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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蓬马车,朝皇宫的方向疾驶。宫门侍卫看到马车上挂着的令牌,打开沉重的宫门,马车停顿的向前行驶。
蓦地,从里头走来一个侍卫,说了一句什么,打开的宫门骤然闭上。
马车眼见着要撞上宫门,郑一鸣闪身而出,拉住了缰绳。马车在撞上的霎那,停了下来。
郑一鸣脸色黑沉,阴冷的看向关上宫门的侍卫。
侍卫拱手作揖道:“回禀世子,宫里头出了要紧的大事,所有出入皇宫的马车,按照规矩都是要搜查一番。”
郑一鸣冷声道:“我夫人身子不适,急需寻太医诊治。若耽搁了,你担罪得起么?快些闪开!”
侍卫并没有在郑一鸣的威逼下让开,手一挥:“得罪了!”身后的侍卫一字散开,包围郑一鸣的马车。
郑一鸣脸黑得几乎滴出墨来,顺势拿着萧珮缠在手腕上的铁链,凌厉的挥向发布施令的侍卫身上,铁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缠绕上他的脖子,郑一鸣手一拉,咔嚓一声响,侍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其他侍卫见状,面面相觑,纷纷朝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捏紧了腰间的佩刀,警惕的盯着郑一鸣手中的铁链。
“滚!”郑一鸣回头瞅着萧珮,清冷的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渗入,照耀在她惨白的面颊上,眉头紧锁,似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手一动,铁链飞射而出。
侍卫浑身一颤,打开宫门,看着马车疾驰而过,宫灯下,灰尘纷扬。众人长吁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去去去,快禀告太后,镇西侯世子强行入宫。”侍卫望着没有踪影的马车,只凭车轮印辨别马车的方向:“朝太医院去了。”
郑一鸣心中焦急,管不得那些侍卫去告状,不顾巡逻侍卫的拦截,马车一路驶向太医院门口。
郑一鸣让人将后门打开,马车停在了太医院庭院中。一把抱着萧珮去了方御医的屋子里,将萧珮放在了床榻上。“方御医,快快替我夫人诊脉。”
方御医瞧着郑一鸣满头大汗,搁下了手中的医书,拿着小手枕,搁在萧珮的手腕下,闭目切脉。“你府中的姨娘临盆了?”
郑一鸣脸一沉,看着萧珮青丝都被汗水洇湿,催促道:“究竟如何了?”心里懊恼不已,定是傅沁芳说了什么,令她误解,才气坏了身子!
方御医让郑一鸣出去,将马车停好,别吵闹他。
“定要治好她,莫要有任何的闪失。否则,我揭了你的太医院!”郑一鸣不等方御医说什么,扭头就走。
郑一鸣赶着马车转了一圈,最后让宫里头的一个侍卫,将马车停到马圈去。急匆匆的赶到太医院,便听到方御医苍老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镇西侯世子妃动了胎气,孩子怕是不保。幸而及时赶到,迟上片刻便束手无策了。而今这情况也不太乐观,看她今夜腹痛症状是否消减,若是持续疼痛甚至加剧,听天由命了。”
郑一鸣扶着门框的手一紧,门框裂开了几道裂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推开门进去,瞧见太后正站在萧珮的床前。
太后眉一皱:“你太不像话,珮儿如今身子正虚,你又上哪里去了?”目光锐利的射向郑一鸣,眼底有着探究,揣测着他离开的这一段时辰究竟去了何处。
“微臣让世子将马车停好,莫要摆在庭院中,有失规矩。”方御医替郑一鸣解围。
郑一鸣站在床榻前,看着萧珮侧头望着墙壁,始终不愿正眼看他。满脸悔恨,扑通跪在了地上。
那一声响,敲击在萧珮的心上,微微震动。
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郑一鸣,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想他跪在了妻子的身旁。
郑一鸣握着萧珮的手,将脸埋在了她的掌心,唇瓣不断的无声蠕动。
萧珮心中惊撼,他无声的在向她道歉和忏悔,感受到一滴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掌心,似乎被灼烧了一般,抽动了一下。郑一鸣加大了几分力道,不让萧珮将他推开。
“珮儿,我知错了。你若不喜芳姨娘,我这就回府将她们赶出去。”郑一鸣声音沙哑,始终不肯抬起头来,让人瞧着他落泪的糗样。
太后看着萧珮的手动了一下,原先的地方灰白的床褥眼色深了一小块。目光一敛,这是落泪了啊!听到郑一鸣的忏悔,太后皱了皱眉,打消了心底的疑虑,领着婢女浩浩荡荡的离开。
门一合上,萧珮一把推开了郑一鸣。“吵得我头痛。”
郑一鸣不敢再缠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腹部,伸手贴了上去。明明什么也感受不到,郑一鸣依然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流动。“还痛么?”
萧珮只觉得他温热的手掌贴在腹部,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自在的将他的手拍开:“肚子难受,你手重。”
郑一鸣猛然回头紧张的看向方御医,乞求他要救救他的孩子。心中有预感,若这个孩子没有了,即使真相大白,萧珮也不会再原谅他!
方御医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看着鼻青脸肿的郑一鸣,点了点头:“老夫尽力而为。”
郑一鸣还不曾说什么,便听到有人来传唤太医:“方御医呢?快!快!快!皇上怕是不行了!”
方御医立即背着药箱,去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门口,便感受到一片哀恸沉重的气氛,外面的奴才侍卫跪了一地。方御医脸色凝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浊光,踏进了屋子里。皇上手搭在腹部,宁静安详的躺着。龙床边,贴身伺候的小李子公公跪在长孙华锦的身后。
目光一错,落在跪在长孙华锦身侧的一个女子,她的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苍白虚弱的脸上,泪湿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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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忍不住,哭出了声,寝宫内,众人不再咬唇压抑,悲恸哀伤的失声痛哭。
方太医上前,二指搭在李孝天冰冷的手上,已经没有脉搏跳动。目光一直,扑通跪在了后头。
“小李子,通知各宫各府,皇上驾崩。”长孙华锦面色平静无波,手中拿着明黄绢帛的圣旨。
小李子公公几乎要哭晕了过去,他自小便是贴身伺候着皇上。皇上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边,是个浑人。他曾也有过雄心壮志,可终究是敌不过现实。
所以,他在两个皇子王爷中,都没有选。而是听从了静安王世子的话,秘密择选了一个女子生养龙子。而这名女子,必定是要母族势力强大,且有所牵制,这样便不会沦为外戚专权或者如他一样成为傀儡。
而这女子便是太傅之女,太傅平生只生养了四个女儿,并没有儿子。而这四个女儿,其他的三个都分别嫁进百年世族,亦或是掌握实权的大臣为嫡妻,姐妹四人都极为的团结可亲。
正是因为看中了太傅有权势的姻亲,还有他没有儿子的这一点,李孝天选中了他。最重要的是太傅是李孝天的老师,对他极为的忠心。他了解李孝天的为人,心中极为惋惜。否则,太傅又怎得会冒险,暗中配合李孝天筹谋这一切?
傅沁芳自小便不在帝京长大,不需要参加任何的宫宴,或者世家小姐举办的宴会。适才傅沁芳不会因为有孕,突然闭府不出,引人注目。而今回帝京,挺着肚子。就算有人偶然瞧着傅沁芳,也不会认出她是谁家的女儿。
“你先回府。”长孙华锦冷漠的说道,开启了一旁的暗室,让人搀扶着傅沁芳离开。
暗门合上,太后疾步而来,头上的凤钗乱颤,怒不可遏的说道:“将这一干无用的庸医全都拖下去砍了!”看着皇上了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太后悲伤的掩面痛哭,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李亦尘与长公主跪在方才傅沁芳的位置,眼睛湿润,却没有看向李孝天,而是落在长孙华锦手中明黄的锦帛上。
长孙华锦恍若未觉,漫不经心的将遗诏塞进了宽大的袖摆中。淡漠的说道:“皇上虽是病入膏亡,却是喜丧。临终前,便说大丧后赦免天下。”
太后咬牙,怒目看向李孝天,果真那嘴角是上扬,隐约带笑。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郑一鸣小妾今夜生子,而萧珮恰好身子不适,进宫寻太医。郑一鸣爱妻心切,强行闯宫。不消多时,皇上便驾崩,且面带笑容。这其中隐隐透着古怪,仿佛哪里不对。可一想到月份,太后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太医说皇上还有几日活头,可却突然驾崩,令他们毫无准备!
李亦尘却是嗅出了异样,心道不好,恐怕皇上早已是不行,吊着最后一口气,太医给他们的消息是假的!
蓦地,李亦尘看向方御医,目光冷厉如剑,似要将他给凌迟了!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皇上曾言,他驾崩之时,哪位皇子给他送终,便立为储君。”
“那岂不是是尘儿了?”长公主红着眼道:“皇上子嗣单薄,只有尘儿与大皇子两个龙子,而今大皇子还在进宫的途中。二人都不曾给皇兄送终,论先来后到,便只有尘儿了。”
长孙华锦冷冷一笑,眼角隐有讥诮之意:“皇上在别院冬游之时,偶遇一妙女子,与她心意相通。有了夫妻之情,奈何此女不愿入宫,便在别院住下。没有多久,传来了喜讯。皇上心知子嗣单薄,都是因他命中带煞,冲撞了孩子,才致使许多皇子皇女早夭。为此,这才将此女寄居在国寺,央求佛祖庇护。果真,在今夜产下一子。皇上见了皇子一面,心愿已了,立下遗诏后驾崩。”
太后茅塞顿开,郑一鸣府中的姨娘,该死的就是李孝天的女人!
月份不对,恐怕就是用了催产药,迫使孩子在李孝天驾崩前出生!想到此,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为她的蠢钝,才错失了大好的良机!
“未免皇家子嗣混淆,宫妃侍寝内务府都会有记载。”太后暗指在别院邂逅的那名女子,没有记载的话,谁知孩子是不是皇上的?
“皇上早已命人记载了。”长孙华锦面色不变,将侍寝记载的本子翻开,指着其中一处道:“就是她。”
太后看到傅沁芳的名字,血气上涌。手指紧紧的抓着李亦尘的衣袖,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沁芳是太傅的第四女,大女儿嫁给了宁伯侯,二女儿是江阁老的继室夫人,三女儿是帝京第一商贾的嫡媳,虽然行商身份卑贱,可却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影响力极大。
最重要的便是太傅的妻子,是镇西侯夫人的表妹,两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庞大的姻亲关系,太后就算想要动手,这短短的时日里,难以得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皇上册封小皇子为储君,权相为帝师,本世子……摄政王。”长孙华锦给了太后重重的一击。
权相把握朝中三分之一的势力,由他教导幼帝,无非是将他的权势归拢在幼帝的身边。太后要想对付,又是要再三思量。
更何况,还多了一个长孙华锦!
摄政王!
竟是册封他为摄政王!
太后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噗——吐出一口鲜血。
李亦尘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忧伤的说道:“父皇的遗诏,我等自然是要遵从。”竟是这样认了!
长孙华锦讳莫如深的看了李亦尘一眼,讥诮一笑,起身交代了萧大将军宫中诸事,便出了宫。
太后已经做足了样子,怒气冲冲的回了寝宫。
长公主与李亦尘也一同跟随过去,长公主恨不能咬碎一口白牙:“原以为他是个浑人,却不想是个明白人,我们都被他狠狠的摆了一道!那个贱妇如今算来也只有八个多月的身子,怎得就生了?说不定是怀了旁人的贱种,诬赖给那浑人!”
太后对李孝天恨极,他装的太过炉火纯青,自个也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这才被打得措手不及!
心中冷哼,郑一鸣倒是仗义,替这浑人给兜了!可这又如何?维护了旁人的子嗣,却没有保住自个的孩子,当真是报应!
不对!
莫不是傅沁芳与萧珮交代了清楚了?所以萧珮未免暴露了,索性伪装成她在妾侍受了气,这才回了将军府。为了更加逼真,倒是下了血本,让她小哥揍了郑一鸣一顿。傅沁芳生产,她好巧不巧的身子不适,郑一鸣接她进宫,不就是用来打掩护,实则是将傅沁芳接进宫中?
莫怪郑一鸣将马车绕了一圈,从后门赶进了太医院院子里。傅沁芳从密室中,去了乾清宫,她才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太后猜对了,萧珮心中有气,让萧皓然揍郑一鸣一顿,也是为了出心口憋的那股子恶气。而效果惊人的好,混淆了太后与李亦尘的耳目。
虽然突然身子不适进宫,太后起了疑,好在方御医配合,将她的情况说得眼中了一些,郑一鸣的举动出乎了萧珮的意料,却令太后打消了怀疑,毕竟在她的心里方御医是‘自己人’。并没有想到,方御医实则是长孙华锦的人。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嘭!”李亦尘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千算万算,却是忘记了李孝天!他原以为李孝天是个蠢的,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装的,这才在他的身上栽了大跟头。
李亦尘眼底迸发出阴毒的光芒,长孙华锦呵!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不到最后,还不知谁才是输家!
长公主眼底似淬了毒,散发着幽光。森然一笑:“谁知他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长公主摸了摸手中的玉章。
太后眼底一亮,玉玺!
李亦尘抚摸着袖中的香榧坠子,目光诡异。
太后心中急躁,宫中到处在撤换红绸彩带,挂上白绫。这杂乱的时间里,正好可以动手。吩咐暗卫,去御书房盗窃玉玺。
几个人在等待的时间里,如坐针毡。若是能窃得玉玺,断然是事半功倍。可若是失败……太后目光凛然,这是决计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长孙华锦并没有出宫,玉玺必定是在宫中!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天空微微放亮,暗卫将玉玺带了回来。
太后喜不自禁,拿着平日里放在宫殿里的空白圣旨,让人模仿着李孝天的字迹,重新书写了一份遗诏。
诸位大臣、臣妇们进宫哭了几日丧,各个寺庙宫观里,敲了三万次钟声。李孝天被葬进了皇陵中!
朝中局势紧张,人人都份外的谨慎。大家都隐约得到风声,皇上驾崩留下的遗诏,是册封了方才出生的小皇子。太后与贤王阴沟里翻了船,被色令智昏的先帝摆了一道。但是却极沉得住气,丧期间,并没有出手。众人纷纷猜测,太后是不是有王牌在手?
一些人暗中讨好太傅,一些人仍旧中立观望。
太后看着原本向他们靠拢的大臣,倒戈到太傅那一队,心中冷笑连连。她只是在等,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一举将他们扳倒,推李亦尘登基,令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终于,李孝天下葬,新帝登基。
她等待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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