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被风吹的枝桠摇晃, 叶子在抖动着,低风掠起两人的衣角,帝休抽出了自己的手, 笑道:“流景,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三年前走了又何必回来?”
“因为想你。”流景望进他带着哀伤的眸, 从未有过的认真道:“因为想你, 想见你, 所以来了。”
帝休扬唇笑,他本眉目无双,即便没了艳骨时的妖媚邪惑, 这张脸也能让花月失色:“既然想我,又怎去招惹别人?”
“我没有...纸月她...”要怎么说, 说你这师姐身份不简单, 说留在她身边是为了保全你一家吗?可怎么能让你见到这般懦弱的我!流景启唇, 那话也说不完全。
帝休听他辩解还不承认,不禁悲从中来:“也好, 师姐是修仙之人,倘若真能得道成仙,以后与你,也能白头相守。”
“这都...”流景还没说完的话,被从里屋出来的卫纸月打断:“听闻道家有双修一法, 许多道门弟子都选择此法增进修为, 所以我与流景, 他若是愿意, 我也能寻求捷径早日突破, 与他世世相守有何难?”
帝休听闻此言,脸色唰的一下白的跟宣纸一样, 那面无血色的样子,着实让人又惊又心疼。
见他这样,流景不禁怒火中烧:“纸月你乱说什么?”流景看向帝休,连忙解释:“帝休你听我说...”
帝休双眸望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眸,亮的跟纸中一点墨似得却有死灰蒙上:“你还想说什么?昨夜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我一一说出吗?”帝休说完转身便走,流景想都没想拔腿便想追,卫纸月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你追,这对母子就会因为你刚刚所作所为丧命。”
流景的脚步不得不停下:“这是外人,你别牵扯进来”对她流景已经没了好语气。
卫纸月笑着一步步靠近:“我刚给了机会你,你大可以跟他说清楚我的身份,带着他走,又何必受我威胁。”
她真是故意的:“何时你这般会算计了?”
卫纸月从背后,伸手拦腰抱住流景,流景身体僵硬,却未推开她,她将脸贴在他的后背,这个动作,像是几百年前,她被师父责罚,困到睡着时,他背她回房时的样子:“我是妖和魔所生,阴险毒辣是我的天性。”卫纸月吸着他的味道,仿佛那年,他们年幼,彼此依靠。
“走了。”流景扳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的确给了机会,但若真的说出她的身份,带着帝休走,那帝家人怕也因此受了连累,再则,帝休也不一定肯走,所以把事情说破,对他的坏处多过好处。
但是现在,日日看着她,这寸步不离的,即便真想求救也没有机会,而且,找谁求救,天庭那帮现在是看着他与帝休自生自灭,估计还在念叨他悠着点,少造点罪孽,至于酆都城,必安与无救要守着,而且他们来了,真要和卫纸月斗,也是一场恶战。
自那日之后,帝休更是不理流景,别说说话,连看一眼都不吝赐予,想跟他解释解释,却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卫纸月真到了入魔的状态,只要离她半步远,要谁死谁死的话总在嘴边挂着,正如她所说,阴险毒辣是她的天性,流景便不敢赌。
可是帝休越来越冷漠的眼神快把流景逼疯了,整整三日,再未跟他说上一句话,傻大哥与老大娘的病治好了,再服药一段时间便没问题。
这本是好事,帝休学了妙手回春的本事,可被他的冷漠与卫纸月的神经双重折磨的流景实在笑不出来,看着傻大哥与老大娘对他们二人说谢,千拜万谢的他只觉得吵,他们说他们的,流景将身子赖在老槐树上,目光越过树尾,看见那晴天白云。
上面的那些真的不够义气啊,这里有个魔祸害着,没看见一代判官在受苦受难吗?倒是给个人下来解解围啊,奈何他上不了天,不然的话,非得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师弟,我们在帝家待得时间也够久了,你打算何时回山上?”路上,卫纸月问帝休。
帝休的声音仿佛隔了层冰,冷冷的:“既然大娘与大哥已无事,明日我便启程。”
卫纸月点点头,一副好师姐的模样说道:“那烦请师弟替我转告师父一声,我尘缘未了,等俗事解决,再回山上。”
狗屁俗事!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师姐要去哪?”帝休也只是随口一问,可卫纸月的回答却让他噤了声。
“想与流景四处走走。”
娘的帝休你不会就这么信了吧,丫的你还真的信了!“我没空,要去你自己去。”等帝休一走,他就回酆都城烧纸上告天庭,让东华收了你,流景恨恨想着。
卫纸月看向流景,一副委屈的样子:“可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吗?世道险恶,若是我遇上危险怎么办?”
卫纸月这是暗示流景呢,她不高兴了别人就摊上大事了,娘的,判官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别走了,跟我回去。”
卫纸月当即笑意盈盈的问:“回去哪?”
还能哪?非要逼他说出吗?“家。”
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帝休的心猛地一抽,疼过之后却发现已经不知是何滋味!他在他们前面,扬着唇,疼到苦笑。
卫纸月抱着流景的手臂,他的视线却落在前面那人身上,卫纸月看着,沉默着,思考着:“怎么?心疼了?”
卫纸月的密语传入脑海时,流景的视线还在帝休背影上,以密语回她:“纸月,能换种方式吗?我们这样没意思,真的。”
卫纸月笑:“如何没意思?看他痛苦,我可高兴的很。”
话说到这已然没有说下去的必要,卫纸月不信流景会鱼死网破,流景却知她能干出那狠心的事,这场战,还没打就先输了。
同桌用膳之后,帝休便回了他的房间,卫纸月拉着流景回房,关上门,倒茶,笑意盈盈的,仿佛与那个放狠话要杀人全家的不是同一个人,是什么时候觉得看不清她了,对了,是在辛家相见,她静默旁观辛夷死去时,说到底,这还是她的母亲,可真的是母亲吗?
“在想什么?”卫纸月见流景思绪出神,不由得问道。
这好友一样的语气,呵...:“想到了过去的事,想起了辛夷和木兰。”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些?”
流景侧眸看她,询问道:“你是辛夷之女,南郡城皆知,何以在她死时,你静默旁观?”
现在还问这些吗?“你要我都告诉你吗?”
“随便你。”
“我的身份你已经清楚,想必你也在酆都城知道不少关于前世的事情。”
流景饮着茶,其实说多也不多:“必安曾提起说我与你有三世情缘,上一世是对夫妻。”
卫纸月露出了笑:“是啊,上世我们拜过堂,八十多年前,帝都皆知。”
茶杯在手心握紧,依照上世大家身份,帝都皆知有何难:“那这关辛夷什么事?”
“我跟你说过,即便酒青不是我亲生父亲,里面也有友情在,我不会对他下手是真的,他身份尊贵,即便是转世为人,依我的能耐也能找到他,他的命运我多少能推测,知他与辛夷有姻缘不难。”
“而木兰是你们妖族之人,你找到木兰时,她早已和辛夷相识,且亲如姐妹,是吗?”
卫纸月点点头:“嗯,辛夷命短,求木兰夺舍她身体的时候,木兰千般不愿,其实里边多少有我的干涉,她是妖族子民,就必须为妖族奉献。”卫纸月看了过来,忽然一笑,不知为何流景却觉得凄凉:“妖族之人善幻术,我借着她的身体出生,让自己像个小孩,无非是蒙世人眼睛,最重要的是利用酒青的身份接近艳骨,夺取结魄灯。”
“所以这里边,被利用了的不止酒青,辛夷,木兰,曲暮,还有少梓是吗?”她要演一场亲情戏,少了这些人如何演?
“流景,你怎么看我的?”她忽然这样问,让流景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默了半天,流景决定实话实说:“我分不清楚哪个是你。”
“呵呵...”她低下头,看着茶杯,茶面上是倒映的烛光:“我与他们相处二十年,木兰是我的族人,我不会害她,曲暮对木兰的好,我很羡慕,至于少梓...他是个好弟弟。”
“那些事都是子衿让你做的吧。”
卫纸月在桌下的双手蓦然拽紧,头抵着,睫毛覆盖住眼睛:“为了能让父亲活过来,母亲承受了多少,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这一场阴谋用这么长时间准备,她们母女,是该夸还是该骂?
“艳骨说你们有耐性,看来还真是的。”流景啜了口茶,淡淡道。
话题被岔开,卫纸月听见这句,笑的不可抑制:“都是一样的人,又何必谁说谁?他重生你,用了六十年时间,不也很有耐心吗?”
“过去的事,你是不是全都知晓?”
“算不上全部,只是大部分都知道。”
“那我的记忆?”流景探问着:“你可知如何解?”
卫纸月看着流景神秘的笑:“你的记忆是被艳骨用禁术封印,除非他愿意,不然无人能解。”
艳骨究竟为了什么要封印他的记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以为能让她解开,结果柳暗花明一会,又进了死胡同。