庄子里倒也可以去,不过,那可是更吃苦受累的。”
小香忙扯小玉,“石头嫂子给找得很好,很好呢。”
小玉也知道有赵昱森的话在先,爹娘的话在后,不甘心的住了嘴。
孙氏领着赵瑜到正厅门口儿,“夫人,小少爷大字儿写完了,说您答应他,写完字儿去姥娘家呢。”
春桃笑了下,赵瑜在李家村这近一个月,整日疯跑惯了,乍一回来,收不住野性子,昨儿一早就闹着要去姥娘家。春桃因小玉和小香来,一时走不开,再者,正正经经的接待着,她还撅着嘴儿挑东挑西的,这会儿扔下她,自己回娘家,回去肯定又要告一通状。
一边感叹着小玉何时变得如此针对自己,一边招赵瑜进来,“瑜儿,大字写完了?”
赵瑜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春桃。
小玉听孙氏提到李家,突然想起原先春杏送她的养颜粉香皂澡豆胭脂水粉等等,有一些已用完了,便有些悔方才不该跟春桃高声说话。这会儿看春桃一脸的为难,忙笑道,“大嫂,我这次来还没去看看李大娘呢,正好下雨家里没事儿,一道儿去吧。”
赵瑜欢呼一声,蹬蹬跑过去拉孙氏去帮他换衣裳。
春桃想了下,“好。”便叫丫头到前院去找个小厮到衙门传话。
春桃现在住的宅子正是当年花了二百六十两买下来的,与何氏家离得倒也不算太远,一行几人乘了两辆马车,向李府而去。
小玉坐在后面的那车马车之中,扫过马车里面,嫌弃的撇了撇嘴儿,“自己坐好的,给我坐这破的。”
小香笑道,“我看这马车怪好。”顿了下,又说,“她现在官太太,坐个好的也没什么。”
小香不说这个还好,提到这个,小玉的嘴撇得更厉害,“还不是沾了我哥哥的光”
小香笑笑没说话。小玉又愤愤不平起来,“我哥哥做了官,家里人没得一点好处,倒是她跟着享尽了福。大宅子住着,丫头下人使唤十来个,衣裳头面愈添愈好,只给我和爹娘这些破东西”
一边说还一边扯自己的衣裳
春桃这些年日子是好了些,可也不全是赵昱森的功劳。有李海歆给她的三十亩地,胭脂水粉头面,大多是春杏送的,她在生意场精明凌厉抠得厉害,可对几个姐姐妹妹,却大方得很,今儿送个钗子明儿送匹好料子,在街上瞧见个小金锁银锁之类的,喜欢便买,家里这几个小的,混身戴的大半儿是出自她的手。
一家人都笑春杏有了钱显摆,不花不痛快
另有春柳那里送来的,周荻嫁的好,自己也能挣钱,比春杏花钱更大手大脚,往春柳这里送来不少的好东西,春柳自己用不完,便给她和春兰送过去。
再有春兰一家,原先境况是不太好,但是自吴旭开了那个小酒楼,一个月也能有五六十两的利钱,现在他还计划着再去下面的镇上开个略小点的,日子愈来愈有盼头。
若春桃听到小玉这句话,定然要失笑,她私下常和何氏说,姐姐妹妹几个,只有她是个最没出息,靠妹妹和爹娘接济的。
小香听了这话,苦笑了下,“这倒是,谁让人家命好呢。”
小玉兀自愤愤不平着,听见小香这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若不是她,小香姐姐就嫁了我哥哥呢。”
小香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嘴唇轻咬着。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有这个春桃,官太太的位子可是她的呢。
小玉说完这话,突觉不妥当。只听小香幽幽的道,“这都是命小玉可千万要挑个好夫婿,戏里不都说夫贵妻荣的。哥哥爹娘再好,也不如丈夫好。”
这话正说到小玉的心坎里,愈发不平起来。
※※※※※※※※※※※※※※※
春桃一行到李家时,春杏已从铺子里回来,正看着梨花给她写的几大张新点子,并孟颜玉给的几个古方,突听菊香来报,说大小姐和小小少爷小小姐来了。
立时将方子收起,菊香的话还在说,“……还有大小姐的小姑子和一个叫小香的妇人”
春杏的动作缓了下,将匣子锁好,叫兰香过来,“去把前些天做好的那一套胭脂水粉取来。”
这些东西是春杏闲下来的时候亲自做的,并不对外出售,里面的配料都是十足十的好料,李薇曾建议她把这些做为限量版发售,只卖给有钱人,一份便有十倍二十倍的利钱,春杏觉得这点子好是好,却没有到时机,等她的铺子坊子名声再大些,便可以这么做。于是,她平时里自己做的,只给自己家人,并也给小玉准备一份儿。
兰香去了后,菊香不明所以,“四小姐,她不是只会挑大小姐的不是,给大小姐添麻烦,不值当送她东西。”
春杏笑笑,“你懂什么?”
小玉的心思她猜得再透不过,就是一个心中不平呗大姐不想与翻脸,她这个做妹妹自当替她的把小玉棒着,反正也不过一些小玩艺儿罢了。等她出了阁,或者大姐受不住她的时候,她自然要帮着踩着。
想到这儿又摇头,武府那儿也有两个小姑子等着她呢。把何氏的话再想了一遍儿,深吸口气,叫兰香,“走吧。”
春杏到前厅时,何氏正向小玉问石头爹娘的情况,春杏进了厅中,向小玉热络的笑道,“呀,小玉姐姐,半年不见,你可真漂亮多了。若是在街上见到,我可就不敢认了。”
小玉以手摸了摸脸,起身也笑,“还不是你的功劳。”
春杏摆手笑着,叫兰香上前,指着她托盘里的东西,“这个我可是专做给你的。皂里加了杏仁粉和羊乳,用完后保管你的脸又白又滑,还有这澡豆,是我小舅母给找来的古方,添加的都是好东西,对了,这次还一盒香身丸,用密制的方法做的哦,只要吃上一盒,不用擦香粉,也能通体透香,据说唐时杨贵妃吃的便是这个方子呢……”
李薇被青苗叫起,匆匆穿了衣衫,赶到前厅,正听见春杏滔滔不绝的吹嘘,不由笑出声来,何氏与春桃也笑,旁的话真假她们不知道,可孟颜玉给的方子,这才几天儿?她能做出来才怪了呢。
李薇进了厅中,与小玉见了礼,也向小香问候一声。尽管她们姐妹几人早就觉得这个小香有问题,但是提前给她难堪不是勾引她往旁的方面想么?所以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
春桃看她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抱着汤婆子贴在肚子处,忙招手让她过来,心疼的问,“这次还疼得厉害么?”
李薇摇头,其实还是一样的,却说,“这次好些了,可能是吃那汤药见了效。”
之后便又夸赞一通小玉的美貌,惹得小玉捂嘴儿直笑,说她嘴巴会哄人。小玉是比先前儿长开了些,也好看了些。许是不做农活不风吹日晒的缘故,还有春杏送她的养颜粉的功劳,总之,皮肤是白了不少,也耐看了许多。
女人们聚在一起难免要叙些家长里短的之类,说了会儿话,青苗过来问,下午佟蕊儿与方小姐来,都备什么茶点。
小玉惊讶中又有欢喜,“呀,方小姐和蕊儿妹妹要来?”
李薇和春杏立时沉了沉眼,春桃也偏头无奈一笑。自家姐妹对她这般好,倒不如几个相交不久的外人亲。
何氏点头,“嗯,是送了信儿要来。小玉正好来了,下午就在这里好好玩一玩吧。”
春杏也点头,“是呢。下晌我也没事儿,细雨蒙蒙的,店里也没多少生意,正好一起说说话儿。”
并叫菊香和兰香,领着青苗去外面儿买些上好的点心瓜子和水果来。很豪气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十两的银锭扔过去。
惹得何氏直骂她,显摆不完的显摆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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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停歇了一会儿的细雨又飘了下来,春杏在偏厅领着丫头们布置,何氏便不管她们,自带虎子和赵瑜、四喜三个去正房里歇午觉。
春桃安排小玉和小香两个在前院厢房里歇着,便和李薇到后院西厢房说话。
姐妹两人,说到佟蕊儿与方碧莹的来意,春桃笑笑,“以我看,这两人好的时间也不长了。”
李薇也笑,大姐现在看事情也是极为通透的,是好不长了两人都想要嫁给同一个人,怎么还能亲密无间呢。
不过,佟蕊儿是柳氏有意,方碧莹则怕是自己有心,方府那关想过也难吧?毕竟两府做对头做了那么年了。
春桃看她笑得鬼,略苍白的脸色凭添了几分怜爱模样,拍着她的手笑道,“我们梨花也长大喽。总觉得还是小小的一团趴在我背上咿咿呀呀的流口水呢……”
李薇心头温暖,故作不满笑道,“才不是,娘说我小时候不流口水呢。”
春桃象是想起了当年的模样,摸摸她的脸,“是啊,梨花小时候是个最最干净的小娃娃儿,不流口水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有人跟你说笑,你便乐,有人说个坏话,你便撅嘴,那个时候才不到六个月呢。”
李薇笑了,“有吗?”装小孩的时间太久,有些细节她已经不记得了呢。
春桃柔柔的笑着,“有。”那动作眼神象极当年的何氏。
李薇心头有些酸酸的,时光悄悄流逝,一转眼儿,初见时才十二岁的大姐,如今已快和当年她娘的那般年纪了。
不愿再说这些让人伤感又温暖的话,眼一转,一咕噜从床上直起身子,悄悄问,“大姐,看样子柳婶婶想把佟蕊儿配给年哥儿,方小姐自是也打着他的主意,你觉得这两个人哪个好?”
春桃轻叹一声,笑,“自是都不好不然咱娘会愁他?”
李薇很想问一句,大姐你看你妹子我咋样?终就只是心里一闪而过,笑嘻嘻的道,“我也觉得不好她们时不时往咱家跑是啥意思?来讨咱娘的欢心了?”
春桃点头,“自然是的。这两府与贺府都不甚对付,年哥儿又偏听爹娘的话。”
李薇撅撅嘴,人家挖墙角挖到眼前了,是不是要采取什么行动?
春桃又笑,“说起来蕊儿与你一般大了,梨花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李薇装作害羞的撇了春桃一眼,春桃捏她的鼻子,“快给大姐说说我呀现在才能体会咱娘的心,怎么对小舅舅那么念念不忘,挂在心上”
李薇自然知道大姐这是挂心自己呢。心头暖暖的,倒也不想再避讳了,想了想便笑嘻嘻的道,“找个象小舅舅那样的,或者象年哥儿那样的”
春桃一愣,随便又笑,“小丫头眼皮子倒高,怎么不说找个象大姐夫那样的?”
李薇咯咯笑着,“小时候我不是说了,大姐夫太黑”一言未完,她便伏在被子上笑起来。
春桃扑过去挠她痒痒。两人正笑闹着,春杏从前面过来,远远听见这笑声,加快脚步,进屋便笑,“说什么呢。”
春桃指着快笑岔了气儿的李薇将她的话学了一遍儿。春杏眼睛闪了又闪,突然眼睛一转,向春桃道,“大姐,我刚才象是听见瑜儿喊了两嗓子,是不是睡觉魇住了?”
春桃和李薇说了也有好一会儿的闲话,便整整衣衫,“我去瞧瞧。”
又让春杏给李薇换汤婆子。
春杏笑眯眯的点了头。李薇撇见她脸上的笑意,心中一突,正想叫春桃,春杏已将门从里面关了,并高声说,“梨花睡会儿吧。”
说这话时,还得李薇阴恻恻的笑着。
李薇撇了撇嘴儿。
春桃的脚步声渐远。春杏收了脸上的笑意,先取过她抱在怀中的汤婆子,换了里面的热水,用布细细包好,塞给她。
就着床沿坐下,漫不经心的盯着她,轻飘飘的说道,“梨花,四姐问你个事儿,你……可要说实话……哦……”
李薇往被窝里钻,“四姐,我肚子疼,回头再说吧。”
春杏拨萝卜般将她拨出来,盯着她的双眸微微一笑,“我听老大夫说,你这个病,成了亲后就会好的哦……”
李薇脸刹时红个透顶,大力挣扎,死春杏,你自己也还没嫁人呢,说话这不么避讳。
“行了,别乱扭”春杏轻拍她一巴掌,“小舅母送你的那对玉,拿来我瞧瞧。”
李薇趁机挣脱春杏的手,钻进被窝里,闷闷的道,“你好好的看它干嘛。”
春杏将她的被子扯开,拉她起来,“我就是想看呢。拿来我看看。”
李薇自从方才春杏那一撇便知不好,以春杏现在的精明,和她在李家村时盯了自己那么久的梢,现在才猜出来,可能是因为惯性思维给了她误导?
反正这事儿迟早是要说的,让春杏知道也能帮着出出主意?即使是不能,对爹娘暂时保密还是应该能做到的吧?
心头翻来滚去的想了会儿,伸手指了指床头,春杏起身去翻,一边还嘟哝,她和她娘学的什么老习惯,贵重的东西只知道放床头褥子底下。
从荷包里倒出那枚孤伶伶的玉佩,春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手伸到她眼前,“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李薇嘟哝,“你不都猜到了么。”
春杏笑得危险狡猾,“我想听你亲口说。另一只玉佩送谁了呢?”
正这时,菊香在外面回,“四小姐五小姐,佟家小姐和方小姐来了。”
李薇趁机叫道,“哎呀,肚子好疼。”
菊香在外面立时急了,伸手推门,门却从里面闩着,她急的直拍门,“四小姐给开下门,我这就去端药。”
春杏没好气的点点她的头,“回头再审问你。”
何氏被惊动,和春桃抱着四喜过来,李薇装作很疼的模样歪在床头,看着娘和大姐脸上的疼惜,十分心虚。
喝了药后,她装作好了许多,要下床穿衣到前面去。
菊香过来替她梳头,春桃和何氏往前院儿走,“娘,都说成亲后,这毛病会好些。梨花这病吃了这么多的药也不管用,她也到年龄了,不若就现在就替她留意着,这宜阳县里头,十六岁嫁女才是正当时……”
何氏叹道,“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呢。现在……”
李薇穿好了衣裳,扯着菊香往前厅去,再不肯和春杏单独留在一处。
前厅里,小玉正和佟蕊儿方碧莹热络的说着话。一见何氏和春桃进来,佟蕊儿连忙掏出一对系着小玉佛的手链,笑盈盈的在四喜眼前晃了下,吸引她的注意力,同时向春桃说,“这是我娘专门是富寿山拜佛,请高人开了光的。”说着便把东西往四喜手里塞。
四喜这个小丫头拿惯了春杏的东西,只要是给东西,便抓着不撒手。春桃看四喜握得紧,便也不推辞,笑着谢过佟蕊儿。
方碧莹也忙从手上褪下碧玉手镯,要塞给四喜,春桃闪过,笑道,“方小姐,快坐吧不年不节的,可不兴见面儿就送东西。”
方碧莹还要再让,“今儿来时倒没想到赵夫人也回来了。是碧莹礼数不周。”
春杏和李薇从外面儿进来,都说方碧莹太过客气,她也不好再推,便收了镯子回坐。
本来春杏不在,李薇自然是要伸头接待她们的。即然春杏在,这种场面事儿自然就要交结春杏了。
春杏也不客气,闲话几句之后,便问,“蕊儿和方小姐今儿来,是有事么?”
“没有,没有。”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随后方碧莹又笑着说,“听说你们从老家回来了,我这些天也怪无聊的,便过来找梨花妹妹说闲话儿解闷。”
佟蕊儿也连忙道,“月牙儿回去,才知道梨花身子不利索,不过话即传来,不来反而怕梨花妹妹怪罪。”
春杏了然点头,笑道,“今儿来的也巧,正好小玉姐姐也来了,咱们打马吊如何?”
李薇暗笑,家里头姐妹几个,就数春杏变化最大,许是因为做生意的缘故,坊间女子的玩乐项目,她不知何时已学会了,而且还有一两样精通的。其中就有这打马吊。
春杏的提议得大家的赞同,菊香兰香去摆牌桌,李薇抱着汤婆子陪坐一会儿,突然腹中一股绞痛,额上霎时渗出汗来,打了几天雷,终于下雨了。
她暗咬着呀,向青苗使了眼色,青苗赶忙过来扶她,李薇向几人笑笑,“你们玩啊。我得回去躺着。”
几人忙起来要送她,李薇推辞。
前厅里春杏陪着小玉佟蕊儿方碧莹三个一边打马吊,一边闲聊,聊到半下午,两人告辞,春桃也要带着小玉小香回去。
临去时,春杏和春桃说,“大姐,早点找个借口把那小香打发回去。我看她是个心术不正的,没准打什么歪主意呢。”
春桃一笑,“她只是个邻居,又不是咱的亲戚,能听咱的话?”
春杏嘴一撇就要喷石头,春桃笑笑,“行了,你姐夫也为难。远亲不如近邻的,两家交情也好,再说,小香和离,也让人同情。”
春杏眼一瞪,又要说话。春桃连忙说,“又不是我同情,你瞪什么眼?行了,我晚上给你姐夫说,让她到周濂的酒坊里去做厨娘或者帮工。我听春柳说那儿正好还缺人。”
春杏哼哼句,“若是三姐那儿不好说,就去我坊子里面吧。”
春桃摇头,“那可不行,你那里新鲜的花样多,她若心术不正,偷去几个方子,你可就亏大了。”
春杏还要再说,小玉往这边儿看来,春桃拍拍她,带着两个丫头和赵瑜四喜上了马车。
将近傍晚时,李薇醒来,觉察身边有人,定眼一瞧,却是春杏。她本正坐在旁边看书,觉察到床上有动,往这边儿看来,与李薇的目光对个正着。李薇向她笑了下,心知这回她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了。
春杏却因她这既虚弱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的笑意愣了下,好象些时才发现她真正长大了一般。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薇被她看得发毛,正要说话,却见春杏扬声叫青苗再去熬药,一面伏身过来扯她起来,“别我给我装可怜”
李薇摇头笑了笑,突然觉得找个人说说也不错。
春杏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也不逼问她,直到青苗端来了药,看着她喝下,才下床去关了门,将玉佩托在她面前儿,眼睛闪着晶晶亮的光芒,盯着她问道,“另一只可是送给了哥哥?”
李薇心虚的别过头,轻“嗯”了一声。
春杏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将玉佩收起,唬着脸儿,点她的额头,“咱家最鬼的原来是你。”
李薇捂着被春杏点过的地方,嘟哝,“是他自己抽走的。”
春杏皱着眉头“啧啧”半晌,正要开口说话,突听青苗在外面喊,“大少爷。”
两人一愣,同时扭头向门口看去。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门“吱呀”被人推开,潮湿的雨气涌进,贺永年衣发微湿,手上拎着一串黄草纸药包走了进来。
见两姐妹吃惊,含笑解释,“入了城雨竟又大了起来。”
春杏眼儿闪了闪,别有深意的点头,“是啊。”
又指药包,“是特意给梨花抓的药么?”
贺永年愣了下,点头,“……是,路过药铺……”
春杏又点头,“哥哥,是记着日子赶回来的么?”
贺永年脸上浮上一丝尴尬微红,摇头,“是路过药铺……药铺的老大夫……”
李薇忙咳一声,要下床,“那个,四姐,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贺永年连忙将药包放下,转身向往外走,“对,该吃晚饭了,我先去前厅。”
他脚步匆匆的出去,即将走过穿堂时,春杏的暴笑声从西厢房传了出来,何氏在厅中听见,疑惑的走出来,“春杏这是发什么疯?”
贺永年听见这笑声,便明了方才春杏为何那般怪怪,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向何氏笑道,“是和梨花闹着玩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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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姐妹
李薇在一片忐忑中用过晚饭,生怕春杏知道了内情,当着众人的面儿怪异起来。然而她终就是低估了春杏。一顿晚饭从头至尾她神色如常,扯着贺永年问问小舅舅和小舅母这几天的近况,便又讲到她生意上的事儿。只有在说到佟蕊儿与方碧莹来时,撇过李薇一眼,眼中闪着促狭的笑意。
也只有她这个心虚的,能发现她的小动作,其他几人许是都当闲话听去了。
何氏见她吃得少,以为仍然疼得厉害,便让青苗早早扶她回去睡觉。
两人刚出饭厅,便听春杏在里面说道,“哥哥,小舅舅给的书,有些地方我看不懂,待会儿你给我讲讲。”
似是听到贺永年轻“嗯”一声。
李薇直觉春杏是故意的。极快地向厢房走去,青苗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
秋雨已停下,天色仍然暗沉,窗外冷风萧萧,偶有几股风从窗缝儿中钻进来,吹得她的轻纱帐子泛起层层涟漪。青苗说了句,该换上春秋厚帐的话,她含混的应了声。手中握着书,看似专心,实则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不多时,院中有脚步声响起,风声夹着春杏的脆语愈来愈近。
青苗走到外间儿,挑帘瞧瞧,回头说道,“四小姐和大少爷往咱们这边儿来了。”
李薇把书随手放下,向青苗道,“四小姐下午在这里看的书呢?找出来。”
青苗去找书,春杏已到门口,让菊香兰香先回房给她烧什么热水,这边叫青苗,“大少爷带回的药,再去熬一副来。”便挑帘进来。
青苗应而去,院中的脚步声都远远消失。春杏在外间叫她,“下午睡了那么长的时候,还困么?”
李薇心下撇嘴,应了声,“是啊,还有些困。”
春杏摆着一副兴师问罪应有的语气神态,向贺永年挑挑眉头,指了凳子让他坐,一边漫不经心的向里面儿道,“这样啊,那你睡吧。反正问哥……问他也是一样的。”最后几个字儿,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贺永年轻笑着坐下,“小杏……”
“哼”春杏冷哼了一声,本想嘟哝一句,按理你该叫我四姐才是可这话在触到他熟悉的容颜,清朗的眸子,轻抿的薄唇时,竟然有些说不出口,多少年“哥哥”的积威竟然还在心中愈发纳闷,梨花这鬼丫头,怎么就……她摇了摇头就着桌子坐下,实则她叫贺永年来,兴师问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向淡坐着的那人,不甘心的瞪了一眼,“有什么打算?”
梨花这丫头看似什么都透的,只是这事儿太蔫了一些,那佟蕊儿方碧莹来,她还能笑得起来,若是她,夹枪带棒一通呛,呛得她们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儿钻钻……又想到爹娘这一关,微微摇头。便不再往下深想,只盯着他等答案。
贺永年伸手倒了茶,递给她一杯,侧耳听听外面,端茶至嘴边,淡笑,“小舅舅说,‘谋,而后动。’”
“噗”春杏呛了一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小舅舅……你跟小舅舅说了?”
李薇在里间儿放下心来,听他这话和语气,何文轩这关算是过了。
贺永年轻笑点头,“是啊。小舅舅很高兴呢。”
“高兴?”春杏又是一个惊讶。
贺永年点头。何文轩确实高兴,甚至还哈哈大笑到不可自抑,惹得梨花姥娘和孟颜玉直直问他,舅甥两个谈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然后何文轩说了几个字儿,“谋,而后动”这便是让他先不要动。
李薇听到了她想听的,便赶他们出去,“我困了。”
这时菊香也回来,“老夫人说让大少爷今儿在前院歇着。”
贺永年应了声。春杏扯着他,“让梨花睡吧,我们去旁处说话儿”
贺永年站起身子,又说了句,“小舅舅过些日子会来小住。约十五六日后吧。”
这话他在饭厅也说过,这会儿再说,听在李薇耳中便是安她的心呢。李薇笑了下,春杏如何听不出来,鼻子里哼哼,率先出了房门儿。
青苗端药进来时,见她嘴角噙着笑意,欢喜的笑,“五小姐,是不是好多了?”
李薇点头,喝了药,混身暖融融的,确实好多了。依在床头,翻起孟颜玉给的新农书来。
春杏房中的灯,直到她睡时,还在亮着,隐隐有她的笑声传来。李薇感叹,四姐可真有活力精神啊钻进被窝,暖暖睡去。
贺永年第二日吃过早饭便回去了。离开宜阳这么久,他手头也有许多事儿需要处理。
天色依然阴着,停歇了一夜的毛毛细雨再次飘起来。
李海歆便与何氏商量,“不然就试试梨花说的法子?”若真是连绵细雨,下下停停,直下半个月的光景也是有的。
何氏想想,“好。”
李薇赶快去屋里把她画的简单图样儿拿过来,给李海歆讲解,“爹,你看,屋子四周溜着墙角,象垒烟囱一样,垒一圈就行了,你先腾两个屋子试试吧,两个屋子里相连着,里面的热气不浪费。把出口开在墙外,里面的烟气也熏不着粮食,估摸着不应影响色泽呢。”这是她在原先的基础上又改良过的,没有烟气,只靠青砖烟囱道里面透出的热气烘粮食,想必粮食色泽味道不会受什么影响。
何氏笑着夸她,“我们梨花的小脑袋就是聪明你小舅舅还说,若你是个男娃儿,也能考个状元回来。”
李薇嘿嘿笑着,若是穿成个男娃儿,那她……就不活了。
虎子听见何氏夸赞五姐姐,在一旁也大声道,“我也要考状元。”
何氏嗔他一眼,“那还不快去写字儿你快六岁了,明年就送你进学堂。”
虎子嘟着小嘴儿,象是不满意何氏的严厉。李海歆听完李薇的讲解,正在想着如何去垒,看见虎子撅嘴,便笑了笑,“不考状元也没啥,跟着爹种地也好。”
虎子撅嘴,“我不要。”说完跑出正厅,往他的小书房跑去。
春杏收拾停当,带着菊香兰香要出去,经过正厅时,似笑非笑扫过李薇一眼,李薇心虚的别过头。
春杏笑呵呵的坐着马车走了。何氏疑惑的看过李薇,李薇忙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李海歆拿着那纸匆匆出去,李薇与何氏说了会闲话,听她絮叨了一会儿,春杏的嫁妆什么的。便听见院中黄大娘说,“三小姐来了。”
李薇忙出来,春柳已下了车,身后跟着个奶娘,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五福,进了厅中,春柳接过五福,让跟着来的奶娘和两个丫头去厨房帮忙。
这几人跟着春柳惯了,与何氏行了礼,叫黄大娘去车上拿东西,并到厨房去收拾,闲话一会儿,到了点好做午饭。
那边黄大娘感叹了句,“每回小姐们回娘家,我就跟着享福,你们这一来,哪里还有我干的活儿?”
这边春柳已挑眉头问何氏,“听说大姐的小姑子来了,还带来了那个叫小香的妇人?”
何氏拍她一下,“行了,你大姐心头有数。”
春柳气哼哼的,“有数?我看她太捧着小玉了,捧得她愈发不知道好歹。大姐婆婆也是的,怎么不拦着?”
何氏道,“兴许是快来了。小玉的亲事,怎么着今年也得说定了吧?”
李薇这时才插话问她,“三姐,小香去你们酒坊了么?”
春柳点头,“得了大姐送去的信儿,我便来了,周濂说去安排呢。”
李薇便笑,“三姐,都说三姐夫鬼得很,不若小香这事儿交给他办得不了?嘿嘿,反正在你们的坊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们也能早早知道不是?”
春柳仍旧气哼哼的,“谁把个小香看在眼儿里,就大姐对小玉那样,我瞧不惯。”实则她倒也与周濂提了一句,周濂轻笑,这这么办不是倒让她得了好处?春柳一想,也对,害得大姐家宅不宁的人,倒去帮她寻亲事。
娘三个都不作声了。春柳撒了会儿气,便说了来意,一是春杏坊子里的事儿,沈卓递了信儿来,说那姓胡的踪迹已有了信儿,他正派人去追,让春杏别挂心。倒没提武睿的事儿,想必是信发出时,武睿还没到。
说到武睿自然又要说说春杏的亲事儿。武睿这些年在宜阳,书也不好好读,跟着贺永年身后瞎跑,要么就是往她们家里跑,到现在连个秀才也没考中,看他那对读书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想必日后这秀才也难考。
原本何氏是不太中意武睿的,这孩子商也不商,文也不文,另有早年在武家的遭遇,觉得不是春杏的良配。可春杏却坚持得很,大有非此人不嫁的势头。
姐妹几人便劝何氏,武睿从小看到大,人还不错,年岁又不大,不爱读书,学着经商呗,再不济置买些田产,也照样过日子。
另有春杏这两年的行径,见天儿抛着露面做生意,不知她根底的,还不敢上门说亲呢。再者,李薇私下笑笑,以春杏的脾气和手段,武府那老太太太太想必也拿捏不住她。
二来是周濂说,连阴雨天,怕是庄子里的粮食没有完全晒干,有半干的也可以做酒,让他们别着急,回到坊子里他安排下,便使人来拉。
李薇拍手笑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去借借三姐夫的光?这下好了,不用为晒粮食发愁了”
春柳瞪她,“酒坊里一时哪用得了许多粮食?该晒得还得晒,这些日子不再买新粮,仓里剩下的那些很干的粮食,也先不动。可着这边儿的先用呗。”
何氏想着,梨花这法子估摸也不费事儿,便说,“先用你大姐二姐家的吧。”
话又转到春桃身上,春柳不免又絮叨春桃几句。
※※※※※※※※※※※※※※※
今儿正是官员沐休,赵昱森在家里指导赵瑜写了会字儿,小玉便过来缠他,“哥哥,大嫂给小香姐姐找的那是什么活儿呀,一个月才五六百个钱儿。”
赵昱森眉头皱起,对这个妹妹,他向来也是温言和语的,自小到大没训斥过,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不喜,倒也没出言喝斥,只与她淡淡的道,“不是管她吃住么。”
“哥哥。”小玉不满的叫了声。
赵昱森招她过来坐下,正色与她说道,“小香的事儿,你带她来,算是尽尽近邻的情份。如今你大嫂安置好了,你莫再管了你大嫂昨儿给你提的那户人家儿,你可愿意?”
春桃给说的这户人家,是宜阳县下面镇子上的,也是吴旭到镇上去瞧铺面,一来二去认得的一个老掌柜,家里有个儿子,现年二十整,相貌只能说是中等,家中略有钱财。吴旭回来与春兰说起,春兰便想起小玉来,与春桃提了提,春桃便与赵昱森随口说了。回来后又与小玉提了提。
小玉一听这话,脸儿上的笑意沉了下来,赵昱森心中一叹,摆手,“行了,爹娘过些日子就到,让他们做主吧。”
小玉也知道自己年龄大了,也没什么好挑头,可若是嫁到镇上,心中便有不甘,这不甘心转着转着便又转到春桃身上,撇开自己的亲事儿不谈,愈发怪春桃给小香找的活计不好,分明是糊弄她,瞧不起她等等。
“即这样,周濂那里的活计推了吧让你哥哥给她安排个好差事儿,如何?”春桃的声音从门外淡淡的传来,孙氏跟在她身后,抱着四喜,另有两个小丫头提着食盒和汤瓮。
随着春桃进来。
小玉还未回过神来,春桃向孙氏道,“孙大娘,你这就叫车去周家走一趟,就跟春柳说,这活人家看不上,算了吧。”
孙氏应了声,便要出去。
小玉脸胀得通红,大声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桃撇了她一眼,在上首挑了个位置淡淡坐下,一笑,“方才你不是嫌这活不好么?正好,让你哥哥替你另寻。”
丫头们摆了食盒汤瓮,悄悄退下去。
“你别以为我怕你,你不就是沾着我哥哥的光,做了官太太么?你耍什么威风。”
春桃自嫁到赵家,一向是温言和语,这么些年,即便是小玉说的话再过分,心中即便有不喜,也从未在面儿或言语上透过半分。这会儿乍然强硬起来,小玉气得浑得直颤。
赵昱森却知春桃外柔骨子里却也不弱,先前对小玉的忍让不过是为了家宅安宁,再者有爹娘在,不想与之针锋相对罢了。正要出言喝斥小玉,只听春桃淡淡一笑,“不想我做这个官太太,小玉想谁做?”
“春桃,你这是说哪里话。”赵昱森赶忙喝斥小玉,也皱了眉头看向春桃。
赵昱森因春桃喝斥她,小玉更觉委屈,更大声的道,“对,我就是让小香姐姐做,你能怎么样?”
春桃又是轻轻一笑,“我说呢,昨儿夜里,她怎么那么殷勤的去给你哥哥送汤送水,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正好,你哥哥在呢,让他发句话儿吧。”
“好了。”赵昱森一声暴喝,冲着小玉道,“你回房,没我的话,你不准出来。”
又向外面道,“去叫人备马车,送小香回去。”
小玉听了更急,若说她心底,也不是真有让小香做嫂子的念头,不过是眼气春桃,对春桃又有些怨气,再加上小香对赵昱森是有那个意思。再者小香此次来,她也打了包票的,给她找个好活计。
这会送小香走,不是打她的嘴巴么?
连忙大声喊,“不许送。”
春桃也不说话,只看着赵昱森。本来春柳使人送话来,说小香安排好了,又担忧她打什么主意,说不若让周濂在坊子里给她挑门亲事,好绝了她打什么主意。
春桃知道春柳的好意,可哪有妹夫替姐夫做这种事儿的道理?自家人倒不说了,巴巴的扯了周濂进来,让人看不尽的笑话。
心中本就恼着,在门外远远听见小玉叫嚷,心头愈气,这会小玉还是一副拎不清的模样。
赵昱森已听明白昨儿夜里小香送汤水的前因后果,心中一阵烦闷,脸色黑到极点,暴喝一声,“拉她走。”
小玉眼泪叭嗒叭嗒掉下来,气得浑身发抖,恨恨的瞪了春桃一眼,转头跑出书房。
春桃站起身子,也不理黑着脸的赵昱森,径直往门口走。
赵昱森上前一步抓住她胳膊,“春桃。”
春桃扭头过来,眼圈微红,淡淡的道,“什么事儿?”
“你去哪儿?”
春桃轻笑了下,“还能去哪儿?回房!”
赵昱森拉着不让走。外面的丫头们都知趣儿,小玉哭着跑出来,原先跟着她的两个丫头,立时跟在身后去了,另两个跟着春桃的,这会也悄悄退出院子。
书房院中,静寂无声,只有秋风将帘子,吹得轻磕着门框,发出有节凑的轻响。
赵昱森拉着她往回坐,陪笑道,“正好我也没事儿,咱们说说话儿。”
春桃眼睛幽幽盯着门帘不出声,任赵昱森拉她坐下,自从嫁了人后,她常常想起,自她懂事儿之后,何氏一次又一次在深夜里低泣,那个时候说不怪她爹,那不是真的,小小的心思里,也有过回姥娘家一住不回的念头。
现如今才明白她娘的难处,李王氏不喜欢她娘,那个时候她不懂她娘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嬷嬷不喜欢她?现在才明白,要不喜欢一个人,实在也没什么道理。她自问做得够好了,可小玉还是一天天的,愈来愈不喜欢她。
她常常与她娘受的那些苦做对比,然后便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些事儿真的不算什么。最起码公公婆婆对自已还算不错。
想到这儿,轻叹一声,“你去看看小玉吧。”
赵昱森坐着不动,也叹,“小玉是爹娘太宠她了,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小香呢?”
赵昱森一愣,明白她的意思,突然一笑,“不是让人送她回去么?”
春桃叹了口气儿,“算了,她娘与咱娘交好那么久,家里两个嫂嫂也不喜她见天儿在家吃闲饭,就找让她去周濂的坊子里吧。”
赵昱森本想答应,男人思维与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看来,即使是帮了小香,也是因为两家多年近邻的交情,不知怎的,在话将出口之际,突然改口,“不行,送她回去。”
春桃说那话,本也是出于真心,她与何氏最象,多少都要顾两家的情份,可想到小香如此不避讳的深夜给他送汤送水,便笑,“好。”
赵昱森也笑,扫过桌子上放着的茶点,“来,你陪我吃些。”
春桃起身去盛汤水。又问,“若爹娘怪罪,怎么说?”
赵昱森挑挑眉头,“怎么说?实话实说呗,就说她夜里避了人偷偷送汤给我。”
春桃扑哧一声笑了,不再说话。
赵昱森吃了一块茶点,接过她手中的汤,突然笑道,“几个小姨子是不是经常背后说我些什么?”
春桃一愣,摇头,“没有。”
赵昱森喝了口汤,也笑,“没有才怪自打几年前梨花突然让让你读书识字儿,我便知道,她担心什么。”
春桃转头一笑,“担心什么?”
赵昱森笑道,“还不是担心我得了官,会嫌弃糟糠之妻?”
春桃啐他一口,“我才不是糟糠。”
赵昱森点头,“是啊,所以她们多虑了。”
春桃脸上红了一下,催他,“去看看小玉吧。她……”春桃想说,自从赵昱森得了官,她便不一样了。但这话终就没出口,小玉与赵昱森毕竟是骨肉至亲,即使是他们夫妻无间,想来,他也不喜欢听到自己说小玉的不是。
赵昱森点了点头。
※※※※※※※※※※※※※※※
说完这事儿之后,春桃又去了李家。赵昱森要送小香回去,她自是不想在一旁看着。
而此时李家也才刚刚准备用午饭,听说她又来了,都吓了一跳,以为是家里闹出了什么大事儿。待听完春桃的话,李薇和春柳都笑,只有何氏忧心,瞪春桃,“是什么大事儿么,这不是打你婆婆的脸面?”
春柳不满的说道,“娘,你在李家村的老思想,现在不顶用了这事儿是小香做得不对在先,小玉又亲口承认了呢,送她走又如何?送她走是为她着想,顾着她的清誉。”
然后转向春桃,“大姐,若你婆婆责怪,你就这么说若不然,就说现在官员搞什么核查,那些生活作风不正的,若是被人告上一状,参上一本,暂时丢官是小,削职为民也是有可能的看你婆婆担不担他儿子的前程。”
何氏笑笑,“春柳这么一说,也说得过去。”
春桃也笑春柳鬼,这个借口她倒是没想到。其实小香她心头倒也不怎么在乎,怎么说她也是个和离过的,当务之急还是这个小玉,与石头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春桃一直在李家呆到吃晚饭时,往常她到了这个时候便会早早回去,今儿也不想回去那么般早,就准备在李家吃晚饭。
李海歆回来,看见她还不回家,催她一回。春柳替她说了句话,李海歆连春柳也训了一通,赶她回家,春柳皱皱鼻子,只是不走。李海歆也无奈,便自去房间里换衣裳,不理这姐妹二人。
春杏也在天将黑时回家,日间路过周家酒肆,她拐了进去,正巧周濂在,已知胡师傅的事儿,心头一阵轻快,看到春桃和春柳,便使劲儿留她们吃饭,好等饭后在一起说说闲话儿。
待饭后,她把姐妹四人都拉她屋里去,笑得极鬼,“大姐,千防万防,不如紧紧抓着大姐夫的心,要不要找几本书给你?”
李薇看见她的笑容一阵恶寒,春柳立时啐她,“见天儿往外乱跑,歪魔邪道的事儿,你倒知道不少。”
春杏呵呵一笑,眨了眨眼睛,“三姐,这事儿看来你懂哦,嘻嘻,交给你了,记得给大姐找来。”
春桃先是不明所以,听到这会儿,倒也明白了,起身朝春杏身上给了两下子,又羞又恼的训斥她,“你……让咱娘知道了,看不使劲儿打你。”
又见李薇眼睛直直的盯着春杏,忙去捂她的耳朵,推她,“快回你房里去。”
春杏笑呵呵的拉住李薇,向春桃春柳笑道,“你们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寻几本教人做菜的书罢了了。”
李薇认定春杏说的不是食谱,定然是她从那些顾客之中听来的什么混话,心头震撼不已,小春杏真是彪悍。
春桃春柳自是不信,齐齐瞪她,却因李薇在场,不好再说。
春杏给各人倒了茶,睛睛若有若无的扫过李薇,神色突然正重起来,“我跟你们说个正事儿。”
李薇忙扑过去,一把抱着春杏,用眼神讨好又求饶,春杏看着她哼笑两声,“我说有人卖地的事儿,你急什么?”
李薇一愣,见春桃和春柳怪异的盯着她,连忙放开春杏,掩饰性的一笑,“四姐,谁家卖地?”
春杏说的这家也不是大块儿地,仅有二十多亩,家里因有老爹生了病,急需拿钱看病,想寻个出价儿合适的买主。这是她在铺子里听有两个东西的妇人在那里闲话,她一直想着再给春桃添些地,便过去搭话,情况已基本打探清楚,本来想明儿叫个小伙计去那家问问,今儿正好春桃来了,便趁机说说。
春杏一说这话,李薇提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看着春杏脸上狡猾的笑意,感激不是,咬呀也不是。
便转向春桃,“这好事儿大姐可别推,四姐现在有手头有钱儿,二十亩的田,也花不了她几个,让她买给你。”
春柳一听是这个,也笑,“是啊,春杏现在是土财主,买吧。”
春桃连忙摇头,“买宅子的钱还没还给爹娘呢,不要你自己留着钱财防身吧。”
春杏嘿嘿笑了笑,抱着春桃的胳膊,“虽然大姐夫明里没帮我什么,可这宜阳县城里,谁不知道我是县尊大人的小姨子?间接的光还是借了不少的,就当是大姐入股得的利钱了。”
说的春桃和春柳都笑她。李薇坐在一旁也笑,这样没有隔阂的亲情,真让人心头温暖。
※※※※※※※※※※※※※※※
这场雨,阴阴晴晴,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八天,终于放晴,武睿也从安吉回来,说那姓胡的被沈卓抓到,也没接他去见官,而是在安吉州府的坊子里看管起来。这个时空确实没有专利侵权一说,拉他见官无非是打个几板子而已。
春杏倒是满意,反正只要他不把自己的配方传出去,便就安了心。接下来便专心研制李薇给的新配方。
李薇又要求去田里,李海歆仍旧不准她去。再者马上就是秋耕,也没她要干的活计,李薇便专管着泡麦种子。
日子一晃,冬麦子即将播种完毕。何氏便私下里说,石头爹娘应该也快来了。
小香被赵昱森送走,小玉也被他勒令不许出门儿。这些事儿,虽然暂时平静了下去,石头爹娘一来,少不得又会提提。
而李薇却想着,小舅舅要来的日子也邻近了。心头即盼又乱。
贺永年这些日子来的倒不勤,还如平常一样,隔两三天来那么一回,带些东西来,偶尔留下吃一顿饭,或者指点虎子读半晌午的书。
这天半下午,李薇悠闲下坐在院中晒太阳看书,青苗过来说,“大少爷和四小姐一块回来了。”
李薇警惕的放下书,回头看向穿堂处,春杏自那次趁着春柳春桃在场,诈了她之后,便再没什么异状,这些天儿,她也忙着那几个新方子的事儿,今儿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一块来了。
“哟,梨花,四姐早上才刚出门儿,你就这么挂心我呀。”
春杏走过穿堂,被雨水清洗得极为透沏纯净的阳光打在她笑得灿烂的娇颜之上,李薇却没来由的一抖,别过脸去。
“呀,不是等我么?那是等谁?”
春杏又促狭的眨了眨睛睛,逗她。梨花这个小鬼丫头,自小至大比谁都鬼,现在能让她无言以对,春杏咯咯的笑得畅怀。
“小杏……”贺永年在她身后淡淡出声。春杏立时回头,不满的盯着他。
贺永年挑眉,“怎么了?”
春杏撇嘴摇头,原本以为因为梨花这事儿,她能占得着便宜呢,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她想的那样,总会习惯性的听他的话。
李薇这才转过头笑道,“你们怎么今儿都回来得这么早?”
春杏扫她一眼,不说话,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青苗去搬椅子倒茶,贺永年在她对面坐定,伸手翻了下她手中的书封,“这书看了有什么收获么?”
李薇摇头,有些失落,“没有。”
贺永年笑笑,“不急,慢慢找。”找自然找怎么培育高产种子的法子。
李薇点头。
贺永年看她闷闷的,便笑问,“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么?”
李薇疑惑的看着他,心中猛然一动,“小舅舅要来?”
贺永年失笑,阳光在他脸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晃人眼睛。轻摇头,“不是,再猜。”
李薇眼睛转了转,“大姐婆婆要来?”
青苗在一旁捂嘴儿笑道,“五小姐,明儿是重阳节啊。”
李薇还愣,重阳节跟她有什么关系?
春杏换了衣裳出来,看她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又笑又气,“重阳登高望远,哥哥说明儿要去四平山。”
何氏在那边儿听见,走过穿堂,笑着,“都谁去?”
贺永年忙说大山柱子武睿,春杏在一旁叫着,“我也要去。”
又扫过李薇,恩赐模样,“梨花也去吧。”
何氏瞪她,说她没个姐姐样儿,带妹妹去有什么?一副不情愿。
贺永年眼睛笑着,“是,梨花也去吧。在家里闷得够久了。”
青苗欢喜的说,“那我去准备吃食。四小姐五小姐,都要备什么?”
虎子听见也要去,春杏唬着脸斥责,“谁带你?让爹娘带你去庙会上玩儿。”
贺永年往常在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帮腔的,而此时他却头微偏着,一言不发。
李薇心说,那大山柱子怕也是幌子,许是只有武睿是真的。
虎子便去缠贺永年,让带他一块儿去。贺永年便笑道,“去四平山不去骑马,骑马不去四平山,你挑。”
虎子委委屈屈的挑了半晌,还是挑了去骑马。
何氏见年哥儿这样,以为除了去四平山还有旁的事儿,便也说虎子不让他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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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章 重阳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
一行四人赶着马车来到四平山脚下。这山只所以叫四平山,是因其山势缓平,山顶平,至于其它另外两平,她便不知了,总之,这四平山,只不过一个不太高的土山包罢了。正因如此,所以才成为每年重阳节宜阳县城中人最喜欢来的去处——看到周边行人,李薇才恍然想起,这重阳是老人们的节日,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春杏兴致极高,在路边儿买了四个茱萸囊,一人塞了一个,又将手中的茱萸枝往李薇头上插,她慌忙躲开,春杏紧追不放,路上行人多,她只好往旁边的杂草丛中跑,一簇簇即将开败的野菊花,拂过她的裙角,可李薇却没多少飞扬的畅快感,跑了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只好站住不跑,春杏将那几茱萸毫不客气的插在她的发间,端详,“顶好看”捂嘴儿咯咯笑起来。
李薇苦着脸儿,在穿衣打扮上,她一向是春杏欺负的对象——从春杏学会臭屁开始。
便不甘心的也要给春杏戴,她如今还没长开,个子矮春杏一头,追着春杏跑了半晌才追上她,那茱萸怎么都插不到她头发上去,春杏一边逗她一边咯咯的笑。
贺永年与武睿立在土路边儿上,看着两人如蝶穿花丛般笑闹,嘴角含笑,也不去阻止。
春杏愈逗她愈急,愈发想要把那几枝红红的茱萸插在头上,眼角撇过立在路旁的两人,急忙搬救兵,“年哥儿来帮我。”
贺永年身形一动,武睿立时揪住他胳膊,眼睛斜着,“不准去。”
贺永年挑眉,指指他的胳膊,不动声色的威胁,“睿哥儿,我记得你们成亲的日子还没定呢。”
武睿紧紧拉着他的胳膊,却还是偏过头,“日后,你说话春杏听不听还另说呢。再说……”他转过头来,看看那边儿笑闹的两姐妹,气势很足的说道,“论排行,我比你靠前呢”
贺永年笑了笑,去掰武睿的手。小时候差几岁,体力上尚还有优势,可此时,武睿已长成大小伙子,个子比他还猛些,两人较量许久,也没分出个输赢来。好在李薇在那边经过艰苦努力外上春杏不动声色的妥协,终于将几枝茱萸成功的插在春杏的发间,两姐妹宣告停战,一前一后往这边儿走来。
武睿松了手,年哥儿往前迈了一步,伸手让李薇搭着,跨上土路,武睿也伸手去,春杏翻了个白眼儿给他,自己跨跳过来。
贺永年挑眉一笑,甚是得意。
李薇方才便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这会儿也失笑。武睿跟在春杏身后,指责她,“喂,你怎么这样。”
春杏回头哼哼笑着,不说话,然后转头往前走,武睿便不再说话,也跟上春杏在后面儿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便变作并肩同行,并有滋有味儿的说笑着什么。
李薇盯着春杏头上那一晃一晃的红茱萸,呵呵的笑着。贺永年将方才春杏买的茱萸香嚢系在她臂上,扫过她发上的茱萸,便笑,“颇有古风。”
李薇嘿嘿的笑,伸手去拨头上那几枝古怪东东,贺永年伸手捉住她的手,扯着往前走,“再不走就赶不上小杏他们了。”另一只手还替她将发间的几只茱萸往里面轻送了两下。
俩人站在路边儿,本来引人注意,何况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她低眉垂首,有些害羞。虽然浑身上下,到处是笑意,连周身的空气都有些甜甜的……可她还是极快清醒,瞄了前面一眼,见春杏正回头看着,忙抽手。
贺永年轻笑着,“山路虽缓,爬起来也很吃力。”拉着她缓缓向二人走去。
武睿大眼斜着她,眼中闪着明了又戏谑的光芒,李薇立时想起他之前吊着大眼儿说,“你还没有板凳高。”
正要说什么,突听后面有人脆声叫道,“表哥。”
佟蕊儿一身嫩黄衣衫,臂上也挂着一只红色茱萸香嚢,以极快的步速走到四人跟前儿,眼睛扫过两人牵着的手,眼睛一眯,身势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冲过来推她。
李薇不防她会突然这么的……直接,被她推了一个趔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贺永年眉头皱起,轻喝,“蕊儿。”
春杏从身后赶来,极不客气的冲着佟蕊儿喝道,“你发什么疯?”
佟蕊儿气极,指着两人牵着的手,大叫,“松开。”
柳氏远远在身看见,眉头轻拧着,随便三步赶作两步,到了众人跟前儿,先将佟蕊儿拉过来,又她安抚李薇,“蕊儿推疼没有?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呀,从小就稀罕这个表哥呢。”
接着又喝斥佟蕊儿,“梨花妹妹爬山走不动,你表哥拉一把有什么?”
虽然李薇不相信她一点没往歪处想,不过,看她面色如常,笑着跟自己一行人客套话儿,便笑着说不碍。这边儿贺永年已松了手,面色淡淡的立在一旁,只有微微绷紧的唇形,昭示着他此刻心中的不快。
佟蕊儿很委屈,眼圈红红的偷偷瞪李薇几眼,她装作没瞧见,和柳氏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柳婶婶,我们先走了。我娘让早回去,下晌还有事儿呢。”
柳氏笑眯眯的道,“好,你们去吧。”
又转向贺永年,笑得慈爱,又责怪,“昨儿你舅舅就盼你去呢,你只是忙。晚上可别应旁的事儿,我呀,给你们舅甥两个备了好菜等着你呢。”
贺永年应了声,春杏这会儿也收了刚才的怒容,笑呵呵的和柳氏打过招呼,一行人便先走了。
再前往是个岔路口,春杏扯着武睿往那条略偏的小路走去,一面回头絮叨,“这事还是早让爹娘知道。我可不信,你那舅母是什么心思,佟蕊儿打的什么主意,你不知道?”
贺永年轻笑点头,摆手,“你们先行。”
春杏还要说,武睿拉着春杏往前面大步走去。
“梨花,”春杏和武睿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两人慢慢走着,贺永年便又牵了她的手,她也不避了,大大方方的让他牵着。两人走了一会儿,贺永年偏头,“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李薇原先还想着心事,走着走着便被路边白色黄色的野菊花吸引住了,在一片萧瑟之中偶有那么一朵娇嫩的花儿,如同夏日般盛开着,觉得格外娇艳。听他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永年看她呆呆的模样,伸手捏她鼻子,“当然是问小杏说的话。”
李薇轻笑摇头,不问是因为笃定呗,他多大,自己多大,年龄上的偏差,让她有一种错觉,或者是很笃定的直觉,自己根本不需要在这方面操什么心。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佟舅舅说的话你会听么?”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父母长辈之命。想到这儿,又问,“还有贺府那边儿?”
贺永年笑笑,没直接回答她,反而问,“梨花说,将来我是经商好呢,还是为官好呢?”
话题跳跃度如此大,让李薇愣了下。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下意识想说为官好,可是一想到小舅舅一去几年不回,日后大抵还是这样的局面,心头便又有些不愿。
若是经商,人却自由得多,可是她对这个时空男子的理想抱负研究得并不多,也不确定他心中倒底是怎么想的,便问,“你想经商还是为官?”
贺永年一边往上走,一边笑道,“我倒是想经商,可小舅舅却说,为官为商先且不论,先考了功名再说。”
李薇便点头,“是,是,小舅舅说得对。有功名在身,即便是经商,也有便利不是?”
两人这么闲聊着,到了山顶,春杏和武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与他们汇合,四人在山顶走了会儿,天空碧蓝,白云轻悠,萧瑟之中,有一种空旷畅快之感。
春杏眼角瞥见,柳氏和佟蕊儿从那边路上也到了山顶,不想与她们再闲话什么,便扯着李薇要下山,嘴里嘟哝着,“出来玩也能碰上她们,真倒霉。”
直到李薇回到家中,才突然想起她问的话,他并有答,反倒是被那些闲话儿糊弄过去了。
何氏见几人早早回来,便问有什么好玩的,又说,春桃在他们走后送信儿来,石头爹娘已到了,午饭春桃请她和李海歆过去吃,因他们几个不在家,何氏怕他们不在外面用饭,回来家里冷锅冷灶的,便把这事儿推到晚上。
春杏向何氏道,“娘,晚上去时,若是大姐婆婆言语上有责怪大姐的意思,你可得替她说话儿。大姐顶撞她不妥当,你说还不妥当么?别老顾着她的面子,她怎么不想想小玉这么闹,给大姐添堵。她又不狠说小玉,可顾着你的情面了么?”
何氏拍她一下,“知道了。我还能向着外人不成?只是原先觉得事儿没到那份儿上。”
说着叹了口气儿,“这人啊,生了间隙,再想补救,可是难喽咱能退一步便退一步。”
春杏因何氏这话扫过李薇,李薇笑笑,四姐这是以她娘的话比今日与柳氏相遇呢。可这有什么可比性?且不说佟蕊儿一直对她有十分明显的敌意,便是柳氏与自己家,什么时候亲密无间过?不过今儿怕是面儿的那点融洽也没有了。
想了想便把今儿在山下碰上柳氏和佟蕊儿的事说了,恶人先告状道,“不是过年哥儿怕我摔着,拉一把,蕊儿就恶狠狠的推我。娘,日后她来,你也别给她好脸色,她自然就不来了。”
春杏在一旁捂嘴儿笑,贺永年将脸儿偏到一旁,武睿大眼斜着她,带着几分嗤笑。
李薇说这话时,表情极其无辜,何氏心中叹,拍她,“行了,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回房去吧。”
李薇先前儿只顾躲着,觉得他的事,她不好插嘴,仿佛家人都知道了她的小心思一般。这会,乍然脑瓜子灵转起来,便不依不饶道,“反正我不喜欢佟蕊儿,也不喜欢方碧莹,她们两个都不行。”
说完也不敢看已笑得脸色通红的春杏,和把她鄙视到地上的武睿,起身便走了。
何氏有些惊讶的一笑,“梨花这是怎么了?有多少年没任性撒娇了?”
春杏想了想,笑道,“梨花大了,有些事儿懂了呗,不想这两个人嫁给哥哥,娘还是再挑吧。”
说着站起身子也往外走。何氏本想着地里的事儿安定下来,要与春杏说说她自己的事儿呢。却因有武睿在,不好说,便没叫她。
待春杏走远了后,何氏才看向一言不发的贺永年,试探问道,“年哥儿,这两个你都不中意?”
贺永年轻笑点头,“是呢,娘,不中意。”
武睿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贺永年忙扯他,“小杏说新买了一套文房四宝,走,你跟我去瞧瞧。”
话音落时,两人已出正厅。
何氏被弄得一头雾水,只觉这几个孩子出去一趟,怎么回来一个个都怪怪的。看天色已快正午,便在他们身后说,“等会儿出来吃饭。”
春杏到李薇房中,自顾自的倒了茶,赶青苗和菊香几个走,笑吟吟的盯着李薇,夸赞,“这才是我妹子嘛。”
李薇也失笑,自己也傻了,多好的先天优势她不知道利用。现在说句她不喜欢,她不同意,她不准,也没什么难的嘛。
况且她一向是在几个姐姐的亲事儿上插惯了话的,先用这个小优势,赶跑佟蕊儿和方碧莹这两个,其它的事儿,慢慢再说。
想到也咯咯的笑起来。
武睿听到李薇的笑声,与贺永年道,“我早先说对了吧,她们家春杏第一凶,梨花第二。”
贺永年敲他一下,笑,“方才看我娘的神色,象是要和小杏说说你们的亲事儿呢。你顾着自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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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章 再见何文轩
石头爹娘急惶惶的来,自是从小香嘴里知道了小玉和春桃顶了几句嘴的事儿,这次来一是为着小玉的亲事,二来也是与何氏见见面儿,别因这个事儿惹得她心中不痛快。
中午何氏两个没空儿,石头爹娘先是疑心了一回,这两人是不是心头有气故意推脱,后又想以何氏疼爱儿女的劲头,怕他们回到家吃不上热饭,也是有的。便把这心思放下,只和春桃说给小玉问下的这家亲事。
春桃见婆婆公公不主动提及前事,她也不提,只把这家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个清楚。甚至于有哪些旁支亲戚,亲戚们的秉性如何都一一说到。
说完笑道,“这些都是旭哥儿去那边看铺子时打听到的,回家跟春兰提了提。春兰觉得这户人家倒还不错,便让旭哥儿又跑了两趟,细细打探了。不过,因我一时出不去,倒没亲自去打听。若是爹娘觉得这家还行,就再去细细的访一访。”
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小玉现在大了,也有些主意,爹娘还是先问问她,我原先问过,她许是害羞,也没给个明话儿。”
石头娘知道她这是怕将来小玉过不好,落埋怨,便点了头。
用过午饭,石头爹娘在屋里商议,“小玉年龄是不能再拖了,以我看,这户人家也不错。好歹有田有大宅子,也有那么一个铺子,虽说挣得不多,但是家里人口也少,将来闲气少。”
石头娘也知这是实情,却还是感叹了一句,“先说的里面可有五六个比这个好的,她东挑西挑的,现在……唉。”
石头爹眼一瞪,“快别说这话不是你由着她性子挑,亲事会拖到这会儿?”
石头娘也瞪石头爹,说这事儿他也有份。
两人争了两句,便又商量小玉的亲事。
傍晚何氏与李海歆两个带着虎子过来时,石头爹娘已商定了主意,若这家说得过去,就给小玉把亲事儿订了。
贺永年陪着虎子玩了半天,李海歆两口子一走,他便进了后院,春杏吃过饭去了铺子里,武睿和菊香兰香两个丫头自然也跟着。
青苗端了上了茶后也退出去,“五小姐,我去帮黄大娘做晚饭。”
李薇挥挥手,继续苦思冥想。
“在做什么?”贺永年轻笑着伸过头去。
李薇从一堆纸中抬起头来,看着被写写画画弄得乱糟糟的一团,笑道,“我恍惚记得哪本书说过,苞谷是末端优势作物,留种子应该留棒子末端的,能保证苗齐苗壮,而大豆属于顶端优势作物,留种子自然应该留顶端,象稻子谷子秫秫之类,也属顶端优势作物……只是时间久远了,不知道记得准不准确呢。”
贺永年因她口的新名词而微微挑眉,“……有书上这样说?”
李薇顿也不顿的点头,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四年,她已经能够无比娴熟的掩饰她那点与众不同,反正前世的书,也是书嘛。
“哦……今年的种子是这样留的么?”贺永年没再深问,她看过的农书何其之多,自小到大她只看一种书,那便是农书,偶尔看传记游记地方志,也只挑有农耕记载的部分看,在李家村的时候,他的农书阅读量还能跟上她,到了宜阳后,看书的时间少之又少,自然是不及了。
“不是,”李薇郁闷的摇头,望着外面金黄的斜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儿,“都怪这场雨,没来得及。”
她本是想从两方面提高种子质量的,一个便是按刚才的方法,挑选颗粒饱满的种子,另一个则是寻找可以使种子基因发生些微变化的方法。
一抹金黄的斜阳从门帘缝儿里钻进来,正打在她白嫩的娇颜之上,如花瓣似的红唇因郁闷而微微嘟起,贺永年目光闪动,然后微偏过头去,轻笑,“不若我帮你找找在哪本书里?”
李薇摇头,故意长叹一声,“算了。”又问,“爹娘不在家,我们晚上吃什么?”
贺永年想了想便道,“不若我们去二姐夫的酒楼里吃?”
见李薇偏头看他,他笑了笑,“庆贺。”
“有什么好值得庆贺的?”李薇不明所以。
贺永年站起身子,清目悠悠,“自然是庆贺有人说了实话。”
李薇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一红。略想了下,点头,“好,我自回来还没见二姐呢,你等下,我去把四姐新做的皂给二姐带两块儿。”
说完跑了出去。贺永年轻吁了一口气,又微微摇头,此刻的他如当年面对贺府时那般。因为知道需要等很久,便很安心的等着。而等待的时间愈短,愈按奈不住自己的内心。
李海歆与何氏在春桃家里用过晚饭,石头爹与李海歆在正厅叙话,石头娘与何氏去了偏厅,小玉仅在吃饭时候露了个面儿,大约觉得自己与春桃说的话,被何氏知晓了,有些不好意,强强陪坐到吃完饭,便回了房中。
何氏心头面色如常与石头娘说着些家长里短,人情往来,石头娘也在叙话的空档,在感叹旁人家怎么怎么着的时候,说了小玉几句不是,又说春桃别和她一般见识等等。
春桃也不指望她真能正面当着自己和何氏说出小玉的不是来。婆婆就是有这么些护短劲儿。便笑笑说不碍的。
何氏也说,做姑娘时谁都有个脾气,嫁了人便好了。
这宗事儿隐晦揭过。石头娘便又说起镇上的闲事儿来,说着说着,她突然一顿,猛然想起一宗事儿来,笑道,“差点忘了,武家老大和老二都回来了,说是回来给老太太做六十的整寿,我约抹着,老太太一向倚重这大房二房,会不会趁他们都回来,过来说睿哥儿和春杏的亲事?”
何氏一愣,“也有可能。”又问石头娘这两房人回来多久了,石头娘说,听人说有两天的样子。
春桃给两人添了茶,轻笑,“春杏成亲的日子早定了也好,省得睿哥儿见天挂在心上。”
石头娘也说,“是,亲事做定了,再推反而不美”这话说的似有深意,倒似是在劝何氏不要端岳母娘的架子,或者说是端着现如今的身份。
何氏笑笑,“哪里有推,见天儿也替他们操着心头痛着呢。春杏这丫头的脾气不似她姐姐……我和她爹都压制不住她呢。”
※※※※※※※※※※※※※※※
从吴旭的小酒楼里出来时,一弯上玄月挂在梢头,碧空湛湛,光华妙曼,李薇看着轻漫月光下空旷的街道,有一股陌生新奇感觉。
笑道,“晚上街上一静下来,比白天好看多了。”
贺永年刹时想起几年前两人在月夜里去柱子家的情形,眼角扫过马车,抬步上前,一边卸马车一边道,“带你去游游?”
李薇尚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利落的将马车卸下,吴旭拎着给他们带的食盒,跟着出来,看到这副光景,诧异的问,“年哥儿,你这是……”
“二姐夫,麻烦你亲自把食盒给爹娘送去。”年哥儿将马牵到李薇跟前儿,笑道,“我带梨花去看看宜阳城的夜景。”
吴旭失笑,扫了眼街上,“也好。”
李薇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带自己骑马,嘿嘿的笑起来,那年在方山,他说过骑马的话,因为自已刚发了花痴,不好意的推了,现在……自然是不用避了。
忙笑呵呵的谢过吴旭,跃跃欲试扯着贺永年,“年哥儿,快,快走。”
贺永年先扶着她上了马,李薇战战兢兢坐在马背上,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春兰见吴旭送人,许久还不回去,从院中穿到后堂,再来到前门儿,正看见李薇一副惊吓模样坐在高头马背上,也吓了一跳,忙喝斥,“这么晚不回家去哪里?”
贺永年回头笑笑,“二姐,不碍的,我带梨花去转转,一会便回去。”
李薇因这不同寻常的高度和刺激感,兴奋不已,摆手笑道,“是呀,二姐,你回去吧,有年哥儿在呢,不怕。”
春兰无可奈何的笑笑,叮嘱了一番骑慢些莫摔着早回家之类的。
贺永年应了声,翻身上马,稳稳在她身后坐下,向吴旭和春兰点头告别,抖动缰绳,李薇全身戒备,等待着那风吹掠过发间,骏马驰骋的飞翔奔放豪迈之感,却不想他只是控着马慢悠悠的走着,李薇心想,这应该是奔跑前的热身运动吧。
约走了四五丈,仍是这副慢悠悠的样子,她不满意的叫道,“怎么不快跑。”
贺永年轻笑着,一手将揽在她腰间,“秋寒露重,当心风吹得头痛。”
李薇知道吴旭和春兰两个还没进去,也不乱动,小手悄悄去板他的胳膊,并催他,“快跑,我身子好着呢,这么骑马有什么劲儿”
贺永年仍然轻笑,“夜深人静,纵马扰人……”
李薇这才记起这茬儿事来,双手和胳膊较量一会儿,一无所获,而且此时也离酒楼门口有那么十来丈的距离,她索性放松了身子,依靠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位置,随着马的步速,慢悠悠的晃着身子,欣赏起夜景来。
春兰望着远去的两人,总觉得渺渺月光下,两人乘坐一骑的背影有些奇怪,终于化作一笑,催吴旭去送东西兼报信儿。
半个时辰后,两人晃晃悠悠的回到李府,李薇从马上下来,揉揉略有些发酸的腿部肌肉,不满意的道,“这就是所谓的骑马?”
“不是骑马是什么?”贺永年轻笑着。
黄大娘开了院门,李薇进来,贺永年却未进,说他明儿有重要的事儿,这就回贺府去。
何氏在厅里听见,训斥李薇,没事儿闹哥哥等等。
李薇不服气的皱皱鼻子,这是谁闹谁啊?骗她说什么骑马,实则,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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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娘猜得不错,武老太太确实想趁着这会办大寿,两个大儿子回来,将武睿成亲的日子定下。
没过两三天儿,便派了两个年长的嬷嬷和青荷等两个丫头,陪着媒婆来到李家,透了这么个信儿,并有递上几个请人算好的吉日,分别是往前迎年月里,来年春上和来年夏收后。
何氏先前问春杏的意思,春杏心头挂着李薇的事儿,想等着亲眼看到她的事儿定下来,说过成亲略晚一些的话。可何氏看这些天武睿不大高兴,问他府里头是不是有事儿,他也不肯细说,问春杏,春杏也说不知道。何氏虽然初时不太满意武睿的家里,定亲之后,再看他的行事作派,倒也愈来愈满意,不愿让武睿久等着,想来想去,便说,来年春上的日子极好。
便定在三月二十日。
春杏早先的嫁妆已准备了一大半儿,因何文轩成亲和秋收,才算是中止了一段是间。现在准日子定了,剩下一些小东西,便要加紧准备,连春桃和春柳两个也跟着忙碌起来,春兰大着肚子旁的活儿做不了,有吴旭娘这些教的针线,便也替春杏绣些小荷包什么的,好让她打赏下人。
李薇在这方面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看着众人忙碌,并端个茶递个水,重点是照看几个小皮猴子。
石头爹娘倒没再来,听春桃提过两句,也正满城托着媒婆帮小玉说事儿,也去重点访了访镇上的那户人家儿。
春柳春兰都说,小玉这事她这个做大嫂的也算是尽心了,往下的事儿让她别管,只等亲事做定,该出钱财的时候出几个钱就行了。
春桃也点头。
这天一家人正在忙活着,突然听院门响,李薇跑去开门,门外赫然是何文轩,他身后是两辆轿子车,赶车的正是孟家的下人。
“娘,娘,小舅舅来了。”李薇欣喜异常,向院中大喊。
一面大开大门请他们进来。
何氏母女几人将厢房里翻得乱成一团,正在清点春杏的嫁妆还缺哪些,突听这话,齐齐涌出来。几个小的也围过来齐喊舅爷爷。
孟颜玉笑马车上下来,笑道,“大姐家今儿可真热闹啊。”
何氏没看到梨花姥娘,有些遗憾,不过,想到梨花小姨第四胎快要生了,兴许是走不开,便也释然。
笑着让他们进屋,“左等右等你们不来。武家刚派人来说定了日子,你们可就来了。”
春柳便带着周家的几个下人,将孟府的几个婆子丫头让到偏厅里坐着。
春桃也忙让跟着她来赶车的小厮去请贺永年吴旭并赵昱森送信儿,一通忙乱之后,孟颜玉抿嘴儿笑,“大姐家人丁兴旺,真让人羡慕。”
一直跟着她的婆子立时接话儿,“是呢。姨太太家几个女婿,个个都是好人才,快赶上我们姑爷了。”
何氏笑着摆手,“快别夸了。整日里只看着,我头就跟喝了蜜似的甜,再夸呀,我就找不着北喽。”
说得众人哄然大笑。
何文轩轻笑着,略长的眼睛若有若无扫过李薇,这回她真的有些无所遁形之感,忙自告奋勇道,“我去拿四姐的好茶来”逃似的跑出正厅。
身后何文轩的朗笑声格外刺人耳朵
她进了春杏的房间,找出那罐茶来,坐在桌前,心咚咚的跳将起来。
小舅舅来了,会不会和爹娘提这事儿呢?
春杏乍然听何文轩一行到来,本正与几个铺子的掌柜说着的事也不说了,立时起身回家,到了家中之后,贺永年还没到,梨花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与孟颜玉见了礼,借着换衣裳的空档回了后院,却见她自己房间发呆。
上前推她一把,笑道,“高兴傻了?”
李薇咧嘴笑笑,把手中的茶叶罐子攥得紧紧的,“四姐,你说爹娘会同意么?”
春杏点她的额头,“怕什么?他虽然在咱们家那么多年,名义是儿子,可他姓贺咱姓李,族谱都出了七八年了,现在连义子都不是,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春杏停顿了下,看李薇脸上紧张起来,便不再逗她,笑道,“不过,爹娘心里头一时转不过来还是有的。”
说到这儿又絮叨她,“我说你胆子还真大,小主意打得远。”
李薇任春杏念叨着,心里盘算着她说的话,提着的心也微放了下来,何氏与李海歆纵然有惊讶,为了女儿的幸福,应该也不至于会阻拦吧?
想到幸福两个字儿,她的脸微微有些热。
春杏把她的神态看在眼中,笑骂她一句,扯着她去了前院。
她们到时贺永年周濂两个已到了,立在院中与何文轩说着话儿。孟颜玉直笑,“这舅甥三个倒象是平辈的好友。”
何氏笑眯眯的附和。
李薇抱着茶罐子进去,春柳埋怨她一句,李薇干笑了两声,看孟颜玉的神态话语,她应该是不知情的,立时觉得压力小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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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章 病得真巧
“二少爷,二少爷。”
因何文轩的到来,李家院中一片欢声笑语和忙碌景象,春柳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婆子丫头正在给孟颜玉一行收拾房间,而偏厅之中,何文轩与几个外甥女婿正在叙话。
院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冬生焦急的声音愈来愈近,“二少爷,二少爷,老爷病又犯了,大夫人请您回去呢。”
厅里叙话声立时停止,贺永年缓步从厅里走出来,眉头皱起,“昨儿见时,还好好的呢。”
冬生一脸急色,“是,是从今儿早上觉得不利索,这会已有加重的迹象了,症状还和前回一样,大夫人让您快回去……”
何氏几人都从厅里出来,看冬生说的急切,兴许这次病得还极为严重,都催他赶快回去,贺永年向何文轩和孟颜玉告了罪,随着冬生急匆匆去了。
贺萧的身子骨这两年又大不如从前,三两天头的犯些小毛病,多少大夫瞧过,都说是体虚阳虚导至多汗体弱,按说并无大碍,可药吃了无数,总不大见效。
贺萧这一病,倒把李家欢乐的气氛冲淡了些,看天色,也近半下午,春柳已将客房收拾出来,被褥床帐用的都是给春杏做的全新的,何氏便让他们回房休息。
孟颜玉身子娇弱,倒也真有些累了,当下也不多推让,带着婆子丫头去了,何文轩却说不累,仍与赵昱森周濂几人在厅中叙话。
周濂叫阿贵前去贺府打听打听贺萧的病情。回身走到偏厅之中,感叹,“偏数他的麻烦最多”
厅上几人都跟着点头。
何文轩笑了笑,撇开贺永年父亲生病这事儿不提,转问赵昱森这些年在宜阳有何收获,并笑,“三年考察你得了个优,若能再得个优,或许可动一动。”
周濂立时起身,向赵昱森笑道,“我这里提前给大姐夫贺喜了”
赵昱森连连摆手又摇头,只说自己天资不聪,做个县令便知足喽。
周濂笑他藏拙,何文轩也说,赵昱森是貌似敦厚说得几人都笑将起来。
半个时辰后,阿贵带信儿回来,“少爷,老舅爷,贺府老爷确实病了,这回似是比先前几回都狠些,我瞧见回春堂等好几个医馆的大夫都被请了过去。”
周濂沉吟片刻,向阿贵挥手,“你带个人再去守着,一有什么情况,便往这边儿来报。”
阿贵应声,叫了小厮准备走,春柳远远叫住他,又问了一回,才放他赶快再去探探。
“这贺老爷一病,年哥儿来年的春闱……”赵昱森眉头轻皱着,扫过厅中四人,转向何文轩道。
“嗯,若是极重,怕是要往后推了。”何文轩点头表示认同。赵昱森毕竟是科甲正途出身,这些事略一关联便透彻了。
赵昱森还要再说,却见何文轩眼睑微垂,象是在想什么事儿,便与周濂吴旭几人使了个眼色,率先站起身子,“小舅舅一路劳顿,还是先歇息罢。”
何文轩摆手说不碍,舅甥几人好容易见上一面,一块说说话儿也好。
几人便又坐下,将话扯到旁处去。
又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太阳西斜时,阿贵再次来报,说贺萧这次病得确实不轻,几个医馆的大夫出来时,都摇头叹气束手无策,贺府里商议着去京中找上次那位给看好病的老大夫呢。
何文轩眉头一挑,“商议定了吗?”
阿贵答道,“八成定了,听说是贺府二少爷陪同前去,这会儿府里头已开始做上京的准备了。”
何文轩暗自点头,去京城倒是个好时机,却不知年哥儿父亲这病情,究竟有多重,他在还好,若是不在,他的亲事儿由嫡母做主,怕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周濂忙让阿贵再回去探消息。这边何氏母女几人因这事儿,神情都不似方才那般畅快。
何文轩出了偏厅,到正厅中去安慰何氏,“年哥儿跟着去京中,尚我有在呢,大姐不用担心。再者他已这般大了,千里远的路也算不得什么。”
何氏倒也不全是担心年哥儿去京师,而是,贺府那个乱摊子。这些年,贺永年明着是将方山的几个铺子收了回来还给府里,却听说他把几个铺子都抽了底儿,留下个空壳子,那一府的人对他意见大着呢。
却苦于抓不到证据,倒让几个铺子掌柜背了黑锅。
铺子是收到手里了,亏得银子用了这三年的功夫才算是强强赚回来。
何文轩怎么不知何氏的担心,贺府的事儿他自始至终都知之甚详。贺萧这病若能痊愈,或者这么拖着,也就罢了,一旦他病逝,贺府那对母子怎会善罢干休?不过这一事也要走一步说一步,现在还担心不着这后面的事儿。
便又温言说了些安慰的话。
到了李家用晚饭时,大山过府来,带来确切消息,“大夫人已定了要去京城给老爷瞧病,年哥儿随行,我和柱子也跟着去。大夫人本来是要去的,后来又说家里无人主事儿,便由乔姨娘孙姨娘两个陪同去。明儿收拾东西,后天就赶路。”
何氏一惊,忙问大山贺萧的病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大山呵呵笑笑,“说是严重就严重呗大夫人可是急得很呢,她这一急,县里的几个大夫自然没人敢开方子,只好去京城了……”
何氏听了这话,心中一松,又笑大山鬼。
春杏眉头一挑,“你和柱子都去了,那这边的粮铺子和木匠铺子谁帮他盯着?”
大山摇头,“没人。”
春杏更急,“你们两个好歹留一个人,都跟去算怎么回事儿?”
大山怎会不知大夫人将他和柱子一同支走,是打的什么主意,可这事年哥儿也没挡,他们还能说什么?
春杏的房间让给孟颜玉一行,春杏便搬到李薇的房间暂住,两人躺在床上说悄悄话儿,春杏恨恨的说道,“这肯定又是贺府那个老妖婆打的如意算盘,把哥哥支开,自己好接手那两个铺子”
又气呼呼的道,“什么事儿都要他伸头,正经的嫡子长子大少爷干什么去了?”
李薇心头也纷纷扰扰一团乱,不过她却不担心铺子的事儿,这几些在贺府他除了在方山使了些手段,捞了些银子外,便安心的经营着粮铺,后来贺萧又主动给了他一个木匠铺子。这两年倒也没见他怎么打点,都是大山和柱子在管着。明面儿可以说是极安份了。
至于她担心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春杏愤愤不平了一会儿,撇开铺子不提,说回贺府内院儿,“……以我看,你们成亲后,早早买个宅子搬出来住,省得跟她们在一起闹心……”
李薇回神一笑,“四姐想哪里去了。”
春杏撇撇嘴,也知道这事儿还早,想了一会儿,又推她,“怎么他不是说,你们这事小舅舅给张罗安排么,怎么没见小舅舅有什么动静?”
李薇摇头,又笑,“小舅舅这才刚来呢。总不能一见面便和爹娘提吧?又有贺府老爷的病,哪里顾得上?”
春杏咕哝,“你倒不急。”
李薇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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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佟府,佟维安一愣,柳氏也是一愣,片刻后,她便催佟维安,“你赶快过府去瞧瞧,看看年哥儿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佟维安一愣,柳氏这些年对年哥儿的事已不如初始那般热心,今儿倒是出人意料。
柳氏热心自然是为了佟蕊儿打算,早先她年龄小,年哥儿情势不明,虽有在方山捞的那些银子,但比起她中意的几家公子哥来,也不见得有多出色。直到去年他中了举后,柳氏心中的倾向便多了一些。
往日里佟蕊儿去李家,回来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一家人对她还算不错,柳氏还有些暗喜,这次重阳偶遇,她却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年哥儿与梨花手牵手的情形,怎么看怎么不象是兄妹之间的情宜。
可她又不是很确定,毕竟贺永年对李家人一直十分亲近,莫说贺府人,便是与佟维安这个亲舅舅也不及他对李海歆一半的亲。又何况梨花几乎算是他自小背大的,多疼爱一些也是有的。
心头翻转了几日,左右思量不定这事要不要与佟维安商议。现在他那边儿出了事,正是个示好的契机,便紧催佟维安。
佟维安则是挂心贺永年手头的铺子,好容易弄到手的,不能让人趁机夺了去。能留大山和柱子两人最好,若是不能留下,只要年哥儿有句话,他这边儿倒也可以派人帮着代管些时日。
等他到贺府时,贺府诸人正忙着收拾准备上京,贺永年已从贺萧处回到自己的院子,在书房中静坐。
“二少爷可在?”两个年约十六七岁的丫头从大夫人院处行来,及至走到院门口,脸上堆笑问立在院门处的小福和小禄。
小福小禄两人对视,“在,在呢。”
其中一个丫头笑道,“大夫人说二少爷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劳累,派我二人在身边侍候,小福子,麻烦你去传个话儿吧。”
小福子苦着脸,看看小禄,小禄立时将头扭向一旁。
“什么事儿?”年哥儿在书房中听到声音,隔窗看是这二人,从书房中出来,淡淡问道。
“二少爷,大夫人说您此去陪老爷看病,大小事务都要您费神劳力,您身边只有大山和柱子两个,怕他们两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侍候不周,让我们二人随您前去。”
贺永年嘴角扯动,“是……把你们两个拨到我的院中了吗?”
韵月听他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冷淡,脸色微松,上前行礼道,“是,大夫人说日后我和银月便在二少爷院中当差。”
“好,即是我院中的人,我倒真还有两件事儿要你们办。”
韵月银月见他没往象往日那般谁的脸面都不顾,一味赶人,忙齐齐福身,“是,请二少爷吩咐。”
贺永年抬头望着西边天空的一丝余辉,突然想起李家村那干净纯朴的傍晚来,炊烟袅袅,竹林潇潇,干净而美好……
他深深的皱了下眉头,收回目光,盯着她们,淡淡道,“粮铺的徐掌柜和木匠铺子的刘掌柜在贺府做工近二十年,劳苦功高,父亲一直说要奖赏他们,今儿我就代他赏了这二人。韵月就跟了徐掌柜,银月跟了刘掌柜,如何?”
这两人在贺永年说到两个铺子的掌柜时,已有不妙预感,待听完这话,已是面无人色,猛然跪倒在地,正在要说话。
贺永年已甩了袖子,“不愿意便去求大夫人。”
小福小禄连忙上前小声劝,“两位姐姐,你们还是快走罢。”
贺永年回到书房,眉头紧锁起来,握着椅背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关节发白。
猛然抓起一本书高高举起,想要摔下解解心中的郁闷。最终,却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将书缓缓放下,坐到桌前。
两个丫头被劝走后,便有人来报,佟维安来了。
贺永年又深深呼吸几下,脸上恢复平日淡然模样,迎到书房门口儿,“舅舅”
佟维安看他虽然神色如常,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脸色却不自然,进了书房便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贺永年摇头轻笑,“无事,舅舅怎么来了?”
佟维安,“还不是你父亲之事。”
贺永年轻笑,“舅舅莫挂心,他无大碍,只不过比前两次略重些罢了。”
佟维安重重一拍桌子,“谁挂心他,我挂心的是你。你那两个铺子,你怎么打算?”
贺永年道,“即使是被他拿去,也不过是暂时的。舅舅不必过于挂心。”
佟维安知道他如今和初来时不同,手头也揽了些钱财,又有李家那几个人帮衬着,特别是那个周濂,点子最多,若是再想拿回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即然已抓在手中,怎么能再让人拿回去?
便把自己要帮他的主意说了,贺永年点头,“这样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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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章 好事近了
贺萧这病来得突然,贺府这去京中看病的决定下得更突然,贺永年前一日走后,直到何文轩到宜阳的第二日晚上,才有空再来李府,说是府里定下日子,明儿一早启程进京。
何文轩看见面色淡然,不喜不怒,一如往常,赞许般笑笑,拍他的肩膀,“其他的事不必挂心,你们先行,我与你舅母两日后也要启程,先到州府拜见邱大人,再去京中与你汇合。”
孟颜玉在一旁笑道,“昨儿听说这事儿之后,我便安排了府里两个老成的长随,跟着你一块儿上路,他们对进京的路颇熟,或许能帮上你些忙。”
贺永年连忙上前道谢。
孟颜玉也忙笑着让他起身,招孟府的两人过来相见。
有孟府的下人相随,何氏心头安定许多,一连向孟颜玉道谢。她柔柔一笑,“大姐这么谢,我倒不好意思了。一家人相互帮忙扶持本是应该的,这么谢,可是把我当了外人了。”
何氏也笑。自何文轩成亲后,这么些天来,何氏看她对梨花姥娘极为有礼,并没有那种富贵人家高高在上的傲慢之气,已然十分知足。至于孟颜玉的其它好意,在她心里头全当是额外赚来的,有一分便记一分,若是略有不周,她也不与之记较。
这话不但是她自己心中想,也与几个弟妹,包括儿女都说过,不许因小舅母行事与乡下略不同,便心生怨言。
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贺永年在前厅坐了会儿,又被春杏以讲解为名叫到后院,李薇瞥见小舅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虚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跟了出去,心想,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能当老师傅。脸皮这回事儿,练练也就厚了。
春杏过了穿堂,看她跟来,回头一笑。故意向青苗道,“我看晚饭时小舅母吃你做的那个双皮奶吃得极顺口,青苗,你去再做两碗来,我和五小姐方才没吃着,这会也馋了。”
青苗不疑有他,欢喜的应了一声,“好。”
李薇暗中笑了笑。这双皮奶是她前些日下雨无聊时,一时馋了,教青苗做的,自己毛手毛脚的,做得不精细,青苗学了后,倒比她做得卖象好,做好后,拿给何氏李海歆尝,都说好看也好吃。
春兰过来时看到了,先讨了方子,又打趣青苗,说要请她去馆子里做厨娘。
青苗信以为真,苦恼了两日,才悄悄和李薇说,“五小姐,你跟二小姐说一下,我,我不想去做厨娘。”
李薇当时便笑翻了,青苗睁着大眼睛,眨了许久,才知道春兰说那话是哄她玩的,当时便撅着嘴巴走了。
春杏望着青苗匆匆而去的背影,咯咯笑了两声,扫过李薇与贺永年,撇嘴说道,“我去皂房。”便往后院她那间简易的制皂间而去。
李薇望着春杏的背影笑了笑,推开房门,请他进去,贺永年也笑,“小杏鬼得很”
李薇点头表示赞同。
请他入座,倒了茶递过去,旁的话倒也不知说什么,只想问归期,可又觉这事儿定然没准,便道,“到了那边常来信儿,省得爹娘挂心。”
贺永年笑笑,“好。”又道,“梨花点支安神香吧,这几日头痛。”
李薇看他脸有倦色,也不知贺府那边儿是一番怎样的闹腾,便点下头,起身去点了香,贺永年半闭着眼,就在李薇以为他睡着了之际,轻轻说了一句,“不须担心。”
李薇摇头,“不担心。”
他豁然睁开双眼,嘴角含着一抹探究的笑意,最终却什么话都说。
青苗欢天喜地的做了三四碗双皮奶,送到这边房间,几人一人吃了一碗,看天色不早,贺永年便起身回贺府。
临去时说明日出城早,便不来告辞了。
何氏李海歆都叮咛他路上要小心,不要太过操劳等等。
两日后,何文轩一行便也要辞行。何氏知道他如今有官职在身,身不由已,虽然十分不舍,却也不敢太过表露,家中也没甚么稀罕东西,只将新粮挑了最好的,一样装了一些,周濂听说孟父喜喝江南的黄酒,将他酿制的各式各样的黄酒一样给装了几坛子。
孟颜玉在家中偶尔也陪其父饮几杯,对江南的黄酒也略知一些,周濂酿的这酒,味道极纯正,便笑道,“你这酒在这偏北方的县城之中,销路怕是不好吧?”
周濂点头。孟颜玉又笑,“京城虽然更偏北,可江南人士却也不少,没想过去京城探探这酒的销路么?”
周濂摇了摇头,轻笑,“暂时未想过。”
孟颜玉便不再说,私下却与何文轩颇为惋惜的说道,“春柳夫婿若是走仕途,怕比春桃夫婿前程更好。”
何文轩也点头,只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送走何文轩一行,何氏坐在厅里叹了一回,见李海歆赶着牛车要出去,春杏也摆了要去铺子的架式,她连忙出来,叫住二人,“旁的事儿都先放放罢春杏的大事儿要紧。”
又瞪春杏,“你给我收收心,把嫁衣先绣了。”
父女两人应了声,都说自明儿起云云,仍旧出门去了。
何氏坐在厅里生闷气。李薇带着虎子去小书房,给他布置了十张大字儿的作业,往厅里去。
见何氏气着,笑呵呵的上前,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娘,爹和四姐心中有数呢,这些天儿事够多了,你也够累了,歇会儿吧。”
何氏叹了口气儿,拍拍她的手,笑了一回,母女二人坐在厅中又说了些闲话,何氏在李薇的催促去房间里小睡,李薇则坐厅中看书,享受这热闹后的片刻安宁。
心里面又悠悠怱怱的算着日子,他现如今能到哪里。
※※※※※※※※※※※※※※※
日子悠悠而过,这日又是赵昱森沐休,吴旭正巧有事找他,到小酒楼里转了转,一切无事,便赶着骡子车去了赵府。
买这骡子时,周濂和贺永年都让他买匹马,他不愿,非要买这骡子,两人都知道他是想省几个钱儿,骡子与马匹比起来,价儿是差一倍,且骡子好养活,吴旭盘算得倒也不差。
贺永年却想起当年他赶着骡子车撞了老李头,引出与春兰的姻缘之事,几个连襟都取笑他说,他这是念着当年呢。
尤其是周濂,每次见面儿总不忘打趣儿他一回。
他今儿去赵府倒不是闲坐,而是真有一事。前五六天,他听人说,望远县那儿有个天荒湖,方圆七十里,蒲草丛生,水质也好。特地去瞧了瞧,确实适合养鱼,而且这湖中本就有不少野生鱼,当地人常去捕捞,补贴家用。
吴旭便生了要买或者要赁下的念头。只是他在当地门路不通,又听说望远县的主薄大人与赵昱森是州府同窗,便到趁着他沐休上门儿问问,若是不麻烦,想让他从中间儿引荐引荐。
吴旭到赵府时,石头爹娘一家正聚在厅中商议小玉的亲事儿。说的仍是吴旭先前儿提过的那家儿。
听说吴旭来了,赵昱森忙出了厅,迎他,“稀客,稀客,今儿,你怎么有空了?”
吴旭呵呵笑了两下,与石头爹娘见礼,说找赵昱森有事,赵昱森便领着他去书房。
两人叙了会闲话,才说到正事儿。赵昱森听他声音中气不足,知道是怕自己为难,便笑,“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你不管是买还是赁,又不占朝廷一文钱的便宜,有何不可?”
吴旭听他这样说,又见他笑得爽朗便放下心来,“我来时春兰再三叮嘱,若不成别让大姐夫为难。”
赵昱森摇头,“不为难。我与那边的胡大人在州府学堂相交还算密切,我这就写封信给他。不过……”
“不过,望山县离咱们这里可不近,你买或赁下后,将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佃出去呗。”吴旭笑笑,“要么也学咱爹娘,招些长工,自己喂养。”
赵昱森一边写着书信一边摇头,“你现在生意做顺了,快赶上周濂的点子多了。”
待写完了信,便又问他,“麻坡镇上的酒楼铺面可看好了?”
吴旭小心的把信收好,点头,“那铺子也不大,两层的小楼,楼下只能摆放四五桌,楼上空子大些,也只能摆十桌,估摸着一个月挣不得二十两银子。”
赵昱森笑笑,两人闲话一会儿,吴旭要去鱼塘里看看,便告辞回家。
春桃知道了他的来意,跟赵昱森笑,“还我娘眼光好,总算没看错人,旭哥儿干劲儿足,春兰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
赵昱森因春桃这话,又想到小玉,想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叹,原先给她说的亲事里面,也有一两象吴旭这样踏实肯干,又略有家底的年轻人,她只是挑,爹娘没强逼,自己也没过多放在心上。
现在错过了,也晚了。
春桃看他面色突然沉了下来,知道是又想到小玉的事儿,便劝他,“这家也不错。爹娘都已打定主意了。你有空开导开导小玉吧。你看春兰刚成亲时,旭哥儿家有什么?这才四五年的功夫,宅子有了,酒楼有了,再往前买下那一大片湖,日子就更红火了。我娘常说,做人得知足,知足才长乐。”
说得赵昱森笑了起来。
这天春兰没事儿,带着吴耀家去看何氏给春杏备嫁妆,还缺什么,说起吴旭新找的天荒湖来。
李薇眼睛转了几转,对呀,她怎么没想到找一片荒地来开开呢?眼睛整天盯在那拿不到手的百亩良田想法子。
便问春兰,“二姐,二姐夫说没说哪里有大片的荒地?”
春兰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头,“没听他提过呀。你二姐跑的地方也不多。梨花想买荒地?”
李薇连连点头,不但要荒地,而且最好是大片的荒地。她现如今才知道,原来在古代想做个大地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田地是民之根本,一般的人若非走头无路,谁肯卖田?
至于那些官商勾结逼民卖田的事儿,她可做不出来。唯一可行之道,便是买荒地了。
春兰见她神情认真,便笑道,“回头跟你二姐夫说说,让他留意留意。”
李薇心说,不但要跟二姐夫说,三姐夫人面广也要说说,还有武睿也认得不少宜阳县城中的学子。
想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二姐,那个天荒湖买下来,要合多少银子?”
春兰笑笑,“我也不知道呢。要等你二姐夫去问问再说。”
何氏在一旁道,“钱若不够就早说。年哥儿走时留了些银子。”
春兰嗯了一声,又向吴耀笑道,“耀儿,长大后记得对姥娘亲哦。若是不亲姥娘,我打烂你的小屁屁。”
吴耀正和虎子坐在一旁,乖乖的吃点子喝茶,听春兰这么一说,忙丢下手中的点心,双手去捂自己的小屁屁,大眼睛滴溜溜可怜兮兮的看着何氏。
何氏脸儿一沉,拍春兰一下,“你又打我乖外孙的屁屁了。”一边把吴耀抱在怀里哄着。
春兰指着他又气又笑,“他嬷嬷疼他,他愈来愈无法无天。和巷子另几个小男娃儿往人家水井里扔干树叶,害得人家可打捞了些时候。他爹刚打他两下,就被他嬷嬷护着了。”
何氏笑了,说春兰,“男娃儿皮实,有什么关系。”
低下头去逗吴耀,教他以后不准做坏事儿,做坏事儿大舅舅不喜欢,小舅舅也不和他玩儿等等。吴耀乖巧了点头。然后从何氏怀里溜出来,跑去扯虎子,“小舅舅,陀螺……”
虎子扯着他,一本正经的教训他,日后不讲往人家水井里扔树叶子,吴耀乖乖的点头,虎子一副很满意的模样,扯着他去杂物间儿找玩具去了。
李薇失笑,这两个,训人和被训的,怕心头都不甚明白呢。
※※※※※※※※※※※※※※※
自贺府一行人离了宜阳约十来日后,便有贺永年沿途写的书信往家中送,多是寥寥数语报平安,又或路过哪里,看到当地的小玩艺儿,买来给家里几个小的。偶有长一点些的篇幅,比如路过哪个先贤圣迹,亦或名山大川时,但这样的情形极少。李薇猜他心头肯定也是担心贺萧的吧。
又恨又有担心,这种滋味儿约摸是不好受的。
直到十一月初,再次接到他的来信时,他们已进了京城,说是一行人住进了孟府的别院之中,而早先游历到宜阳为贺萧治病的老大夫,也已找到,正是京中最大医馆之中的坐堂大夫,说有孟府出面一切都顺,让家人不要挂心等等。
宜阳天气寒冷起来,想必京中更冷,李薇代笔替爹娘写回信,自然又加了许多自己已想说的话。
小玉的亲事终于定下,迎亲就在年后二月里,比春杏早一个月。自小玉跟春桃当面发生口角之后,李家姐妹对她自是薄了一层,她自己也臊得慌,极少再到李家去。
小玉这宗事儿定下来后,一家人齐齐松气儿,仿佛是自家的大事儿落捶定音一般。都笑春桃这宗闹心的事儿可算是过去了。
天愈来愈冷,春杏也不耐烦往外多跑,最近铺子里提起来一个上了年岁的老掌柜,行事很正,为人也忠厚,春杏有意放手让他多管着些,便窝在家里时间愈来愈长。
武睿一向是春杏在哪儿他在哪儿,自然在李家的次数愈来愈长。
何氏几次跟春杏说,“睿哥儿天天也不读书,不该早些回去准备迎亲的事儿?”
春杏说,“我让他学着做生意呢。到迎年月里再回去也不迟。”
李薇知道两人才不说是生意呢,而是一回她去春杏屋里找东西,隐约听两人说宅子什么的。
莫不是四姐要在县城里买宅子另住?愈想愈有可能,她的铺子坊子都在宜阳,成亲后不住县城难不成回临泉镇住?
可是这买宅子的事儿,那家的老太太能同意?
果然没过几天儿,武睿便天天在外面跑儿,有时,哪天天气好,春杏也跟着去,回来后便钻到偏厅里嘀嘀咕咕。这还是何氏原先训过春杏几回,还没成亲呢,也不知道避讳,春杏哼哼着,一院子人呢,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
不过,自此之后,两人便把商议的场地从春杏的东厢房挪到偏厅去了。
日子久了,何氏也听过一两句宅子的话,便问春杏的打算,春杏便说,“宅子现在看好,先买了,先在他们家住段日子,若是来回跑,顾着生意实在太累人,我们便搬过来。”
李薇不禁怀疑春杏说这话的真实性,她现在的个性真能为了所谓的规矩,把自己捆在临泉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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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章 被订亲了
日子缓缓流过,李薇十四岁的生辰过了,贺永年二十岁的生辰也过了,又一个新年一步步近了。
腊月十八这天,天蒙亮便开始下起微雪,那像盐粉一样飘下来的雪花,越来越大,在半晌午时,终于变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午饭后,何氏将把偏厅里的炭盆烧得热热的,问李薇,“年哥儿上回来信是哪一日?”
“初二。”李薇歪在靠窗的塌子上看书,雪光隔着窗纸透进来,格外明亮。许是屋内碳盆烧得太旺的缘故,她混身暖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何氏看看外面的飘飘扬扬的大雪,担忧的道,“也不知道京城下没下大雪,他知不知道及时添衣,大冬天的,又是将过年,得了风寒……呸呸呸……万一冻着可就糟了……”
李薇笑起来,“娘,他二十整了。担心什么?”
“唉”何氏忧心的叹口气,去找针钱箩筐,雪光明亮,正好可以做针钱。
李海歆从放粮的宅子里转了一圈,冒雪回来,说窗子什么的都无碍,让家人放心。何氏和李薇都笑,有什么不放心的,前两天刚去过,再者还有人专门看守着,漏了风雪,他们会不派人来说一声?
虎子想去院中玩雪,何氏不许,他有些无精打彩,趴在桌子上,玩着几颗磨得光亮的小石子儿。李海歆要教他下大梁,若是往常,他肯定高兴得很,这会儿也只是动了动身子,继续玩自已个的。
何氏看李海歆换了衣裳,在屋里来回转圈,左右是坐不住,便笑,“给你派个活儿趁着这炭火旺,去找几根匀称的甘薯来给我们娘几个烤甘薯吃”
李薇听到这个,也有点了兴致,放下书笑道,“爹快去拿甘薯,我也想吃烤甘薯。”以往在李家村的时候,下大雪时,一家人围聚着一个炭盆,一边笑闹,一边烤甘薯,那焦甜的香气惹得春杏往往等不及甘薯完全熟透,便嚷着要吃。
几个姐姐便把几个最小的,挑出来,让她和春杏年哥儿先过嘴瘾。
李海歆应了声,披上他半旧的大袄子,去了厨房那边,不多会儿用小簸箩端来十来个手腕精细匀称条长的甘薯来。
挑几个略大点的放在碳盆旁边儿,另有几小点的仍留在簸箩里,放到院中,笑道,“冻甘薯也甜得很。坐在热炕头,吃着冻甘薯,那滋味儿和六月天里吃了冰一般,心底爽快着呢。”
何氏笑他,“要吃你自己吃。孩子们吃坏肚子呢。”
虎子一见烤甘薯,也来了精神,围在一旁等看。
红红的炭火上面,放了一旧瓷盆,里面还有一些碎瓷片,将甘薯放在上面,上面再扣上合适大小的瓷盆,慢慢煨着,等有焦甜的烤甘薯香味儿传来,便把上面扣着的瓷盆拿下来,翻动一下。因里面垫着的碎瓷片受热后,也起到一定的烘烤作用,这样烤出来的甘薯密汁四溢,比单纯扔在炭火之中烤出来的,外皮焦黑焦黑的那种,好吃得多。
浓香的烤甘薯味道散发出来,虎子鼻翼一鼓一鼓的,一副小馋嘴模样。
风雪之中,院门隐隐响起,李薇侧耳听了听,有些不确定,以为自己等书信等太久,出现了幻听,“砰砰砰砰”又是几下,隐隐传来,何氏疑惑直起身子,挑帘去看,“别是谁敲门儿吧?”
在西偏房之中歇着的黄大娘和青苗二人,此时已听见敲门声,青苗穿了大袄子跑去开院门儿,院外正是冬生,撑着一把黄色桐油纸伞,鼻尖冻得通红,见了青苗,从怀中掏出一封来,“二少爷来信了,快给老夫人送去吧。”
何氏见青苗去开门儿,便立在门口看,隔着大雪,看不清来人,隐隐听到一句二少爷什么的,猜可能是冬生,便让他进来暖和暖和,冬生在院门口答道,“还有信往府里送呢,老夫人您歇着吧。”
何氏一听有信往贺府送,便住了口。
青苗上了院门儿,急步匆匆向偏厅走来,李薇这时也了门口,这封信隔的时日可不短,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入手是厚厚的带着潮湿雪气的一封信,李薇诧异了一下,这次信的好象份量挺足的。
虎子跑过来磨李薇,“五姐,我要看哥哥的信。”
李薇扯他进屋,点他的额头,“三字经都没学完,你还看信呢”说着把虎子往何氏那边儿一推,自己坐在桌前拆起信来。
大信封拆开,里面还有小信封?李薇挑挑眉头,看那信封上写着“梨花亲启”几个大字儿,悄悄撇过另外三人,呵呵一笑,把那封信纳入袖子里,心虚的解释,“好象是找到好书了,列了张书单给我。”
一边将另外几张信笺展开,开始念,“大姐、姐夫……”李薇愣了,这是小舅舅写来的信?往下翻了两页,才是他写来的。
何文轩在他小时候不过指点过几回他的字,两人的字迹倒是极象的。
李薇向何氏李海歆笑笑,准备接着先念何文轩的信,一目十行扫过,突然她弹跳起来,膝盖重重磕在桌腿上,将上面的茶杯撞翻,茶水淌了一桌子,将虎子的衣袖浸湿。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何氏连忙去拉虎子,嘴里埋怨着。
“梨花撞疼没有?”李海歆也忙站起身子,看看李薇一手捂着膝盖,愣愣怔怔的盯着信看,眉头拧起,“文轩信上说了什么?”
春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年哥儿来信儿了?”
李薇立时回神,将何文轩的信往桌上一扔,“……让,让四姐给你们念。”说着抱紧袖子中那封给自已的信,闷头冲出偏房。
春杏差点被她猛然挑开的门帘打到鼻子,没好气儿的叫道,“死丫头,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去?”
回应她的李薇快速消失的背影。春杏向菊香兰香摆手,“你们回房,把炭盆升起来,待会儿要小睡。”
菊香兰香应声去了,春杏这才挑帘进了屋,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和几页信笺,挑了挑眉,快步过去,将信纸拿起来,刚扫了几行,也是一愣,何氏与李海歆被她这模样弄得心头一沉,“文轩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春杏摇头,继续往下看信,直到将两人的书信都看完,才抬头看李海歆与何氏。两人心中更急,一个个都是这模样,莫不是年哥儿和何文轩在京中出了事?
正要发话问,却见春杏“哈哈……”的暴笑起来,将信纸扬了扬,“小舅舅太……太鬼了,太鬼了……”
李薇将跑到西厢房时,听到春杏的暴笑声,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加快脚步,一头扎进屋内,反手将门闩紧。
身子抵在门后,回想方才信中的话,那信中说,“……年哥父亲病情好转……适逢邱大人回京述职,岳父大人设宴,……二人皆喜年哥儿聪慧,赞其胸襟心性……”后面的大致意思便是这位孟大先生喜好为人作媒,要为年哥儿挑一门好亲事。邱大人是他的门生,自然附和。
三言两语便说到何文轩头上,听闻李家尚有一女现年十四,极聪慧可爱,堪为良配,便当场做个牵线之人……,贺萧应允,何文轩在信中说,“……此二人,一人岳丈,一为上峰,推之不却,弟只好越俎代疱……”下面还有一些望何氏李海歆不要责怪的话云云。
李薇记不清楚信的内容,但是整封所传达出来的基调,却十分清楚,那便是何文轩在宴上,当着邱大人与他的老泰山的面,实在推脱不了,不得已才替何氏与李海歆做主,应下这门亲事……
李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小舅舅用一招。他真是不得已和无辜才怪了呢※※※※※※※※※※※※※※※
春杏暴笑一通后,将信念于李海歆何氏听,两人愈听愈惊,最后双双呆住。
春杏将信念完,展开年哥儿的信欲往下接着念,看李海歆与何氏的模样,便合了信,伸手倒了两杯茶,往二人面前一推,“爹和娘不赞同意小舅舅的做法么?”
李海歆率先回过神来,苦笑,“这实在是让人吃惊,梨花和年哥儿,连个苗头都没有……这亲事还居然就做定了?”
春杏在一旁闷笑,没苗头才怪。
何氏也回过神来,让春杏再把信念一遍,过了好半晌才道,“这……文轩这真是……”
春杏强压着笑意,倒了杯茶,自己慢慢的喝着,“爹,娘,让我说呀,这事也没什么不好不妥当的。梨花和年哥儿怎么了?他早出了咱家的家谱了,小舅舅信中不也说了,那位孟先生也说,自古阴差阳差成就好姻缘梨花还配不上他不成?再说了,小舅舅现在已做主把梨花的亲事都做下了,还有这两位大媒人,一位是四品知府,一位是当朝有名望的大儒,年哥儿他爹也是当场应的,爹娘难不成想让小舅舅为难,毁了这门亲事儿?……不说这保媒的是两个大人物,单说毁亲这事,那传出去也不好看呢”
“……再说,年哥儿那爹即然应了,难保没有借靠着小舅舅的心思,他能痛痛快快的答应毁亲?”
何氏被她左一句“毁亲”,右一句“毁亲”,吵得头痛,伸手拍她一下,“我脑子乱着,你别给我加劲儿去看看梨花。”
春杏笑嘻嘻的拍拍手,“好,我这就去。……叫了那么多年哥哥,现在该他叫我四姐了,想想就痛快,哈……”一面说着一面笑咯咯的出了偏厅。
春杏出去后,何氏把虎子也打发出去。
与李海歆相对无言坐了半晌,感叹,“这个文轩……”要说这消息给她的大多还是震惊惊讶,何氏心头倒没有多少抵触,自小养大的孩子,日后能长长久久的守在身边儿,那可不是她早些年一直盼望的么?
李海歆难免会往深想想,比如这乡亲乡俗,外加有人会不会传流言闲语的事儿。心头却不如何氏轻松。
何氏看他不接话不出声,眉头轻皱,“你不同意?”
李海歆撇了她一眼,“你同意?”
何氏笑笑,“不同意能咋着?文轩都做了主了春杏方才不也说了,这做媒的还是两个大人物呢……”
李海歆轻叹一声,“我去睡会儿。”说着起身出了偏厅,向正房而去。
何氏在偏厅小坐了一会儿,愈往深里想,心中的惊讶愈少,高兴愈多。年哥儿那性子,若是娶个不知根知底儿的,委屈了他不说,万一将来娶妻不贤,自己可不是负了佟氏的托付?再有梨花也十四岁了,自小一家人把她棒在手心里,姐姐们吃过的苦,她是一样也没偿过,愈发不想让她嫁了人后,受一丁点儿委屈了。
自小到大,年哥儿对梨花那可是没得说,若说年哥儿给她委屈受,那肯定是不会的。唯一的一点是她对贺府不满意,有佟氏的遭遇在前,又与贺府夫人见了几回面儿在后,愈发觉得她是个面慈心狠的人思量了半晌,何氏终就一叹,“大不了将来成了亲,与他们分府住,也没什么”
说着起身向后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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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进了西厢房便咭咭咭的笑将起来,奸诈无比。李薇刹时想起很小的时候,四个姐姐头抵头趴在土炕上,分食藏起来的白面卷子的情形,那是一种骗过敌人而洋洋得意的笑。
“这下,你不担心了?”春杏笑得脸色泛红,眼睛晶晶亮,白晰的脸上带着异样艳丽的神彩。
她接过李薇递的茶,喝了一口,点评道,“最鬼莫过小舅舅,竟然使这样的法子,快刀斩乱麻……我猜这是他故意设的局,年哥儿父亲即使是心有不愿,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儿,他还能说一个不字?”
李薇也笑着点头,春杏猜的应该不差,这才象小舅舅出手什么佟蕊儿方碧莹,统统都是浮云,这二人现在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春杏看她虽然嘴角含笑,却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笑得畅快,不满的推她一下,“小小年龄,偏偏装得老气横秋。”
李薇白了春杏一眼,心说,人家这个叫矜持,你懂不懂?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春杏立时收了笑意,向李薇眨了眨眼睛,故意大声道,“梨花,你这个死丫头倒是说句话儿这可是小舅舅应下的,你……”
李薇配合春杏演戏,半伏在桌上,以手圈头,做羞怯状,实则她已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春杏很满意的一笑,伸过过来推扯她,“你给我起来”
何氏听见厢房的声音,加快脚步,进屋时,春杏正扯着装死的李薇,她忙唬着脸斥春杏,“你给我住手。”
走到春杏跟前儿拍她一巴掌,“人人都跟你一样?”
春杏咕哝,“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叽叽歪歪的,一点也不爽利。”
何氏气笑了,又拍她,“你给我住嘴妹妹年纪小,脸皮薄也是有的”心中又加了一句,何况那人还是年哥儿,自小抱她大的,不自在也属人之常情。
春杏撇着笑,依了桌子坐下,笑嘻嘻的盯着李薇,一副喝茶看好戏的模样。
何氏拍拍李薇的头,声音缓慢,极尽慈爱,“梨花,来,跟娘说说,这个事儿你心中到底咋想的?”
李薇脸上的笑意收不回去,不敢抬头,便趴着不动。落在何氏眼中,便是她害羞脸皮儿薄,便以追忆往事的音调说道,“年哥儿啊,要论人才那可是顶顶好的,他呀,小时候可是最疼你了……”说着说着,便将贺永年小时候做过的事儿又絮叨出来好多,有些事儿李薇是记得的,有些事儿却因久远忘记了,或者当时她没留意,爹娘却留意上了。
一时有些感叹,同样的岁月落在不同人的眼中,总是会有不同的记忆。
春杏在一旁笑红了脸,不时插嘴,说些她也记得的往事。
何氏最后说道,“……娘先前还愁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你小舅舅这宗事办得虽让人吃惊,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年哥儿自小与你们姐妹几人一起长大,可是再知根知底不过了,旁的不说,成亲后不受夫婿的气,那是一定的”
李薇感叹她娘的想法转得真快,这才说了不多会儿,已变夫婿了……
抬起笑红的脸儿,抬眼扫过何氏,轻声说了句,“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春杏在一旁毫不掩饰的“嗤”了一声。
何氏赶快拍打春杏,似是怕春杏将她吓坏了一般。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李薇,上下打量着,李薇被何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脸儿过去。
春杏不满的敲下她的头,跳起来,“我去给大姐二姐和三姐送信儿。”说着往窗外瞄了眼,“大雪天正好没事儿,咱们家这一宗大喜事儿,可得好好的乐呵乐呵”
“嗯,好。”何氏看李薇虽羞怯,却还是点了头,喜滋滋的站起来,“你在这里陪陪梨花,我去张罗。”说完挑帘匆匆去了。
春杏望着何氏的背影,又瞪了一眼方才装羞怯装得十分逼真的李薇。
李薇忙求饶似的向春杏一笑,“四姐,把这事儿全推到小舅舅身上不好么?你可别再跟咱娘说什么”心理关口不好过,这是她之前正担心的,现在何文轩都揽了去,何必多生枝节。
春杏没好气儿点她的头,“你当我不知道轻重么?不过……贺府那边的人现在应该也知晓了吧?”
李薇脸色正了正,点头,“应该是吧。冬生送信时说,要往那边送呢。估摸着已经知道了。”
春杏长叹一声,“那一府的人啊……”
说着又随手敲她一下,“那一府的人,可是比武家的老太太太太还惹人厌,你将来若是敢让她们欺负了,你别说是我妹子。”
李薇忙点头,向春杏打保票,“四姐,你放心。她们害了佟婶婶,我心里恼她们恼得很呢,若是敢欺负我,我就要她们好看。”
春杏撇了撇嘴,似是在怀疑她这话的可信度。
何氏到前厅,先安排菊香兰香跟着给跟春杏赶车的小厮去三个女儿家报信儿,又去了正房,李海歆在窗前塌上歪着,双眼大睁,并无半点睡意。
屋中炭火不旺,他也没盖个被子,何氏上前推他,“这是干啥呢?”
李海歆坐起身子,“没干啥。别不过来劲儿呗。”
何氏捂嘴儿笑笑,“我也有些别不过来。不过,再往深里想,这也没啥。年哥儿入过咱们家家谱,可早七八年都出得干干净净的了。若他是那种不念旧不念情的孩子,早把咱们忘到天边儿去了——这七八年还能时不时的见着?”
李海歆插话道,“若真是这样,反倒自在些”
何氏拍他一下,“你快起来吧。只顾着心头自在了,也不想想女儿将来的日子年哥儿差不多是我一手养大的,梨花嫁给他我放心得很……我叫人送信儿春桃春兰春柳三个了,三人肯定高兴着呢。你别板着脸,让几个闺女心头嘀咕,又惹梨花往旁处想……”
李海歆应了一声,下塌穿鞋,穿到一半儿又愣住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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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关于这个梨花和小年同学两人能不能成亲的事,我在明代话本小说上找了那么一个相似的例子。也认真查了《明代社会生活史》,以及《大明律》中的相关规定,那个,虽然没有找到此类情况属合法,也没找到此类情况属违法,所以,嘿嘿,那啥……咱们就当合法吧。嘻嘻。
145章 谁算计谁
贺府。
“夫人,”石夫人的大丫头秋月掌了灯,轻轻叫了一声,“夫人,晚饭……”
石夫人以手支头从头,另一手不耐烦摆了下,“大少爷呢。”
“大少爷午饭后出去了,说是妙音楼里来个新……”秋月没再说下去。
石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去让东子带他回来。”
秋月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出去。屋内灯光通亮,石夫人扫过案上那封薄信,良久,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到是会见缝插针呐……”
另一名大丫头春月上前递了杯新茶,轻声道,“夫人,是不是有人把您要给二少爷订亲的事透到京里了,所以他才……”
石夫人眼半闭了闭,好一会儿才说,“你去查查。看看是不是冬生这小子。”
春月轻应了一声,又劝道,“夫人,该用晚饭了。这件事儿只有等老爷回来了,再做计较。”
石夫人讽刺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儿,“老爷……”
春月怔了下,不敢再搭话。
石夫人顿了下,“去青莲的人还没回来?”
“是,”春月忙躬身回话,“许是看今儿下大雪,舅老爷留他们了。”春月口中的舅老爷是石夫人的内弟,在青莲县是个不入品的典史,官虽无品,却有点小实权,主管缉捕和监狱。他有一女,现年十五岁,石夫人原先便打着将这个内侄女配给贺永年的主意,所以这两年倒也没怎么正经的给他说亲事。
贺萧有时提及,她倒以贺永年不愿的话,将这事推一推。没成想,竟然成全了他的好事他平素里装得什么事儿都没有,一点端倪瞧不出来,竟然一出手便直接订了亲。
想着,想着,突然冷笑一声,以很轻很轻的声音道,“平妻也是妻。”
她声音太轻,春月没听清楚,正欲再问,石夫人已站起身子,“摆饭。”
春月忙向外面说了一声,游廊里立时有了响动,她将披风给石夫人披上,拎着灯笼出了正厅。
※※※※※※※※※※※※※※※
得了何氏派人送去的信儿,春桃春兰春柳大吃一惊,三人几乎在得了信儿的同时,便叫了马车,往李家赶。
春兰的大着肚子,已快生产,吴旭不放心,便跟着过来,路上与春兰提及原来在李家村时,年哥儿与梨花老去鱼塘给他送饭,并两人一起游玩儿的情境,春兰失笑,“那个时候都小着呢,哪里会想许多?不过,年哥儿自小格外偏疼梨花倒是真的”
吴旭也说不出哪里有不同,反正觉得不象单纯的小孩子玩乐。
到了李家后,李薇被四个姐姐围着打趣儿,还好春杏嘴巴很严实,虽然几次看她都想说出实情,却最终还是闭了嘴巴。
因为没有春杏透实底儿,李薇只需装作一副羞怯模样,以不变应万变,对付姐姐们的打趣儿,突然鼻子一痒,她不由自由的打了几个喷嚏,“啊啾……啊啾……”
何氏前院过来,隔窗听见,“梨花是不是受了凉?”
李薇忙摇头,“不是呢,娘。”
屋里炭火烧得旺,暖融融得,她浑身包得也象粽子一样,怎么可能会受凉?咕哝一句,“肯定有人说我坏话呢。”
春柳笑嘻嘻的道,“莫不是年哥儿和小舅舅在说梨花?”
李薇撇了三姐一眼,皱皱鼻子不作声。她现在的兴奋劲儿已经消下去了,剩下的担忧倒是多些。毕竟这事儿是小舅舅乍然促成的,贺府那位大夫人应该是不高兴的——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或许是不喜欢她,或许是单纯的不想让他过得好……都有可能。
“梨花想什么呢?”春桃看她脸上的笑意敛了,轻推她一下,认真的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神色忽然正重起来,“你,是不是不愿意?”
李薇在春杏嗤笑出声之前,赶快否认,“没有啊,大姐。挺好的。”
“挺好,什么挺好?”春兰也过来逗她。
何氏看天色已晚了,便催几人去吃饭,吃完饭各回各家,春桃春柳都说不回去了,自家小妹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一定要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儿。
春兰也说不回去,却被何氏驳回,“你大着肚子,谁照看你?回去让你婆婆照看吧。”
吴旭娘与何氏因春柳的亲事在一起处得久了,两人有时会开些玩笑,说话随便得多。
春兰笑笑,抚了抚肚子道,“好,你姥娘不欢迎咱,咱回家找你嬷嬷。”
夜里春柳和春桃在李薇的西厢房睡下,李薇把床让给姐姐们,两人一边逗着四喜和五福,一边与李薇说着闲话儿。
说着说着便转到贺府去了。
春桃叹息,“年哥儿是个好的。可是将来你到那府上,可是有说不完的麻烦事儿。”
春柳不以为然的道,“有什么麻烦的?人家敬咱一尺,咱回敬一丈呗。梨花,反正咱娘与那边可没什么交情,你也不用顾很多,旁人欺负你,你就加倍欺负回去。可别学大姐”
李薇笑着点头。
春桃看小妹轻软头发披在肩头,一副娇小女儿世事不知的憨态,拍了春柳一下,失笑,“那是多久以后的事儿了,现在说它干啥?”
春柳逗着五福,一笑,“早说早知道呗。你当成了亲还跟在家时一般,有爹娘疼着,姐姐护着?”
“是啊,梨花就是太焉了一些。”春杏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菊香兰香抱着她的被褥。
李薇忙往一边挪了挪,一边向春杏道,“四姐,我知道了。”
嫁人自然与做闺女不同,这个不同,也可以看作是儿时与长大的不同吧。她知道日后的路会比过去的十四年难走的得多。
春杏一笑,拉她躺下,让菊香兰香两个出去,“不用守夜了,都去东厢房好好睡。”
两人和青苗三人掩好门出去了。
※※※※※※※※※※※※※※※
柳氏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两天后,雪已停止,天空放晴,白皑皑的雪开始融化,天气愈加的冷。
佟府管家从街上回来,带来贺永年与李家小女儿定亲的消息,惊得柳氏将桌上的茶水打翻,“你说什么?”
佟富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柳氏立时觉得气血上涌,“老爷知道么?”
佟富摇头,“还未向老爷禀报呢。”
柳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去,跟老爷说说吧。他现在大了,有了依靠,不把这个舅舅放在眼里了,这样大的事儿,也不写封信来说说。”
佟富出了厅,往书房去,依秋依冬挥退了其它人,一人给柳氏顺气儿,一人给倒茶。
待柳氏喝了两口茶,依秋才细声细气的劝,“夫人,您消消气儿。”
“这气我如何消得了?”柳氏气愤的将杯子往桌上一顿,“以你们老爷出海回来挣的家当,在州府落得了脚,在京城也落得了脚,再不济,回老家也是个落叶归根,衣锦还乡,偏偏在这里落了脚,不就是为了他?他现在倒好,那一家子发达了,可着劲儿往上贴靠”
依秋依冬不敢说旁的,只是一味的劝柳氏消消气儿。
佟蕊儿从自己的闺房之中出来,刚转过院门儿,瞧见几个丫头婆子聚在一起,靠着院墙说什么说得起劲儿,向身后两个丫头摆摆手,悄悄的凑过去,一个在柳氏房外侍候的婆子正说着,“……表少爷与李家那个五个小姐定了亲,夫人不高兴呢,当差都小心些……”
“什么?”佟蕊儿暴喝一声,把那几个说闲话的下人吓得浑身一抖,赶快过来给佟蕊儿磕头认错儿,哀求,“大小姐我们不敢了,您千万别告诉夫人……”
“你说,刚才谁和谁订亲了?”佟蕊儿对这几人的哀求置若罔闻,厉声喝道。
那婆子自然知道柳氏私下里提过想要把大小姐配给表少爷的话,看佟蕊儿暴怒,愈发不敢说了,只是不停的磕头求饶。
“她不说,你说”佟蕊儿气极,一脚踹在磕头那婆子身子,指着另外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丫头喝道。
那小丫头早被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将方才听到的闲话说了,“是贺府的表少爷与李家那个梨花小姐,说是在京城由什么大人物牵线,亲事已做下了……”
“蕊儿。”柳氏得了佟蕊儿身边丫头的抱信儿,匆匆赶到,极严厉的喝了一声,“快给我过来。”
小丫头的话如冬日惊雷,在佟蕊儿心头炸开,惊惶向柳氏求证,“娘,这,这不是真的吧?”
柳氏将佟蕊儿的小手合在手掌心暖着,拉她往厅里走,一边淡淡的道,“什么真的假的?”
佟蕊儿因柳氏这语气,心中又升起希望,声音中带着欢喜急切,“娘,这事不是真的,对不对?表哥他没定亲,对不对?”
柳氏不置可否应了一声。
146章 武睿春杏
转眼便是新年,贺永年因贺萧的病情,不能回来过新年。
李家自接到何文轩送来的“小炸弹”后,忙乱了几日后,便也安静下来。李海歆从初始不怎么表态,到后来,私下与何氏说起这事儿时,语气神色都松动了许多,象是解了心结。
春桃那里帮着石头娘准备小玉的嫁妆,又加上年节,格外忙一些,有时春杏会把她的两个丫头遣过去帮忙,其实是担心小玉在嫁前又给春桃找气受,春桃自已个儿闷在心里不说。
还好菊香兰香去了五六天,回来都说小玉这些日子很安份,整日窝在屋里绣衣,除了吃饭基本不出门儿,嫁妆也让石头娘看着办,没有多要求什么,又说方碧莹找过她一回,两人在厅中说了半个时辰不到的闲话,便散了。
春杏问,“她没说过五小姐的事儿?”
菊香与兰香都笑,“我们没听到。若是有话说,也不会当着我们的面儿说吧。”
春杏便让她们两个再去时,没事和小玉的丫头套套话儿,听听方碧莹与小玉都闲话了些什么。
李薇笑嘻嘻的道,“四姐,你现在可算是草木皆兵了。”
春杏没好气的敲她的头,“我这是为谁?”
李薇自然知道是为了自己。这信送到宜阳,现在也有十日了,贺府方府佟府均没有人上李家来问个究竟,这种安静本身就有些不正常。
方碧莹若说没资格上门儿问,佟府佟维安是他亲舅舅,总该来问一问的吧?
二十八日这天下午,菊香兰香回来,说石头娘不让这二人再去了,东西都收起来,也该过年了。
又说,“大小姐的婆奶奶和弟弟一家三口都来了。”
何氏早知道石头娘打算在春桃这里过新年,这回把近亲接过来,怕是将来小玉送嫁,也是从春桃石头的这宅子里送走。
春杏有些不高兴,“这不是把大姐的宅子当他们自家的么?”
“行了,天天就数你会挑刺。”何氏瞪她一眼,出了春杏的房间,私下也忧心石头娘不会想把这宅子变成自己的吧?
春杏还撅着嘴在屋中生气,李薇只好东拉西扯和她闲话儿,被春杏三言两语又拐到春桃婆奶奶和弟弟弟媳一家子过来的事儿上。
李薇看春杏气不消,想了想便说,“四姐,你还没嫁呢,自然说得轻巧,现在大姐婆婆又没明说,只不过来大儿子家里过个新年,这也不许,那她可就真拿住大姐的把柄了。要说在这里把小玉嫁出去,好象旁人家也有例子,再说这儿离镇上近,新娘子路上不受罪呗。这事儿只是猜测,又没说透……反正当老大就是吃亏呗。”
春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仍然一脸愤愤不平。
正月初三新姑爷上门儿,武睿在二柱和另一个下人的陪同下,在近午时到了李家。赵昱森家中忙碌,何氏便叫了吴旭与周濂来做陪。
好几年没见二柱,他如今有些发福,听说娶了一个模样不错的乡里闺女,生有一男二女,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他先与李海歆何氏见过礼,见过春杏后,又过来向李薇道喜。李薇对他倒有儿时的亲切在,也客套了两句。
二柱进了厅中,与李海歆感叹,“梨花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也老喽。”
李海歆笑,“你在我面前说老,可不是笑话我?”一面又给另外一人让座儿。
李薇在厅外听见李海歆的感叹,偏头去看何氏,虽然日子渐好,那些为一口白面而操劳的日子早已远去,可何氏的鬓角还有染了一抹霜白。不觉眼圈一红,竟然呆住。
何氏也正因李海歆的话感叹,回头见她红了眼圈,走过来拉她,“这有啥好哭的,爹娘不老,你们能长大?”
春杏也跟着进了偏厅,拍虎子一下,“你也快点长大吧。”
虎子不满意的瞄了一眼春杏,“四姐,我往前就六岁了。长很大了。”
春杏又点点他的头,“以后你给我懂点事儿你五姐三岁的时候就会帮家里挣钱了。”
虎子一向最怕春杏,小脸儿一垮,偏头去不作声。李薇忙去哄他,又教他来年去学堂乖乖读书,考个秀才状元,就比五姐厉害了等等。虎子闷闷应了一声,跑出偏厅去找两个姐夫玩。
春杏叹了口气,“过了年再买两个丫头来,给娘使唤。庄子里你也劝着爹,再找两个年轻力壮的管事儿吧,别什么事儿都自己去操心。”
李薇点头应了一声。不知道春杏是不是想起刚刚过去的除夕之夜,一向热闹的家里突然只剩下她们三个承欢膝下。——再往前的新年,春杏也会不在。只有她与虎子,也许再再往前,只有虎子一人陪着爹娘了。
她想了想,便和春杏说,“四姐,等年过去后,庄子里事儿,我代爹管着吧。”这些年,她只管着出点子,庄子里的大小事儿,还是李海歆在管着在操心。
春杏斜眼儿笑笑,“你能行?”
李薇撇嘴,好象无所事事太久,连春杏也小瞧她了。——不过,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可种地又没什么难的,从理论上来说,她比李海歆的经验更丰富呢。
重重点头,很豪气的说,“我行。”
春杏笑了笑,“好呀。那回头爹娘不许,我给你帮帮腔。——你也再买两个丫来,青苗太小了……”
青苗端了汤水过来,先让姐妹二人垫肚子,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很委屈的叫道,“四小姐,我往前就十三岁了……”
春杏瞪眼,“十三岁顶个什么用?就这么说定了,来年再买两个精干的丫头,帮你管些庄子里的事儿。青苗还近身侍候你。”
青苗对春杏按排还算满意,松了口气,脸儿上带笑,手脚轻快的盛汤给两人。
李薇也笑,自古谁掌财权谁说话作数。春杏这一通安排,不用爹娘出钱儿,连个商量也不用了。
与春杏说起这个来,便又想到原先她打探过的荒地。请几个姐夫帮她打听,最终还是武睿在临泉镇与宜阳县之间的路上,来回走动时,发现有一片大荒地,确定的是一大片沙地,至于沙到何种程度,她还没去看过,听武睿形容,上面只有干枯的杂草,至于附近有没有水源等等,现在不知道。
另外,吴旭娘倒说她们村子以北,也有一大块荒草地,因为实在荒得太狠,这么些年也没人开它,偶有谁家垒院子,需要用泥土,便过去拉过两车。撅得沟沟坎坎的,也不太平整。
这两块地,等开了春便去瞧瞧,正好,她从李海歆手时接过这掌管庄子的活儿,也有利于她及时做决定和安排各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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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武睿不出意料的又醉了,春杏不满的各呛了吴旭和周濂几句,扶着他去客房歇息。
吴旭和周濂也不恼,都笑春杏,“听咱爹说,新婿上门儿,可没有不醉的。”
武睿脸色通红,几欲滴出血来,闻言向两人呵呵一笑,用春杏的话说,便是有说不出的傻气。
客房安置在前院东厢房,武睿走到通往后院的小月门处,脚步一偏,便拐了进去,春杏扶不住他,踉跄了两步,便跟着进了小月门,瞪他,“不好好歇着,去哪里?”
武睿偏头过去,朦朦胧胧中,有缕缕香气钻入鼻腔,春杏瓷白的脸儿上,弯弯的柳叶眉、乌黑的杏仁眼,秀气的鼻梁,虽然语气不善,可脸上却没有多少怒容,唇角微翘着,挂着一抹忧心。
不觉伸掌覆盖在扶在胳膊上的纤纤玉手之上,“……春杏……”
春杏抬头,正对他酒后不甚清明的眸子,透着毫不掩饰的热烈,脸上一红,扶着往面儿走,嘴里嘟哝,“你就现不完的眼。”
同时又不甘示弱的在武睿胳膊上拧了一下,武睿吃痛,粗粗的眉毛皱在一起,覆在春杏手上的大掌却没移开,春杏气馁的道,“我也疯了,跟个喝醉的人一般见识。”
扶他到进了自己房中,菊香兰香在前院瞧见姑爷往月门儿处拐,便知他是想去四小姐的闺房。赶忙将醒酒汤端着从穿堂进了后院。
何氏看着两人消失在月门处的身影,嘴张了张,最终没说话。
吴旭与周濂对视轻咳,找了个借口回厅中。
李薇悄悄吐了吐舌头,溜回后院去。
春杏喂武睿喝了醒酒汤,推他,“去我屋里躺会儿吧。”
武睿不动,春杏过去扶他,并威胁,“你再不去躺着,就去客房吧。”
武睿这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让春杏扶着进了里间儿。
春杏素来喜欢摆弄那些胭脂水粉,闺房之中香气幽幽,武睿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春杏好笑的瞪他一眼,将他扶坐在床边儿,自己去铺被子。
铺她被子,看武睿的眼睛仍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春杏上前拍他一巴掌,“躺下好好睡。”
武睿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春杏叹了一口气,端下身子嘟哝,“你还真会享受啊。”
帮他脱了鞋子,解了外衣,武睿脸上带笑,躺了下来。
春杏转身欲去提茶水,却被武睿一把拉住,“春杏,那个,我嬷嬷和娘……”
“行了,睡你的吧,我心里有数。”春杏抽出手,低声回了一句,将茶水从外间儿提来,见武睿脸上带着笑意,瞪他一眼,提高音量道,“日后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用得着借个醉酒的名儿么?”
武睿在枕上轻轻点头,伸手拉她,“你坐下,我们说说话儿。”
春杏叹了口气,将小泥炉摆好,依言溜着床沿坐下,“嗯,你想说什么话?”
武睿想要说的无非是让春杏别记恨武老太太原先应了给宅子,后来又改口的事儿。原先是看春杏在气头上,又觉得这事是自家做得不对,不好说。可成亲的日子愈来愈近,他总是担心以春杏的脾气,成了亲后因为这事儿而对武老太太武太太存有心结……所以才由着春杏的性子在宜阳买了宅子,只是……
可真要说时,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春杏等了半晌,不见他开口,撇眼见他却是这副愣怔模样,叹了口气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脾气虽然大些,也不是很能吃亏。可,大道理我懂的,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的这下放心了?”
武睿眼半闭着,春杏以为他困了,便起身抽手,却被武睿攥得死死的,“放手,我再不出去,娘又该乱想了。”
武睿仍闭着眼,春杏还要再抽手,他手上用力往回一拽,春杏重心不稳,扑倒在床上,腰上一紧,武睿另一胳膊已将她紧紧环住。
春杏脸上一红,大力拍他一下,压低声音,威胁道,“还不快放手。”
武睿睁开眼睛,一张如花娇颜近在咫尺,呼吸相接,喉头有些发紧,却不敢造次,将头一偏,咕哝,“别动,我抱一会儿。”
春杏虽然言辞大胆,可实则因何氏这么些的教导,私下也从未有过什么愈规之举,武睿因她脾气大,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愈规的举动。
一时春杏的脸红如血,伸手拧他,“放手。”
武睿疼的直咧嘴,脾气突然上来,把胳膊又紧了紧,“就不放,有本事你拧死我。”
虽然他们即将成亲,可何氏还是不放心,故意指挥两个丫头在院中走来走去,春杏不敢大声说话,又拧了两下,武睿仍是不放。
还愈来愈理直气壮,“我们都快成亲了。”
春杏脸瞪他,“哼,聘礼还没送呢,哪里快了?”
她这粉面含威,似嗔还羞的模样,让武睿脑中一热,根本来不及想,极快的在她小嘴上轻啄一下。
春杏愣了一下,大力挣脱,对着躺在床上的武睿,粉拳如雨点般落下,武睿一时没忍住,哼叫一声。
早了何氏指示的菊香兰香,听到这声音,齐齐往东厢房跑,刚跑到门口,春杏已整了衣衬从屋里出来,瞪了两个丫头一眼,赶她们走,“让他好好睡一觉,晚饭别送了。”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147章 又是平妻
李家几个女儿女婿都走了亲戚后,李海歆与何氏才开始走动自家的亲戚。这又少不了再回李家村去。
李薇原本不想回去。那些老亲远亲她一概不熟悉,还得强陪坐着,没话找话的说着,一天又一天,真有些烦。
可是。一则李海歆不许她不回去,这一点上,李海歆无比固执,出嫁的闺女不准丢下婆家的人跟着回去,而未出嫁的闺女,则不准找任何理由不回老家去。
二来,李薇也想着趁机去看看吴家庄的那个荒地。
正好吴旭一家也要回去走老亲,大年初六两家人结伴离开宜阳,回老家去。
一连几天走老亲,见些她年年见,年年忘的人实在头痛,李薇和春杏便趁着去姥娘家里的时机,在姥娘家多住了两天。一直到大年十二,李海歆何氏走完亲戚,两人才回家,一家人去吴家庄走一趟,看看那块儿荒地。
不过何氏却嘀咕,“这离县城这么远,即使是个差不多的,怎么耕种还是个事儿。”
李薇原先也有诸如此类的想法,可是往深里想,这些想法纯属是小农思想在作怪,那些良田千亩万亩的,也没见人家都自己耕种,而且也没见过那些人家的田地都在自家周边的。
春杏无所谓的道,“去就去呗,反正二姐家多少年了也没去过呢。”
于是一家人正月十三这日一大早,备了些礼,赶着马车去了吴家庄。吴家庄村子北侧的那片地,吴旭娘说荒芜,可真没说错,不但荒而且沙,并非粗沙,而是属于质地细腻的黄土细沙,这样的地基本没什么肥力,更重要的是不平整,李薇有些失望。
李海歆也说这样的地不成,拾掇起来太废劲儿。
本就是趁着过年回老家,顺带看看,也不算费了多大的功夫。李薇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回到宜阳。
“夫人,您回老家走后不久,佟家老爷和夫人来了。”回到家中,何氏母女刚进了厅中,黄大娘过来禀报。
“哦,”何氏有些诧异,“说有什么事儿么?”
黄大娘摇头,“没有,听说您回了李家村,便把带的节礼留下,说您什么时候回来,让去给个信儿,好久没跟您一块儿坐坐了。”
何氏起身,“走,看看去都有些什么。”
往年与佟府过节走动,都是管家前来,而这边的走动,则是贺永年与吴旭代李海歆何氏去。今年这夫妻二人亲自来了,怕跟贺永年那封信脱不了干系。
春杏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儿,“年过完了,这事儿该说了吧?”
李薇点头表示赞同。
何氏与黄大娘去了偏厅之中,将佟府送的年节礼略看了看,与往年几乎一样,糕点糖果另有给几个孩子的小玩艺儿。
何氏出了偏厅,将春杏二人赶出去,找李海歆过来商量,“年哥儿这事估摸着没跟他舅舅提,虽说是他亲爹做的主,单是这一件佟府心里头肯定不痛快,另外年哥儿梨花的亲事……”
“……往年年节也是要走动的,今年他们即然来了,咱们也亲自去一趟吧。”
李海歆应了声。
第二日两人备了年节礼,去了佟府。李薇自不会跟着去,光是想想佟蕊儿那双喷火的大眼睛,她就恨不得退避三舍。
何氏与李海歆到达佟府时,佟维安正要出门儿,李海歆歉然笑道,“今儿我们来得不巧了。”
佟维安往院中让二人,“不碍,不过是闲来无事,访友罢了。”
一旁有机灵的下人早赶前一步到二门处去回话。柳氏这个年节基本没怎么出门儿,贺永年的亲事在宜阳已传得半城人皆知,那些相熟的夫人们,有知道她想法的,见了面不免要问及,更何况还有那么几个多嘴多舌讨人厌的,巴不得看她的笑话儿,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见为好。
想到这儿不免又将刚消下去的气,提起来一些。一边整衣衫,一边吩咐依冬,“去看着大小姐,莫让她到这里胡闹。”
依冬应声去了。
一时佟维安陪着客人进来,柳氏远远笑道,“李家大嫂过年好。”
何氏也忙笑着回应,柳氏上前几步携了何氏的手,说些过年过节的闲事儿,一块到了厅中。
何氏心中是略有些尴尬愧疚的。因佟蕊儿的心思明了,何文轩突然弄这一出倒象是抢了旁人的东西一般。原本是打算,今年在贺永年回来之前,不与佟维安夫妇见面儿的,这两人一去,他们便不好不来了。
佟维安其实在听说贺永年订亲这事儿之后,心头也遗憾了好一阵子。亲外甥能做女婿,亲上加亲,自然最好不过。
可,即然是有孟先生与邱大人为了保了媒,他也说不得什么。再加上何文轩这一层关系,认为贺永年能有这样的倚仗也不错。
再往深里想,李家那几个女婿连襟个个不俗,便是家底最弱的二女婿,现在也逐渐起了家。他心头有种预感,假以时日,李家必然能成为这安吉州的大家族,或者比这个更了不起……
而且,贺永年自小在李家长大,一家人对他如至亲骨肉,即使是将来他有个什么波折,定然会全力助他。
佟氏应该能在九泉之下安心了。
所以他虽然也吃惊惊讶遗憾,但是更深入细想之后,也略解了心结。并与柳氏将这番话反复说了,不许她在蕊儿面前再提这事儿。
几人叙了些闲话,何氏看看李海歆,率先提起贺永年在京中订了亲的事儿,“我们接到信儿也吃惊得很……梨花小舅舅行事一向有分寸,若这事但凡有些还转的余地,他也不会自作主张就这么应下,定然是在宴上话赶话儿赶到这处了,不应不行……”
佟维安笑道,“我们前两天去,正是为了这事儿。能有当朝两位有名望的大人物亲自给他牵线,是他的福气。这亲事,我看梨花小舅舅应得好”
李海歆与何氏对视一眼,笑笑,都知这二人心中并不认为这事儿应得好——否则怎么会这么些天没音讯?可现已成定局,他们不想说破,两人自然也装作不知内情。
这话强强揭过,佟维安便夸起春杏做生意的头脑来,言语之中倒是真心赞叹,何氏与李海歆少不得替春杏自谦几句。
在佟府坐了约有一个时辰,两人以年节事多,也不便多打扰他们,便告辞去了。
柳氏送走两人,脸上的笑意立时沉了下来,佟维安便说,“事情已成定局,这会再不高兴有什么用?”
柳氏脸儿沉着,“是没用了。他现在攀了高枝了。”
佟维安道,“他自小在李家长大,这算攀什么高枝?”
柳氏心头烦闷,站起身子,“好。日后就让他把着那府的人吧。我呀全当没这个外甥子。”
从佟府出来,直到马车驶出去老远,何氏才松了口气儿,苦笑,“这事算是揭过了去吧?”
李海歆闷声闷气的道,“不揭过还能怎么着?”
※※※※※※※※※※※※※※※
李薇各回房略做梳洗,便聚在一起合计起年节里说的事儿来。
春杏拉她到后院那个临时皂房处,指着后面一大片空地道,“以我说,这里让爹给你加盖两间房子,做成个单独的院子,对外开小门儿,对院中也开小门儿。你日后就在这里见庄子上的人,多好?”
这是给自己规划的办公区?李薇疑惑的看看春杏。春杏接着道,“……你往前不还是还打算弄什么粪丹……”
提到这个春杏皱皱鼻子,敲她一下,“怎么净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有种子什么的。单独弄个小院子,开个小门儿,影响不着爹娘,后面与大院子相通,爹娘也放心。”
李薇点头,“四姐想得不错。”
春杏的点子被人附合,兴致极高,当下拉她到房内,在纸上画出示意图来,“……反正咱们这院子空地多,与大姐家的几乎一样大,她家的是三进,咱们这院子才两进,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再加一进的院子,嗯……将来虎子成亲也正好用上。”
李薇失笑,“虎子才六岁,现在就准备新房么?到时候新娘子该嫌宅子破了呢。”
“不管”春杏手中不停,一边画一边道,“反正日后爹娘在哪儿,他得在哪儿,想分出去单过,没门儿。”
李薇捂嘴笑道,“四姐,睿哥儿也是独子呢。”
春杏把笔一扔,瞪她,“还说不说事儿了?”
李薇忙点头,“说,继续,继续……”
春杏大笔一挥,将李家后院的空地上,多规划出一进院子来,接着又说找丫头的事儿,“给你找丫头,就挑那最丑的。你笨得要死,省得将来在这上面儿吃亏”
李薇无语,虽然她一向表现的很蔫儿,但也不至于笨到让丫头爬了自家那啥啥的床吧?
便还击春杏,“四姐还是小心自己的好。嘿嘿……那天睿哥儿……”
一言未完,春杏便扑了过来挠她痒痒。李薇体力不支,只好连连讨饶。
春杏得意的直起身子,拍拍手,“哼,莫说我x后遇不见这样的事儿,便是遇上了,也只有我占便宜的……”
最终给李薇敲定两个丑丫头。
何氏与李海歆回来,春杏拉着她去前院,先问了问在佟府的情况,听说没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
“爹,娘,开了春后,梨花想管庄子,以我看,让她管管也好。诺,这是我替她想的……后院加一进宅子,再给她买两个丫头,给娘也买两个……”春杏拿的可不是商量事的架式,而是告知。
李海歆愣了,“梨花还小,再者风吹日晒的,庄子里又是大老爷们的居多,怎么让她管着?”
春杏撇嘴,“所以才给她找两个丑丫头啊。哦,对了,再加一个赶车的。”说着提笔写上。
何氏也不许,“你爹身子好好的,那里能轮到她个小丫头出面管事儿?”
春杏手一挥,“那便让爹替梨花把把关不就行了?反正她对种地也在行,那些操心的事儿你们就别管了……娘也是,日后家里的活,你也别做,没事去大姐二姐家转转,逗逗外孙子,不挺好?”
李薇忙点头,“是呢,娘,反正我在家也没事,闷得很。先前四姐做生意,你还不许,你瞧她现在做得多好,好多男子都不如她呢。”
何氏笑了,今儿佟维安夸春杏做生意老道的时候,她心头确实也生出点那么点自豪感来。觉得自家女儿比旁家男儿都强。
李薇赶快趁热打铁,“娘,就让我做做试试吧。”
春杏在一旁故意笑道,“娘,别担心,若梨花敢挣了钱不给你们,我第一个替你们揍她。”
见李海歆仍拧着眉头,便站起身子道,“我这也是为她着想。她见天事事不管的,一点历练心眼儿都没有,将来嫁到那家去,可是要吃大亏的”
李海歆听了这话,脸色一松,似是有所触动。李薇悄悄向春杏吐了吐舌头,又磨何氏。
何氏思量半晌,最后笑笑,“不如让她试试?要说种地,我看梨花点子是比你多些。”
李海歆看看姐妹二人,笑骂一声鬼丫头,便点了头。
※※※※※※※※※※※※※※※
李薇得了李海歆的点头,欣喜异常,连连向春杏道谢。
便钻进屋子里去想她的小计划。除了必要的挣钱之外,她心头一直盘着一个事儿,那便是建个大庄子。
这也是她这些天为什么一直在找荒地,只有大片的荒地才符合她大庄子的要求。
春杏对她的欣喜不以为然。
正月十五过后,贺永年的信再一次到了,这次正大光明的写了两封,一封写给家里人,另一封写着“梨花亲启”的字样儿。
春杏过来要看信中写了什么,李薇拿着信跑得极快,将房门从里面闩上。春杏在外面拍了两下,作罢。
信中说贺萧身子已有好转,不过现在不宜长途劳累,还要在京中住一段日子,约末三月初回来,又描述了些京城风光,以及孟府诸人的热情招待等等。只在末尾写了一句,“等我回来。”
李薇有些失望,这样的信写给家人就好,巴巴的写给她做什么?
不过,眼光触及最后一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春杏动作很快,刚过正月二十,便找了人牙婆子,买了四个丫头,并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小厮。
两个十四岁左右的丫头给何氏使唤,两个十六七岁,长象很扑实的丫头给李薇使唤,她不禁怀疑这样的长相,真的会有春杏说的所谓的“精干”?
春杏让李薇给丫头们起名字,她起了两个很乡士很符合其职业特征的名字,麦穗、麦芽。
春杏气得直点她的额头,说她看书都看到某种动物肚子里去了。并给何氏的两个丫头起了名字:桂香,荷香。
李薇撇嘴,也没见比自己的丫头名字好听多少。
新买的小厮叫本名叫方哥儿,李薇这个这名字挺好,便仍让他叫以前的名字。
春兰第二胎产期将近,何氏在家里也坐不住,便整日过去陪她,李海歆被女儿夺了权,也跟着过去看看吴旭的生意如何。
这日两人又出门儿,李薇在偏厅之中想着开春浇水施肥的事儿。突然院门儿响了,青苗跑得飞快去开门儿,却是佟蕊儿。
她眼圈儿微红,象是来之前哭过的。李薇强忍着心中的疑惑,请她进了屋。佟蕊儿摆手将她自己带的两个丫头赶出去。
李薇看她有话说,也有样学样儿,让青苗上了茶后也下去。
佟蕊儿闷坐着,不言不语,李薇也跟着不说话,默默喝茶,等她一杯茶将喝尽时,佟蕊儿才抬起头,脸上已是又有两道泪痕,没有了平日里一见她便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有些我见犹怜,她用帕子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珠,“梨花妹妹,以往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么凶……”
李薇不接话。佟蕊儿这一开口,她便有不好的预感,若非有求于人,她何至于向自己伏低做小的?
“……我,我有一事求梨花妹妹,你一定要答应我……”
李薇仍是不作声。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这话明显是有圈套呢。
佟蕊儿咬咬下唇,轻声道,“我……我听说贺府大夫人想给表哥娶平妻……梨花妹妹,你能不能跟表哥说说……我,我做平妻也可以……”
李薇眼闭了闭,深吸一口气,果然不消停呢,这算盘已打了这么远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你哪里听来的消息。娶平妻?他只有一个举人功名在身,怎可能娶平妻?”
“能的,能的。”佟蕊儿急切的站起身子,往她那边儿走了两步,“我朝法规,有举人功名在身,便可娶两个平妻……”
李薇看着她那急切模样,心头颇有些好笑,佟蕊儿与他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吧?怎么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再一想,不对,好象自他回了宜阳,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他至少每月去佟府三四次呢。
佟蕊儿看她嘴角似是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身形一顿,“你……你不愿意”
愿意才有鬼她心头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收了笑意,淡然点头,“嗯,不愿意。”
148章 如何应对
“你,你说什么?”佟蕊儿似是没听清楚一般,睁大眼睛问道。
李薇抬眼看她,一字一句,“我说,我不愿意”
“你……”佟蕊儿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青苗。”李薇向外喊了一声,青苗匆匆跑进来,“五小姐……”
“送客。”李薇说完向厅门外走去。
“你……”佟蕊儿在她身后大喊,“你别得意……我看贺府大夫人说的那个,你怎么办?”
李薇顿住脚,豁然转身,“你说什么?”
佟蕊儿以为她吓坏了,冷笑两声,恶狠狠的说,“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我等着看你倒霉。”
李薇看着她变色极快的脸,心底涌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厌恶,“……那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千万别失望到吐血而死青苗送客。”
佟蕊儿不说清楚,她自然也有办法问个清楚听她的话头,似是贺府大夫人也打着给他娶平妻的主意?
“你……”佟蕊儿气结,狠狠的瞪了李薇几眼,最终带着丫头们走了。剩下三个丫头立在厅中,大眼对小眼儿。
李薇坐椅子上消化着佟蕊儿带来的消息,说实话,这消息确实让她很吃惊。
她想过大夫人会极力阻拦——虽然原因她不是很清楚。但却没想过到大夫人会打着这个主意?一时间有些迷糊,一个对与她不对盘的庶子,有什么理由让她这么大费周折,想要再塞一个平妻给他?弄清大夫人这么做的原因,才好想应对之策。良久,叫青苗,“去找冬生来,我有话问他。”
青苗小心翼翼看看她的脸色,许是因为太过平静而愈发让她不安,连忙劝说,“五小姐,佟蕊儿肯定是瞎说的,你可别信……”
李薇笑笑,摆手,“去找冬生来。我问问清楚”佟蕊儿说的话不象无中生有。应该是真的。人做任何事情是有动机的,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大夫人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青苗小心的应了一声,将麦穗麦芽叫到外面,低声叮嘱两句,叫上方哥儿赶着车去找冬生。
青苗去了后,李薇从厅中出来,去了后院儿,在那大片空地上漫无目的行走着。心中竟然平静到极致——想来这是另一只靴子落地的缘故吧。
想了一会儿对策,毫无头绪。便把注意力集中她之前想着的开春浇水施肥等诸事来。
青苗还未回来,吴旭酒楼的小伙计来了,说何氏与李海歆今儿在那边儿用饭,掌柜的让送饭来了。
李薇谢过他,让麦穗把饭摆到偏厅里。吴旭送来的是一道碳锅鱼,并半罐子清炖鸡以及两份青菜。
李薇有些庆幸春杏没回来,这种事儿,她并不想让家人跟着忧心——虽然再晚一点,她们还是不可避免的知道并不可避免的跟着忧心。
李薇慢慢的吃着饭,又想到大夫人的动机上来。驱使人做出某种决定的诱因,无非几种,报复与反击,打压,钱财,地位等等。
难道是想借他娶个平妻,为贺府捞到什么好处?那么对方必然是比贺府强或者与贺府相当的人,这样才符合追求利益的动机。又或者是单纯的不想让他过得好,那么塞几个妾不也能达到目的?
想来想去,她依旧想不出大夫人走这一招是为了什么。不过,直到冬生来后,说了大夫人的打算,她才明了——原来是为了家产钱财他虽然只是个庶子,却仍然会分得一部分家产,这份家产落到旁人手中,她怕是心有不甘吧?因而想到自己家内侄女来。
而这个平妻,怕是她没料到小舅舅突然出了这么一招,而退而求其次才做出的决定,原本打得是应该正妻的盘算。
冬生见她默不作声,心中惶然,“五小姐,我……我原本想来告诉您,可是大夫人……大夫人给小的早早放了假,准我回乡过年……”
李薇笑笑,“现在也不晚。”心下却对这个孩子有了新的评价,或许给他赶车的人,应当换一换了。
送走冬生之后,青苗不满意的在她耳旁絮叨,“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因为赶着回乡过年,连透也不透一句。”
李薇赞许的向青苗点头笑。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儿又响,是周濂的贴身小厮阿贵,满面带笑,“五小姐,我们少爷让来跟您说一声,您之前让他打听的荒地,现在寻着一处,在咱们县与青莲的县界相交处,一块有二十顷大小的荒地,具体的情况,我们少爷已让人再去看了。少奶奶先让来跟您说一声,让您高兴高兴。”
李薇推测出大夫人这么做的原由,心头已松快不少。又因阿贵带来的这好消息,心头更是高兴。反正,下午在家中也无事,好久没去看春柳了,便让青苗去准备些点心,笑道,“嗯,我高兴得很。你先回去,跟你们少奶奶说一声,我随后就去瞧她。”
阿贵应了一声,赶车走了。
李薇叫麦穗麦芽,“你们今儿也跟着我去三小姐家走走,认认门儿。”
两人初来,还有些生怯,连忙应下,叫方哥儿准备马车。
※※※※※※※※※※※※※※※
春柳接到阿贵捎回的信儿,和周濂笑道,“我就知道梨花这丫头得了信儿坐不住。你也别去坊子里了,等会儿她来,指不定想问你什么事儿呢。”
周濂一边逗着,刚睡醒躺在童床上自得其乐玩着的小五福,应了声。
门外有小丫头来报,“少奶奶,老爷想让徐嬷嬷过来抱小小姐呢。”
春柳与周濂对视而笑,自从五福出生后,周父便不再整日钻酒曲房,每日下午,总要趁她刚睡醒,小心情好的时候,让徐嬷嬷带过去,抱着逗乐一会儿。
“徐嬷嬷快进来吧。”春柳伏身给五福穿大衣裳。
一个衣着朴素整洁,面目慈详,年约四十开外的妇人挑帘进来,“少爷少奶奶小小姐安。”
春柳将五福用小包被包好,笑她,“在家里行这虚礼做什么?”
徐嬷嬷客套两句,上前将小五福接过,夸赞,“哎哟,我的小小姐,瞧这一双大眼儿多有神儿,怪不得老爷天天念叨记挂着……”
一面夸赞絮叨,一面抱着五福去了。
春柳在她身后失笑,“这个徐嬷嬷……”
阿贵回到周府后,约有一刻钟的样子,李薇的马车也到了,周家她也算是惯熟的,也不要人通报,带着丫头们拎着临时备下的节礼,春柳的院子而来。
春柳一见她便笑,“看,我说的没错儿吧。你呀听了这信儿,果然是坐不住。”
李薇一边解披风,一边笑,“能坐得住才怪呢”说着转向周濂,“谢三姐夫。”
周濂看她神色如常,笑意盈盈,心中揣测,那件事儿她应当不知情。
春柳给她让了坐,拉着她左右看看,李薇偏过头,春柳自当了娘后,母性的光辉也多了起来,看她的眼神倒与何氏差不多。
“姐夫,阿贵说的那块荒地离咱们这里远不?”
周濂道,“不算太远。青莲与宜阳两县之间相距不过四十来里,这块儿正夹在两县县界之间,约离县城有二十来里。”
李薇点头,又问,附近水源如何,地面平整度如何,重要的是土壌状态如何。
周濂失笑,“我可没种过地,不知道还有许多讲究在里面。等春生回来,让他详细讲与你听听。”
又道,“我上次听你说,能将荒地变良田,这次倒要详细看看,你用的什么法子。”
李薇嘿嘿笑了,不过是让这几人帮着打听荒地时,脱口而出的大话而已。真正的荒地变良田,至少需要两年,长则三四年吧。而且还是在水肥都十分充足,且原地土质不太糟糕的情况下。
春柳接过话道,“你还别不信,在李家村时,我们家那块河沿荒地,便是用梨花的法子耕种的,原先一亩地只产一石多的谷子,养了两年,现在能产三四石呢。可惜没种几年,让我三叔家拾了个漏子。”
李薇跟着这话道,“三姐夫想看,总得把这荒地买来才行呢。这块地在宜阳县界内,还是她青莲县界内?”
周濂摇头,“具体要查查县图志才知。”
李薇也不好再问,左右等周濂去的人回来,她想知道的应该都能知道了。陪坐着说了会闲话,有下人来报周濂,说坊子里有什么事儿,要他去一趟。
就在周濂欲出门儿之际,李薇突然想起佟蕊儿说的事儿,忙问周濂,“姐夫,你可听说贺府大夫人要给他娶平妻的事儿?”佟蕊儿能知道,周濂大约也应该知道,他一向是消息灵通呢。
周濂一愣,回身看她,脸色平静,双眸清亮透着疑问,却并没有他想象的哭闹或者悲伤。
春柳吃了一惊,“什么?梨花你说谁要给谁娶平妻?”
李薇看周濂神色并不意外,心中明了,他定是早就知道了,不与自己说,大约也是怕自己忧心吧。
回身笑着看向春柳,“三姐,你别急。今儿还是佟蕊儿去咱家,我才知道的。贺府大夫人想将她的内侄女说与他为平妻。”
春柳问周濂,“这事儿你早知道?是真的?”
周濂点头,“也是两三天前听说的,我已写了信给年哥儿。至于梨花……”他歉意笑笑,“我是怕她一时受不住,这才瞒下的。”
李薇看春柳满脸急色,忙安抚春柳,“三姐,我没事儿,她现在也只是想这么着而已,办成办不成还是另说呢。”
春柳心中怎么能不急,可看小妹脸色淡淡的,只当她没想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也不敢表露得太过焦急,只好点头道,“嗯,好,梨花也别焦急,凡事有爹娘和几个姐夫呢。”
李薇点头,转向周濂,“姐夫可知道大夫人为什么这样做?”
“许是为财”周濂略做沉吟道,“贺萧这两年病情反复,怕是透过给两兄弟分产业的信。年哥儿虽是庶出,可他品性端正,文有所成,经商也颇有手段,相比较起来,贺萧更喜他多一些,大夫人怕是为了这个,才想将内侄女嫁与年哥儿,将来无论年哥儿如何发达,这钱财总也少不了她这一份儿”
李薇不觉冷笑一声,“她就不怕打雁反被雁啄眼若不是想给她钱财,年哥儿有一百个法子,单凭一个内侄女,就能把着这些钱了?”
周濂因她这话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位大夫人是有些心机手段,估摸她这位内侄女应该也不差。另外,其父在青莲县行径飞扬跋扈欺压乡里,因常年掌管缉捕和牢狱手段毒辣,她耳儒目染……”
周濂说到这儿,看春柳眉头紧拧着,便息了声,“……好了,这些事儿先押后不谈。你们要知道,比手段心机,年哥儿也不差,以往他会留些余地,不代表这事他仍会留余地。过些日子他便要回来了,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春柳沉默片刻,突然急切的道,“你说,这位大夫人会不会也象小舅舅那般,来个先斩后奏,替他应下这平妻之事?”
李薇心中一凛,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存在可是,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呢?
尽管心头焦急,却不想表露半分,转向春柳笑笑,“三姐,哪有父亲不在跟前儿,她自己做主应下的道理?三姐夫,你说是不是?”
周濂顿了下,点头笑,“梨花说的是。这会儿贺萧在病中,年哥儿与梨花的亲事若非不得已,想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应承。”
春柳仍然不安,不过,又一想他们两个说的也有些道理。叹息一声,摸着李薇的头发,“你个小丫头怎么碰上这么多事儿呢。”
李薇笑嘻嘻的道,“我看书上说,人的一生,运气福气是天定的,一辈子只给那么多,享完就没啦我可是享了十几年的福呢,现在也该遇上点儿难事了再者,这也不算什么很难的事,有姐姐和姐夫们,还有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