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抬起头,看着那自极北方向蔓延而来的血红色的不祥之光。
血色的不祥之间,有雷霆,风雨,疏忽而起。
很快,那风雨,就从那极北之地,蔓延到了帝都长安。
太攀伸出手,当那雨花在掌心当中干涸的时候,太攀的掌间,已然是化作一片的嫣红。
这是,血雨。
无穷的悲哀之意,萦绕于太攀的周身上下,几乎是将太攀的理智给完全吞没。
恍惚之间,穹天之上炸响的雷霆,仿佛都化作了哭嚎一般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想要修行,都静不下心来。
太攀知晓,这天地当中,每一位合道半仙的陨亡,都会有不同的异象产生,在修行者的史书之上,合道半仙陨落的异象不少,但从来没有什么异象,会如此时一般,绵延数日不绝,天地哀哭,血雨洒遍……
“万灵山前,到底埋葬了多少合道半仙的尸身?”太攀心中,是无尽的哀切。
“该离开了!”太攀沉下目光。
“师弟。”
“师兄!”太攀的背后,胡为义从一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通知大家,马上离开长安城。”
“万灵山中的战事,已然终结,这个时候,天师府的目光,又要重新的落到我们身上了。”太攀抬起头,望着穹天之上的血色。
“离开了这长安城,我们又该往何处去?”胡为义的神色,难得的充满了焦虑。
无回谷之变,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天,四天的时间,那些从无回谷中逃出来的妖灵们,以少数的神境大妖为核心,分成了十数个团体,往这帝国的各处逃去。
而在那之后,胡为义和太攀,也是收拢了一些小妖们,在这过程之间,太攀一直隐于暗处,胡为义,则是作为那些小妖们,名义上的首领,带领着这些小妖们,藏身于这长安城中。
如今,这帝国境内,对于这些小妖们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或许便只剩下这长安城,长安城法度笼盖之下,修行者们,难以展开神识,想要找出那些小妖们的下落,便只能依靠凡人的力量,而在这长安城中,汉天子脚下,又有多少人,敢于调度那些凡人的力量?
只是,随着万灵山那战事的终结,这长安城,也不在安全了。
万灵山之战,已然终结,无论那一战结果如何,腾出手来的天师府,都必然是将自己的目光,再度的落回到这帝国当中,以求肃清这帝国当中所有的妖灵。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滞留于长安城中,就好像鱼肉停留于刀俎上一般。
“可惜了,我还以为,能够在这长安城中,多休整一些时日。”
“唉!”太攀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师兄,这长安城,都不在安全,那接下来,我们又该往何处去?”胡为义的声音,也是沉闷无比。
“两个地方,要么,是那蛮山荒海界。”
“要么,便是黄河沿岸。”
“蛮山荒海界中,荒蛮无数,虽然步步皆敌,但正是如此,天师府再如何的势大,也不可能大举而动,进入那蛮山荒海界。”
“不过,那蛮山荒海界中,虽能暂避一时片刻,但却不是久留之地,呆的久了,便是天师府之人不动手,大家只怕也都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气。”太攀摇了摇头。
蛮山荒海界,是一处濒死的天地,随时都有可能,从浮生天地上脱落,坠入那无尽的归墟之间,这濒死的天地当中,连天地元气,都充斥着一股衰朽,若是久留其间,这衰朽之气入体,那修行者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若非是如此的话,凭着那蛮山荒海界当中产出的肉实等等奇珍,这蛮山荒海界,早就成了九大宗派的自留地,又怎么可能,对这些散修们开放?
“那师兄的意思是?”
“去黄河沿岸。”
“黄河之畔,帝国大军与七王军队,相互对峙。”
“而在大军交战之前,必然有众多的修行者因为绘制地图,输运粮草等等,相互乱战。”
“是以,这个时候,无论是帝国一方,乃是七王,都不会拒绝我们的加入。”太攀沉下目光。
“哪怕他们知晓,我们就是妖灵,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因为道法显圣,同时又有神祇,王朝法度和修行者相互制约的原因,这浮生天地当中的战争模式,很是奇妙。
那些寻常的凡人大军,一般而言,都是用于正面战场上的攻坚拔寨,一锤定音等等,而修行者们,则是多作为战争的辅助,承担运输粮草,绘制地图,乃至于潜入,刺杀保护等等任务。
在这战争当中,修行者,便是最好的斥候!
是以,战争当中,无论是哪一方,对于前来投效的修行者,都会以礼相待,同样的,这些前来投效的修行者,也会受到大军的保护,绝对不会出现,哪一位将领迫于无奈,将投效上门的修行者给交出去的行为。
不过,一旦投效大军,那就意味着,在这一场战争当中,修行者必然是要为这一场战争的胜负,竭尽心力,且‘屈居人下’。
“黄河之畔么!”
“也好!”胡为义双眼眯了迷,露出些许危险的寒芒来,“唯有那生死边缘而过的感觉,才能够叫那些同族,不在胡思乱想!”
经过了无回谷之后,那些逃脱出来的妖灵们,再如何的心大,此时心中也难免是惴惴不安,但无论是太攀还是胡为义,都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这几日,他们也只能是看着这种情况,干着急而已。
“师弟,你这些时日,与城西的那户人家,走的有些近了。”说完了那些被聚拢来的小妖之后,太攀的辞锋也是一转,落到了胡为义的身上。
两人一起进入的长安城,在进入了长安城之后,太攀和胡为义,也是分散开来,各自行动,太攀因为能够完美的隐藏身份的原因,混进了徐求道的圈子,而胡为义,则是莫名其妙的,与这长安城西,一户姓羊的人家,有了交集。
这些时日一来,胡为义时常到那姓羊的人家当中,做些打杂的粗活之类。
“你和那户人家,固然渊源不浅。”
“但是,人妖有别。”
“这一次的无回谷之行,你应该有足够的体会才是。”太攀言语当中,满是警戒。
“师兄,我有分寸。”胡为义的言语,越发的沉闷起来。
他和那户姓羊的人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他成就妖灵之前——胡为义最早的时候,也只是一头寻常的猛虎,而其开启灵智的原因,便是因为,他还是一头幼虎的时候,被那南木之国的公主带进宫中,然后又遇到了那倾心于那公主的,公冶一脉的士子。
正是因为和那士子的交流,胡为义,才是一点一点的,开启了灵智,然后在那公主死亡之后,胡为义,一朝之间觉醒。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没有那公主,没有那公冶一脉的士子,便没有今日的胡为义。
对于那公主的恩情,胡为义已经是用血洒长街,做了偿还,但是那位公冶一脉的士子,胡为义却是至今,都没有找到偿还的机会。
那士子,虽然是公冶一脉,但却非修行之人,是以,那士子,自然也如常人一般,有着生老病死,而胡为义在城西所遇到的那一户姓羊的人家,便和那公冶一脉的士子,有着几分血脉上的联系。
正是如此,胡为义这些时日一来,才是一直逗留于那户人家当中,帮那户人家,做一些杂事之类。
“师弟,你搞清楚,你的身份,瞒不过别人。”
“你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那些族人们着想,也要为那户人家着想。”
“你以为,以天师府的行事风格,若是知晓了你和那户人家的联系,会如何对那户人家?”
“你这不是在偿恩,而是害人害己。”见胡为义心中还有些不情愿,太攀的言语,也是变得冷厉起来,对于人族,太攀虽然没有太大的恶感,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那迷梦当中的数十年,人情冷暖,他可以说是体会的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楚,那些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
“师兄,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片刻之后,胡为义才是摇了摇头。
……
“云道友。”正午的时候,胡为义已经是安排好了那四十来个小妖们,分散出了这长安城,而太攀这个时候,也是踏出来长安城的城门口,长安城的城门处,徐求道的身影,出乎意料的,等候在此间。
“徐道兄。”太攀朝着徐求道见了个礼。
“云道友这是要往何处去?”徐求道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哪里去?自然是去搏命。”太攀脸上带着苦笑,和徐求道一起,走到一株柳树旁边停下。
“我原本以为,能够一步而成元神,已然是超凡脱俗,平日里行事,也不乏骄矜之意。”
“但在那无回谷中走了一遭之后,我才是发现,虽然成就了元神,但在这天地之间,我依然是什么也算不上!”
“那些闯进无回谷的大妖,哪一个不强于我?”
“但这些大妖们,又有哪一个,活着从无回谷中走了出来?”
“徐道兄你提点我,往那雷火柱而去的时候,我才是陡然惊觉,纵然同为元神,但我这般的散修,和徐道兄你这般的大派弟子,其差距,又怎么可能是成就了元神,便能够磨灭?”
“我们这般的散修,命如荒草,无论是祭炼法器的珍材,还是修行所用的秘法,都得用性命去拼。”
“而道兄你们,这些东西,却早就有师门长辈,为你们谋划,而后以历练之名,将这些东西,交托于你们之手。”
“若是不趁着在元神之路上,先行一步的机会,多挣一些资本,只怕等到其他人先后成就元神之后,我云行舟,就再也没有行于道兄背后的资格了。”说道这里,太攀心中的苦涩之意,溢于言表。
“徐道兄,当日所言,云行舟字字句句,皆出于真心。”
“修行路难,我亦不愿后辈,再艰难如斯!”到这里,太攀的神色,便又是一振,先前的苦涩之意,也是去了七八分。
“好,这才是我所认识的云道友!”徐求道用力的一抚掌,“未知,云道友打算往哪里去?”
“自然是黄河!”
“如今黄河两岸,大军排开,无数的修行者,来来往往,你厮我杀。”
“正是这种地方,才有我辈散修的立锥之地!”
“既然如此的话,那便请云道友先行一步了。”
“说不得,过些日子,你我二人,还会在黄河之畔相遇。”似乎是被太攀的言语勾起了心绪一般,徐求道的脸上,也是有了三分忧色。
“怎么,局势已经险恶如斯了么?”
“连徐道兄你这般的未来道主,都要到那杀场当中,走上一遭?”太攀的脸上,也是恰如其分的,露出了惊骇无比的神色来。
“不说了。”徐求道也是摇了摇头,“此番前来,除开送别云道友之外,还有一事。”
徐求道朝着太攀伸出手,其掌心上,一枚玉符,熠熠生辉。
“九首成立已久,这信物,也总算是做了出来。”
“云道友身为地之首,当收好这信物。”
“此后天南地北,我等九首,便是全赖此物,相互联系,守望相助了。”
“九首么?”太攀的神色,恍惚了一下,踌躇片刻,便是从徐求道的手中,取过那枚玉符。
“那云行舟,就占下这个便宜了。”
“还未知,九首当中,如今有了多少人?”
“除开天、地、玄之外,余下六首,仅有影首正位。”
“如今大世将起,龙蛇分呈。”
“道友行于四方,必能见到不少卓绝之人。”
“若有志同道合之辈,不妨将起收入九首当中,守望相助之下,也好彼此照应。”
“若是有其他有志于五首的人选,道友也不妨通知借此信物,通知我等,只要三首当中,有二首认可,那九首的又一首,便是有了。”
收下这一枚玉符,将之悬于腰间,然后太攀便是辞别了徐求道,施法隐匿了身形,沿着一条直线,往黄河之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