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我要见父皇。”步履匆匆来到书房外的姬无言,被鳟鱼拦在门外。
鳟鱼为难地蹙眉,叶芷还在屋内, 尽管是做宫女打扮, 难保不会被姬无言认出, 再者, 姬无言和叶芷之间的恩怨, 若是叶芷一口咬定,一定要姬无言一命偿命,鳟鱼不敢去想, 主子到底会做出如何决定。
僵持之际,屋门被从里推开, “鳟鱼, 我冷了。”
看奏章看得头大的叶芷, 揉着额角,迷迷糊糊探出半个身子来, 正好对上了一脸愕然的姬无言。
意识还没清醒,可当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叶芷本能地将手中的东西砸了出去,‘啪’金灿灿的奏章在留下一个红印后,缓缓掉落在地上。
叶芷眼珠子转了转, 施施然地推门而出, 敷衍地行了个礼, “奴婢叶芷, 不知事, 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饶恕个。”
“你!你!”姬无言气得指着叶芷的手, 都在发抖。
叶芷恍若不觉,无比坦然自在,嘴角含笑回望过去,虽然管离口口声声说,姬黍离重诺,可怎么说都是被他儿子杀死过一次,叶芷怎么还敢信那口头承诺?眼下,不正是个机会吗?她倒是要瞧瞧看那个所谓的承诺是有几分含金量。
陡然,风起云涌,一声奇异高昂的啼鸣声从云端传来,五色彩翎,红翅金翼,一双羽翼舒展开来犹如在空中铺陈开来一卷璀璨织锦,一点鎏金掺杂在红色之中,艳红如火,流光溢彩,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皆是心神震撼。
“凤凰,离火!”叶芷喃喃出声,这两不靠谱的家伙,总于找了过来啊!叶芷暗暗磨牙,只是离火如此招摇现身,那叶白呢?叶白去哪了?叶芷的眼神开始四下活络。
“凤凰?”从屋内出来的姬黍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芷,“你认得他?他……”
“嗯。”叶芷不欲多说,多说多错,对着姬黍离这种她根本琢磨不透的人,叶芷奉行的原则一向是少说少错。
“叶芷!”凤凰在空中仅仅盘旋了片刻,便如流星直冲而下,叶芷眼前一花,跟前就多了一个红衣青年。挡在叶芷和姬黍离之间,结实的脊背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叶芷心中微暖。
“你便是凤穆帝?”离火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不带半分客气。
“小小凤凰也敢对我父皇无理?”姬无言忍耐不住开口呵斥,他早就见过离火的真身,自然知道离火和叶芷的关系如何。凤凰虽是祥瑞,但是对于当权者来说,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祥瑞也有一日可能会成为祸端。
离火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是看着姬黍离,“便是这幅模样?也不怎么样吗?”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离火拽着叶芷就要离开。
“等等,我现在还不能走。”
“她还不能走。”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离火瞪着姬黍离,问叶芷:“是不是他威胁你?”
叶芷摇头,“待会再说。”这里根本不是叙旧说事的场合。
“你不能走!”姬黍离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你必须要呆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嗯,我知道。”叶芷指了指身边的离火,又指了指被鳟鱼压制着,不能开口说话的姬无言,“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咱们几个人需要先分开一下吗?”
姬黍离罕见地迟疑下,才点头道:“你可以先回寝宫。”
说是寝宫,其实就是一间小隔间,离姬黍离就寝的地方也不过几步的距离,离书房也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叶芷应了一声,点头,“我和离火还有话说。”
叶芷带离火先一步离开,姬黍离望着那摇摇摆摆的红衣,有些恍惚,十几年前,他也经常见到凤于九天这种祥瑞之兆,那时,他还不是凤穆帝,那时,尚是凤安帝执政,那时,宫殿内会见到白衣儒相……只是,现在物是人非。
“陛下?”鳟鱼小心翼翼唤了几声,自陛下登基后,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恍神的时候。
姬黍离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感情的眼眸移到了那个不自觉就以濡慕的眼光望着他的少年身上,那种眼神如水面波光,晃了晃,就消失不变,再看去就又变成了那双和他出奇想象,无情的眼眸。
“若有下次,”姬黍离仅是看了一眼,便拂袖转身,“逐出天昭,贬为庶民。”
“陛下!”鳟鱼惊呼出声,不由松开手,他跟随姬黍离多年,自然知道姬黍离言出必行,他这么说必然是下定了决心。
姬无言身子晃了晃,虽后缓缓直起腰身,少年的身姿挺拔生硬,像一杆硬邦邦的标枪,“是我没用了吗?”姬无言轻声问。
姬黍离脚步微顿,没有回应,姬无言坚持着,又问了一遍,“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最近我的表现太令您失望了?您说,我改!”他什么都改……只要他说。
姬黍离依旧没有回答,可是步子停住了。近乎凝固的沉寂在这对父子间流转,同样的脊背,相似的面容,却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
“到底是为什么?”姬无言以为自己听到那句话,会心如死灰,但是谁知,心里却是出奇的冷静和理智,他只是想知道,他只是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像是说给姬黍离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低低地说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血缘关系不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奇妙,最无法割舍的羁绊吗?可为什么他的父亲,却一次一次将他推离?他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要他?
“我生来就没了母后,唯有父皇,从我记事起,身边人人都在对我的父皇交口称赞,他们告诉我,我的父皇是个明君,虽然我没了母后,虽然我常常见不到父皇,可是,每当我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就会告诉自己,一定要像父皇一样……一定!”
垂在双侧的手微微发颤,姬无言停顿了许久,终于问出自己心中一直萦绕的问题,“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您如此厌恶我?父皇!”
那一声父皇,姬无言喊得辛酸委屈,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怎么少年老成,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时,一样会感到委屈,会感到愤怒。
“错了。”姬黍离侧过身,漠然地望着那个有着自己影子的少年,“从一定要像父皇一样时,就错了!”
姬无言怔在原地,望着那个身影转身进了屋子,就好像从小时起,他无论怎么追赶,父皇留给他的,永远只是一个冰冷的背影。
“鳟鱼,研磨。”
屋内传来一如平常的吩咐,鳟鱼担忧地望了一眼,那垂首不语的少年,踌躇下,还是离开了,只剩下少年孤身一人伫立在原地,轻风卷过,少年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绝望是什么滋味,少年的姬无言终于明白,所谓的绝望,大概就是再也不看见希望。一片绝望之中,少年的心中只剩下了那无根的怨恨和报复,而那些怒火大概只会席卷到一个人身上,百里叶芷。
叶芷不知道这些,此时的她还沉浸在错愕不已当中。
“你再说一遍!叶白去哪儿了?”
“叶白走了!”离火不耐烦地重复道,“我已经重复了三遍,你还要我说几遍?”
“说到叶白回来为止!”叶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朝离火吼道:“我不信,一切都好好的,叶白怎么会走呢!”最近,她可没干什么会惹怒叶白的事啊!
“可是,他就是走了!”离火也火了,叶白,叶白,那个穷丫头一见到他,就满嘴叶白,那条臭蛇。
“他……去哪了?”叶芷失落地坐在凳子上。
“他没说。”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没说。”
“……”沉默良久,叶芷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走啦!”见到叶芷失落的样子,离火压着火气又把那天的事情重讲了一遍,在听到叶白是因为无法进入皇宫才走的,叶芷眼前一亮,耷拉下来的嘴角瞬间翘起。
“他会回来的。”
“哈?”离火自然知道那条臭蛇会回来,只是叶芷为什么这么确定?
“叶白和我从未分开过,这次,他离开,也只是因为我在皇宫里,他进不来而已。等他能进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找我!”
“你倒是肯定。”离火有些不忿。“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总要把事情解决才是,你也看到了。”叶芷摊手,“多少我在这里,也能混个性命无忧,衣食不愁,你还是不用担心我了,只是我还有个事,要你帮我才行!”
“什么事?”听到叶芷居然有事要自己帮忙,离火本是怏怏不乐的情绪一下高涨。
“我要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谁?”
“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